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那贱婢走了,殿下会多看自己几眼,但近日来,殿下也只叫她过去弹过一次曲子。
往日里殿下喜欢听《醉渔唱晚》,今日竟也不耐烦,她才抱琴来,又要抱琴走。
一定是赵清姿这贱婢惹殿下生气,殿下还没有消气,这才如此对她。姜婉啐了几口,方才消气。
赵清姿定是想不到自己都离开燕王府了,还有人这么挂念她,而且那人还是姜婉。
一大早,她便收拾好了准备去赵府。赵寒声早已等在门外。她不愿意与他共乘一辆马车,他只得安排了两辆车。
“你们照顾好小姐,不得有失。”从定远侯府到赵府,路程不过半个时辰,赵寒声还是调了百余亲卫护送。
舞刀、弄枪想不明白,在沙场上所向披靡,万军阵前镇定自若的侯爷,怎么会如此小心翼翼?
赵清姿怀里抱着原主的储钱罐 ,舞刀和弄枪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碧荷和文杏不在她身边。
她让碧荷和文杏跟着绣铺掌柜学做生意,将来等她生意做大了,要分铺子给她们。这样即使她回到了自己生活的世界,或者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她们都能生活得很好,不必再过为奴为婢,担惊受怕的日子。
“我听外面好像有些声响,发生什么事了?”她坐在中间,连掀开车帘看看都做不到。
舞刀掀开车帘看了片刻,她也跟着瞧,只见官兵押着不少饥民,外头吵吵嚷嚷的。
“不给人活路,这样的王朝迟早要亡。”
“我死了都不能合眼,永徽朝没有一个当官是无辜的。”
“烂命一条,大家一起死也有个伴。”
……
看着情形,是要将饥民抓起来亦或是驱逐出长安?赵清姿心情有些复杂,乱世当中,人命比蓬草还贱。
这次去赵府,与上次不同,赵寒声领着她从正门进去了。幸好赵太傅一家已经去了姑苏,府中只留了些管事和看家的家仆,否则见了她,非得给气出病来。
从赵府正门走到原主住过的下人房,她无意欣赏一路上的堂楼亭轩,崇楼幽洞、名葩奇木,只想着原主那间破屋子。
“你从前很喜欢门前的桃树。”到了原主的屋前,赵寒声望着眼前郁郁葱葱的树木。
时值七月,桃树上挂满了桃子,桃子青色褪去,白中透粉,空气中似乎也有桃子的清甜。
很喜欢这两棵树吗?她只见过原主在这树下挨打、挨骂。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回避。”
赵寒声点了点头,退到了离她十米的地方。
赵清姿一手抱着储钱罐,另一只手按在桃树上。闭上眼睛,果然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桃花早已落尽,不见满目灼灼的红,枝头挂着桃子,水灵灵的,在阳光下,连桃子上的绒毛都要可爱上几分。
立在桃树下的原主看着像是十岁左右的样子,但她偏瘦弱些,长年饥一顿饱一顿,也许已有十二三岁了。
她熟练地爬上桃树,看那麻利的架势,原来她和自己一样擅长爬树。
她摘了枝头上最大的一个桃子,才心满意足地从树上爬了下来。
她用满是补丁的袖子擦了擦桃子,朝着下人房走去。
“贱骨头,又偷东西了?”赵寒声冷笑着拦在她跟前。
“那桃子平素没有人吃的,掉地上坏了很可惜。”她没有说谎,赵府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园子里的果树,本不是为着吃,而是做摆设、装饰的。
“掉地上不可惜,给你这种贱骨头才可惜。”依旧是嘲讽的语气。
她不再说话。自打记事起,她就明白打要不还手,骂要不还口,否则只会遭来更多的打骂。
“把桃子给我。”赵寒声威胁到。
她顺从地递了过去,目光一直没舍得从桃子上移开。
只看见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桃子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汁水横流,果肉破碎。
“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偷东西,砸墙上的就不是桃子了。”
之后的画面又是一片迷糊,再次清晰起来时,是在一间屋子里,摆设并不华丽,很简朴,却是要比原主住的地方体面很多。
她小心翼翼地把一个桃子递给眼前的人——一个看上去五十余岁的老妇人。
“陈嬷嬷,这个桃子看着很甜,你尝尝。”她略有些忐忑地说。
“你去爬树摘桃子?以后可万万不敢去爬树 ,摔下来可怎么好?你的心意,老身都领了。”很慈祥的声音,原来这老妇人就是陈嬷嬷。
“嬷嬷待我很好,我却没有什么可报答的。”她不禁眼眶微红。
“可怜的孩子,我哪里要你报答?你娘亲的刺绣便是我教的,她断不是狐媚性子,做不出那等腌臜事,唉,可怜她落得如此下场。你比你娘还要灵秀些,学门手艺,将来若是有机会出去,也可以过活。”
话音一落,两人双双垂泪,陈嬷嬷替她擦了眼泪,又开始教她针法。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赵清姿再怎么努力,闭上眼睛看到的画面都是一片空白。
她抬头看了看枝头上的桃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点点光晕落在她脸上,好一会儿,才从共情中敛了心绪。
要去办正事,只有完成任务才可能有金手指,才能报仇,才能回家,她提醒自己。
赵寒声却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她跟前,“你想起什么没有?”
“没什么,只是一些琐碎的事。”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你等我片刻。”
以赵寒声的身手,爬树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他很快便摘到了最大最水灵的桃子,阳光照在他衣袍上,有些许晃眼。
“你以前似乎很喜欢桃子。”等他小心翼翼地将桃子捧到赵清姿眼前时,赵清姿只觉得讽刺。
她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桃子,并没有去接。“我不想落个偷窃的污名。”
赵寒声身形僵住了,心口像是被谁刺了一刀,捅刀的人是过去的自己。
“以后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全都会给。”
“那你现在让人去查,府中是否有位陈嬷嬷?我想见她。”
她知道赵寒声的话是对原主说的。但她既是在完成原主的遗物分配,那自然也可以使唤他。
“好,我即刻便让管事去查。现下日头大,你先去东院的厢房歇息,可好?”
“不必了,我回原来的屋子就好,你快点去办。”
说完话,她便径直走进了原主的小破屋子,再一次坐到了她咯吱作响的床上。
这屋子还是原先的样子,现下并没有新人搬进来,大概是其他丫鬟、婆子俱不用住这么破的房间。
物是人非事事休,赵清很少流泪,却也有几分伤感。
回想起原主的记忆碎片,虽还不足以拼凑出她的一生。但现在越发笃定的是:原主不会毒害赵清漪,其中必有什么隐情。碧荷也没有背主,否则原主不会挂念着要将遗产分她一半。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赵寒声领着个鹤发老妇人进来。那妇人一见赵清姿,眼泪便落了下来。
“姑娘,你这些日子,可还过得好?”陈嬷嬷拉起赵清姿的手,好生端详起来。
“嬷嬷,我过得很好,你在赵府过得可好?”陈嬷嬷看着她似乎比以前更秀丽了,脸色也红润些,这才收了眼泪。
“自然是好,见你过得好,那便是好上加好。老身乞了恩典,过些日子便要回陈仓含饴弄孙了。”
“嬷嬷是有福气的人,来日一定阖家团圆,事事顺遂。我今日来是有东西想给嬷嬷,望嬷嬷不要嫌弃。”
赵清姿说了些祝福话,也是她的真心话,或许也是原主想说,却再也没有机会说的话。
她将储钱罐递给了陈嬷嬷,先前已给过碧荷 ,所以罐中只剩下十余两碎银子,她又添了十两银子进去,算是聊表她的一点心意。
在原主的人生中,陈嬷嬷是难得的温暖与亮色,她也连带着感激嬷嬷。
更何况,正是陈嬷嬷教了原主刺绣,她才点亮了一个技能点,才有现在的清宵绣铺。
“你是个好孩子,但这些银子,老身不能收,姑娘家需要使银钱的地方,比我老太婆多,你留着防身。”陈嬷嬷拍了拍她的肩膀。
“嬷嬷,你大可收下,我定不会叫她吃一分苦。”赵寒声见此情状,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话。
他不能忍受赵清姿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她怎么又不看他?
陈嬷嬷不太懂现下的状况,今日侯爷来找她,她便分外讶异,更没有想到侯爷是要带她来见清姿丫头。再听侯爷这么一说,陈嬷嬷万全是一头雾水。
清姿丫头从前只敢夜间来找她学刺绣,常常是带着伤过来,问她是怎么回事,也不肯讲。后来从丫鬟、婆子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得知,侯爷也不知怎的,总爱欺负她。
现下看来,侯爷倒是很护着这个没有血亲关系,名声不好的“妹妹”。
“嬷嬷,你收下吧,我眼下有法子维生,日日都有进账,将来还要好好孝顺你。”她直接漠视了赵寒声的话。
听她这么说 ,陈嬷嬷方才收下了储钱罐。
赵清姿还打听了嬷嬷在陈仓的住址,想着将来若是真成了大富婆,每年再多给嬷嬷送些银钱去,好叫她老人家安度晚年。
“滴滴,恭喜亲完成主线任务——分配赵清姿的遗产,剧情完成度+2”,这次系统反应够快,把她拉进了小黑屋。
“你赶紧告诉我,这次又掉落了什么道具?”她满怀期待地问到。
第32章 他心有所属
“亲,道具都是随机掉落的哦,这次没有的。”
赵清姿心塞,没有道具掉落,同志还需努力。
“再见吧你,下次派任务,给我选一个有道具的。”
在这个令人无语的世界,只有金手指可以给她一丝爽意。
退出小黑屋之后,她还是有点沮丧,人就是这样,以前不知道会有道具掉落的时候,她还能心平气和,现在呢?就开始计较得失了。
她和陈嬷嬷又说了些话,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陈嬷嬷心里其实有些奇怪,清姿丫头的性子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从前的她性子静些,低眉顺眼,现在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大约是真的过得不错,她也放下心来。
回去的路上,赵清姿还在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劳动人民最光荣,不要老想着一步登天,你已经有金手指了,知足吧,勤勤恳恳才是硬道理。
这次任务完成后,她终于过了一个多月的安生日子。赵清姿分外珍惜这段时间。
一定是大富翁卡起了作用,绣铺生意更好了。账簿上记录的收益也随之越来越多,她便雇人往苏杭地区开了分店。其他类型的店铺也在稳步开业中。
这样看来,也许不出三年,她就能实现自己的商业版图规划,下一站,女首富。
她原本担心自己的古诗词储备快要用完了。幸好发现大富翁卡有帮忙扫除商业障碍的功能,是以系统做了一回古今诗文大全。
她只管抄诗稿送去给掌柜,大学选修的书法课还有点用,一手的簪花小楷倒也不算辱没锦绣诗篇。
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系统也没给她派任务,生活得还算惬意,如果没有赵寒声的骚扰就更好了。
实则赵寒声回来也只能待一个多月,便要继续去戍边了。他没有去姑苏看赵太傅一家子,却日日黏在赵清姿身边。索性把军务拿到她屋子里来处理。
赵清姿并不理他,每每发现他在看自己时,便会报以嫌恶的表情。他只会满脸无辜地看着她,然后冲她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后来赵清姿干脆背对着他,连个眼神也不愿再给。
碧荷和文杏觉得奇怪,男女授受不亲,哪有日日共处一室的道理?更何况,侯爷和小姐是名义上的兄妹,侯爷看小姐的眼神,却不是兄长该有的。
这日赵清姿早起查了账簿,趁赵寒声还未过来,跟碧荷、文杏聊了聊铺子的事,一旁的舞刀、弄枪虽不大懂,倒也听得有些趣味。
两个小丫鬟跟着李掌柜学了一月,对做生意已有了些体会。
“小姐,我有一事不解,为何要将铺子开到江南去,眼下在长安不是更好吗?”碧荷不解地问,她想铺子既在长安有了根基,在东市再开一间不是更好?
赵清姿自然不会说因为自古以来,王朝衰落时期都要到江南地区苟延残喘。南唐、南宋、南明,不就是如此?
更何况我们的太太,《燕王的独宠妻王妃》的作者硬是在小甜文中设置了天下大乱,比五胡乱华更厉害的六胡乱华,突厥只是其中一胡。六胡,你比五胡多一胡。
对此,太太曾经在作话中解释:“乱世当中的爱情会更动人。”
“很简单的道理,江南自古以来都是富庶之地,铺子开过去,不是更好进些银钱?”赵清姿自然不会说开到江南是为了避来日之祸。
两个小丫头点了点头,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家小姐。
正在她们谈笑间,一个婆子进屋来通禀,“小姐,侯爷请你去正院一趟。”
“你回去跟他说,我不过去。”
“哎约喂,小姐若是不去,侯爷可要把气撒在老婆子身上,小姐行行好,就当行善积德了。”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定远侯府的丫鬟仆役都看明白了,这清姿小姐才是侯爷最疼爱的“妹妹”,完全开罪不起。
侯爷身边伺候的人却明白,是要将清姿小姐当作夫人来侍奉。
赵清姿无意为难这婆子,遂跟着她去了正院。赵寒声口口声声说倾慕她,她想要什么都肯给,可实际上他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会,只会阴恻恻地拿底下人来要挟她。
那婆子小声说道:“小姐等会儿进去,脚步轻慢些,侯爷交代让小姐坐在屏风后,莫要出声。”见她点了点头,那婆子才放心离去。
她立在屏风后,除了赵寒声以外,还看见了几个人,隔得有些远,隐隐约约,看得不大清楚,丫鬟仆役俱不在场。
赵清姿赶紧呼叫系统,“跟我说一下,这是要干嘛?这些都是谁?”
“亲,年轻的那位小姐就是李尚书的千金李昭韫,在原书中,她一直痴恋赵寒声,站着的婆子是官媒婆,年纪大一点的妇人是李尚书的夫人,端坐着的中年男士就是李尚书。他们这是来给李小姐说亲的。”
赵清姿迷惑了,世家大族的小姐,怎么会亲自出来“相亲”?简直是匪夷所思,按理说,应该是在家中等着未来的夫家上门提亲才是。
她打算听听看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听这几人你来我往,她听出了些眉目。
昨日早朝传来噩耗,镇国公战败,玉门关已陷落。突厥不乘胜追击,却在此时提出要与永徽朝联姻,求娶镇国公家的四小姐,并且要求永徽朝年年纳贡白银五十万两,显庆帝有意封四小姐为公主,送去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