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效率很快,“花嬷嬷胆小爱贪小便宜,家里有一儿子,早年搬货残疾媳妇便跑了,留下个六岁的孩子。丹凤爱计较不服输,早年嫁过人不过现在是寡妇,无二无女无牵无挂。至于青梅这人比较心狠,远近闻名,当年家穷为了养儿子,卖了三个女儿。”
姜棠把这些都记下来,等陈风走了,撑着下巴想了片刻。
然后和紫苏说:“让人把青梅打一顿,然后解雇!理由是她手脚不干净,贪墨银两。”
紫苏问:“要叫人旁观吗?”
这样似乎更有威慑力。
姜棠拿笔端磕着牙,想了一会才说:“不用不用。”
直接的威慑虽然震撼,但冲击是慢慢减弱的,但间接的提醒才会跟悬起来的刀子一样,让你每时每刻都忌惮,关于这点也是从陈宴清学来的。
两人每次吵架,他都不会发火,但静静看着她,她就忍不住更害怕。
紫苏便不再问,按着姜棠吩咐行事。
方才的某一刻,她瞧着认真起来的夫人,竟真有几分大人身上的影子呢。
青梅被打之后,一直吵嚷着要见姜棠,不过谁也没理她。
后来她在厨房骂骂咧咧,嘴里把花嬷嬷和丹凤都问候了一遍,花嬷嬷和丹凤也是老人,岂能被她牵连,没一会儿找人把她丢出去,约定了见一次打一次。
这件事后姜棠再无动静,这不禁让花嬷嬷和丹凤焦虑不安。
“夫人这到底什么意思?”
能查到青梅怎么会不知道她们。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等死的感觉才最难受。
这件事陈宴清回来也知道了。
他有些好奇,“你为何单单处置了青梅?”
姜棠彼时才吃完饭,拍着肚子说:“因为青梅本性最恶,无可救药。”
连亲生女儿都下得去手的人,这样的人她可不敢留。
陈宴清见她撑的慌,着人舀了酸梅汤,推给她,姜棠接过,小口小口的嘬,她不喜欢酸酸的东西。
等她喝了几口陈宴清才又问:“那剩下的两个呢?”
姜棠清凉的眼睛看着他。
“花嬷嬷老道管人很有一套,但就是权太大才养大了心思,我会给她一点小恩典,然后把丹凤提起来,两个人打擂台。这次的事就罚俸吧,小惩大戒一下。”
能换来她们八成的衷心,以及防备青梅的反咬。
说完姜棠望着他,“我这样可以吗?”
陈宴清给她抹了抹嘴。
“可以,很棒。”他说。
姜棠笑了笑,克制不住晃了晃得意的脚丫,翌日果真这么干了。
姜棠说:“青梅做的坏事我都知道了,这次也是花嬷嬷监管不利。”
花嬷嬷惶恐,“奴婢知错。”
姜棠“嗯”了声,又给她一个甜枣,“不过我也知道你是被人蒙蔽,你家里的事情比较多,拖的你分不出心思,我已让紫苏请了大夫,给你儿子看看伤,有没有医治好的机会。”
花嬷嬷简直受宠若惊,本以为要被解雇了,谁知道峰回路转,连儿子的伤病都能医治。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姜棠让粉竹扶她起来,按照之前想好的说:“不过大夫说,你儿子的伤离不得人照顾,别人再贴心也不如母亲贴心,我就想着把丹凤提起来,分担一下你在厨房的压力。”
这话让花嬷嬷有些害怕,生怕会分权。
但她仰头瞧着夫人虽带笑,但面色却很认真,也知道没有反驳的余地,便只能点了头。
丹凤很开心,赶忙和姜棠表忠心。
等两人走后,姜棠绷着的身子才一松,没骨头的靠着紫苏吐了口气,骗人好累好累啊!
紫苏和粉竹没忍住笑了。
然后忽然瞧见后面走出来的人,诧异后赶忙行礼。
“大人。”
姜棠扭头也觉意外,“你怎么在呀?”
陈宴清朝人招了招手,没答她话,“过来。”
姜棠缩在椅子上,没动,还有人在呢,他这是招小狗的动作。
紫苏瞧着两人互看的眉眼,识趣的带着粉竹告退,等走没几步的时候,后面传来了陈宴清依旧温和的声音。
他特别耐心,看着姜棠。
“糖糖,过来。”
声音被风吹散,带着缠绵不去的柔软。
姜棠抿着樱唇,眨巴着浅笑羞涩的眼睛。
好的叭,叫糖糖,去就去吧!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紫苏都觉得心快化了。
她听过姜家公主、长乐公主,以及太子妃娘娘叫夫人糖糖,但这却是头一回听大人这么叫。
不一样的感觉。
好苏,好宠,好好听!
紫苏没忍住回头,就见夫人颠着小碎步,挪到大人身边,侧颊红扑扑的,埋头像个小鹌鹑。
大人牵住她的手,把人带到跟前。
夫人将将到大人胸口,所以他说话是低着头带笑的。
因为距离远,紫苏听不到什么……
那边陈宴清与她十指紧扣,勾她鼻子。
“羞什么?”
姜棠说:“没羞。”
“没羞你抬头啊。”
“抬就抬……唔……”
她一抬头,便被凑近的脸贴上。
陈宴清吻过她软软的唇,红红的脸,以及明亮的眼,谁也不知道方才有一瞬,他看着佯装镇定的姜棠想着什么。
只有自己知道——
他看姜棠,就像一个小管家婆。
为了他,管一个家,也给他一个家。
等亲完了,陈宴清勾起她的膝窝,姜棠腿软的被抱回了房。
第五十一章 叠字·幼稚 [V]
又过没几日忽有两件事闹的沸沸扬扬——
一为二月春闱放榜,康宁伯府长公子沈安名在前三。
二为安王世子李坤,在春风楼吃酒之际,被一疯癫男子持刀闯入,剜了左边眼球。
消息被送到书房,彼时姜棠也在。
她话本子看没了,新的还没添置,就来和陈宴清借两本游记,听到这两个消息李坤她不在意,沈安倒没忍不住问了一嘴,“春闱前三,那他不就是探花吗?”
她还小时,沈安就说想要高中。
“夫人,春闱之后还有殿试,殿试第三才算探花。”
“这样啊!”
这话听着还怪遗憾的。
陈宴清闻言眉目稍动,眼神幽幽的落在她身上。
就连陈风禀报到一半,都忍不住噤了声。
姜棠一时没留意到,“他应该能做到,外祖曾说过……”
外祖父沈渊的话还未出口,她便被陈宴清勾了肩膀,“你找的游记在最左边第六格,现在去找来看,快去。”
姜棠被推着走了两步,“第六格我似乎够不到呢!”
“窗边有小梯。”
那小梯就是个简易的木架,经久未用的样子,也不知道踩上牢不牢固。
姜棠担忧道:“我等你们聊完拿也是一样的。”
陈宴清挡着她,神色温和却又暗含坚定。殪崋
姜棠腮帮子鼓了鼓,“我会摔的吧。”
陈宴清看了她一眼,“你不会。”
姜棠盯着他,两人僵持了片刻,他这般戒备的时候并不多见。
久了姜棠也就反应过来,撇嘴道:“我不过就感叹一下!”
陈宴清不为所动,那架势看着就是她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就去。
姜棠败了……
她不大乐意去找到最左边第六格,先踮脚试了试,距离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只能老实按着吩咐踩了小梯,哼唧唧爬了三四阶。
谁知瞧见的却是清一色四书五经和策问。
姜棠不禁疑惑,“这也不是游记啊!”
那边陈宴清正好停下说:“哦你要游记啊,我听茬了。”
这……相差十万八千里,怎么会听差呢?
“不过那些策问都是历年春、秋闱,我按着题目随意瞎写的,文渊阁大学士觉得还不错,你无聊就先看看吧!”
姜棠:“……”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棠愣是从他随意的语态中,听出了炫耀和比较的意味。
他也太幼稚了吧!
但姜棠能怎么办?
吃醋的男人真可怕,她只能叹息一声,十分无语的拿了一本下来。
陈宴清就跟后面张了眼睛似的,脸色瞬间好了不少,连带着问询陈风的声音都温和了,“你方才说什么?那个闯入春风楼的疯癫男子最后怎样了?”
陈风诧异之后,又按吩咐说下去。
“安王世子瞎了一眼,当场把人逮住去了皇宫。不过十分不凑巧,这人也是个不怕死的,来之前就吞了药,半道咽了气。”
但大家谁都知道,安王作为陛下最宠信的刀,他的儿子自也深得隆恩。
如今李坤在上京城造此横祸,御状告到陛下那边,哪怕已经死无对证,这事怕是也不能善了,总要拉出个替死鬼,只是不知最后又是谁倒霉。
陈宴清听此,依旧云淡风轻,又问起了别的细节,因为有姜棠在两人说话用了不少暗语。
熟不知姜棠练马场都没瞧见李坤,也不知那安王世子对她起过龌龊心思,对两人的谈话多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兀自寻了个舒适的角落,乖溜溜坐下来。
陈宴清的书籍就和他的人一样,总是干净而一丝不苟的。
而这些策问被装订成册,许是要拿给外人借阅,所以扉页留有名字“宴清”,字迹很是劲力有神。
明明是这么正经的人,却老是捉弄她,姜棠觉得自己不能任由他欺负。
怎么反击才好呢?
姜棠支着下巴想了想,眸光落在扉页上。
没一会儿……
不知怎的姜棠忽的一笑。
既然他太严肃的话,就给他一点点改变吧!
姜棠瞄他一眼,男人正坐在不远处,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撑着鄂,青衫宽袖滑落露出小臂被她啃咬的齿痕,陈宴清恍若未觉,神情依旧清冷禁欲。
姜棠咽了咽口水,不自在的挪回眸。
然后拿笔沾了墨,在苍劲有力的两个字后面加了一个“清”。
……宴清清,姜糖糖。
写完忍不住足尖欢快的蹬蹬,有点过分可爱怎么办?
姜棠把自己逗乐了,笑完觉着这策问也顺眼了不少,她多了两分兴趣看里面。
虽然她不懂,但是鉴赏陈宴清的笔墨还是可以的嘛!
于是在这个悠闲的午后,陈宴清在那边谈着事,姜棠在另一边看他的书,两人虽也没说话,但也算另类的陪伴不是嘛,陈宴清还备了奶香的茶,加了小粒小粒的果子,让她咬着芦管吸着喝。
微淡的奶香,取代她过甜的小食,是为防止小娇妻蛀牙。
有些坏习惯陈宴清虽未向她妥协,但也慢慢学会用软化的手段叫她满意。
姜棠嘬了一口,舔掉唇角的奶白,晃悠着脚丫百无聊赖的翻着,这些策问都有注释,瞧得出陈宴清的认真。
姜棠忍不住心里比较,若是陈宴清参加春闱的话,定然也能名在前三吧!
他蛮厉害的,姜棠一直知道。
这样看着看着,忽然瞧见有页夹了纸,皱巴巴的泛着黄,像是时间久远,被人揉过又展开反复观看的样子。
这里面难道有他的小秘密?
姜棠不着痕迹往那边看一眼,陈宴清听着陈风的禀报很投入,一时半会应该不会结束。
她心砰砰跳着,伸指把纸翻开。
这上头的自己却不甚好看,罗列了一堆人名,甚是无聊。
例如盛陵侯府五公子盛鸿,吏部侍郎幼弟江仲堂,右相嫡孙曹文彬等等。
以及她唯一认识的康宁伯爵府长公子——沈安。
他被人用朱笔圈着,所以格外醒目。
真奇怪,为什么要圈呢?
姜棠继续往下看。
马上就是最后一行,字迹越发潦草,她分辨了许久似乎是“以上男子未婚,且皆爱……”。
静谧淡雅的书房,暖阳斜照,风吹卷着书页张张翻飞。
她看的太投入以至于没有留意到身后声音的停止,陈宴清瞧见她手里的动作,忽的眼眸一暗,从椅子上站起,素来端方雅正的男子,几步匆忙而来。
急来男人没说话,高大的身躯形成阴影罩在她身上。
姜棠瞧见一片阴黑,转过身体,便见陈宴清人已到身后,面色如常,气势微凉,呼吸之间带着灼热,尽数落在她的耳畔,划过那边敏感的肌肤,变的酥痒难耐。
糟糕……
偷瞧被他抓包了。
姜棠眼神飘忽,不敢看他,一时有些惊慌失措。
没等姜棠反应过来,下一刻男人的指尖状似不经意的划过策问,盖住那张皱纸,继而收回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
我没瞧清楚的其实。
但这话说了不就承认自己看了吗?
姜棠左顾右盼,都不知怎么解释。
倒是陈宴清先开口,“看到什么?”
姜棠底气不足,“就、就策问啊!”
陈宴清眉目深邃,打量她一瞬,不知是不是错觉,听见这三个字他忽松了口气。
男人没说话,手臂撑在她肩膀两侧。
“还有吗?”
“没。”姜棠摇脑袋。
陈宴清这才恢复从容淡然,捏她脸颊“嗯”了一声,“乖些,有些东西不能乱看,会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