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玉姝被两人挤到边上,瞧着面红耳赤的争论场面,她知道自己也是插不上嘴,不过看着马车车厢那遮挡着严严实实的帘子,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谁,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也好如此沉得住气,不闻不问的。
贺玉姝知道那人胡搅蛮缠,如意刚才是追着齐鸣不假,但是一个小丫头能跑得过一个成年男子的速度?再加上刚才自己刚从楼上跳下来就出了事情,只见齐鸣倒下也并未见的那驾着马车的人及时拉住缰绳,方才自己堵在马车前面的时候,那人可是反应的非常及时,由此看来当时马车就根本没想着停下。
心中思量几番,贺玉姝打定主意,直接上了马车,旁边的丰竹看见贺玉姝的动作,也顾不上搭理如意,想要过来阻止却已是来不及。
“你想干什么?赶紧下来?光天化日强行闯别人的车厢还有没有规矩了?”
贺玉姝扬声驳了一句,“既然你撞了人还敢跑,我还顾着什么规矩?你不妨去打听打听在这个平阙城里我贺玉姝何时讲过规矩!”说着直接将帘子拉开。
外面寒风凛冽,可在她拉开帘子的那一刻一股暖意扑面而来,空气当中的冷梅夹着淡淡的药香溢到她的鼻前。贺玉姝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去见靠着窗户的小机子上面一个白净的玉瓶插着几株腊梅,诗意盎然,眸光再往旁边移去就瞧见一个一身素白袍子,满脸苍白如纸的人歪坐在软塌上,腿上还搭着一张厚厚的白狐毛毯,右手撑着脑袋正在閤眼小憩,一头青丝随意地洒下来成了一目白色中唯一的点缀。
贺玉姝瞧着这个人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只觉得这十八年来在平阙城中见过的世家公子竟都不敌眼前这位清贵,只是眼前这人是谁她竟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似乎是外面嘈杂惊扰到梦中的仙人,男子缓缓睁开眼,贺玉姝才觉得刚才那副溢满风华的皮囊活了过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世无其二。
男子虽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贺玉姝却莫名的觉得这人和瓶中的冷梅相配极了,蓦然间贺玉姝又想起了小时候常喜欢看的月亮,每日都能看见却清冷又孤傲。
徐昇看见鲁莽闯进来的贺玉姝,眉头轻微皱起,张嘴刚想说话却传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贺玉姝下意识的伸手去袖中掏帕子,突然间想起自己的帕子被齐鸣拿走,现在即便是命赴黄泉也依旧拽在手上。
于是贺玉姝就想着徒手为他拍拍背,却不想徐昇避贺玉姝如猛虎,看见伸过来的手他人往后一仰,结果用力过度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后车厢上,咚的一声极为清脆,让人闻之心中一紧。
贺玉姝担忧眼前的月亮不会要碎了吧,于是急忙问道:“公子可有大碍?”
徐昇极力忽视脑后的疼痛,但只觉得眼前发晕,缓了好办晌才熬了过去。
外面的冷风从被掀开的帘子处刮了进来,车厢内刚才还有的暖意已经被吹的烟消云散。徐昇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看着眼前的贺玉姝,终于吐出一句字,“滚。”赶紧下去把我的帘子拉上。
贺玉姝迷茫的眨了眨眼睛不知所措,盖因混迹平阙城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当着她的面说过这个字,现在亲耳听见倒也是新奇,但心中竟没觉得有多少的恼怒,贺玉姝心想大概是她对于好看的人格外的宽容吧!只是没有想到如此一位月亮美人脾气却不怎么好。
不过……有个性,她喜欢!
贺玉姝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又问道:“眼瞧着公子面生的紧,小女子不曾在平阙城中见过,敢问公子贵姓?”
话音刚落,一把长剑扑面而来,饶是贺玉姝闪的快也被削下一缕青丝掉落在车厢那厚厚的地毯上。
贺玉姝眸光微紧,这人好快的身手!她甚是都没有看见是如何出手的,这倒是激起了贺玉姝满腔的战意,“你这个朋友我贺玉姝交定了!”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声音传来,仔细听闻原来是大理寺来了人。
平阙城的治安向来是不错的,毕竟是在天子脚下,任何人都不能放松,向今天这般当街突然发生了人命事故很快就有人报到大理寺,正巧今日大理寺卿薛平川正是空闲便亲自带了人来。
薛平川来的路上便听闻说是这件事情好像是和茂成郡主沾上关系的,薛平川就是一阵的头疼。原本以为只是定国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在平阙城就已经很是难缠了,没想到这个贺玉姝加封了茂成郡主以后还是不肯安生,本想着是什么小事情若定国将军府问起来他卖贺沥一个面子再多向受害者家庭赔付点银子这件事情就揭过去了,只是没有想到死的人竟然会是礼部侍郎的嫡长子齐鸣。
因为马车撞死人不少百姓围观所以东五大道这一段早就被堵的水泄不通,薛平川也是花费了好一些的功夫才走到跟前来,吩咐手下的衙役将人群疏散开,这才问道:“当事人在何处?”
如意立马指着丰竹大声回道:“在这里,就是他驾着马车把人撞死的!”
丰竹狠狠瞪了如意一眼,走到薛平川面前行李,不卑不亢家解释。
“今日我家公子回城,也就是走到这条街道的时候突然有一女子拦住马车说是小人驾车将人给撞死了,小人实属冤枉,撞没撞到人我还不知道吗,只是那女子不听小人解释,让丫鬟缠住小人她自己闯到我公子车厢,可怜我家公子自幼体弱多病,哪里经受得起这般惊吓?想来今日过后定会大病一场,请大人为小人做主啊!”
薛平川知道丰竹口中所说的女子定是茂成郡主无误了,只是没想到不过几日那茂成郡主更是生猛竟然敢直闯人家公子马车了,“他们人在何处?”
丰竹指了指不远的前方停着的马车,薛平川一抬眼就看见贺玉姝掀开别人的马车帘子还探进去一半的身子,这场面让他一个年过四十的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但是想着贺玉姝的身份,薛平川还是走过去,“见过茂成郡主。”
听见人声,贺玉姝另一半身子才从车厢里钻出来。
厚重的帘子放下来挡住汹汹寒风,依旧握着剑的徐昇不由松了口气,将软件收回缠在臂间,赶紧伸手揉揉后脑勺,还好还好还没鼓包。思及刚才贺玉姝的所作所为,徐昇无声地叹口气,一别十三年没想到平阙城的风气尽然有如此转变,若非有要事他定然是此生都不愿意再踏进平阙一步的。
马车外,贺玉姝看见薛平川倍感亲切!
说起来贺玉姝觉得自己与江蜜同这个薛大人算是神交已久,毕竟当初她和江蜜在平阙城中行侠仗义的时候还送了不少的犯人给薛大人,现在见到也没客气直接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薛平川两边各听了一耳朵,也只是摸着刚蓄出来不久的胡子并不发表意见,一脸的高深莫测着实让人看不明白。
丰竹从薛平川走到马车跟前的时候目光就一直盯着那里,瞧见薛平川行礼的样子,也知道拦车女子的身份不低,毕竟这薛平川也算是一个正三品的官员,难道今日的事情就要让自己背上了?
丰竹心中有着自己的小计量,慢慢朝着薛平川挪过去,果不其然听见薛平川再说什么贺大将军!这些年他虽然跟着公子不在平阙城当中,但是对于平阙城中的一些事情也还是了解的,心中一点就通,不由地多看了贺玉姝两眼,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奇女子’,刚刚听她自报家门的时候却是没有想到。
不过……
在薛平川再次看过来的时候,丰竹满脸为难,低声说道:“不满大人说,我家公子离开平阙城许久,今日再回来家中已是期盼许久,听闻是今日到所以早早开始准备就等着公子归家,若回去的晚了定然担忧不已,到时候问起来……”
说到这里薛平川是个聪明人自然是一听就明白了,“敢问你家公子是?”
“文阁老府上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递过去,薛平川一看确实是出自文府做不得假,不过文府几位公子尚且都在平阙城中,刚才听这人的话像是很久以前就走的,薛平川想了想,蓦然想起了文阁老曾经还有一个养子,“敢问你家公子可是姓……”
话还没说完,丰竹就接了过去,“我家公子姓徐。”
好了这下身份弄明白了,薛平川心中更是为难,东渝文武官员两大领军人物的后辈因为一件人命官司扯到一起,还偏偏落在自己手里面,这可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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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宋代郭茂倩《白石郎曲》
第8章 第捌章
薛平川好难。
心中权衡不定,薛平川认真给自己算了算严格意义上来说自己应该是属于文官集团里面的,但是他心中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不管对于文端颐还是贺沥都未显得亲近,这也是他深受苍明帝重用的一个原因,因为在苍明帝的眼中他是一个孤臣。
作为孤臣有好有。
好的是能够得到皇上更多的宠信,但同时也让他不得不在心里面权衡更多的东西,因为不管是文端颐还是贺沥想要给自己使绊子那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不过就是动动手指头张张嘴皮子而已,臣子当中的一些猫腻作为皇帝虽看在眼里但是为了平衡朝局有时候并不会多问。
就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薛平川知道自己是哪一边都不能得罪的。
但这可就让人犯了难。
考虑到事态的发展,薛平川先是让人将齐鸣的尸首送到大理寺存证,至于几位涉案人员他还没有个周全的考量。
两边说辞都听了一耳朵,所以现在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的责任。
贺玉姝如果不追齐鸣也不会出现后来的这一桩事情,但驾驶马车的人小心周全些及时停住也不至于伤人性命。
薛平川正沉默着就听见上边的小衙役在出谋划策。
“大人,如今出了人命,涉案人员势必全部都要带着去大理寺提审的,但这两位的身份又着实不好安排,不去先将两边的丫鬟书童带走,至于茂成郡主和徐公子安排两个人跟着也就是了。”
薛平川沉吟片刻,便做出安排,让人直接将如意和丰竹带走。
如意早已没有了刚才同丰竹理论的气势,一包热泪盈于眼眶,好不可怜。
贺玉姝早已看不下去,扬声喝止,“且慢,薛大人为何要带走我的丫鬟?”
薛平川只好说明缘由,贺玉姝看着丰竹也被带走,心中不满熄了大半,只觉得薛大人说的有几分道理,现在这桩事情谁也说不清楚,知道薛大人不愿意直接对上定国将军府和文阁老府上,现在也是缓兵之计,至于案情最后如何还需细细审过才会得知。
安抚好贺玉姝,薛平川走到徐昇马车跟前,直言要将丰竹带走,马车上的人半晌不说话,直到薛平川耐不住性子想上去直接谈谈的时候,才听见徐昇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要回府,带走我的书童,我该如何?”
心中早已经将所有可能遇到的刁难过了一遍,薛平川早已想好对策。
“本官让一衙役送公子回府,定将公子平安送到文府。”
薛平川这番提议,马车当中的徐昇又是半天没有回答,最后才等来了另一个好字。
等到薛平川将人带走,围聚在一起的人才终于散开 ,不消片刻的功夫东五大道撞死人的消息在整个平阙城中传了开来,其中甚至是还涉及到了新晋的茂成郡主。
贺玉姝带着身后的两个衙役回到府上以后惹起了一片轰动。众人万万没有想到早些时候还是高高兴兴地送着贺玉姝出门这一转眼丫鬟被带到了大理寺,就连自己也是麻烦缠身。
问清楚缘由之后贺夫人气的眼珠子都快红了,只是想到齐鸣还是自己安排给贺玉姝的她心中一阵懊悔,若不是因为她的安排贺玉姝何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贺夫人心中暗自发誓日后再择人时定当谨慎再三,下不为例。
大理寺跟来的那两个衙役兢兢业业地守在归鸿楼的外面,任凭定国将军府的人威逼利诱都不离开半步。
不仅是定国将军府就连文府的情况也是一样。
徐昇的车驾刚到文府,一早就守在外面的小厮急忙进去递消息,不多时文端颐连同文夫人就出来了。
一看见站在马车旁边的人,文端颐脚下快了几步,一边走一边喊道:“世安。”
世安是徐昇的字,是他在庆洲的聚贤书院求学时山长给取的,别无他意只因徐昇自幼体弱,世安二字也带着长辈期翼一世平安之意。
徐昇虽从六岁便离开平阙城,但与文端颐之间书信密切,感情深厚。
“文父。”徐昇上前接住文端颐伸过来的手,如此唤道。
徐昇是文端颐的养子,如此称呼也算做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至于文端颐身后落后几步的文府女主人,徐昇也只是叫了一声“夫人。”两者相比之下甚是疏离。
文端颐脸上带着些的笑意,眼中似还有泪光闪烁。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虽三年不见,但丰姿韵秀同我想象中的不差分毫,不知周老先生可好?”
周老先生,周盛春,即聚贤书院的山长,也是文端颐的老师,如今八十有余,文端颐少时学从周老先生,后功成名就,文端颐念旧出资助周盛春创办聚贤书院。
周盛春一生未娶,文端颐将其视若亲父。
当年徐昇不得已离开平阙城时文端颐便将其送至庆洲周盛春处代为抚养,原文端颐每年都会前去探望老小,后来朝中事务繁忙已有三年时间不曾踏足庆洲,如今徐昇归来,他自然要好生询问一番。
“先生一切安好,我临行前他还偷偷遣人去买蜜饯结果被我正巧撞上,先生无法只好给我带上还叮嘱着再去庆洲时定要带上些平阙的蜜饯点心才肯见我,否则是连门都不让进的。”
徐昇同文端颐一起往府内走去,只不过始终是落后半步,知晓文端颐想要知道周老先生近况,便同他说着趣事。
“老先生虽身体康健但也不可食糖太过,这件事情世安你做的对。车马劳顿你先回院子休整一番,你小时候住的落霞苑我一直让人给你留着,时常打扫,所有物件也不曾动过,一个时辰之后你同我一起去见见老太太。”至于一直跟在徐昇后面的两个衙役,文端颐只当时没看见,虽心中早已知道东五大道那边发生的事情,但这不足为虑。
“是,文父。”向文端颐和文夫人拜过礼,徐昇才由丫鬟带着朝落霞苑而去。
落霞苑在文府占不上什么优越的地理位置,离主院是有一些距离的,但是盛在清净。
落霞苑分为内外两个院子,外院不大有一个小花园里面栽种落一丛的竹子,两边各有一排厢房是奴仆作为生活之用,内院是徐昇的住所,两个墙角有两颗高大的梧桐树,看着是有些年头了,遮天蔽日也算气派。
一路走过来越发的冷清,方才瞧见前面的走廊开始挂上红绸,徐昇问带路的那个小丫鬟:“府中可是有喜事?”
小丫鬟虽然在文府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了,但是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还有徐昇这号人物,这些年来也没有听府上谁人提起过,只不过近两个月徐昇这个名字才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耳中,连带着当年的事情也悄悄在下人当中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