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才用力撑起身子,却见呦呦压住了他的衣袖。
那睡容无比沉静,祥和,安稳,少见呦呦如此不带防备的松惕。
不忍打扰,依着床栏视线埋在呦呦脸庞上,分毫都挪不动。
突兀的笑出声,眼睛弯起来。
手原本想去拍她的肩,最后也怕扰醒她最终放下。
难怪古人要为了不扰爱人睡觉而断袖了,他也想这么做……
蒋木半宿未眠,正常时候肯定困的不得了,这个时候却是看着呦呦睡不着,清醒的没有半分混浊,甚至还比以往更加明亮了些。
不住的在笑……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样,呦呦转醒,夜半。
朦胧的眼神才睁开,就看到了蒋木正依着床瞧着她,她被笼罩在蒋木的影子里,相溶在一起。
她半眯着眼睛还有些打晃,呢侬着:“你没睡?想什么呢?”
蒋木见她醒了,立马抽了衣袖,将她揽了揽。
拖在自己怀中,让呦呦趴在他胸口,下颚一蹭她发顶。
轻声:“想你,想一直同你这样。”
呦呦闭着眼睛,觉得这个姿势很舒服,很安心。
从来没有靠过一个人,如今才知道,竟然能这样心平气和的安稳,踏实。
着实不错。
也可能是因为靠着的是蒋木。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却能护她……
她突然想到今日贺璎鱼经历的那场风雪。
觉得,有些事情晚了就是晚了,那如今还能做的岂不是该赶早?
呦呦笑声,波光潋滟。
“这还不简单。”
说着就起身,拉着蒋木到桌前,指了指砚台,蒋木愣愣的给她研磨。
他玩笑道:“怎么,三公主也要给臣写一纸婚书不成?”
这就是依着白日里呦呦对贺璎鱼做的事儿打趣。
呦呦腕子一转,取了一只小叶紫檀制的笔,铺开一张蜡染鎏金熟宣,略微抬首看着蒋木。
“那就依你,本公主赐你一纸婚书。”
蒋木手里的墨一下子没端稳,染了一手黑,看着呦呦的眼睛肉燥热起来,却和缓的幽深。
将呦呦看进心底。
“当真?”
写了婚书,便是夫妻……
她想嫁与他――
呦呦直接沾墨准备动笔,结果蒋木将手探过去,捏住呦呦的小手。
“婚书不该是我给你写吗?”
呦呦看着笑起,格外俏皮心喜。
说着蒋木挪到了呦呦身后,将她往怀里一带,轻轻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
“我们一道写,免得他日殿下说没了威严。”
谁写谁作主,所以自古皆是男子给女子写,也有因为女子面薄不好意思的缘故。
呦呦点点头。
忖道:“我没写过,前两日见过李清辰写过,你给我写什么的誓词?”
蒋木听闻,手下牵带着呦呦的手,直接写到:“情敦鹣鲽,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
一笔书写下来,字迹清奇嶙峋,风骨跃然纸上,大气而不失潇洒随性。
呦呦看着誓词,有些不真切。
直到搁笔,她指尖划过每一个字,连城串的排列起来,诵之再诵才觉得心跳如急鼓,有些惶惶。
蒋木细细的观赏了一番,觉得无有错漏,写的还不错,便细细叠起来递给呦呦。
将她的手一同握住。
“喏,以后我是你的人了。余生定会护你无忧。”
这话说的有些亲昵,呦呦不太好意思,却仰着脑袋,任由蒋木看着她脸慢慢凝脂晕红。
“好,那你护着我。”
将手里的婚书放入怀里,双眸一片璀璨星光,闪亮的刺眼。
“那年你第一次裙子,很好看……可惜我错过了。这次你的事办完了,我的事办完了,你再为我穿一次红状。”
他的语调今日是字字缠绵柔情,这一句却带着些悔。
那年他诈死那日,呦呦穿着红裙见他,却见到了一具焦尸……这么多年里,他第一次见她穿裙子,便是离别。
呦呦晓得这是什么意思,点头。
嘴里依旧不饶过蒋木这次擅作主张的事儿,便冷冷刺了句。
“那你千万活着。我可不想要跟今日一样,替我哥哥娶一抬棺材!
如若有那一日,蒋木,我一定要恨你,黄泉碧落,再也不见。”
这话决绝的狠,让呦呦额心都多了一片青色,看来这是打算说话算话了。
蒋木见着她有些生怒,连忙抬手捂住她凶恶的眼眸。
连连打趣,“才写了婚书给你,你便是要咒我死吗?”
语声柔和。
呦呦伸出手准备将蒋木的手掌从脸上拿下来,就听见蒋木接着说道。
“我从未想过那一条路,现在有了你,我更舍不得走那条路……我说要与你共赴白头之约,说了要护你余生,怎么,不信?”
呦呦眨了眨眼睛,睫毛扫在蒋木的掌心。
心底有些痒。
她不是不信,是害怕。一如蒋木怕她意外一样。
她也有很多危险的事儿瞒着蒋木,蒋木亦然。
二人都不是多么会表达感情的人,能言明成这样已属了不起!
她的喜欢就是看到蒋木受欺负的时候还回去,还小心翼翼护着蒋木的尊严。
他的喜欢也是这样,一面小心护着筹谋不言,一面达成她的所愿。
默默的一直在找兵防图替她完成使命,望她有筹码与李邵仪谈交易,获得自由之身。
呦呦接着煞风景,继续问。
“那你之前言之凿凿的为官之道难道要为了我放弃不成?”
蒋木干脆开口,“是的,不要了,我只要你。”
丝毫不带思考的,放弃的彻底利落。
他的干脆实际上是在掩饰,掩饰接下来那些事情的危险。
本来按照计划,他应该还要与贺拂明慢慢蚕食贺秉修与贺淳君几年。
由于呦呦要突然回去东唐,快速拿到兵防图,不得已的加快了许多步骤。
很多东西并没有完全安排妥当,就开始急行计划,冒着巨大的风险。
能不能完美的完结这件事,蒋木自己都预计不了。
贺拂明都说了,他这样太急怕是会出大乱子,可他顾不了。
这次不帮呦呦完成,以后还不知道要在李邵仪手中牵绊多久!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危险的事情!
所以此事只能越快越好!
蒋家这件事情也是提前了一年有余,怕是他那位将军哥哥那里还不好办!
呦呦听闻他如此干脆,愣愣地将他的手从自己的眼上拿下来。看着蒋木,手往他的右边脸抚过去,怔怔说。
“你可知道重瞳都是帝王象?”
蒋木将手盖在她的手掌,一握便全都握住了。
“东唐的说法?”
呦呦点头,“可不是。”遂而感慨:“你当初怎么在东唐活下来的?重瞳可是要杀无赦的。”
蒋木笑着,转身去给呦呦收拾衣物。
一边道:“还不是多谢殿下的收留庇护。”
呦呦看着蒋木忙碌翻箱倒柜的背影,笑着。
或许不久后才是真正的人生开始。
她的心慢慢因为蒋木热了起来――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蒋木给她收拾好衣物后,送她出了九方阁。
当知道呦呦是爬墙进来的,实在是一张不好看的脸……
她挥挥手就跳到了墙外,耳边一声‘咯吱’的雪声,随着夜色就去归墟宫。
而蒋木留在这里,重新看起书,没多久门声‘吱呀’响起。
蒋木没有回头就知道是谁。
贺拂明。
他一身水蓝色大袍,踩着风雪进来。
他进来就先抖抖袍子,蒋木捏着书,略微抬了眼眸。
看着贺拂明身上有些雪碎,抖了一地。
“殿下不坐轮椅在宫中有些危险。”
贺拂明走的不是很稳,还有些慢,脚下带点晃和吃力。
他一边走一边说:“这里安全。”
这里安全,意思就是贺拂明已经让人将这里围护起来,不会有贺嘉佑的眼睛。
包括归墟宫,贺拂明也叫人暗中守着。
保护好呦呦,就是在招揽蒋木……所以对呦呦,他也是一刻都不曾放松。
走到桌边,这路已经有了一丈远,腿还是不太利索,坐下时身子有些乏力,坐的动静颇大,不稳。
蒋木连忙伸手捞住,以免他摔倒在地。
他的腿已经能走了,这几日一直在努力试着训练,让他走的更加平稳。
春日猎那伤只是看着吓人,加之治疗及时,他总算也是恢复得当,只是留了小问题,日后阴冷湿寒怕是会疼痛欲裂,相当难忍。
贺拂明皱了些眉,坐稳后蒋木便撤了手,继续看书,眼睛都不眨。
贺拂明习惯了。
只是突然谨慎起来,问:“你非要这么快执行这些事情吗?就不怕危险加身?不怕你与呦呦的白头之约失信吗?”
蒋木翻书的手一顿,书页被扯开了一道小口,失了态。
他语气凉凉,“殿下求稳臣自当会稳,只是这火最多也是烧到臣身上,决然不会牵带殿下的。”
贺拂明痛心疾首,脸色发青。
“我说的不是我,是你!我们几年情谊,何苦这样疏离。你怎么方才不敢让她也离你远些?免得看着你出事?”
蒋木脸色冷峻,难掩伤痛怜惜。
“呦呦太谨慎,我若是漏一丝,她怕是会阻挠我做些这了,可是我不做,她怎么办?回了东唐她怎么办?”
他比她更熟悉南息,更熟悉广陵,更熟悉皇宫,来自这里数以千万的人。所以这件事情做起来,他比呦呦更加容易。
接着他用一只手捏着额角,痛苦至极。
“我曾经一再的想让她离我远些,可每次做了、说了绝情的话,最受不住的是我。是我忍不住靠近她,造成这样的……”
贺拂明眼中也平静下来。
蒋木这一路是怎么喜欢的,他最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