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好酒啊。”那人得意地瞧着月不挽,浮夸道,“不愧是长乐街闻名遐迩的十里香。”
“还我,”月不挽道,“让你喝了么?”
“姑娘不让我喝,在下却偏要喝。”他拿着酒坛,歪头看着月不挽,“除非……”
“除非什么?”
“你不想拥有力量么?”他循循善诱道,“取得那剑,其中有一功法我练不得,便归你。”
月不挽不说话。
那人笑了笑,语气软下来,半开玩笑道: “我需要那把剑,怎么样?帮帮我。”
“你平常都是这样,用美色迷惑姑娘的么?”
那人怔了一下,随即轻笑,耸耸肩将酒坛递了过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下这副臭皮囊,也许只在姑娘眼里尚足以称作美色罢了。”
这倒让月不挽哑口无言了。“随便说说罢了,别当真。”
“只要你帮我找到丢失的剑,”那人道,“我们的交易仅限于此,其他事情我绝不干涉。”
月不挽用酒坛去盛醉涯泉水,道:“你这人好奇怪,我凭什么相信你啊。”
“就凭……”他忽然笑得有些邪气,“你的小命在我手里啊。”
“什么?”
“方才在迷雾涧里,是不是觉着我特别诱人啊。”
月不挽被说中心思,不由恼怒:“你胡说什么。”
“中了毒都不知道,”他轻轻笑着,眼里却尽是冷意,“真傻。”那笑容温柔又嘲弄,是对猎物的不屑一顾,是隐隐暗藏的杀机。
月不挽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果说夜无寻是表里如一的魔鬼,那么眼前此人,必定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那人周身气场骤然冷下来,嘴角也不再噙着笑,他欺身向月不挽而来,折扇挑起她下颚,一双桃花眼微眯。“花香虽然诱人,可不能贪杯啊。”
“若一年后无此剑相赴,无论你信与不信,都会暴毙而亡。”他冷冷道,“相反,若替我寻来此剑,你的际遇会截然不同。该如何做,姑娘心里清楚吧?”
那人收了折扇,恢复了笑意,仿佛刚才的冰冷只是错觉,他想了想又解释道:“哦对了,那是一把银白色的剑,剑身铭刻‘恩赐’二字。”
月不挽闻言来了些兴趣。 “恩赐?不会是传说中不朽天神留下的那把神剑吧?”
传说中,神族不朽天神创造大陆,神族地位至尊无上。
很多年后,仙族不惜联合魔族和妖族共同讨伐天神,而天神陨落之时以灵力幻化出一把剑,凝其毕生所创神族功法于其中,命其名为“恩赐”。
这一战在神蒙大陆的历史上非常著名,被称为“陨神之战”。
月不挽自小就爱看些野史杂谈,当然知道这些前人的传说事迹,不过只是闲来打发时间而已,并没有真往心里去。
有人说“得恩赐者无敌于天下”,是否言过其实暂且不论,这恩赐神剑,竟然并非杜撰?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那人道。
月不挽心道,此人说这把剑是他的,莫非是神族后裔?
传闻还曾说,上界之人入不得魔界,只因异界的阴郁之气过于强大,会使他们压抑难受。
如果是真的,此人一身本领,却要她去魔族取剑,便说的通了。
“行,我便舍命陪君子,”月不挽笑道,“替你一试。”
那人心下了然,淡笑道:“姑娘是聪明人。”
“这你就说错了,我可一点不聪明。”月不挽道,“若是聪明的话,怎么会被你下了毒呢?”
那人低笑不语,从折扇上取下一枚玉佩,下面坠着淡蓝色的流苏。
准确的说,是一对玉佩,它们每一个都呈现出流线形状,白润光滑,紧密地契合在一起,若不细看,就会觉得是只是一枚玉佩。
他将两枚玉佩拆开,其中一个递给月不挽。“这个你先拿着,有消息了就通知我。”
月不挽见他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那枚玉佩在他手上,洁白无瑕地泛着微光。
他凑近月不挽,压低声音戏谑道:“嗯……只要你温柔的抚摸它,或是叫我的名字……”
月不挽一把夺过他手中玉佩,揣入怀中,拉远了二人距离,不耐烦道:“知道了!”
那人轻笑道:“骗你的,只要捂热它就行。”
“还有啊,这玉极其宝贵,你得贴身带着,不要随便乱放。”
月不挽又把玉佩从怀里掏出来,系在衣服内侧的腰间,“这样总可以了吧!”
“还跟我说什么名字,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她忍不住嘀咕道。
那人怔了怔,笑道:“你只需要记得,我是今日与你共饮醉涯泉水之人,不就足够了?”
说着变出一个小杯,斟了溪水,自顾自地碰了碰月不挽的酒坛,二者相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满饮此杯!今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都不许背信弃义哦。”
月不挽一阵无语,却也干了半坛酒。
只因她现下的确很想饮酒,都说这醉涯泉水能解万古愁,可如今,却是愁上加愁罢了。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那人好笑地望着她,“姑娘家总是这样,可不好看呢。”
“你说,人活在这世上,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今日酒喝得太多,胡言乱语;或许是此情此景,太惹人怅惘;又或许是乱世纷扰,举目无亲,连生存都如此艰难……
月不挽突然没来由的说出这句话。
并不是渴望听到什么答复,只是想问一问而已。
问头顶这辽阔苍天,问脚下这无垠土地,或是问身在其中,茫茫宿命。
那人轻笑不答,起身离去。
只闻他声音自远处传来,出的是利落干脆,风流清雅,“世间快意事千千万,莫要执着于此。”
语未毕,狂风起。他骤然似一阵风归去,消失在黑暗里。
月不挽心下惊诧,方才反应过来。
此人莫非真是神仙不成?还从未听说天底下有这样的武功本领,能够刹那间遁形的。
她仰头见明月高悬,山水间的昏暗如墨色渲染,一股无端的失落从心底漫涌上来。
自己该怎么办?
虽知执念并非好事,但肩上担着未报的深仇大恨,心中仍有梦想,人生和未来,要走的路一定还很长很长。
但不论走到何处,却总是受制于人。她望着溪水,眼角似有泪,仰头灌下一口,叹道:“无奈天赐我这身,却浑不由人。”
作者有话要说:
纠正一下 大概是见 色 起 意(bushi)
第32章 入狱
天色既已晚,月不挽回到来福客栈,宿了一夜。
第二日,西柔得到消息,今晨上玄朝廷属实热闹得很。
“此事果然闹大了,一众朝臣为了此事可是争吵不休呢。”西柔道,“有一些人很恐慌,觉得这是阴谋,肯定会危急在场每一位的安全。”
月不挽道:“其他的呢,纪铭怎么说?”
“纪铭这奸贼,当然是抓着此事不放。”西柔道,“而且啊,朝臣中多为纪铭一党,都坚持要虚妄峰给个交代。皇帝司空弦,立即宣了虚妄峰尘知仙君入朝觐见。”
月不挽心道果然如此,这一招虽然拙劣,但至少足以拖着虚妄峰下水。
也能让让朝廷中暗自汹涌的各个党派,互相掰扯,魔界即可从中得利。
她笑了笑,问道:“萧王爷如何?”
“萧王爷持中立态度,说是此事待查,不可轻易下定论。”西柔答道,“尘知当场否认,说并非虚妄峰所为,定会将此事查清。”
“好,无论如何,我们这一行也算是顺利完成任务了。”月不挽道,“不过好不容易来趟陌都城,我还不想回去,昨日逛了逛这街市,好生有趣,多留一日再归不迟。”
西柔摸了摸衣袋中的发簪,心道你以为你还走得了么,转脸便笑道:“不挽妹妹说的正合我意,昨日我也逛了逛,看见一枚发簪与妹妹很是相配,于是便买了下来。”
说着她掏出发簪,替月不挽梳起头发来。
此时月不挽起床还不久,便是在等消息,一头青丝只简单地束起些许。
西柔带着笑意,替她将半束头发梳起,挽了一个发髻,又将簪子戴上以作装饰。
“妹妹平日里打扮随意,倒是辱没了这等容颜。今日正好上街去玩,看看人界的美景,便要另作一番打扮才是,就当做是换换口味,放松一下好了。”
月不挽亦不推却,照了照铜镜。
不同于往日的简单利落,却是副小女儿打扮,她从小长到大,很少摆弄饰物,今日这般倒也新奇。
念及往后回了魔界,或者又被派出来做什么困难的任务,再要如今日这样悠闲的日子,怕是很难再遇了。
况且西柔算是生死城前辈,不好推拒,便笑道,“多谢柔姐姐了。”
西柔回以微笑,心中却是万端念头缠绕在一起。
之前在城中,见洛夕和月不挽很是熟络的模样,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如若月不挽出了事,洛夕是否会插手其中?
不过……罢了。
谁让她惹了不该惹的人呢。
生死城中,也从来不会存在真正的朋友。
况且我们出来做任务,本来干的就是出生入死的勾当,自然免不了刀剑无眼,就算生气,他还能做些什么?
此时的月不挽,自是不知道西柔内心想些什么,她心情难得很好,只想着及时行乐一番,四处看看,长长见识。
待到玩畅快了,再回那个不是人待的鬼地方。
现在,只要忘掉自己是生死城的人就好。
于是二人相携出行,先去逛了家成衣铺,月不挽再如何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见了眼前这各式各样的衣物,不由得眼花缭乱。
虽然表面不露声色,心下也着实高兴的很,最后她挑了件青色衣裙。
换衣服的时候,月不挽取下那人相赠的玉佩,这玉带着她的体温,不再冰冷。
观之白润光滑,泛着微光,尤其是衬上淡蓝色的流苏,实在非常好看。
她将玉佩再仔细地系回腰间,又摸了摸,确保它的确挂好了。
回想起那人容颜,举手投足间的潇洒肆意,还有不知有意无意的亲密……
连月不挽自己也没有察觉她嘴角勾起的微笑。
换好衣服出来,西柔免不了一番感慨,说月不挽穿上这身活脱脱像个正值妙龄的官家小姐。
如此也打扮好了,二人便商量着找个好去处玩一玩,以度过这一天余下的好时光。
西柔一边拉着月不挽走,一边说道:“长乐街你可听说过?”
月不挽笑道:“自然听说过,只是不曾游玩。”
“长乐街可是上玄陌都城最繁华的街道,不玩可就亏了。”西柔将月不挽拉近,又看了看四周,才神神秘秘道:“醉梦间你可听说过?”
“不曾。”
西柔又凑近月不挽耳朵,用手挡住嘴,悄悄说道:“听说暗门主的生母,就是当年醉梦间名动陌都城的花魁。”
月不挽顿了片刻,凝眉思考道:“醉梦间……青楼?”
西柔一脸“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
“达官权贵玩的怎么能叫青楼?”
“那叫什么?”
西柔掩面娇笑道:“也可以叫风月之地啊。”
月不挽无语,不都一个意思么。
二人不知不觉走在了长乐大道上,都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西柔指着前方说道:“前面那家店叫做十里居,取得是飘香十里的意思,有许多美味酒菜,不如我们就去先那里吃点东西再玩。”
月不挽点头应了。
两人被店家引入内室一小阁,房间内还摆了一架七弦琴,显得风雅许多。
接着点了一桌小菜,月不挽照旧要了坛十里香。
菜品精致美观,入口一尝,果然好吃,难怪各个都是天价。
西柔见月不挽细嚼慢咽,没有动几口筷子,便一边替她夹菜,一边说道:“不挽妹妹要多吃点,姐姐这点饭还是请的起的。”
月不挽心道你这么有钱?不愧是前尘阁主。
既然她开口了,也不必思考等下如何逃了,还以为魔界之人都是吃霸王餐,所以才如此不顾及价钱呢。
西柔叫来店家,低声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有人轻轻敲门,走进一名男子来。
他面无表情,淡淡行了一礼,便在七弦琴旁坐下,目不斜视地弹奏起来。
月不挽和西柔边吃边聊,月不挽诧异道:“这是柔姐姐安排的?”
西柔微笑道:“正是,妹妹不喜欢?”
“只是不太习惯。”
西柔又笑了笑,道:“日后妹妹若成了暗门主身边的红人,这种场合,也要多习惯习惯的。”
二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位正在拨弄琴弦的男子,听到“暗门主”三个字,眼里掠过转瞬即逝的杀意。
嘣的一声,弦断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男子手一掀,素衣扬起,琴弦携着肃杀,飞快朝月不挽而来。
好在月不挽反应极快,立即弯腰后仰,椅子随着动作迅速退后,与桌子拉开距离,险险躲过了这一招。
西柔在一旁捂嘴看着,显然是没有料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那男子见一招未能得手,又弃了那琴,飞身而来。
月不挽堪堪躲过前招,椅子尚在滑动,却见那男子速度极快,正朝她而来。
她不能用西柔去挡,情急之下只得往右躲,岂知那男子正是料到月不挽要往右去,抓了个正着。
那男子迅速转过身来,用小刀从后面逼着月不挽的脖颈。
月不挽心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好好的暗门前尘阁主在你眼前,而且手无缚鸡之力,你不抓她偏偏抓我,这是什么道理?
嘴上却软下来,道:“大哥,英雄好汉,有话好好说啊,没事儿动什么刀子呢?”
那男子冷哼一声,却不说话。
月不挽感觉到脖颈处刀尖冰冷,她突然看见眼前的西柔,如此平静地望着她,眼神也似刀子一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