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俩可就等着小姐当大将军。”俩人终于展眉,露出了笑颜,笑起来也是英姿飒爽。
听见舞刀、弄枪的笑声,赵清姿稍稍有些宽慰,算起来,还是她连累了她们。
“在马车上也看不清楚,我们不如下去,站在道旁看。”见舞刀、弄枪方才的神情,想必是极想看行军的队伍,她们的袍泽兄弟想来也在其中。
“自然是使得,侯爷今日一直盼着小姐能来送他。”
第39章 祁瓒:她爱惨了我
赵清姿听了舞刀的话,笑容一瞬间凝滞了。
她就算要去送行,也是看看程四小姐,两人虽没有什么交情,甚至有过节,她也是由衷佩服她的。
朱雀大道两旁,挤满了人,摩肩接踵,人人都想看看这次的王师出征,七嘴八舌交谈间,争相指点天下大事。
她觉得这里和繁华的西市,好像是两个世界。
夕阳环拥城墙,日暮的风有些许温柔,卖花女手中拿着今日最后一束茉莉,挤在人群当中。人潮涌动,那点若有若无的清香,匍匐在她眼前。
心下又释然了,无论战争多么残酷,眼下的生活,也要过得有声有色。
市井小民抓住一日的安稳也是好的。买一把团扇,香囊中放几朵茉莉,何尝不是一种恬淡处之的从容。
无论是西市还是东市,都是这座古老王城的魂魄。
看着行军的队伍,有人喜,也有人忧。
“燕王和定远侯一起赴前线,必定将突厥人驱除出去,玉门关定能收复。”
“又要打仗了,怕是又要征收赋税,市税与关税一涨,生意就要做不下去了,日子可怎么过。”
……
她听着他们的话,一时也百感交集,步子也不由放缓了。
“小姐,人太多了,我们拉着你的手,可好?”虽然有亲卫在身后护着,舞刀、弄枪还是担心小姐被人群冲撞。
赵清姿自个儿不觉得,她相信自己即将力能扛鼎。但在她们的眼中,她像是琉璃盏一样脆弱,似乎风一吹,就倒了。
“好呀,那就劳烦两位将军拉着我。”她俏皮一笑,主动握住了舞刀、弄枪的手。
挤在人群中,看着前方长龙一样的军队,听着耳边传来的嘈杂声响,百姓们的声音在她耳边盘旋。越往前走,她心中越矛盾。
也许她讨厌的,却是众望所归的。
她们终于走到了人群的前排,她还陷在矛盾的思绪中,舞刀、弄枪的心情也很快从兴奋转为沮丧 ,“怎么没有看见我们赵家军?”
“侯爷这次回来,只带了几百轻骑驻扎在城外,几百人的队伍过得很快,我们大概是错过了。眼下是燕王的队伍,你看那旗帜。”
“唉,还是晚了一步,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回边塞和大家并肩——”
舞刀赶紧给弄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口无遮拦说下去,小姐眼下已经很愧疚了。
她们的去处,本就不是小姐能左右的,也不敢怪到侯爷身上去。
侯爷应该也很遗憾,没能见到小姐。见赵清姿脸色不是很好,舞刀也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她还没想明白侯爷和小姐的关系,但是能感觉到,小姐似乎并不喜欢侯爷。
“燕王殿下来了!”
不知是谁率先喊出生来,人群一阵骚动,伸长了脖子 ,踮起脚,抢着要一睹燕王的风采。
祁瓒今日一身戎装,坐在战马上,检阅着三军,亦睥睨围观的人群。
听听他们欢呼“燕王殿下旗开得胜”、“燕王殿下旗开得胜”、“燕王殿下旗开得胜”,一声高过一声,百姓的呼声如浪潮一般向他席卷而来。
他不免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昔日的意气风发又回来了。
他如一柄久未出鞘的宝剑,如今得见天日,准备好了要沙场喋血。
在人群的前排,他一眼便看到了赵清姿,她身边立着两个身量高的女子,因而叫人容易注意到她。
他想即便是将赵清姿扔在人群中,他也能精准地找到她。
夕照的余晖落在她身上,给她的身影染上一层浅淡的红晕,步摇的影子扑梭梭落在睫毛上,映出点点光晕,她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队伍。
她性子不算张扬,从前在燕王府中还算得上温良,去了定远侯府,变得放肆了些,说话做事有了棱角,但总归不是跋扈之人。
但他觉得赵清姿的美是飞扬跋扈的,不容人拒绝,硬生生闯入他的眼帘。加之她身上的谜团,让她多了几分未知的吸引力,是以他会不自觉多看她几眼。
他虽然仍是不屑,却有几分理解赵寒声的疯魔了。可惜她身为下贱,终究不是良配,至多为人妾室。
赵寒声再怎么折腾又有何用呢?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赵清姿爱惨了他,也只来给他送行。
骑马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他刻意拉紧了疆绳,马蹄扬起一阵尘灰,他短暂地在她跟前停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赵清姿也终于留意到眼前高大的身影,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起初是有些茫然的,在周遭“燕王殿下旗开得胜”的声音中,有些不知所措。
被马蹄声惊起的尘土扑了一脸后,她看见燕王的笑,是肆意张狂的,比夕阳还要刺眼。
赵清姿想他若不会说话,没有表情,不会做事,单单只是一尊雕像的话,应该是极好看的,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她不喜欢燕王看自己的眼神,那种眼神带着打量和凝视,仿佛她是个有趣的玩意儿。
于是她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过身去,对舞刀、弄枪说:“可是看够了?我们该回去吃晚膳了。”对着她们,赵清姿又变成了巧笑倩兮、笑语盈盈的样子。
“没有看到我们的袍泽兄弟,但从军的都是好汉,上天保佑,他们都能平安归来。”弄枪最后看了一眼行进中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际。
“赶紧回府吧,这几日驻军一走,少不得又有饥民要趁机作乱,小姐的安全最要紧。”舞刀拍了拍弄枪的肩膀。
一场战争,士兵的伤亡似乎就只是数字,许多人都忘记了数字背后,曾经有一个个鲜活的人。弄枪本是淌过尸山血海的人,却晓得人命可贵,赵清姿心里又敬她们几分。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视人命为草芥的人,一将功成万骨枯,燕王有将才,是永徽朝至关重要的屏障,他必将站在累累白骨上,建立他的功勋。
他春风得意,像是期待这场战争久矣,破军照命的人,不死不休,对生命毫无敬畏。
他若是当了皇帝,也许国家会变成战争机器。
杜少陵的“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讽刺唐玄宗穷兵黩武,玄宗是开元盛世的缔造者,亦是终结者。
祁瓒,他也是永徽王朝的双刃剑。
她瞪祁瓒的那一眼,用尽了所有怨恨的情绪。落他在眼里,却有些嗔怒、撒娇的意味。是在气自己将她送给了赵寒声?还是气他故意勒马,戳穿了她的心思?
赵清姿的情绪总是轻易就被自己牵动,爱得着实卑微。
他挑了挑眉,策马而去。
第40章 真相序章
赵清姿换到了马车边上,掀帘看着车外的人群。
华灯初上,光线让夜晚有了几分俗世烟火气息,让她找到了些许慰籍。
巷道外卖馄饨的老夫妻趁着夜市开始,也支起了摊子,端出来一碗碗热气腾腾的芥菜馄饨,葱花热汤面皮的香味四散开来。
这样的市井生活,再如何琐碎也是可贵的,它比金戈铁马更接近生命本身。
她不想有朝一日看见“红粉哭随回鹘马”、“道旁僵卧满累囚”,此战必须要胜利。
大概还是能赢的,千千万万百姓的期待,整个永徽朝最精锐的队伍。在她生活的世界,突厥败于大唐盛世,如今的永徽朝也是以长安为都城,既然这么巧合,那肯定能赢,一定。
系统总是一百种方式打断她的思绪,“亲,你是不是很想激活勇冠三军卡呀?”
“废话,当然很想激活。”
“那我给你一点提示哦,等原主的记忆完整了,找到她下毒的真相,那么你的武力值就可以加满了。”
“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好心?”
“我一直以来都很关心你,最近你情绪有些低落诶。”
系统没有骗她,它一直以来,最关心她,只是无人知道罢了。
“你说,这次平定突厥,能赢吗?”
“两个月后就知道结果了,耐心等哦。”
“你刚才转移话题,是不想解锁原主的记忆吗?”
她怔了一瞬,系统知道她所有的情绪变化,心中所思瞒不过它。
赵清姿叹了口气,“我有点害怕。”类似于近乡情更怯,她想知道,但又怕真相不是自己想要的。
“你既想知道真相,又担心原主是真的想害赵清漪。”
一语中的,被它说中了心事。
随着记忆碎片的解锁,她下意识觉得原主下毒一事必有隐情,但害怕自己想错了,原主若真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又当如何……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觉得只是将灵魂寄居在原主的身体里,原主的一切与她无关。
然而她用着原主的心脏,感知着原主的痛苦,她们在无形中成了命运共同体。
这是世上唯一存在的感同身受,她是她灵魂的倒影。
“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要勇冠三军的人,不可以害怕哦。”
“嗯”,平日里她还能同系统贫几句,如今却没有唠嗑的想法。
在舞刀弄枪看来,小姐今日有些异样,太过娴静了些。平日里出来总爱和她们闲谈,尤其爱听边塞行军的故事。
马车慢悠悠地往回走,行至熟悉的巷道时,她让车夫赶紧停下来,她看见在距离马车十米左右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借着昏黄的街灯,依稀可以看出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一身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麻衣,破成了碎布条子,长发纠缠在一起,毛燥得像是加入了烫头失败小组。
少年慢慢地向着马车的方向过来,车夫拨出佩刀示警,他便很识趣地停下脚步,隔着十余尺,对着赵清姿请求到:“请给我一些食物。”
赵清姿明白了,他应该是灾民。
长安的灾民,清了一波,还会有新人涌进来,好像永远无法驱逐干净。
宁为太平狗,莫作离乱人。
但这人为何会拦住自己的马车,难不成是路过的马车都拦,广撒网?
一打量,又觉得眼前的人身姿挺拔,即便是行乞,也不叫人觉得卑微,倒有几分骨气的样子。
“并未随身携带吃食,我给你些银子,巷口便有馄饨卖,可好?”
“好,多谢小姐。”少年拱手作揖,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抹亮色。
车夫接过赵清姿给的三两银子,递给了少年,他却定定地站着,没有要走的样子。
“你可还有旁的事?今日拦我马车,单单是为了吃食?”她略有些好奇地问。
“小姐可能不记得我,有一日,小姐从这巷道中经过,曾经赠过点心给我们,同伴们都被官兵抓走了,我侥幸逃脱,明日也要离开长安了,想同小姐道别。”
原来是如此,那日急急忙忙,她倒没留意巷中还有这样一位少年。
“一路保重。”
赵清姿动了恻隐之心,又取了几两银子给他,虽不知他要往哪里去,身上有些盘缠总要好过活一些。
“小姐再会,来日我若是有所成就,必定报答恩情。”
他跪下来,人生中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磕了头,第一次还是拜观音。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一如当日离开家乡。
赵清姿还未来得及反应,突然受了如此大礼,有些茫然,马车继续朝着侯府的方向行驶,她还保持着一副怔怔的表情。
“这人在原书中出现过吗?”
“出现过,也是一笔带过的角色。”
“怪不得我没什么印象,他后来怎么样了?”
“造反了。”
“啊?这人是农民起义军?”她知道封建王朝末期,往往会频发农民起义。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
赵清姿自觉扫兴,强压下心中的好奇,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原主下毒一事上。
触发记忆的突破口在哪里呢?她思来想去,觉得关窍在于碧荷,是她指证原主下毒。
碧荷也是她不敢去触及真相的原因之一,她初来这个世界时,只有碧荷陪着她。
回了定远侯府,草草用过晚膳,她便拉着碧荷说起来话,俱是些琐碎小事,倒也说得有声有色。
“再过些时日,你便去姑苏,替我经营米铺,可好?”米铺开张有些时日了,还缺一个正儿八经的掌柜。
“我不想离开小姐,若去了姑苏,山水迢迢,一年之中,也见不上几次。”碧荷还从未拒绝过自家小姐,听她这么一说,眼下却是急了,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
“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若去了姑苏,日子才安稳些,也是替我守住了命脉。”赵清姿赶忙拿手绢替她擦眼泪。
“我自打来侯府,便打定主意了,要与小姐一道,我哪里也不去。”碧荷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
赵清姿却觉得这话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随之,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失了真,渐渐沉浸到记忆的深潭中去。
只听见另一个声音说,“我还有一件事要做,碧荷,你走吧。”
她和那声音的主人对视,她直视着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像是上古鸿蒙时代,初生的月亮照在荒芜的大地上,依然是混沌,但有了光。
第41章 被变态毁掉的一生
还是第一次,原主也能看见她,她们的对视,好像是一个漫长故事的开端。
原主一生的片段纷至沓来,像潮水一样,似乎要将赵清姿淹没。
赵寒声写满了原主记忆的每一页,书写的每一个字,都蘸着她的血。从原主六岁起,他就是她如影随形的噩梦。
没有确切年月的记忆片段中,汀兰苑的荷塘畔,赵寒声看着她,像是盯着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只等待她告饶。
他说:“我方才用一幅《梅花山禽图》跟燕王换了你,这是你人生最值钱的时候。等北疆的战事平息,我便来讨要你。
“等我回来,你才能知道什么叫地狱”
只是赵寒声一人的独角戏,原主依然不说话,在他面前,总是沉默得像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