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轴上方浮出几行字迹,越祎控制着血落到某处。
也是因弈疏那次受到了启发,却不敢抱太大期望。
卷轴泛起刺目的光,越祎没有感到分毫不适,不禁有些诧异。
……竟是猜对了。
提笔将白钰的名字书上,最后一笔落下时,识海中闪过一个背影。
无论是那白发,还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都与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格格不入。
不像个神祇,更像是裹在温和表皮下的一件嗜杀的兵器。
画面逐渐消散。
白钰,初代神祇,司掌魔界。
越祎眸光微动,当即给凤族传了消息,问了几句妖帝的事。
赤宛的回信来得极快,连带着一个小巧的玉瓶,让妖兽一并送来了月宫。
“皇姐,群妖无主,我们妖族不曾有什么妖帝。这瓶中是我的血,皇姐只管拿去试,不必担心我被反噬。”
越祎摩挲着玉瓶,有些无奈。
也太莽撞了,这是可以乱试的吗?
白钰受伤与否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但是宛宛不行。
玄溯见她将玉瓶收起,忽然出声道:“越祎,可以一试。”
越祎听出他语气中的笃定,道:“你可是知道什么?”
玄溯颔首,道:“凤族在妖界的地位极高,且与上古神祇关系匪浅,早年更听过神谕。”
越祎目露思索。
妖界无主确是实情,若他所言非虚,那么退而求其次,从凤族中找寻目标也是合情合理。
宛宛已然算得上是凤族之首。
越祎垂眸,将玉瓶打开,抬腕倾倒而下。
越祎的识海中现出一片火海。
焰光闪烁中,凤凰昂首飞起,“赤宛”二字自行显露在空白处。
“初代神祇,司掌妖界……”
越祎低喃着,只觉得隐约触到了什么规则。
司掌各界的神祇,哪怕经过无数次转世,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的位置。
就像冥冥中的宿命,再次与原本的轨迹重合。
越祎莫名想起从冥界回来那日,玄溯的那番话。
“你说得对,这世间,大概真的有因果。”
这般感叹持续到她得了仙帝的血。
仙帝遣来仙鹤,尤为大方地给了她满满一瓶血。
然而,血一沾到卷轴,反噬之力就击向了二仙。
越祎:“……”
远在寝宫的仙帝:“……”
好在反噬之力是二仙共同承受,比起第一次时,越祎拿自己来试的两份力量,要轻得多。
饶是如此,仙帝也罢了几个月的朝,由青桓代为处理仙界事宜。
又休养了数载,越祎的伤才是大好。
姑且将神位的事放下,先寻上清境。
卷轴上原本有六个光团,代表六块碎片。
起初,那代表人界的碎片,化为个带有裂痕的图案;后来她将冥界的碎片放了进去,又一个光团熄灭,变成了紫色的标记。
其余四个光团,分别为魔界、妖界、仙界,以及,万千小世界。
越祎一直有个疑问。
“阿卷,要如何拿到小世界的碎片?”
“自然是去小世界拿呀。”
越祎好奇地道:“你有去小世界的法子?”
小世界的生灵可以通过飞升来到此界,从此界回到小世界,却是闻所未闻。
“对啊,我能将生灵的神魂投入万千小世界,就像……”阿卷努力想着措辞,道,“夺舍。”
越祎思及当年取代了那魔修细作的身份,招致不少麻烦,道:“可还有别的法子?”
“没有了。”
越祎道:“倘或有小世界的碎片,被带到了此界,可否能算在内?”
譬如那轮回镜,本在六界之外的修仙界,若是未被毁弃,也该随着其主出现在此界。
“不行,”阿卷绕着越祎飞了一圈,道,“六界势均力敌,藏在各界的碎片被转移到其他地方也不会被同化,但小世界的力量远远比不得六界中的任何一界。
越祎敏锐地抓到一个词:“同化?”
“嗯,小世界的碎片必须尽快放入卷轴,不然一旦到了此界,就会被六……不对,五界相似的气息同化。”
越祎皱眉道:“何谓‘相似’?”
“万千小世界各有不同,比如有像魔界的,有像仙界的,也有像人界的……它们到了六界,就会被魔界、仙界或是人界同化。”
越祎了然,她少不得要去小世界一探。
当日她被困冥界,仙帝遣了旁的仙君去寻上清镜,及到她回来养伤,那些仙们仍在找寻。
他们在人仙妖魔四界打听消息,自己去小世界,这般分头行动,应当能更快集齐碎片。
“阿卷,我们去万千小世界。”
阿卷应了一声,卷轴上飘起繁星似的点点光芒。
越祎盯着无数个光点,道:“……这些都是小世界?”
“只是一部分,等我翻个身,背面还有,你挑一个吧。”
越祎沉默地走出房门,将小世界的事告诉了一仙一龙,末了道:“谁的运气好些?”
一贯闹腾的应时也沉默了。
这么多,看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根本不知道挑到的是个什么样的小世界。
若是挑了个费时费力的,这女仙回来后想炖龙怎么办?
“选哪个倒是其次,”玄溯从卷轴上收回视线,望着她道,“我陪你一起去。”
应时愣了会儿。
对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但能去别的小世界玩,还能甩开纠缠她的仙君们,平白多了个与她独处的机会……
呸,什么机会不机会的,自己是为了找碎片,是救世!
越祎道:“此去麻烦,会有预料不到的危险。”
“所以我才要陪你,多少能有几分助力,”玄溯顿了一下,道,“我不惧麻烦与危险,只怕你又将我留在原地。”
越祎忆起他连赴死的事都做得出来,叹道:“好。”
应时道:“我也要去!”
“应时,去小世界须将神魂投向下界,”越祎笑道,“我与玄溯的肉身留在月宫,还要劳烦你帮忙守好。”
应时想说什么,还是忍了下去,甩着龙尾哼声道:“勉强答应你。”
一边腹诽着,这女仙怎么笑得这么好看?
自己也不是着迷色相的生灵,偏就反驳不了她。
飘离地面的卷轴向两侧延展着,直到将打坐的二仙密不透风地围起。
越祎抬手一点,某处光芒瞬间扩大。
二仙只觉得眼前划过道白光,就失去了意识。
越祎睁开双眸时,听到了阿卷的声音,找了一圈,才将目光定在手腕的玉镯上,道:“阿卷?”
“是我,我的灵识就附在此物中,”阿卷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心虚,道,“有件事要告诉你,此界离六界太远,投入神魂时出了点差错。”
“什么差错?”
“我没能完全突破此界的法则,就把你们送过来了,你的法力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我也是。”
越祎迟疑道:“为何要突破法则?”
“为了界内稳定,法则会限制界外的力量,”阿卷解释道,“要破开很大的缺口,才能将我们的法力带进来。现在只破开了一半,法力就被挡在外面了。”
没有法力,不但寻不了碎片,也不能将二仙带回六界。
“‘挡在外面’,可还能进来?”越祎换了种问法,道,“我们要在小世界停留多久?”
“能进来,但要看它们何时将缺口撑大,我也不知多久,或许五六七八年?”
“……”
阿卷的声音更低了一些,道:“还有个差错,我说出来你别打我。”
越祎道:“……你讲。”
“我把天道弄丢了,”阿卷嗫嚅道,“我也不知道他跑到谁的体内了。”
越祎揉了揉额头,道:“那这是个什么样的小世界,你总该知晓吧?”
“这个世界和凡间差不多。”
越祎松了口气。
他们没有法力,好在凡人也没有法力,没有性命之忧。
恰是夜半,越祎燃起烛火,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是一间卧房,陈设奢侈华贵,几乎能与皇宫媲美。
越祎起身倒了杯水,偏头望见梳妆台的镜子,有瞬间的怔忪。
随手放下杯子,越祎走近之后,完全看清了镜中的人影。
方才,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分明是她在凡间时的模样。
世间不是没有相似之人,却难以做到分毫不差。
当年在修仙界,也是如此。
自己的本体在六界中,只到过两处小世界,一为修仙界,一为此界,却都有人与她生得一模一样。
究竟是碰巧,还是……
万千小世界中,每一界都有这样的存在?
第73章 独宠 [V]
越祎注视着镜子里的面容,脑中突然挤入了一团记忆。
双手撑着梳妆台,才稳住身形。
消化着与认知完全相悖的信息,越祎缓缓坐下,语气复杂地道:“万千小世界,当真是无奇不有。”
阿卷好奇地道:“怎么了?”
“我看到了原主的记忆,”越祎顿了一下,眸中辨不出情绪,道,“阴阳如此失衡的小世界,为何没有崩塌?”
此界确实像凡间,然而又与凡间不同。
这是个十分诡异的世界,阳对阴的欺压到了一种令仙发指的地步。
于仕途上,只许男子权重望崇,却禁女子求取功名;于感情上,男子三妻四妾,女子略有不顺从,即有上百种方式加以惩处。
越祎冷笑一声。
无论是六界,还是修仙界,感情向来存在于二者之间。
阴阳相守,并无尊卑之分。
不是没有私养情人的生灵,但即便是帝王,也不好明目张胆地给出名分。
也不是没有几个生灵共同生活、彼此相安无事之属,但都是在知晓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前提下,仍旧选择了妥协,求的是你情我愿。
但在此界,阴阳完全遵循了两套不对等的准则。
阴对阳必须忠贞不二,阳对阴只需做到不苛待,就能博得好名声。
方才她还感叹,这里可以媲美皇宫。
却没想到,自己就在此界的皇宫,变成了皇帝无数女人中的一个。
记忆的主人,是个“贵妃”。
越祎觉得讽刺。
平白辱没了“贵”字,根本就是粉饰太平的虚衔。
男子的妻妾,争破头地向上爬。
可这种阴阳失衡的情况下,哪怕爬到最顶,也是他人的附庸,异性股掌中的蝼蚁。
难以跳出牢笼,掌控不了真正的实权,至多不过是能处理些后宅事务。
可悲的是,阳给阴设置的“等阶”,当真麻痹和安抚了她们。
阿卷愣了半响,惊恐地道:“你你你……你为何能读取记忆?”
越祎平复着心绪,道:“为何不能?”
“我们‘夺舍’,是让凡人的神魂沉睡,只借用一番,走后自然归还,”阿卷道,“凡人被保护在我们的识海中,暂时不会醒来,却也不会被窥到记忆。”
毕竟记忆乃生灵私有,不可擅动。
而这“借用”,仙魂离开后,会余下些法力,可佑被借用躯壳的凡人百岁无病。
越祎查看自己的识海,果然见个女子的神魂沉在最底。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她的气息,醒了过来。
越祎道:“阿卷,你刚刚说,‘暂时不会醒来’?”
阿卷:“……”
女子望见越祎,有些木然地道:“你来了。”
“你认识我?”
“我是你,”女子淡淡地丢下句让一仙一法器诧异的话,道,“但你不是我。”
越祎道:“这是何意?”
女子不答,却是伸出了手。
越祎迟疑片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女子笑望着越祎,神魂逐渐变淡。
直到消散,阿卷才回过神来,道:“她是谁?”
越祎虚握了一下手,目露思索。
按理说,她们也算是神交,却没有半点感觉。
就像是一个假的神魂,再怎么像真的,也无法具备某些特质。
越祎道:“她是‘虞祎’。”
虞祎,是她在此界的名字。
“娘娘怎么起来了?”小杏在外间打了会儿瞌睡,睁开眼就见里间亮着烛火,却没听到传唤,走进来见越祎对镜神伤,顿时有些心疼地道,“娘娘,陛下今晚不会过来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越祎刚从识海中出来:“……”
不来最好,来了才是麻烦。
越祎看到这宫人眼中的关心,笑道:“不必守着了,你也去睡吧。”
小杏呆了一下,道:“是。”
出了门才反应过来,她家娘娘总算有了几分人气儿,以往莫说笑,就是寻常的情绪都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