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轻笑,神色却陡然凌厉起来,完全没了之前那一份随和。
“在下的姑姑问,当年娘娘在城中碎和苑的事儿可还有印象?且,姑姑还让在下问……”
这话他都没有说完,曲艾潼直接焦急上头,冷汗陡然,直接厉声说:“你姑姑可是姓纪?那便去侧院的凉亭,将你姑姑的问好都与本宫说说。也是好久没见过她了……”
声音虽然和婉,却不免多了些银牙咬合的声音。
这少年一笑,行了一礼,曰:“姑姑正是姓纪!”
曲艾潼胸口堵塞的气都呼不出来,只觉得胸口疼。
碎和苑。
她眼中的恨意,戾气都滚着,肆意汹涌的狠。
她前走几步,叫婢子们退一丈候着!
这样的距离,这少年才笑说:“娘娘住的宫殿当真是漂亮华丽的紧,只是我在东唐的皇宫里也见过与这一幕一样的一处,娘娘要不要猜一猜,是谁的宫殿值得如此这般华丽?甚之皇后殿?”
他‘呵呵’轻笑两声,仿佛似刀,一下子扎进了曲艾潼心里。
语调里的跌宕起伏宛如鬼魅之音,不光单是入了她的耳,更是激荡进了她的脑子里。
她此时头脑发昏,一手撑住了宫墙,一点贵妃仪态都没有。这是真的开始胸闷气短,头晕目眩,四肢乏力。
她闭上了双眸,想也不用想是谁的宫殿,一定是她的姐姐,曲―是―欢!
原来,原来贺嘉佑当年赐她这一座宫殿是因为曲是欢!
原来年年翻修是因为要跟曲是欢宫殿一模一样!
原来她的宫女服饰尽是东唐样式……难道也是为了跟曲是欢的婢子一样吗?
那,那日东唐的使团来她这处,该是看了多大天大的一个笑话?
无一人告诉她!
可笑,可笑,真可笑!太可笑了――
她此时恨不得涕血!恨不得杀人!
脑海里已经有一个久久飘散不过去了影子,在她脑子里飘来飘去……
这少年见曲艾潼已然心神不定,仪态尽失就知道,目的到了。
果然如纪皇后所言,曲艾潼这一辈子都走不出她姐姐这和梦魇里!
他在宫外不能杀李清辰,宫里有人动手,他岂不是更干净?
且还是李清辰亲姨娘,怎会提防?
他鬼魅一笑,白皙的脸上此时尽带着凶狠,与之不符,看着有些扭曲。
曲艾潼本就中过毒,虽说大半年过去了,但红袖之毒过于霸道,虽然量少,依旧损身子。
加上现在气血翻涌,直接晕了过去――
吓得婢子们一时间手足无措,连忙抬回公里去了。
这少年看着,无邪的一笑,将方才那些鬼魅的神色都掩藏在了脸后……重新踱步回了九方阁。
这一幕,被伤心出来的贺璎鱼看到了。
她躲在一处花草下,本来这少年走的时候没注意,偏巧风这时吹了一阵,将她发髻上的银流苏吹动了。
这少年阴恻恻起来,勾着邪气,朝着这花丛走来。
在一处枯枝面前感慨了一句:“多可惜的花阿――”
手伸出准备抚摸枯枝,却收回手,负手离去了。
嘴角笑得有些血色,眼神余光还不住的往这一侧看上一眼。
粗出了一口气。
这日,曲艾潼也传出了病重的消息……
呦呦只是右胳膊划伤,大致也没什么,但是贺嘉佑不放心她,勒令不准她再出皇宫一步!
宫内随意。
只是胳膊伤了,学还是能继续上,日日在太学殿睡着,少了一只胳膊,睡起来都不舒服。
有一日正咧骂说不舒服的时候,耳畔传来一声:“要不朕给你般张床来?”
吓得呦呦一个慌乱,右胳膊磕在了桌上……看着贺嘉佑,愣愣说:“陛下怎么来了……”
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所有学子都被赶走,然后郑重的看着呦呦,眼神十分深沉,深沉到有些吓人。
呦呦后扯了一下脊背,一脸疑问。
???
他张口:“李邵仪封你为太子了。”
呦呦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喜得都快蹦起来了。
太好了,李清辰是太子了,是太子了……仰天长笑起来,中气十足。
贺嘉佑眯着眼睛,虽勾着笑,却很平静。
殿外的皇子皇亲们都十分疑窦的看着殿里,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在呦呦开心完了之后,贺嘉佑才说:“这道旨意刚出东唐皇城,来到你手上,差不多一季!中间还会出现很多事情了!开心的太早!”
贺嘉佑泼了冷水,但说的也是实情。
比如,李清辰死了,这太子之位便会易主。她真正危险的时候来了――
她至少要活到李邵仪圣旨发过来才行。
突然冷静下来,她看着贺嘉佑,贺嘉佑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眼中嵌着深深的她……
他张口:“你要走了……”
声音里饱含无尽的落寞,不舍。
呦呦看着,突然也有一丝恍然。
是的,她要走了――
要离开南息,离开贺嘉佑,离开蒋木了――
离开了这一切的阴谋与争斗……她日盼夜盼的自由离她越来越近了……
圣旨离近一步,她就离蒋木远一步……
此刻,虽然有迟疑,但是她仍旧坚定着想离开南息!离开东唐!
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活着……这该是多好!
梦寐以求了这么多年,突然临近之时反倒显得不太真实,唯唯诺诺的不敢相信。
呦呦此刻,真心的唤了一声:“父皇――”
轻轻地说。
听得贺嘉佑心里一怔,仿佛听到了当年那个夜里,曲是欢喊他,嘉佑――
一般。
都进了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那一种得到的满足与重生,还有真情真意。
可惜,曲是欢是骗局,转头嫁给了李邵仪……而面前的这位,也即将要离他而去……
贺嘉佑双手捂住额头,有些难受。
呼吸都带着喘。
许久许久之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说了一句话。
双耳混音严重,听不到声音。
他说:“朕将皇位给你,你不回东唐好吗?”
呦呦被惊吓的坐在地上,满脸惊愕的看着贺嘉佑。
不可置信极了――
曲是欢这么好吗?天下都知道李清辰是李邵仪的儿子,哪里轮的到贺嘉佑给什么皇位……
呦呦见贺嘉佑双眼失神失焦,怕是已经被迷了心智,权当做没听见过。
只是在他的身边陪着。
许久,他昏沉的最后精神不振,睡了过去。呦呦招手让王舟将他带回了寑殿。
故而,耽误了一日的课程!
第103章 荷花诗会
冬日万物萧条,当第一场雪酥落下时,宫里也热闹起来,聚了一聚赏雪。
太学殿说次日要去御花园赏景,赋诗作词,作岁考。
这般雅兴的东西呦呦是玩不来的,更何况还吊着胳膊……
但是不许请假,因为贺嘉佑会来做裁决,说是有好的头彩。
大家都是兴致勃勃,只有呦呦,直觉着头疼!
并且这些日子里一直沉浸在贺嘉佑那日太学殿的失仪中。
那一句话也久久在脑子里回荡,惊的她心忽上忽下。
竺南莲这些事日一直做了水含做的事儿,当然也并没有全部做,呦呦时而还要给她哄哄,逗逗。
并且要对她与某人私密见面视而不见。
这时,竺南莲托着托盘,将一套东唐的服饰呈上去。
且柔柔说:“殿下,今日太学殿的诗会您可是要代表东唐的。毕竟您还是东唐的皇子,东唐的辰王。您一直穿着南息的服饰,已有些多使团不满……”
话里一心一意的为她着想。
呦呦眼神晃动,看着竺南莲。她被瞧得有些脸红还是为什么,侧了个身子,一副羞涩模样,倒是俏皮。
单看皮相,这竺南莲虽没有贺璎鱼灵气,也没有汝宁郡主贵气,但也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仪容。
俏中带着雅,十分进退得意,大多时候分场合来任性。
但是,她比不得贺璎鱼大度,胸襟宽广。却有汝宁那般心急深沉!但是她比汝宁蠢,将人看做傻子。
尤其是呦呦。
呦呦起身,双臂一开,笑言:“你让本王穿,本王就穿。想如何,便如何。”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她笑得十分好看,要不是为了这个竺南莲背后的人事物,她从来没这样笑过。
对着蒋木是另一种。
决不能混谈。
竺南莲常喜,笑着就给她穿戴疏离,一旁的水含看的是瞪大了眼睛。
居然愿意……
竺南莲不知从哪里来的消息,轻声说到:“殿下当日在耒城说过,会送一方玉枕给莲儿的,殿下可还记得?”
呦呦眉一皱。
玉枕?这种东西送的是否太私密了些?不是夫妻可是送不了这的!
这竺南莲是在要名分……
如果李清辰真的说了,想想上次不顾生死的用这张脸走在广陵,不怕刺杀,真是爱到了骨子里。
怕这玉枕终是事实。
呦呦不太想回复这样以往她并不清楚的事儿,万一是试探的陷井怎办?
呦呦绕开话题,问道:“莫非今日的彩头是玉枕?”
这是间接问竺南莲怎么知道彩头的!她如果真的知道,那这就不是使团能知晓的事儿了。
他就是那位久无消息的后宫之人与使团中有人在接头了。
呦呦勾了勾嘴角,笑得浅,不易察觉。
竺南莲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人,自然知道这话是问什么,想也未想。
直言道:“我去太学殿等殿下下学时听路过的宫女在商谈,这次菜头是皇后娘娘置办的,说是玉枕。我并不知道是什么……”
一身衣裳这也穿好了。
竺南莲站在呦呦面前,看痴了一般,喃喃道:“殿下真的是太好看了。”
说着,脸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