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夏边,我们曾经见过。”
莫名其妙的说辞,打得季准楠猝不及防,她摇摇头:“我不认识你。”
夏边冷静地看着她,说:“我给你的孟婆汤,我做了手脚,你会记起来的。”她对季准楠的反应付之一笑,“你最近做的梦都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只是你短暂地忘记了。对了,严聿临,我替你救回来了。”
她挥了挥手,季准楠的脑袋剧痛,她渐渐撑不住,跌坐在地面上,双腿蜷缩着。
夏边转过身去,默默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语气是淡淡的:“这群男人总是自以为是地为了我们女人好,什么都不想要告诉我们。他们太蠢了,这样的自我感动有什么用呢?”
季准楠慢慢缓过来,皱着的眉松开,抬起头来,问她:“是顾得牺牲了自己,来救的我?”
“他破了阎王殿的规矩,就得认罚。”
“那他……”
“现在在地狱受罚。”
“那你呢?夏边?”
在季准楠的梦里,她回顾了自己穿越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也以上帝视角得知了许多那个“她”曾不知道的真相。
譬如顾得与严聿临之间的对话,又或是她走后严聿临是怎样艰难地独自撑过这漫长的三十年。
夏边:“过去的那个严聿临也回来了,你可以去找他。当然,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并不会再插手。”
季准楠清楚地知道,严聿临是不可能穿越回来的,除非……是夏边帮了忙。
季准楠有点不理解:“夏边,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顾得这个家伙,人情世故总是学一半就不学了,所以把‘爱屋及乌’学得半知半解。现在,我来教他,让他好好看我。”
“那你岂不是……”季准楠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下地狱吗?”夏边不轻不淡地笑了声,挑起眉头,“我不怕。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在地狱吧。不就是三百年的刑罚吗?有什么可怕的?我不想留他独自再去面对这无尽的深渊。”
季准楠停顿了一下,告诉她:“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顾得是爱你的,只是他自己可能不是很清楚。”
“对啊,只有他自己不知道。那他可真是笨死了。”夏边难得主动开口,讲了一句她和顾得的旧事,“我哥是阎王,所以所有见到我的人都要称呼我为‘大小姐’,都只能顺从我。因为违逆我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可他不一样,他欺负我,我以为他是看不起我,但他却又在生死关头救下我。”
季准楠想,英雄救美,大概是大部分女孩都会心动的情节。她追问:“所以你爱上他了吗?”
“不是那时,是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夏边突然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找他了。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所以这是我替顾得给你们送最后一件礼物。”
“谢谢你,夏边。”
这世间有许多千奇百怪的心动理由,如这漫漫雪夜,无数人在夜里为之惊艳,将长街遗忘在脑后。
电话拨了出去,很久才有人接起。对面的嗓调是像是泡在老酒里,沙哑而低沉。
“喂?”
严聿临捏了捏鼻梁,戴上金丝眼镜,走到落地窗前。
“是我,季准楠。”
季准楠压低声音,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一阵又一阵的疼。她憋着泪水,浑身都在颤抖,哭音越来越明显。
“嗯,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他面色勉强维持着平静,但手部的颤抖却早已暴露了心境,目光无处可放。
“严聿临,是我。”季准楠跌坐在床边,指腹狠狠揪着床单,泪水决堤而出,“我,我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啪”的一声,严聿临手中的瓷杯落地,碎成渣,绽在他的鞋边,刮过他的脚踝,细密的痛感。
“你也回来了是吗?”季准楠忍不住放声大哭,一声又一声撕扯着严聿临的心脏,“严聿临,你回答我!为什么你回来了不找我?为什么?”
严聿临皱着眉头,没有回答。
她哭得惨烈,上气不接下气,像个委屈的孩子,眼发红,轻声问:“严聿临,你不要我了吗?”
“没,我没有不要你。”严聿临立刻站起身来,不管脚下的碎玻璃,他踩在上面,走到窗前,低沉地说,“我只是,怕你还在恨我。”
她又怎么会恨他呢?
他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世上除了他还有哪个傻瓜会牺牲自己来成全她的心愿。
季准楠耳边响起的是严聿临似笑非笑的声音,窗户打开,风灌进来,打在窗帘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沙漏倒数时间,给每一刻岁月标上终点。
“季准楠。”
“我在这里。”
“爱我一辈子,敢吗?”
“我敢!”
“严聿临。”
“啊?”
“让我做你的新娘子,敢吗?”
“敢。那你敢嫁吗?”
“我敢!”
“明天就去扯证,敢吗?”
“敢!”
犹如当初那个少年郎,顶着烈日,汗水涔涔,昂起头望向穿着校服的少女,目光澄澈而笃定。他嗤嗤地笑了一声,伸出长臂,指尖纤长,落在她眼底里。
“季准楠,收了我吧。”
少女捂着嘴,笑呵呵地问:“收你,我有什么好处吗?”
“我宠你一辈子啊!”
一阵长风刮起,少年长腿微抬,踩上台阶,桀骜不驯的笑颜在蓝天下绽放。
年少的季准楠抬起眼皮,看着他的眼睛,很深的黑色,倒影着她的身形,她轻声道:“谁要你宠,你想得美!”
严聿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把脸凑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那我寡一辈子,你赔我啊?”
那时的少女安静地垂下眼,不回答。
季准楠忽然在此刻想起这个画面,她咬牙抹去泪水,一时不知该乐还是该哭。
“二十六岁的严聿临,你听好了。二十五岁的季准楠想要告诉你,她把自己赔给你,一辈子。”
两人异口同声道:“我爱你!”
长街怎敌千堆雪?岁月何曾有神偷?
人这一生,倘若安然无虞,都是要经历衰老的。黎明喷薄而来,你滚落的每一滴泪珠,都在我的心底凝成了琥珀。
爱你的时光是如此地长久。
我叹天恩眷顾,谢堇年赐缘,能停留在你心上之河。
今生共你梦一场,愿深情横扫流年,盛意笑赴婵娟。
——正文完结,番外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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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咱们番外见!
有什么期待的,可以告诉我@-野随-,我会写在后面。
感谢阅读,有一些坑在番外填!
下一本开《风声无度,少年如故》,专栏可见!
第59章 番外:养老CP
养老CP的番外
1.
季准楠有次身体不好,于是就去中医馆看看身体。
病人在等药的间隙,聊起了天,内容是本市的富家子弟。不出意外的,她听到了男友“严聿临”以及他的好友“何笑衷”的名字。
“像他们这种公子哥,和一般人能修成正果吗?”
“你都说是公子哥了,别瞎想了,童话故事都是骗小孩的。那可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是吗?诶!姑娘,你是本市人吗?”
话题忽然引到了她身上,有些猝不及防,季准楠抱着册子的手臂一僵,红着脸再问了一遍问题。对方原话再述,她陈恳地点着头,说自己就是本地的。
对方像个无底洞,抛出越来越多的问题,像“有没有对象”、“父母是做什么的”这方面的,看上去很熟稔。
“有对象,”她带着不可忽视的目光直视对方,“我父亲是平城大学副教授,母亲经营一家服装店。”
这么漂亮的姑娘,如果没有对象那才叫意料之外。对方点点头,倒也没有了接着问的想法,他看上去兴致很不错,开始向身旁中年妇女吹嘘自己的人脉,说他在这地方谁人不识?
中年妇女眼睛一亮,八卦地打听季准楠男朋友的名字。
“我男朋友叫严聿临。”她斩钉截铁道。
平城这地方就是酷暑,在全国范围内不如南方气温高,但也是不容小觑的温度。屋内气氛降至冰点,同空调响应,与门外高热倒是形成天壤之别。
听到那一句话,两人极有默契地对看一眼,噎了半晌,手作扇用,尴尬地煽动起来,缓缓才吐出“你这姑娘命好”这一句话。
话语里掩盖不住的鄙夷语气,季准楠看着他们将自己的爱情看得轻如鸿毛,简短一句便碾压成尘。与严聿临身份悬殊巨大,这是既定的事实,而她不屑于解释。
-
入了夜,闕暗无星,市集热气沸腾,招牌灯光亮堂堂的,整座城市被笼罩在温柔的烟火气中。
但季准楠此刻已经沉沉睡去,她梦里总是睡不踏实,反反复复都是严聿临亲吻她的动情模样,含泪且自抑的。
他会将她放在腿上,手脚很老实地贴在她背脊上,慢慢悠悠地滑下去,然后停在那里,那是个终止性动作。
“我们会结婚吗?”季准楠总爱拿这个问题问严聿临,然后眼也不眨地等着他回答,“会吗?”
他会轻揉她的脑袋,每一次都会说“会”,但语气有些无奈,似乎只是专挑她爱听的说。
夜里汗湿枕衾,她裹了一身黏腻,终究是大梦一场。
整座房子内早已没有了严聿临的影子,事实上,两人已经冷战了快两周了。
两人恋爱的第七年,生活但不理想,一月平静之后,每日务必吵上一架。爱情是银行,如果每日索取,早晚有一天会破产。终于有一日,这段从学生时代便开启的恋爱长跑宣告尾声。
这一次,她在这场终结战中首次成为了主动方。
在严聿临不屑一顾的目光中,将酒杯高举半空中,痛快地往他头顶泼了下去。
灯光打到他身上的那一刻,季准楠愤怒地瞪着他,他白衣沾染变色,肌肤上覆盖着肉眼可见的红酒渍,微细的青色血管暴露在视线里。
同样在场的还有严聿临的一众人狐朋狗友,大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次聚在一起是为美国回来的何笑衷接风。
暖冷两重天,他们首次见到高高在上的严哥被女人如此戏弄,吃惊地左拥右抱时竟然打乱了呼吸节奏。
这是季准楠第一次不给他留面子,所幸,也应该是最后一次。
“我不想再喜欢你了,我们分手吧。”季准楠看向围在他身旁的浓妆女子,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
严聿临双手撑在腿上,头朝下,水渍沿着发尖,在地板上溅出一个又一个圆圈。从头到尾,他没有说过一句话,低着头,不知是在默认,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
事到如今,旧日爱恋已成为两人之间的高山巉岩,他们爱的回忆全都塌陷成了残垣——
猛烈日光下,他曾与自己不远万里,驱车去号称最灵的姻缘庙。素来对金钱不在意的他竟然与商贩激烈地讨价还价,几轮下来才买了香火,她抱着胸,笑着听他解释:“要养家了,不能再大手大脚了。”
“听不懂,”她上前一步,抱着他的腰,脑袋贴在胸膛上,脸烫到似发高烧,“要你解释。”
严聿临贴近她的耳朵,耳语一般,低低的声音,整个世界,只说给她一个人听见。
他说:“一两钱财,一两爱情,我都想留给你,只想留给你。”
人海拥簇在焚香坛前,严聿临护着她到了最前面,插香烧香。浓重的香尘味扑了满鼻,他不断打着喷嚏,也不忘将她护在身侧。
身旁有人笑他窘态,他丝毫不在意,只是看着香灰一段段积高,竖起三根手指,无比虔诚地发誓,说会爱她永生永世。
季准楠从来不信转世之说,荒诞缥缈,没有考究的地方。
她那时笑着打乱他的手势,说:“你把这辈子给我就好了。”
贪心的人总是得不到满足,她不求永世,只求今生。
返程的路上,走的是下坡路,没有护栏,道路糜烂,轻微碾压便能够扬尘四起。路上多的是徒步者,匆忙的身影流水似的向车尾奔去。
严聿临打着方向盘,控制着速度,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人群,想起她方才说只要一辈子的话,嘲笑道:“就这点儿出息?”
“就这么点儿。”她懒得辩解,也不想辩解。
“行。”严聿临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出了声,“一定成全你。”
遮光板在他眼睛不远处,但大片的阳光仍然往他身上靠近。他个头挺高,上半身也长,立体的五官在偏下部分被照得发光,原本就白皙的衣领像是镀了金。
那个身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已然蜕变成了年轻俊美的男人,他说:“你看,车向前开,在驶向未来,那是我们两个人的。”
严聿临整座身躯像是沦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季准楠看向他,他好像没变,依然人如衣架,穿什么都别有一番滋味,随时随地都散发着该死的吸引力。
但他好像又变了,变得不那么爱她了。
永生永世浓缩成了今生今世,他承诺的只有两人的未来,也成了空口白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整个分手过程一气呵成,没给旁人留白的机会。季准楠含着眼泪,决绝地转身,颤抖地消失在严聿临视线里。
直至她的影子浓缩成一个小圆点,他仍没有抬头。
难闻的烟味逼近,严聿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他沉重地扶住脑袋,摇摇晃晃,酒劲还是没有消退的趋势,脑海里全是她所说的“我们分手吧”。
似海岸线在经历一场无征兆的飓风,打得临岸观海的人措手不及,却又只能麻木地躲闪。灾难消失,海面恢复平静,空前的恐惧喷涌而来。
一名男性友人伸出手,搭上他宽阔的肩膀,酒气混合着烟味,喷到他的黑西装上:“要我说,聿临,女人如衣服,不行咱就换。更别说这种货色,玩玩就行。”
爱意潮涌,胜过了生意场上的得失。
严聿临睁开发红的眼睛,一拳往人太阳穴猛地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