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青曜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开了门，睡眼惺忪：“今天怎么这么早？”
他揉了揉眼睛，才看清眼前的人不是来做饭的阿姨，而是住对门的杜婕，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杜婕把早餐举到胸前：“吃早点吗？”
“嗯，”他表情有些呆滞，伸手摸了摸头顶，又飞快冲进卫生间，丢下一句：“我去洗漱。”
杜婕站在门外，看着敞开的门，几次抬脚又放下。
啊……这……进还是不进……也没有让我进去……
纠结了半天，她还是迈过门槛，并且顺手关上了门。
十几分钟后，路青曜从卫生间出来，杜婕正在用勺子划碗里的整块豆花。
“正好，”她把勺子递给他，“都划开，然后搅拌搅拌。”
他按杜婕说得，搅拌均匀之后，舀起一勺豆腐脑，咸香滑嫩的滋味瞬间占领了舌尖，好吃到眯起眼睛。
“这样，”杜婕夹起一根酥软的油条，一端泡进豆腐脑里，“泡一会儿，再拿出来吃。”
“嗯，不错。”路青曜尝试过后点点头。
清晨柔柔的阳光洒进来，小又懒洋洋地躺在阳台上晒太阳。
“一会儿……有事吗？”杜婕试探地问路青曜。
“嗯？”路青曜抬起头。
“水果没有了，我一会儿要去买水果，一起吗？”
他皱皱眉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我冰箱里有，你想吃什么，自己拿，”在杜婕拒绝之前，又补了一句，“你不吃就都坏掉了。”然后一脸浪费可耻的表情看着她。
“嗯……可能没有我想吃的水果。”杜婕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拉开冰箱。
双开门冷藏室，右边是水，左边是水果。水果都洗干净处理好放在透明的保鲜盒里，摆放得整整齐齐。乍一眼看过去，她能想得出的水果貌似都有了。
这……草率了……
“没有……西瓜。”
但是第二层明明放着一盒切成小块，大小好入口，颜色鲜红诱人的西瓜瓤。路青曜看看这盒西瓜又看看杜婕，“你是不是眼睛不好”，就差问出来了。
“我是说，那种整颗的，对半切，用勺子挖着吃，很爽，”她咽咽口水，在路青曜面前编理由，真的是压力太大了，“这样切好的，吃的时候会少了一种劳动收获的体验感。”
“体验感？”
“嗯。”她重重点了下头。
“哦。”他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吃早饭了。
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杜婕站在冰箱旁边，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看他表情厌厌的，不想再说话，她也就坐了回去，沉默地吃饭了。
等两人吃完，她在收拾垃圾的时候，路青曜起身穿上了外套。
“嗯？”她手上一顿，眼里很是惊喜。
“走吧。”他没再说多余的话，往门口走去。
“哎，车钥匙。”杜婕叫住他。
“还要开车？楼下不是有水果店吗？”路青曜转过身问她，眼神里越来越多质疑。
“楼下，”她勉强地笑笑，说出的理由却不得不让人退步，“贵！”
路青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起车钥匙。
两人开车走出好远一截，路过的水果摊，或者超市，都有十好几个，光是一眼就看到有西瓜的摊位就七八个，但杜婕都说不行，非要路青曜跟着她说的路线走。
结果一个小时后，车开到了青禾市中心医院门口。
“不是买西瓜吗？”路青曜黑着脸看向她，等一个解释。
“先探望一个人。”杜婕小心翼翼地说。
“探望谁？”
“一个朋友。”她眼神飘忽。
“哼。”路青曜根本不信，他转过方向盘就要离开。
可杜婕先他一秒开了车门，跳下车。路青曜猛地踩住刹车。
这个时间，医院进进出出的人多了起来，他们一辆车和两个人很是显眼。杜婕站在车外紧张地盯着车玻璃，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路青曜完全可以丢下她，说走就走。
但是他没有。
杜婕看着停好车朝她走过来的路青曜，心里是有些不可思议的。昨天晚上路青曜有多不愿意去看路爸，她看得清清楚楚。但今天，无论她的理由多么离谱，他都妥协了，最后也没有留下她开车离开。能够让路青曜妥协，做他不情愿的事，她是不是，在他心里有些重要。
可她利用了这一点，看着他越走越近，杜婕突然有些内疚。
“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离开。”她目不转睛地看向他。
“没关系，”眼眸中的冰冷在看向她的时候仿佛都融掉了，他牵起她的手，语气里没有丝毫责备，“走吧。”
路筱文刚把新鲜的太阳花换上，转过身就发现门口多了两个人。她马上回过头和躺在床上的病人报告这一好消息：“哥，青曜来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喊一个将近五十的人哥，听起来实在别扭。床上的人虽然两鬓斑白，左手挂着吊瓶，但脸色很好，听到路筱文的话，还坐起身往门口的方向瞧。
杜婕的手被路青曜一直牵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病房，进去之前，杜婕把手抽了回来，路青曜回头看了她一眼。
此时病房里的四个人面面相觑，路青曜走到床脚便不动了，路爸看向他的目光既开心又内疚，杜婕好奇地看向路爸，路筱文的眼神则落在杜婕身上，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
僵持了一会儿，路筱文搬起一把椅子放在床头，朝路青曜招招手：“你坐这，和你爸说说话，”转头又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壶，“哥，我和陈秘书出去打壶热水。”然后拉着杜婕出了病房。
杜婕出病房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路青曜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浑身的气势不像是来探病的，像是来打架的。
“今天多谢你。”路筱文拉着杜婕的手，说得很真诚。
“没什么，毕竟生病了。”
“嗯，”她点点头，“但要不是你打电话说会劝他来，今天早上可能已经出院了。”
“等等……出院？”杜婕拉住她。
“嗯，我哥得的是肠胃炎，昨天吃坏东西了，挂了一夜水就好多了。”
听她这样说，杜婕心里因为强迫路青曜来的内疚感更重了。
路筱文看向窗外的景色，突然叹了口气：“他们已经十几年没见了。”
“十几年？”没想到时间这么长的杜婕有些惊讶。
“嗯，青曜不愿意见我哥，就连我哥名下的公司发起合作邀请都不理会。”
合作邀请？杜婕忽然想起那个每隔两周就发一封邮件的公司。
“鹿鸣？”
“是，看来你处理过。”
杜婕尴尬地笑笑。
“你知道路青曜为什么不想见他爸吗？”路筱文没有拉着她去接水，反而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
“不知道。”杜婕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准备听故事。
路爸年轻时候也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桃花缘不断，但是和路妈结婚后，就麻利地斩断了外面的情缘，一心一意地和路妈过起日子来。路妈主内，路爸主外，有了路妈的助力，路爸的生意做得蒸蒸日上，可生意做大了，路爸在外需要应酬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
大约在路青曜上初中的时候，两人开始不停地争吵。路妈抱怨路爸从不照看家里的事，对她，对儿子的关心越来越少，路爸抱怨路妈不能完全处理好家里的事情，也不体谅他在外拼搏事业的辛苦。
如此下来，路青曜越来越不愿意回家，他有时候会坐车去路爸公司等他。而路爸一般因为有路青曜在，会推掉晚上的聚会，带他早点回家。每当这种情况发生，就意味着回家之后的争吵会少很多，所以他很愿意放学去路爸的公司。
可是有一天，就在他到路爸公司楼下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公司里哭着跑了出来，跑到了车流湍急的马路上。
嘭——
路青曜亲眼看到路妈流着血躺在马路中央。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和路爸说过一句话。成年以后，自己搬出去住，然后一晃十几年，再也没回去过。
“那他妈妈……”这个故事的前半部分还算温馨，后半部分突然急转直下，杜婕捂住了嘴。
“嗯。”回忆起往事，路筱文也不是很舒服，她看向杜婕，“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
杜婕同样摇摇头。
“希望你好好对他。”路筱文其实早就看到了路青曜和她之间的小动作，也差不多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虽然比杜婕小了好几岁，但此时说话的样子神态十分符合路青曜长辈这个身份。
这句嘱托在前面那个故事的衬托之下显得更为沉重，杜婕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路青曜从病房出来，就看到幽长的走廊尽头，明亮的窗前站着一个人。他丝毫没有迟疑，抬脚就朝着她走了过去。一步一步，他朝着那份光亮越来越近。
杜婕站在窗前等路筱文接水回来，窗外是蓝天绿水，她看着心里却没有轻松分毫。路青曜和路爸的再一次相见，是会把多年前的心结打开，还是会揭起陈年的伤疤，杜婕忐忑得很。
正想着，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转过身，看到路青曜踏着疲惫的脚步朝她走过来，眼神里都是温暖。她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是解开心结了。却没想到路青曜没有停在她面前，而是径直抱了上来，连带着身上温柔霸道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卷了上来。
杜婕在这个乱人心志的拥抱里好不容易找见了理智，伸手轻拍他的后背。他可能是太感谢我了，她想。
然后就听到他霸道又坚定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我们结婚吧。”
可她被这撩人的声音又一次乱了心跳，他说的话根本没有过脑子，她只是机械地说出提前准备好的回答：“没关系，我们是朋友。”
听到她的回答，路青曜皱起眉头，把着她的肩头，扯开距离，看向她的眼睛。
“什么朋友？”带着不爽的质问的口气。
这时候杜婕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在耳边说了什么，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她呆呆地问：“结婚？有点快吧？”
第36章
原本还在生气的路青曜被她这句话逗笑了。
“那我们……慢慢来？”他的眼眸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闪烁，刚刚的疲惫感在此刻都化成了暖融融的笑意，“忘了我有没有说过，”他的头又重新搭在她的肩头，“我真的好喜欢你。”
这样热烈直接的表白，让她的心脏砰砰跳。竖起的心防，其实早就被他攻破。
她看着他身后幽暗的走廊，这一刻，她也不再想那些过去，将来，身份，目的，只是闭上眼，用力回抱住他。
恋人都会一直腻在一起吗？杜婕看着镜子里一起刷牙的两个人，之前自己一个人刷牙的日子恍如隔世。从确定关系之后，她和路青曜就没分开过，不是牵着手一起上楼，就是靠在对方怀里，看文件或是看电视剧，像是连体婴儿。
因为两个人都是右撇子，所以现在并排站在一起刷牙倒是看起来正常许多。
突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拿着牙刷就要往外走，路青曜却伸手拦住了她，飞快地吐掉嘴里的水，擦干了嘴，放下牙刷，在她脸颊落下一吻。
“我去帮你拿。”然后屁颠屁颠跑去客厅。
杜婕的脸又红了起来。
“苏起是谁？”屏幕一直亮着，他拿着手机朝她走了过来。
“一个朋友。”她含糊不清地回答了一声，拿过手机，毫不留情地在路青曜面前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她漱干净嘴里的泡沫，按了接通：“喂？”
“是我。”对面是她熟悉的声音，只是听起来很疲惫。
“嗯。怎么了？”
“你有时间吗？想见你一面。”
杜婕转头看了看卫生间门玻璃上的巨大阴影，很明显，路青曜还站在门外。
“有事吗？如果是工作，明天上班再说。”算是拒绝。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许久。
“好。”他说。
杜婕看着挂掉的界面，突然有些伤感，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他，这一次的拒绝像是为之前的等待，不可言说的情愫画上了一个句号。
她喜欢上了另一个人，门外的身影让她感受到从来没有的安全感和温暖。
不由自主地牵起嘴角，她打开了门。
路青曜看到她，马上就甩出了一个问题：“男的？”
“嗯。”这个问题让杜婕有些懵。
“你们关系很好吗？”路青曜皱起眉头，抛出下一个质问。
杜婕笑了起来，原来他在吃醋：“没有，一点都不好。”
路青曜脸上的神色稍有好转，但马上又举起手里的纸条。这是她上次在咖啡馆收到的纸条，她一直放在口袋里，上面写了和王宇交谈的那个人的电话。
路青曜手指点点数字后面写得很骚气的英文“call me”，语气很不爽地问：“这又是谁的？”
“嗯……”她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这个电话她后来忘了，一直没打过。
看她迟迟不回答，路青曜的脸更黑了。
被路青曜拷问了一晚上，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杜婕脑子都是懵的，看到秦湘递到手里的文件，才想起来要查设计图的泄露问题。
总不能拿着图去质问，没有人会承认的。杜婕想了一下，打开了之前装的网络内容过滤程序，调整了过滤词条，她拿到了一份重新整理后的报告。
她这次重点关注的是樊应铭的网络活动，有用的不多，但其中一条信息引起了杜婕的注意，他用公司邮箱发了一封邮件，收件人是zhangSan，一看就是化名，而且只有樊应铭发送的邮件，没有收到的，再加上邮件内容是“好的”两个字，杜婕怀疑他和这个zhangSan联系有别的方式，这封邮件也只是他疏忽了发送的。
要是能拿到他的手机或者笔记本，当然，如果顺藤摸瓜现行，那是再好不过。可是怎么弄呢？她撑着脸颊陷入苦思。
不经意间却看到隔壁的秦湘也端着下巴，看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