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宗的宗主山遥子,听说与上界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天帝封他为“无妄仙尊”。
难道他真的和师父的死有关系?
就这样,行了半日,二人已到虚妄峰脚下。
尘知身子尚且虚弱,月不挽便背着他上了山,废了不少灵力。
他一开始自是不肯,一个大男人,哪有让小姑娘背的道理?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况且现下也没有其他办法。
月不挽在无妄宗入口处将他放下,守门弟子见状都迎了过来,尘知吩咐将她好生安置,也承诺明日一定替她寻剑。
月不挽也不多说,他受伤不轻,而且更严重的乃是内伤,颇难调理,这一路奔波,怎么也该休息一夜。
翌日,尘知果真在全宗内通告,说道若是有人在几年前守山门时拿了一女子的剑,请速速交出,否则一旦被发现,罪加一等,绝不轻饶。
可是无妄宗内却无一人站出来,甚至还有暗中告密,说是大师兄带了名妖女回来,使得宗主山遥子意外的出现在大家眼前。
尘知估计是说了实话,把事情经过都交代了一遍,山遥子也没有太为难月不挽。
只是经过她身边时,眼神审视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敌意。
但月不挽感觉的到。
后来又待了好些天,也无事发生,尘知大概是一直在尽力帮忙找那把山河剑。
有一天他来到月不挽暂住的屋门口,拎了一个弟子来,手上便是一把古朴的、黑色的剑。
月不挽本来已睡下,这回起身给他开门,才发现仙君身后那位,不正是当年欺负自己的虚妄峰看门弟子?
当年种种,历历在目。
月不挽当即便来了气,这人淹没在人海中找不到便罢了,今天是出现在她面前,害得她与师父唯一的遗物山河剑分隔多年。
绝不可轻饶他。
尘知将山河剑双手递给她,还让这名弟子道了歉,自己也代表无妄宗给月不挽赔礼。
诚意自然是足了,不过还不够。
月不挽拿了剑,也向尘知道了谢,没想到他竟然真能将此事放在心里,又真能找到了这把剑。
这件事一直是月不挽多年来心里的梗,此时因为心情激动,手臂都跟着颤抖起来,她走近了那名弟子,仔细地端详着他。
那人弓着身子,低着头,没敢看她。
月不挽又凑近了些,面上还带着笑,尘知却发现有一些不对劲了。
月不挽忍不住想道:把人害得这样惨,东西说拿就拿了,这么些年过去了,还回来就了事了吗?
不仅如此,大家还要握手言和,自己还要跟他们道谢?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可还记得我?”月不挽缓缓将剑抽出鞘,黑色的剑身与黑夜融为一体,隐隐散发着光芒。
她用两指细细地去抚那剑的剑身,摸到了熟悉的“山河”二字。只是这人没有好好保养,似乎粗糙了很多。
也不知这把剑又饮了谁人的血。
“说话。”尘知对那名弟子说道,他特意加重语气的时候,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很容易将人震慑住。
那人知道今天是躲不过这一遭,才不得已回答月不挽的问话:“弟子记性不好,这剑应是在街市上买的,不知哪里得罪了姑娘。”
好啊,他还来了个拒不认错。
月不挽眼神骤然变色,伸手揪起那人衣领,一字一顿狠然道:“不知哪里得罪?”
她手指周边雾气弥漫,显然是动了气。
尘知暗着神色,盯着她手指间正使力的某处,也不阻挡。
月不挽手一松,那人脱了力,狠狠往地上一摔──
如她当初一样狼狈。
月不挽睨着地上那人,红衣的鲜艳隐在夜色下,形似鬼魅。
她抬掌,凝结。
可这一次尘知按住了她肩膀,聚集的雾气渐渐散开。
“剑已经找到了,你也不要逼人太甚。”
月不挽收了手,笑道:“逼人太甚?你是没有看到他当年欺负我的时候!”
她忽然看着尘知,眼神有些委屈。
“……”尘知避开她眼神,沉默了一会儿,才哑着嗓音淡淡道:“谁还能欺负你。”
月不挽:“?”怎么不能。
不过仙君耳尖怎么红了?
他皮肤太过冷白,所以一点儿轻微的泛红就很容易被看出来。
“不揍他也可以,”月不挽指着那人道,“但是他要跪下来,给我道歉,再叫几声爷爷。”
“……”
尘知叹了口气,又看了地上那人一眼,道:“盗人财物,自有门规处置,你……”
“他那是盗?”月不挽气不打一处来,打断道,“你是没看见,那简直就是抢!”
顿了顿,她又道:“当年我可不比现在,堂堂无妄宗弟子,是如何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仙君自然是想见不了!”
“罢了,什么人间正道无妄宗,”月不挽拂袖转身,知道仙君在意这个,故意激道:“不过是虚名罢了!”
“等等。”尘知叫住了她。
月不挽停下脚步,倒是要听他如何应对。只听他冷冷语调散在夜风中:“此事我无妄宗有错在先,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那人在地上爬着没起来,还抖得跟筛糠似的。估计无妄宗家法甚严,否则怎让他如此害怕?
月不挽现在心情还算好,山河剑失而复得,至于其他的,她也不是不能给仙君一个面子。
……
第二日,那人果然受到处罚,听说是要当着全宗的面,打他二十大板。
月不挽躲在一处瞧了,嗤道:“才二十大板?”
不过这二十大板只是个数字,手上轻重很好做功夫,能打得人残废,也能仅仅弄出些皮肉伤。
可让她惊讶的,却是尘知仙君亲自行刑,看样子每一下出手,都打得那人皮开肉绽。
月不挽笑了笑,便留了封手信在屋内,说是仙君她还是信得过的,并且分外感谢。
二人今后山水有相逢,再见面亦不必手下留情。
途经长乐街中,又想起那人所赠钗饰,和那日在尘知面前突然开口的玉佩。
一种情绪浮上面来,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月不挽已经多日未见雨今,猜测她应该早已在来福客栈歇下,等了自己许久。
现下山河剑也已找到,仿佛师父留下的一缕魂灵仍在世间陪伴自己。
看着自己,然后欣慰又温和地笑。
月不挽赶到来福客栈门口,想着也不知雨今查到什么没有。
她走到柜台要了间房,又向店家描述了雨今模样,问他有没有见到这个女子在这里住宿。
店家果然说有,住了好些天了,就在二楼往左边那间房。
月不挽心下安了,便去敲门:“雨今,你在里面么?”
“来了!”是雨今的声音,带着喜悦,然后是一阵脚步声。
门开了,少女容颜清雅,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阿月,你终于回来了!”
她亲热地挽着月不挽的手,将月不挽引进了屋内,“快进来!”
“嗯。”月不挽也笑起来。
二人点了些小菜,促膝长谈。
听雨今说道,月不挽提到的所谓“慕容公子”,应该是天道宗的慕容凡,作恶多端,近年在上玄边界遭逢意外,死了。
有传闻说他是被魔君杀死的,因为他死在迷途森林的入口处,死时面庞青紫,仍然大睁着眼睛,向外凸起。
身旁是残肢,以及流了一地的血,已经染红了土地。
而他们所言“宗主”,则是天道宗宗主,上玄现任丞相,纪铭。
他是暗门主纪浮桥的生父。
无数的信息灌入脑内,月不挽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个声音:“宗主让我们找的,可不是个男子啊……”
“宗主让我们找的……”
那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那日他们提到的背后之人,就是纪铭。
第58章 复仇
月不挽只听说过纪铭之名,却没有见过他。
而当下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要去找萧王爷,听一听他的想法。
二人商量了一晚,决定明日去萧王府拜访。
这日,她们来到王府门口。
府门外气势恢宏,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两侧坐落着一对貔貅,有带嘉兵士执枪守卫。
他们拦住月不挽,询问是何人。
月不挽拿出那把山河剑,告诉守卫:“你只需将此信物给王爷看,我便在此等候。”
守卫看着她,似有些疑虑,那眼神古怪,却又不敢怠慢,怕是把她当作王爷在外面欠的风流债了。
要知道萧王爷和浮云宫水袖伉俪情深,可江湖传言这其中自有一段曲折,听说王爷是打小就被抓走的,在一定意义上也就是──
童养夫。
“我有急事,还不速速禀报!”见那兵士拿着剑,迟迟也不动作,月不挽佯作怒道,“若是延误了时辰,你可承担不起!”
两名兵士面面相觑,其中一名点了点头,拿着剑往里面去了。
另一名兵士上前一步,向月不挽拱手抱歉,说是他们不明身份,有所怠慢还望见谅。
月不挽点头颔首以作回礼。
不一会儿,兵士就出来,恭恭敬敬请了她们进去。
王府内很大,处处是楼阁雕花,飞檐朱瓦。绕了几个芳香满园的小径,才走到大厅。
一人坐在主位,穿着靛青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绣着银色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锦带。
他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莹润,更加衬得他的头发乌黑柔滑,如同绸缎。
虽然已至不惑之年,却是面容俊逸,气宇轩昂,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王公贵族的气度。
这应该就是上玄唯一的异姓王,萧意。
月不挽不由在内心惊叹:不愧是师父的儿子。
萧扬成名时已是老将,年逾花甲。
然他退隐时已经接近古稀之年,尚能够窥见几分年轻时的俊气。
如今见了他儿子,才恍然觉得师父年轻时,便应该是这副模样。
师父的妻子,一定也是个美人……
“不知二位今日找上萧某,有何目的?”他也不起身,端居于主位上,带着微微笑意。
的确,仅仅凭此剑,很难知晓敌友。
拿了山河剑的人,也许是仇人,也许是……
月不挽毕恭毕敬地拱了拱手,道:“此剑从小伴我长大……”她顿了顿,“剑的主人亦然。”
萧意突然站了起来,怔怔望着月不挽,显然没有料到会听到如此答案。
“你说……”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眼里似有泪水。
“他是我师父。”月不挽怕他误会,解释道,“如师如父,恩重如山。”
萧意点点头,很快掩去方才一瞬的失态,抬袖示意月不挽和雨今坐下。
他看着月不挽身后跟着的雨今,问道:“这位是……”
月不挽道:“这位是我的朋友,雨今,随我一同外出办事。”
萧意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
“我名月不挽,是师父起的。”月不挽道,“都是自家人,王爷可以唤我不挽。”
萧意:“很好听的名字。”
“师父走的那天……”月不挽这句话没有说下去,因为她触景生情,也有点想流泪。
师父没能与自己的亲生儿子常相伴,却把自己暮年时节的温情全都给了自己。
月不挽哽了哽,说道:“我今天来,其实……是想与您一同商议,为师父报仇。”
大厅内的气压很低,他们三人都是面色低沉。
萧意更是凛了神色,道:“我亦一直在调查此事,如今也有了些眉目,不知你对当年真相了解多少?”
“当年我正巧外出购买物事,不在现场,及至我返回,已然空无一人,师父……”
仅有师父尸体的惨状。
月不挽继续道:“我现在有些怀疑,师父当年是知晓会发生什么的,因而故意将我支开。”
后来月不挽将自己知道的都详细说了,萧意告诉她,纪铭功力深不可测,只有山遥子才能高他一头,千万不要贸然挑战。
至于韶涟,可以藏在他妻子的地盘──东海渊曲浮云宫。
商议毕,月不挽今夜于客栈,又通过玉佩联系了风辰尽,说是将韶涟转移到渊曲。
风辰尽一笑:“你就这么相信萧意?”
“……”月不挽自是相信的,因为他是师父的儿子。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他带给人的感觉。
月不挽却不与他多言:“你照办便是。”
“你这什么态度啊,韶涟现在可在我手上……”风辰尽笑道。
玉佩忽隐忽现,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
月不挽伸手将被子拉下来,遮挡住那光芒。
“怎么……”她也笑,“你想对她做点什么?”
被子里一片漆黑,也暖和和的,温润的玉佩离月不挽的脸颊很近。
咫尺间的距离,有种特殊的隐秘。
那人的轻笑也像是低低吹在耳边,绕来绕去,总是散不开。
“我想……”
风辰尽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隐隐拉长了语音,欲说不说,更像是小猫的爪子在挠。
挠得人心头发痒,连指尖也窜起一阵酥麻。
月不挽用手捂住玉佩,这人总是这样,勾人的语调若有似无,明明看起来很有礼貌,事实却不是这样。
他是个如假包换的登徒子。
月不挽有些气恼地想着,最后又把它丢到一旁,被子的一角遮住玉佩。
一夜睡了过去。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现下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联合萧王爷,为师父报仇。
这一趟上玄,不能白来。
月不挽又在附近游荡了好些日子,和雨今一起,四处打探消息。
目前朝廷局势渐渐明朗,情报收集足够,这日月不挽和雨今两人就在纪铭途径的地点蛰伏等待。
萧王爷不便出面,但却暗中派了一批死士跟随保护,甚至布下了天罗地网。
等了许久,只见前方马蹄踏处,一阵灰尘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