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理寺,南风将自己关进了房里,三人在外面面面相觑,初九不了解情况,急着追问事情的进展,徐长厚简单介绍了见着萧肃后的情形,初九也是着急,恨不能进房去把南风抓出来问个清楚,但好在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想了想便道:“咱们别打扰夏大人想事情,现在是关键时期,咱们帮不上夏大人的忙,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帮忙,长厚,你把案情捋清楚记下来,后面肯定用得上,咱们几个文笔你最好,这事只能你来干,我再把卷宗捋一遍,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至于小六,天也快亮了,大家都累了一天了,你去准备点热水,大家洗把脸去去疲,再把早点给准备上。”
两人应了声是,便忙活开了,见没给自己排活,谢樾急了:“我呢,我干什么?”
初九还真不知道现在有什么是谢樾能干的,不过他难得这么积极,还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于是指了指南风的门,压低了嗓音:“你便在这里候着,现在是关键时刻,夏大人随时都会出来,也有可能会指派任务给你。”
谢樾觉得初九讲得很有道理,倒也不嫌弃守门的任务没什么技术含量,端端正正地在南风门口立着,等着南风出来指派任务。
南风拉门出来,看着像门神一样立得笔直的谢樾吓了一跳,谢樾却是很高兴:“夏大人,你总算出来了,有什么任务指派给我?”
南风看着同样一夜未睡,却精神抖擞活蹦乱跳的谢樾,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才道:“招呼大家进来,我有任务分配给大家。”
谢樾轻呼一声,雀跃着去招呼大家,南风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年轻真好啊,却忘了,自己好像比谢樾还小一岁呢。
四人一进门,就紧盯着南风,生怕漏掉了南风的一言一词,南风被这渴望的眼神看得有点紧张,清了清嗓子才道:“我仔细把这个案子的前前后后捋了一遍,特别是晚上萧肃和我说的那些话,我开始怀疑的是礼部官员,毕竟如意是他们送过来的,但萧肃证实,礼部官员将如意移交给他和王公公时,两人是一起验证过如意是没有问题的,所以礼部官员的嫌疑可以排除,那么嫌疑最大的就是萧肃和王公公了,假如萧肃不是窃贼,那么就是王公公,如果是王公公,他什么时候能够把如意偷走呢?毕竟钥匙在萧肃手上,萧肃也证实钥匙并未离开过身边,那么王公公是怎么偷到如意的呢?”
南风将问题抛了出来,四人都是眉头深锁,徐长厚无奈地摇了摇头:“萧肃很肯定钥匙没有离开过自己,王公公没可能偷到钥匙的。”
南风摇头:“我的问题不是如何偷到钥匙,而且如何偷到如意。”
徐长厚不解:“两者不是同一意思吗?没有钥匙就偷不到如意——”
“如果事情是这样呢,据萧肃讲,礼部官员将钥匙交给两人后,两人试过钥匙打开盒子后,又同时关上盒子,如果萧肃是按下了关盒子的开关,而王公公没有,只是假装关上了关盒子的开关,那么盒子实际是没有关上的,然后是王公公捧着盒子和萧肃一起去了马车,两人放好盒子后,恰好又是萧肃先下马车,又和副手聊了几句,这段时间,足够王公公将如意偷出,如意不大,藏在袖子或怀中完全看不出——”
其余四人都惊愕地长大了嘴巴,都被南风大胆的猜测惊呆了,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能,逻辑上完全成立,再细想,仿佛事情本就是这样的。
最沉不住气的反而是初九,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霍地站起身:“夏大人,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就从来没有往这里想过,老想着钥匙钥匙,却从没想过没有钥匙也可以打开盒子,夏大人,你真是太佩服你了,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啊?”
徐长厚也是反应了过来,比初九还要激动,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就知道,萧肃不是窃贼,太好了,夏大人,太谢谢你了,您的大恩大德,我和萧肃一定——”徐长厚本想说以命相报,突然想起南风说过最讨厌这话,连忙刹住了话头,随即改口道:“以后但凡夏大人有任何吩咐,我徐长厚没有二话。”
谢樾的反应又比徐长厚慢了半拍,他其实对案情也是一知半解,不过见初九徐长厚两人这么激动,知道事情解决了,也不由激动起来:“太好了,那咱们是不是立功可以领赏了?夏大人,你可别忘了,要给我记头功的。”
“大家先别激动”南风是最平静的一个:“我只是提出了一种可能性,虽然听起来很有可能,但还需要验证,所以——”南风先指了指自己:“明天我去核实装如意盒子的机关,看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这是最关键的,如果不是,那我的假设就得全部推倒重来。”
“不会的,不会的”说话的居然是谢樾:“夏大人的假设不可能是错的,我们对大人有信心。”
南风忍不住笑了:“但愿如此吧,时间太短,咱们也不想其他可能性了,假设是王公公偷了如意,那他在当时把如意转移的可能性大,因为后来的行程都是谢樾安排的,他在路途中转移的风险要大很多,而且事发后,所有护送人员都经过严密搜查,未发现如意,所以,你们四个明天去调查一下王公公将如意偷到手后的行踪,特别是和什么人接触过,越详细越好。我是这么想的,出发当天,人多最乱,这时候把如意移交出去最不引人注目,风险最小,所以你们要详细了解王公公当日的行踪,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你们不但要问王公公的,也要问萧肃和其他人的,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开始会怀疑王公公了,如果有人问起来,就算新来的大理寺丞走过场,还有,王公公也要问,否则他定会怀疑,王公公让谢樾去问,这才能让王公公放松警惕。
“我?”谢樾不敢置信地看着南风,见南风瞪他,嘟囔了一句:“我不善作假,我怕被王公公察觉。”
“你就按你平时的做派就好,进去就嚷嚷,随便问两句就结束。”南风没好气:“你要是把事情搞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谢樾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表情,南风不理他,对着初九道:“如果有重大发现,马上知会我,我查完盒子就回这里,咱们明天,不,是今天,就让事情水落石出。”
南风抬头望了望窗外,天色已渐渐泛白,天就要亮了。
第9章
南风的假设得到了验证。
好在装如意的盒子作为证物留在大理寺,倒是省却了南风许多麻烦,在向裴述正式申请查看证物后,南风很快见到了这个据说是鲁大师制作的盒子。
盒子不大,看起来朴实无华,并无太多的装饰,可能鲁大师制作,就是它最大的装饰品,无需其他宝石做点缀。
南风仔细查看了盒子,特别是锁,发现左右两侧的锁舌,有很细微的区别,右侧的锁舌有一丝很细微的划痕,而左侧却没有,右侧正是王公公关盒子的方位,而盒子,不知道鲁大师是出于何种考虑,但确实,如果一侧没有压下去关实,那么整个盒子都不会关上。南风想,王公公可能是用了金属薄片之类的东西放在锁舌上,阻止了盒子正常关闭,然后又装作盒子关上了,顺势捧着盒子和萧肃一起上了马车。
南风的假设得到了验证,但她没有特别兴奋,其实,这只是验证了王公公有做案的可能,但要确定就是王公公盗的如意,却是不能。只希望初九他们能够找到确凿的证据,最好能找到如意,那才能坐实王公公犯的案。不知怎的,南风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初九那里的消息陆续传来,出发当天,萧肃无人相送,和王公公护送如意上马车后,就和下属一起安排后续行程,这些都有多人证明。至于王公公,因为当天人多够乱,没什么人注意到王公公,只有一个小厮,提到王公公和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说过几句话,不过隔得远,并未听清两人说些什么,也未看清那人的长相。不过在有了这个线索后,初九等人又再次询问了相关人员,又有一名兵士记起了这个男人,他并未见这个男人和王公公说话,但他因他见的这个人和小厮所述的穿着一致,特别是不过深秋,这个男人却穿起了薄袄,所以给兵士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兵士看到了这个男人的脸,很普通的一张脸,扔到人群中完全淹没的那种,他很努力地回想了许久,才想起那个男人耳后,好像有个小痦子,红色,也是那男人正好垂头讲话,让他看了个正着。
随后的消息便不好了,除了小厮和兵士,再无人对此人有印象,再去细查,再没有人见过这个中年男人,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却又凭空消失了。
傍晚的时候,除了谢樾,其余几人都陆续回来了,和之前带回的消息基本一致,没有什么新的进展。徐长厚是最焦心的,眼见就能替萧肃洗清嫌疑,却突然走进了死胡同——徐长厚沮丧不已。
初九旁观者清,安慰徐长厚道:“你也别灰心,至少现在王公公的嫌疑和萧肃是一样的,也就是田大人不能再按现有证据给萧肃定罪,萧肃暂时不会有事,咱们继续查,总能查出来的。”
南风点点头:“就是这个理,咱们保底的目标算是达成了,继续努力就是了,不能事情还没绝望咱们自己先丧气了。”南风拍了拍手:“忙活了一天了,我请大家吃饭,吃完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战斗。”
徐长厚初九忙说不累,可以继续战斗,南风摇头:“这案子是持久战,长厚,你明天一早就将案件整理出来,我先找少卿大人,萧肃不被定罪不是问题,我要和裴大人商量一下王公公怎么处理,他是宫里的人,处理起来比较棘手,不过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后面就是斗智斗勇了。”南风挑了挑眉,咧嘴一笑:“你们放心,论斗心眼,我夏南风还没输过呢。”
南风半开玩笑的话,让气氛轻松了下来,南风让初九定吃饭的酒楼,又让人留话给谢樾,让他回来去酒楼找大伙。正说着话,谢樾回来了,扯着大嗓门:“算你有良心,还知道给我留话。”
“那是自然,你是咱们团队的一分子嘛。”人齐了,南风招呼大家收拾收拾一起出发,谢樾却阻止了大家:“别出去吃了,我让酒楼送了菜来,马上就到,还是衙署保险,不是说要保密嘛。”
南风上下打量着谢樾,脸上露出赞赏之色:“谢公子,可以啊,知道提前安排,还知道保密,人说三日不见刮目相看,你是半日不见就不同凡响啊。”
谢樾不屑地撇了撇嘴:“我本来就很聪明的,是你低看了我。”
不止是南风,其余几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被案情推进不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几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谢樾这次准备的是南方的小点,小馄饨、海鲜粥、肠粉、虾饺等等,还有几个清爽的小菜,几人一整天不过随便吃了点速食,饥肠辘辘,却又因为压抑,没有什么食欲,这汤汤水水加上一口一个的小点心,配上爽口的小菜,确实是再适合不过了。
南风盛了一碗粥,慢慢地喝,真好,暖暖的粘稠的米粥,缓缓地入喉,熨帖着已经有些火烧火燎胃,整个人终于缓了过来。
几个人埋头吃饭,没有人作声,就算南风也不太敢提案情,总是觉得这案子让人憋屈,又有些悲情。谢樾是后来的,没有经历刚才的压抑,虽然感受到了气氛不对,却还是忍不住说:“我一直在想那个拿走如意的中年男人,说他耳后有个痦子,我突然想起有个人,耳朵后面也是有痦子的——”
耳朵后面有痦子的人虽然不多,但应该也不少,如果说耳朵后面有痦子就是同一人,那也太儿戏了,南风漫不经心地问:“谁?”
见南风有兴趣,谢樾来劲了,说得很仔细:“三年前,南安王的小妾被杀的案子,南安王和他的亲随来过大理寺,其中一个亲随耳后就有一个痦子,我当时站在他身后,看得很清楚,不过他是一个样貌清俊的青年人,并不是毫无特征的中年人,虽然觉得不是同一个人,但因为涉及南安王,我还是去证实了一下,痦子的大小位置居然一样,而且也是红色的,那种鲜亮的红,红色的痦子本就比较少,而且痦子的位置也相同,那就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了。”
刚才夸谢樾的话,南风多少有些调侃的成分,但现在,她真的觉得应该对眼前这个小伙子重新审视了,她伸出大拇指,给了谢樾一个由衷的赞:“谢樾,你今天真的是太棒,太出色了!”
谢樾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红,还有些不敢确定:“你这是夸我,不是讽刺我吧?”
“当然是夸你”南风很快正色道:“相貌是可以改变的,南安王手下能人异士颇多,给人易个容再容易不过了,谢樾,我夸你,是因为你给了我一个重要的线索,然后把我们这两天发现的线索,连成了一条线。”
初九等人也渐渐反应了过来,徐长厚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夏大人,你觉得这一切的幕后始作俑者是南安王?”
南安王三个字一出,除了南风,其余几人都是一震,下意识地四下里看了看,还好,门关得牢牢的,小六见其他人都不做声,他最是懵懂,忍不住问:“南安王,不可能吧,他自己派人偷了送给自己的如意,图啥呢?”
“是啊,图啥呢?”南风拿了一个空碗,放在面前:“这是王公公,内务府的总管之一,掌管着内务采买,银子肯定是不缺的,权力也不小,他又是个没根的人,也没听说有亲戚干儿子的,你说他和南安王凑在一起,盗窃这如意干嘛?”
南风又拿了一个碗放在空碗旁边:“还有南安王,就像小六说的,他盗窃送给自己的如意,图啥呢?肯定不是为钱,这本就是他的东西,难道是为了恶心一下朝廷?如果大理寺推出萧肃作为窃贼,却又拿不出如意,南安王很有可能再推出一个窃贼,因为有如意在手,很容易证明他推出来的是真正的窃贼,这样做当然很容易,但目的是什么呢?单纯恶心一下朝廷?”
“倒也不是不可能。”初九道:“南安王这些年对朝廷,对陛下心怀不满,但兵权被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这种小事情,恶心恶心朝廷,打打大理寺的脸,也不是不可能。”
“打大理寺的脸,打大理寺的脸——”南风喃喃重复了几句,猛地一拍桌子,有些激动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见初九几人并不明白,南风仔细说明道:“南安王两年前被借故削了兵权,还离开京城去了封地,这两年总是借故搞些小动作,不过是恶心恶心人的小把戏,朝廷对他渐渐也放松了警惕,这次的事情,应该也是这样,大家以为他不过是恶心恶心朝廷,但事情闹得这么大,朝廷一定会也必须要给他一个交代,什么交代呢——”
“你是说裴大人?”初九惊得跳了起来。
“准确的说不是裴大人”南风纠正初九:“应该是大理寺少卿的位子,大理寺审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总要有人担责,裴大人降职甚至是撤职也是很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