南风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脖子,倒是怀念以前宁县的日子,自己只要动口,这种卷宗什么的,自有人去看,主要是宁县治安好,恶性案件少,人力自然充沛。
南风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刚才集中精神看卷宗倒不觉得,一停下来就觉得饿得快要晕过去了,谢樾这小子,不会是阳奉阴违溜了吧?
正想着,谢樾回来了,不是一个人,指挥着一群小厮,在空中的八仙桌上放东西,南风一看,不由乐了,居然是热腾腾的铜锅,可不是热乎乎,汤汤水水的。
虽然吃火锅有点浪费时间,但南风晃了晃有些晕乎的脑子,觉得吃顿火锅也许是个正确的选择,于是冲谢樾竖起了大拇指,于是谢樾的动作越发麻利起来。
南风招呼初九和徐长厚吃饭,徐长厚不想吃,南风便道:“休息是为了走更长的路。”只一句话,徐长厚就乖乖地走了过来,看得初九又是一阵呆。
南风正要出去找小六,他却回来了,谢樾笑骂:“你倒是鼻子灵,东西刚准备好,你就回来了,说说看,有收获吗?没收获可不许你吃。”
小六苦着脸:“别提了,他们见着我就跟防贼似的,一见我就不说话,想打听什么根本打听不到。”
谢樾瞪他:“啥也没打听到,那你别吃了,外面吃西北风去。”
南风笑:“小六,谢大少爷可说了,没打听到就没饭吃,这顿饭是他请的,得听他的。”
“为什么我请?”谢樾一听炸了:“这是公事,得你请。”
南风两手一摊:“我没钱,初九知道的,我的钱都交了房租了。”见谢樾还要炸,忙安抚道:“不让你白请,等案子破了,给你请功。”
谢樾算是安抚住了,南风又转向一脸沮丧的小六,让他在身边坐下,柔声问道:“小六,大家都堤防你,你打听不来消息,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小六苦恼:“我有什么办法,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似的,一定是被王大人威胁过了。”
“再想想”南风循循善诱:“你不行,别人也不行吗?”
小六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一拍大腿:“对啊,我不行,我可以找人去打听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夏大人,还是你厉害。”
南风抿着笑:“这可不是我想的,是小六你自己想的,厉害的是小六啊。”
小六嘿嘿地笑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夏大人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觉得自己真的挺厉害的。”
初九和徐长厚便也笑了起来,唯有谢樾在心里嘀咕,一群傻子,这么一个一肚子坏水的上司,居然还笑得出来,有你们哭的时候。
五人开始涮火锅,南风夹了满满一筷子肉,顾不得烫,一口塞进嘴巴,哎呀,实在是太好吃了,肉肥瘦适中,又很有嚼劲,美味得不能形容,以后宵夜就交给谢樾了,只是下次可能就没有这么好骗了。
其余三人也吃得很畅快,谢大公子整的宵夜就是不一样啊,尤其是小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境不好,平时吃肉的机会不多,更不要说今天这样顶级的牛羊肉了,开始还胆小,不敢多吃,后来南风给他夹过几次肉后,就放开了吃,那吃相,看得谢樾目瞪口呆。
吃得半饱后,南风便放慢了速度,冲着初九和徐长厚道:“也别干吃,咱们聊聊案情,你们看了这半天,有什么发现没有?”
初九和徐长厚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还是初九说:“田大人他们还是下足了功夫的,断案还是有理有据,并不草率,要翻案,不容易。”
“那我说说我的看法吧”南风决定把自己的发现和盘托出,鼓舞一下士气:“咱们换个思路,田大人认定萧肃有罪的依据是除了萧肃,其他人没有犯罪的可能,那咱们就来推翻这个假设,其他人也有犯罪的可能,那判定萧肃有罪的论据就不成立了。”
“可是,钥匙只有萧肃和王公公有,王公公又不可能取得萧肃的钥匙,萧肃也承认钥匙从未离开过自己身边。”初九刚刚看过卷宗,对萧肃的耿直有些一言难尽,都生死关头了,还这么老实作甚呢。
“我仔细看了卷宗,田大人把调查的重点都集中在中间一段,却遗漏了两端?”南风抛出了自己的最新发现,这也是她看完卷宗后的最大收获。
“两端?”初九和徐长厚都有些不解,不过对案情最了解的徐长厚很快反应了过来:“对,两端,出发前和到达后,这就是田大人他们忽略的。”
孺子可教,南风点点头,示意徐长厚继续往下说。徐长厚仿佛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终于找着些光亮,整张脸都在放光:“出发前,钥匙在礼部,交给萧肃和王公公后的情形我们都知道了,但如果,如果——”徐长厚霍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如果盒子里的如意在出发前就被偷了,那么,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南风满意地点点头:“我还考虑过如意运达后,南安王的人动的手,但这种可能性相对而言要小很多,我们先集中精力抓前端,如果真的是出发之前如意就被偷了,那么罪犯不是王公公就是礼部的人,咱们先顺着这条线往下查。”
初九到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整个人也是精神一震:“对,一定是这样,夏大人,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跟别人想的不一样呢,我就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南风白了初九一眼,淡淡地:“所以我是大理寺丞,你不是。”
南风看向徐长厚:“萧肃关在哪里?我们必须尽快跟他确认一些细节,然后再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在刑部。”徐长厚有些为难:“不过刑部与咱们一向不对付,今天晚上想要见着他,几乎不可能。”
南风转向谢樾:“谢公子,看你的了。”
谢樾莫名其妙:“怎么就看我的了?我有什么办法让你们见萧肃?”
“用钱砸,这是最有效也是时间最短的方法。”南风说的话,让几个人目瞪口呆,尤其是谢樾,忍不住跳了起来:“你这是贿赂!是犯法!”
“把钱用在正道上就算不得贿赂,这件事,原本就是皆大欢喜的事,我们与萧肃见了面,替他洗刷了冤屈,刑部的同僚替咱们破了例承担了风险,拿一点辛苦费也不算什么。”
“我有损失,凭什么我去砸银子。”谢樾觉得自己差点又被带偏了。
“因为只有你有能砸得动刑部的银子啊,咱们其他几个都太穷了。”南风答得理直气壮。
谢樾觉得根本不能与南风讲道理,她那里只有歪理,他不再搭理南风,站起身就要走,南风在他身后喊:“案子破了,给你记头功。”
谢樾迈出去的腿又缩了回来,转过脸:“说话算话?”
“我给你立字据。”南风笑。
“行,那我现在就去。”没想到谢樾还是个急性子,南风忙又叫住他:“把小六带上,话让他说,你那脾气,可能银子砸了也白砸。”
谢樾气急:“你话什么意思,行,嫌我碍事是吧,让小六自己去,我把银子给他。”
“提着银子去刑部?亏你想得出,你的脸就是银子,所以你必须去,你在一边瞧着小六怎么说,以后就不用小六一起去啦。”
谢樾又要炸毛,小六忙上前安抚,连拉带拽把他给弄走了。
初九看着出去的两人,又看着笑眯眯一脸慈母样的南风,忍不住问:“夏大人,你好像特别喜欢捉弄谢公子。”
“磨磨他性子。”南风笑。
把谢樾的棱角磨掉一些,实在是件有意思的事。
第8章
南风很顺利地进入了刑部大牢,见到了萧肃。
她只带了徐长厚,毕竟他最熟悉萧肃。萧肃看起来并未受刑,能见到的地方未见伤口,不过关押了二十多天,精神状态并不好,看起来很是憔悴。
徐长厚一见萧肃,眼圈都有些红了,萧肃见了他,有些吃惊:“长厚,你怎么来了?这种时候,你,不该来。”
南风倒是有些羡慕两人的情感,一个一心为朋友脱罪,一个不愿连累朋友,都是有心人。
南风倒是愿意让两人叙会儿旧,但时间不允许,她用手指扣了扣桌子,提醒徐长厚:“徐大人,咱们不是来叙旧的。”
徐长厚立刻清醒了过来,向萧肃介绍南风:“萧大哥,这是大理寺新来的夏南风夏大人,你的案子我跟她说了,现在我们正在想办法替你脱罪,有些问题,她想问你,你一定要如实说。”
“夏南风?”萧肃有些迟疑:“就是宁县的夏南风?”
南风点头应是,萧肃眼中迸发出热烈的光彩,原本身上的死气慢慢消散,整个人变得有生气起来:“夏大人,你问,我一定如实相告。”
“你将你们出发前,礼部将装如意的盒子和钥匙,如何交于你们的过程,详细说给我听,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很重要。”南风声音有些急切,也许真相就在眼前。
萧肃有些奇怪地看了徐长厚一眼,似乎在询问为什么问出发前的事情,也没有时间细说,徐长厚只是冲他点了点头,萧肃便垂下头,仔细想了想,才道:“礼部何大人将盒子当着我和王公公的面打开,我们仔细检查完玉如意完好无损后,何大人将两把钥匙交给我和王公公,我们试过钥匙后,两人一起将盒子盖上,然后又一起将盒子送到专门的马车上,整个过程盒子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
南风和徐长厚脸上都露出失望之色,原本以为礼部和萧肃交接的时候,会有异常,会成为案件的突破口,但萧肃的证词打破了这种希望。
徐长厚几乎不敢去看萧肃,他恨自己给了萧肃希望又生生地夺走了他,这对萧肃是多么残忍啊!
萧肃立刻意识到了徐长厚的绝望,眼中的光彩渐渐消失,但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反而安慰徐长厚:“长厚,没事,别难过。”
南风瞪了徐长厚一眼,然后转向萧肃,声音严肃起来:“那你再好好想想,其他人,特别是王公公,可有开盒拿走如意的可能?”
萧肃很肯定地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个问题我这些天也问过自己很多次,答案是不可能,马车上有六名兵士看守,每两个时辰换一组,哪六个人是我随机选派的,事先没有人知道轮班情况。
这些兵士都是我的亲信,我不敢说每一个都没有问题,但一组六个都有问题,不可能。至于王公公,为人很是谨慎,除了每天到了住宿地和我一起将盒子放到我房间,其余时间都待在自己马车上,连靠近运送盒子的马车都很少,更不用说靠近盒子了。”
南风的眼睛一亮,略微思索道:“这个王公公挺有问题的,作为运送如意的责任人,他居然一点都不担心如意的安危,甚至连马车都不靠近,好像有点故意避嫌,太故意了,反倒不正常。”
“不正常吗?”萧肃想想自己,每天都要去马车上看好几次,生怕出了纰漏,王公公的表现确实有点不正常,不过——
萧肃有些迟疑:“大概王公公觉得自己看了也没什么用,或者他比较相信下官能将如意守护好?”
还真是个实在人,难怪栽赃栽在他的头上,南风没时间和萧肃在这个问题上争执,转而问他:“你再好好想想,这个王公公有什么异常,仔细想想。”
萧肃陷入了沉思,努力把事件再回放了一遍,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不十分确定,有些迟疑,徐长厚拍了拍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顾虑,赶快说出来。”
“是这样的,出发前,盒子是我和王公公一起关上,又一起送上马车,我先下的马车,然后我副手问了我一些路上安排,不过时间很短,我和副手说完话,王公公已经下了马车等我了,这么短的时间,钥匙也在我手里,他不可能把如意偷掉的。”
徐长厚听了萧肃的话,只觉得完了,今晚这一趟算是白来了,南风的表情倒不是很失望,她突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们将如意送去马车时,是你还是王公公捧着盒子?”
“是王公公。”萧肃很肯定:“这种事本就是公公做的,我们送如意去南安王府,也是王公公捧着盒子。”
南风听后点了点头,没有再作声,在萧肃看来,这位大理寺丞对自己的话很失望,可这是事实,他总不能捏造事实。萧肃很坦然,他冲徐长厚深施了一礼:“长厚,我有一事托付给你,如果我有事,烦请,照顾小妹,我能信的只有你了。”
徐长厚连忙扶起萧肃:“青妹也是我妹妹,我自会照顾,你且放心,若赵家对不住青妹,我必饶不过他们。”
“赵家?”萧肃冷笑:“前几日,听闻我入狱即将判罪,已着人上门退亲了。”
“赵家,他们怎么敢?”徐长厚气得眼睛能喷出火来:“我明天一早就去赵家——”
“不必了”萧肃很平静:“这样的人家,不嫁也罢,能退亲,倒是她的造化了。”
徐长厚还待再说什么,萧肃不理他,转向南风再施一礼:“萧肃谢过大人鼎力相助,今生只怕不能相报,来生必以命相报。”
“你和徐长厚怎么动不动就以命相报,我要你们的命作甚?”南风淡淡一笑:“留着命,想想如何报答我,才是我想要的。”
萧肃眼睛一亮,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夏大人,你的意思是——”
“还有一些事情还需要去验证,但我已经基本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南风很坦白:“我不敢说有完全的把握,但七成的希望还是有的,你静候佳音吧。”
南风一出刑部,徐长厚就连连追问:“夏大人,你说你想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意是谁偷的,怎么偷的?你真的有把握?万一,万一没成,萧肃该如何是好?”
“你别吵,吵得我脑仁疼,我都没法思考了”南风吼了一嗓子,徐长厚清净了,但谢樾和小六很快迎了上来,也是一连串的问题:“怎么样?有收获吗?找到窃贼了吗?到底是谁,他是怎么偷走如意的?”
南风举手投降:“放过我好不好,我本来已经快抓住窃贼了,被你们一吵,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让我清净一会儿,好不好?”
世界终于清净了。
一路上,四人都很安静,南风陷入了沉思,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眉头又舒展开来,但很快眉皱得更深。其余三人都盯着她,随着她的表情心情忽上忽下,三人不时地交换一下眼神,却谁都不敢作声,连最沉不住气的谢樾,也安静得像只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