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祎抽完签,看着竹简上的名字,觉得有些熟悉。
隐空谷,全辞涣。
她和句尘曾在隐空谷捉弄过不少人,希望这不是其中之一。
然而到了圆台之下,年轻男修见到她的第一句话,语气就极为不善:“巧了,这不是句尘师兄的那个小师妹吗?”
越祎:“……”
看来是老冤家了。
全辞涣冷笑,打不过句尘,不信还打不过你。
风羲正要去自己比试的场地,刚好路过此处,眼里只看到越祎:“祎祎姐姐,不要紧张,你一定会赢的!”
“风,羲。”全辞涣认出来是谁,咬牙切齿地提醒了一声。
他可没聋呢!
平时被人家欺负也就算了,这可是众剑大会,这么多人看着呢,同门师弟还向着外人?
风羲目光从越祎身上移开,才发现她的对手是师兄,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火上浇油道:“原来是全师兄啊,全师兄可别下手没个轻重,伤了祎……”
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师姐拽走了。
越祎面上是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道:“风羲师弟还小,说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全辞涣哼了一声,讽刺道:“越师妹可真厉害,面上跟着句尘师兄欺负我隐空谷的弟子,两人分开一会儿的功夫,就背着他搭上了我隐空谷的师弟。我没记错的话,这众剑大会才第二天吧?”
闻言,越祎心道看来这人不知道她和风羲先前认识,也免得风羲因为她在谷中受排挤,模糊道:“昨日方才见过。”
她没说谎,他们昨天确实见了一面。
全辞涣以为才一天这女人就把谷中弟子的魂都勾了去,嘀咕道:“果然长得好看的女修都不是什么好人。”
越祎:“?”
二人跃上圆台,听到不远处宣布比试开始。
越祎抬头,对面的人影已经消失在原地,身后传来风声,连忙挡住。
“叮——”地一声碰撞,越祎握剑的虎口发麻。
这人到底是阵符修士还是体修啊?
提剑刺去,见人又消失了。
以自己如今的修为,若是正面对上肯定不怕,但隐空谷的修士擅长阵符,打斗之时神出鬼没,须小心才是。
地上亮起阵法的光,映照出越祎的面容,隐在暗处的全辞涣没忍住看了一眼,心道不能多看,不然他也像风羲一样了。
越祎躲过左右的利刃,步履轻盈,滑入圆台正中,八个方位各显现出一道身影,同时提剑向她攻来。
越祎跳起,八柄剑交在一起的瞬间,迅速落下,一脚点在其上,踏了一下飞到高处,身形一转,向着下方其中一道身影刺去。
全辞涣见她挑了个假的人影,想着不过如此。
既已中计,该换下一个阵法了。
越祎本是声东击西,八分之一的成功率,随时注意着另外七个身影,眼尾扫到一个人手型变换,随着手中的剑将虚影打散,剑尖一扫,攻向那人。
全辞涣手上的阵法来不及完成,没想到越祎反应如此迅速,急忙抬剑接住,臂膀被震得一痛,怒道:“你这女人下手这么狠,你是体修吗?”
越祎手上动作不停,一时之间剑招更快,剑势更猛,对面有些招架不住,笑道:“全师兄最开始不也是如此吗?”
全辞涣节节败退,到了边缘,为免跌落下去,身形一侧,袍角被割裂了一块。
“抱歉,等比试之后我赔给师兄一件新衣。”
越祎嘴上客气,手上的剑招却毫不迟疑,万剑合一,刺向全辞涣的面门。
全辞涣脸涨得通红:“谁要你的衣服?”
越祎想着还真是个小炮仗,一点就着,见人又消失了。
越祎脚步一顿,不打算再给他结阵的机会,当即手中带着一道法印,从空中落下,一掌拍向圆台正中,灵力以越祎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击出一道身影。
全辞涣被震得血气翻涌,忍下喉间的腥甜,脖子上一凉,抬头正见越祎带着笑意望向他。
全辞涣有些不自在道:“还算有两下子……也是我轻敌,下次大比定不会再让你赢。”
越祎收起剑,道:“不必等到下次,我和大师兄得了闲,一同去隐空谷找师兄切磋就好。”
全辞涣:“……”
不,你们可别来。
当即匆忙地跳下了圆台。
又一日,第十二场比试结束之后,已有许多年轻弟子的名声在修士中流传开来,如越祎这般未尝败绩的,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这问道宗不愧是第一大宗门啊,句尘是一直都强,化神期几乎没有对手,听闻元婴期又出来个叫‘越祎’的,也是厉害得很,丹恨宫都被比下去了。”
“丹恨宫这次不太行啊,来之前门中长老还说,元婴期第一多半是要让丹恨宫拿了去,谁知道输了两场了。”
“两场?还输给谁了?”
“穹古阁的那个‘玄溯’啊,听说才两百岁。”
“嘶——这么小,也不知对上问道宗那个,两人谁嬴谁输?”
“这两个人都没输过,决赛之前怕是看不到他们对上了。”
“今年决赛有的看咯。”
有不少修士下注,一猜输赢魁首,元婴期这边争得最激烈,越祎与玄溯几乎五五开。
云雨宫的几个弟子路过,说也要参与。
“押那个。”
“哪个啊?说名字。”
“除了那个叫‘玄溯’的,另外一个。”
有人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越祎”这两个字是烫嘴吗,不会念?
云雨宫的弟子心里苦啊。
自听到这个名字,又看到人长什么样,他们震惊之余,又不能乱讲。
先不说宫规让他们避名讳,只是大师姐,就对他们好一顿耳提面命,告诉他们要当不认识。
第四日下午,越祎对上了焚煞门的弟子。
那焚煞门的弟子一改对战其他人时的趾高气昂,态度十分谦和。
越祎心中盘算着招式几何,差不多要结束时,却见那修士脚步一转,撞上了她的剑。
越祎:“?”
碰瓷碰得坦坦荡荡,那修士却一副惜败的模样,叹道:“厉害,心服口服。”
越祎也拱手道:“厉害,心服口服。”
无他,这演技当真是炉火纯青,如臻化境。
那修士轻咳了一声,一则他能够感觉到体力不支,输是早晚的事;二则是,他上来之前,魔尊屈尊降贵召他过去讲了句话,告诉他这一场点到为止。
他没明白,是点到为止地输,还是点到为止地赢。
等看出实力差距之后,迅速滑跪,没问题吧?
越祎等着第四场开始,见那焚煞门弟子去而复返,与她擦肩时悄声道:“魔尊说,今日子时,后院亭中一叙。”
越祎皱眉,明明可以用传迅符,再不济还有传讯信物,何至于要以本体相见?
被人发现了岂不麻烦?
当日第四场开始。
越祎上了圆台,对面是一名清音谷的修士,正是南轻素提过几次的同门师兄,南陌遥。
打量了一眼,不由叹句风度翩翩,好个清雅公子。
都说此人有清音谷那位老祖七分风骨,可想而知,那位老祖当年是何等风华。
南陌遥嘴角噙着一抹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声音也是悦耳,一字字落下,如冰玉相击:“越师妹,请。”
清音谷多出音修,越祎原以为这人会拿出什么箫笛琴筝当武器,却见南陌遥利落地拔剑。
越祎稳稳接住,发觉这剑意内藏玄机,来时带着风声,相撞之时颇有韵律,竟暗合天地万物生长轮回的道义,让人的神魂都为之震颤。
音修的至高境界,手中无器,处处有音。
越祎心有所悟,隐约觉得触到了什么门槛,顿时一惊,可不能在这里突破啊!
万一她突破了,是去化神期还是在元婴期?
越祎一边分出心神压住修为的变化,一边接住南陌遥的剑招。
南陌遥若有所感,有些讶异地望着她。
越祎心道堵不如疏,当下学着南陌遥的剑招,带上了道法的感应,试着与天地共音,将体内的灵力抽出。
句尘毫无悬念地又赢了一场,觉得无趣,想着去看看师妹比到何处了。
这一看,顿时面色一黑。
那两个人是在比试,还是在舞剑?
大可不必如此优雅和谐!
第24章 相约剑巅
越祎模仿着南陌遥的剑招,将体内接近饱和的灵力疏导出去一部分,待气息稳定下来之后,逐渐带上了几分凌厉,竟是举一反三,把自己原本的招式也融合了进去。
南陌遥已经退到了圆台边缘,灵力相碰之时,心惊于越祎浩瀚的灵海,远远比他深厚得多。
眼下左右躲闪不及,将要跌落下去,却见对面的女修退了一步,收起剑招,道:“承让。”
两人的比试引来了不少人的窥探,双方都是进退有度,这般风范,也是少见。
南陌遥收起剑,认真地道:“越师妹很有天赋,若是在问道宗修炼不顺,可以来我清音谷。”
句尘在比试中途就来到了近处,自然听到了此言,忍不住皱眉,冷冷地扫了这清音谷的修士一眼。
什么意思,公然撬墙角挖人?
“多谢师兄好意,我的心性更适合问道宗。”
南陌遥道:“也好,倘若得闲,可来清音谷交流一二。”
话都说到这里了,越祎没有再拒绝,道了谢,便各自退场。
因这剑意,她隐约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样的灵剑了。
子时,明月高悬。
越祎换了一身舒适的衣服,前去赴约。
后院的亭中,坚今负手而立,黑衣墨发,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听到有人靠近,坚今分辨出是谁的气息,转过身来,温声唤道:“祎祎。”
“魔尊久等了。”
“是我来得太早,你很准时。”
两人坐下之后,越祎铺开神识,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坚今显然察觉到了,沉默了一瞬,道:“你倒是谨慎。”
“身负重任,自该小心行事。此处还好,在问道宗之中,才是日日如履薄冰,恐坏了魔尊的大计。”
言下之意,她很危险,所以没有重要的事,不要随便找她。
坚今漫声道:“哦?如履薄冰?可本座怎么听闻,祎祎与那莫余道子的大徒弟,关系很是亲密呢?”
越祎佯作痛苦状:“逢场作戏罢了。”
坚今不是很相信这女人的鬼话,勉强安慰道:“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哪天暴露了身份,本座自有法子将你带出问道宗。入了我焚煞门,做本座唯一的徒弟,还无人与你争宠,不比你在问道宗内,上面还有那些个师兄师姐好得多?”
越祎心道他们又何曾争过,颜秋分明是谁也不管。
别的师父是一碗水端平,她直接把碗掀了。
坚今没听到回应,笑容逐渐收起,冷声道:“怎么,你不愿?”
越祎心知这魔修脾气古怪,喜怒无常,不知道哪句话不合他心意就得罪他了。
当年云雨宫一劫之后,他连着几年没给她好脸色。
连忙道:“如此殊荣,自然是愿意,方才是太过欣喜,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不必欣喜,以后这样的事还有很多,你安心受着就是。”
越祎暗自祈祷这人能低调一些,不要搞事情,她只想安心在问道宗修炼。
“魔尊深夜传召,不知有何吩咐?”
坚今笑得温和:“祎祎,你可想知道,本座这遮挡之下,究竟是何面容?”
越祎愣了一下,这人依旧以黑色的绸带覆住双目,露出下半张脸,唇形很是好看。
“魔尊的面貌,怎敢妄加揣测。”
“有何不敢?如今本座借你几分胆量,”坚今道,“祎祎,过来。”
越祎起身挪了两步。
“再近些。”
越祎又挪了一步。
坚今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拉到了身前。
越祎扶着石桌稳住身形,才没有扑在他身上。
坚今坐着,手臂虚虚地环在越祎后腰;越祎站着,低头俯视着坚今。
“祎祎,摘下来。”
越祎犹豫了片刻,抬手解开了发间的结。
黑色的绸带缓缓落下,坚今睁开双眸。
那是一张,与白钰没有丝毫区别的面容。
越祎目露惊讶。
坚今定定地望着越祎,良久,压下眸中的情绪,笑道:“本座曾无数次想象过祎祎的模样,总算得以一见。”
越祎道:“魔尊的眼睛痊愈了?”
那“帝女泪”真是好东西。
“还未大好,上个月可以看清一些东西,只是见不得太阳的光,好在能借着月色看一看你。”
越祎心道这魔修也太会了,情话一套一套的。
“那画像不及你本人一半的神韵。”
越祎有些疑惑:“什么画像?”
坚今瞒下了实情,道:“本座让手下之人照着你的眉眼画了幅像。”
其实是多年前从白钰手中得来的那幅,他自从眼睛稍好了一些,就让人取了来,放在了书房中。
“祎祎就不好奇吗?本座可是与你那白钰师叔生得一般无二。”
越祎道:“若是魔尊想说,自然会讲;若是不想,我也不该多此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