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人,好好的命就不想要呢!”
说完陈宴清站起来,走到书架,从上头拿了一本书翻到其中一页,然后撕下来,紧接着用左手加了一行小字,这才满意收笔,“备车。”
随之便转身离去。
这夜细雨连绵,街上清寂寥廓,唯有一辆马车驶向太子府邸。
此时李陌忙于殿试,自然一样未眠,听说陈宴清来了,不免诧异,“这三更半夜的,他来做什么?”
下人自然不得而知。
好在李陌只是意外,问了一句便让人备茶,“孤的茶叶放多些。”他现在有些困觉。
这下可有人提醒,“殿下,太子妃交代您入夜不可喝浓茶。”
李陌瞧着强健,但自成年礼那场意外,李陌便封了筋脉,散了浑身修为。原本当年武术造诣不熟陈宴清,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些近身格斗。
相较于上京城多少男子,他身子板的确弱些。
此时闻言不禁无奈又甜蜜,“就她瞎操心。”
底下人瞧他笑了,便知李陌是听唐心话的,转而备了浅淡的香茶。
待这边一切妥当,外头陈宴清正好走来。
他面无表情站在屋子里,明晃晃的烛光衬着他隽冷俊美的脸庞,身影也是格外修长。
李陌不过抬头瞧一眼,乐了。
“这是谁又招你惹你,脸黑如锅。”
陈宴清没回这话。
李陌盯着他看了几刻,实在没忍住哑笑出声,自成亲后,他都多久没瞧见陈宴清这副模样了,而且一身酒味。
堂堂太子自然聪慧过人,稍加思索便隐约有了猜想。
他又想起曾经城外陈宴清对他的嘲笑,没忍住此时反击回去,“和夫人吵架了?”
一阵见血。
陈宴清抬眸看他。
李陌忍着嘲弄点头道:“孤理解你,真的,现在来找孤是正确的决定,我能传授你和好如初的经验。”
陈宴清眼中墨云一片。
“殿下的经验,是你珍藏床下的搓衣板吗?”
李陌:“……”
李陌顿时左右看看,瞧见没人听到这才松了口气。
登时恼道:“你这人能不能口下积德。”太子不要面子的嘛!
陈宴清自知今日和他有事商议,也没真把人惹毛了。
喝了口茶轻矜抬眼,“是,臣下次注意。”
让陈宴清低头难于上青天,李陌听了见好就收,翘着腿靠在椅子上,轻睨着陈宴清问:“说吧,寻孤何事?”
近来陈宴清的事也不少,除了上朝两人也鲜少见面,能劳陈宴清夜半走这一遭,想必不是小事,事实也的确如此。
陈宴清出口便是,“前些日殿下所说,修改大魏律令第一百二十三条,臣以为可当延后。”
李陌听了这话登时坐正,目露不善。
“为何?”
陈宴清知他着急,便解释道:“只是延后,并非不行……”
“说说你的理由。”李陌打断他。
在陈宴清开口前,李陌郑重道:“宴清,你幼年便救孤性命于宫闱之中,孤感激你这份恩情。孤自知才学武艺都比不得你,毕竟孤起步晚,你乃老王爷亲手所教。”
有时候再是聪慧,也局限于启蒙,他没有尽职的父亲,这点李陌认。
“所以你我联手,诸多决策孤下决定都愿意听你一言,但这次修改律令孤势在必行,这不止为太子妃,也为女子殉葬之法,殃及无数无辜之人。”
陈宴清道:“臣知道,殿下先莫急切。”
李陌颔首,“那你说。”他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陈宴清放了茶盏,手搭在扶手上。
“臣建议殿下推迟废法,原因有二。其一,殿下本是凤翎宫不受宠的皇子,因为一次偶然救驾,被陛下忽然册封太子,这救驾究竟有何隐情……想必殿下心中清楚。”
皇帝能以残败之躯,稳坐帝位几十年,本身就非表面看着这般简单。
这些年不管是李陌监国,还是陈宴清权倾朝野,反对的小鬼有却从来没有人死谏,不过是真正的大鬼没有出招。
皇帝意图对李陌捧杀。
一个乖张有才的太子,身后跟着狠辣阴翳的权臣。
一个保守傲气的贵族,希望未来上位者贤明怯弱。
这两者目的相冲,长此以往,势必矛盾激化,两厢残杀是皇帝想看到的,皇帝想用李陌制住世家贵族,最后自己从中得利。
李陌自然知道,他如何看不出他的父皇对他没有半分情谊。
陈宴清:“大魏律令是先祖所制,维系百年,对于这群腐朽守旧之人,废法如断命,势必不可行。”
李陌沉默,陈宴清则继续。
“其二,这桩法律虽是对贵族女子,但实际上谨守的人不多,大都有权有势的人,都会暗度陈仓为家人改名换姓,留活于世,被盯最严重的反而是皇族。”他们认为这是一个国家的脸面。
李陌闻此,情绪还算淡定。
陈宴清继续道:“陛下这代子嗣凋零,除殿下外,其余成活皇子年纪尚幼,哪怕推迟废法短期也不会有人妄死,哪怕有……臣亦可派人救下。”
李陌抬眸,“所以你要孤做什么?”
陈宴清沉声道:“推迟废法,严看世族。”
“想活命者势必会设法求子,后可推出新继承制,无论嫡庶分府另过,皆可得财产,一旦可行十年内——”陈宴清伸手道:“世族家业必会因此有所削弱。”
“事后待新法定下,殿下掌权,殉葬制亦可废除。”
李陌眼眸一亮,“可新继承制有损嫡系利益,若嫡系反对……”
“殿下,我朝各族,嫡系几何?庶系,又几何?”
有嫡系反对,亦有庶系拥护,长此以往亦可改善嫡系占有族中七成资源现状,为朝堂选拔更多优秀人才。
这些人才长期生存在嫡系压制下,势必不会与嫡系全然同心。
不废吹灰之力,瓦解盘根错节的世族,的确……高啊!
陈宴清亦对李陌保证,“殿下可放心,臣助殿下推新法,废旧法,亦可保证臣有生之年,太子妃哪怕无子无女,亦不受殉葬制影响。”
陈宴清太过老谋深算,李陌实在是除了叹息只能叹息。
李陌问:“宴清,你此番目的为何?”
陈宴清一笑。
“我要沈媛——死!!”
宫中已有消息,陛下赐婚沈媛为安王世子妃,而安王世子李坤,早于上次春风楼中被青青所伤,难有子嗣,所以陈宴清要沈媛死。
“可明明直接……你为何要大动干戈?”
“直接死多便宜她,担惊受怕的才好玩不是吗?”
陈宴清说着嗤笑出声。
那双眼睛也如外头落雨的天空,漆黑如墨。
*
于此同时,沈家别院。
在这个异常憋闷的夜晚,李坤被刺激,来找沈媛商议。
他胡闹荒诞惯了,自然是想一出是一出,摸到了沈媛闺房,掀开帘子一看,却见被褥之中玉臂横陈,年轻的姑娘墨发披肩,随着一声惊雷,闪电映照着那张忽然清秀的脸。
他瞧见那只忽然伸出来的玉足,呼吸一窒……
李坤有个爱好,独爱女子莲足。
沈媛面色虽不惊艳,唯有一双玉足异常漂亮。
这样看着,好多人不行的李坤,忽然涌上一股冲动,这让一直求医的李坤大为惊喜,眼睛放光的走近,手顺着沈媛凌乱的衣领探入,试探的轻刮两下。
“唔。”沈媛梦中低叫一声。
李坤登时被撩起了火,“既如此,本世子勉为其难就娶了你吧!”
李坤把持不住,把人搂在怀中。
淅淅沥沥的雨遮住了低泣的声音,沈媛梦里觉的回到了那丢人的一天,她和李坤衣衫不整的被当场抓包,这让沈媛如何能接受,挣扎着去推,去咬,然而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李坤,三两下就被按压过去。
沈媛气的睁开眼,蓦的为之一振。
“李坤?”
李坤喘着重气,动作带着凶狠。
他太激动了,任那个男人以为自己不行,忽然又行了,那都是值得欢天喜地的事情,然而沈媛不是,她看着这张厌恶的脸,想起那些李坤的花边消息就恶心。
然而她又怕外面听见,一边忍着他的冲撞,一边往外推他,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李坤你出去——”她咬牙说。
李坤一笑,“反正一次也是睡,两次也是睡,沈姑娘矫情个什么劲儿?”
沈媛眼睛一红,“我并不喜欢你。”
李坤闻言一顿,轻呵一声,“本世子知道,可那又如何?你当本世子喜欢你?今夜我既然进来了,起了想做你的心思,自然要舒服了才出去。”
李坤根本不听她的。
沈媛快崩溃了,忍不住要叫。
李坤便笑,“原来沈姑娘也这么卖力啊!”
气的沈媛眼泪都出来了,照着李坤就咬,这点力道李坤也不怕,发了狠就要压下去,然而没一会儿他眼神一变……不可思议的下去了。
他不甘心的揉捏沈媛,让她叫,甚至去看那双他喜欢的玉足。
最大限度的刺激自己,却发现自己都不行。
他只觉得方才的勇猛都是过眼云烟,眼前这张脸再也挑不起他的欲望,对着沈媛忽然安静下来的眼。
李坤身子一抖,抓了衣裳退出去跑了。
至今进来来的目的,哪里敌得过在女人面前丢人。
而被丢下的沈媛……
她慢慢坐起来,不明就里的拿衣裳,嫌恶的擦去身上的痕迹,然后想下去沐浴。
就在这时门边穿过一片疾光,不待沈媛反应,一支小巧的箭矢刺在床上那片凌乱之中,沈媛呆愣片刻,心跳才后知后觉加速。
她到底属于比较大胆的。
又过了约莫一刻,这才伸手取下上面的纸条,上头用墨笔标注着几行字——
“大魏律令第一百二十三条,皇室贵族,无所出者,夫死,妻妾当以死殉之。”
另有小字一行——
“李坤有伤,致其一生无嗣,宫中有旨,赐婚沈媛与安王世子。”
四月变暖的天气,沈媛捏着这纸条,却出了一身冷汗。
沈媛不傻,因为无人所爱,只能尽力自护,比起寻常女子她学过很多东西,沈霁想拿她婚姻换利,自然也因此阴差阳错叫人教过她,什么是圆房,什么是失身。
她与李坤两次,为何气而不绝望?
因为沈媛知道李坤没彻底进去,她还是清白的。可如今有人告诉她,她和李坤被赐婚了,但李坤注定一生无嗣。
而她如果无儿无女注定是要被殉葬的。
哪怕胆大如沈媛。
面对生死,也免不了失魂落魄。
……她不想死。
更不想被定入活棺,推埋入土,扣抓求救无门,气息憋闷而死。
作者有话说:
终于掉马了!!本章留评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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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别扭·寻人 [V]
晚来的春雨,势头极猛,夹带着雷鸣响了半夜。
姜棠儿时受过一回大伤,五岁的小女孩疼痛又无助,陪着她的也只有冰雨,昏迷前看见一道闪电劈开枯枝,直直的往她身上砸。
她害怕极了。
自此除了迟钝,也留下了雷电恐惧症。
这一晚姜棠睡的都不大好。
断断续续做着噩梦。
梦见高出宫墙的藏雪阁,里面沾血的玄铁栅栏,她穿着雪极的白色纱裙,赤足披发遥望着唯一的月亮窗。
在那被困束的一生,她羡慕风,羡慕云,羡慕从湖面树梢掠过的鸟儿。
最后父兄皆亡,一跃而下。
带着满腹的悔恨和悲痛。
仰面躺在地上那刻听见的都只有恶意。
然而鲜血流失之时,有人为他盖上青衣,那种带着松香,富有温度,软绵却充满力度的衣裳,是生命最后的温度。
她努力睁开眼,瞧见漫天飞舞的雪花,以及沈安。
明明瞧清了这张脸,却又似乎有些抗拒承认。
父亲曾抱着她教——
“得人恩情千年记,姜家的孩子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忘恩负义。”
可这一刻。
一边享受了沈安的善意,一边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忽然觉着……自己是个坏姑娘。
姜棠抿了抿红唇,抽抽嗒嗒的缩到被子里。
别哭。
隐约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在耳边说。
声音低沉是个男子,身上带着和父兄一样的寒气。
他很温柔,模模糊糊间拉下了被角,露出她的鼻子让她自由呼吸,擦泪的动作也轻,像极了对待珍宝。
他躺在被外,把她拥入怀中,那只手覆上耳朵,挡住了扰人的惊雷。
“别哭,乖。”
他轻声低语,哄了半夜。
意识朦胧的姜棠似乎知道他是谁,又似乎不愿意去确认他是谁。
就这样一点一点沉睡过去。
翌日天朗气清,又是好天气。
没了陈宴清的督促,这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的时候脑袋昏昏的,有些做噩梦的后遗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