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其他人都答完后,国主正准备挥手让她们都出去,她也好与考官们商量一番如何抉择。
谁知,当殿的一名考官却跪了下来喊道:“国主,臣发觉有人舞弊,国主明察。”
国主一听,当即沉了面色,问道:“谁?”
不知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她的眼前耍花样。
“此乃‘会元’,秦子衿,臣瞧见她身上私揣了物件,臣至现在才秉明,也是怕污蔑了她,却于刚刚,臣亲眼瞧见,她将那物件藏在了腰间。”
此人说得言辞恳切,好似秦子衿真的作弊了般,这是国主亲自挑的人,国主自是信任她甚于今日才见一面的秦子衿。
当即,国主便怒道:“拿下!搜身!”
奚荀见状,心中着急,但他知道,若是此时他急急出声,为师傅分辨,反而引国主怀疑,反而是害了师傅。
奚荀在国主身边这些日子,早已不像先前在府中那般自由,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他如今得谨言慎语,心中思虑三遍方能说出口。
还好这些,奚荀都学得不错。
赵叙白瞧了秦子衿一眼,便回了头,是寻常人方一得知,瞧一眼的好奇样子,并不惹人起疑。
而那几名宫人对秦子衿粗鲁地搜遍了全身,什么都没搜到,于是她们又搜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搜到,那为首的宫人才道:“回国主,没有。”
秦子衿理理自己被弄乱的衣襟,对着国主行礼道:“子衿乃真才实学,考官若是不信,国主到时可随意出题,对我们几人重新考核,子衿并无可怕的。”
秦子衿故意没说对她重新考核,而是对在场的所有人,沈卿清听见这话,强咬着牙关,不让自己露了怯。
那考官见实在搜不出来什么,又怕国主当场重新考核,便急忙道:“许是老臣老眼昏花瞧错了,老臣请国主责罚——”
语气是凄惨,说罢,还磕了几个响头,砰砰响,毕竟此举若是严论起来,可以治个“欺君之罪”了。
一旁的奚荀此刻倒是斟酌着开口了,寻常这种场合奚荀都是不言语不掺和的,多说多错,礼部侍郎并不是树敌的职位。
只是,今日有人污蔑他的师傅,他定是忍不了的:“国主,臣建议将这几人都搜查一遍,方显出您的英明,然后国主再对她们重新考核,切不可将这欺瞒之人放了,若是这位学子撒谎,国主也好当场治住她。”
奚荀这话说得不偏不倚,甚至话语间带了几丝气愤,好似是真讨厌有学子在这国主面前弄虚作假一般,因着奚荀时常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若是他说出口的话,便常常是替国主考虑,故国主也不疑心他的话里是否藏了私心,而是略思索了片刻,便同意照着奚荀的建议照办。
秦子衿便知,奚荀在国主身边时日虽是不长,却已是得了国主的信任。
那位考官倒是依旧跪在地上,国主不发话,她也不敢起身。
几位搜身的宫人将在场剩余的九位学子都搜了个遍,待搜到沈卿清时,却是从她身上摸出了两张字条,为首的宫人吓得紧,若是她们主动说了,沈将军以后岂会饶了她们?
赵叙白便替这宫人说出了口:“卿清,你身上怎的有这物件?先前没搜身么?”
沈卿清先是吓得面色发白,明明一张是她差人放到秦子衿身上去的,怎会现在在她身上搜出来,而她只放了一张,只多出的一张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谁敢算计她?
赵叙白这话更是将她往死路上推,沈卿清进来前可不就没官员敢搜身么,不然她是怎么带了字条进来塞到秦子衿身上去的呢?
若是在别处,她使这种特权,倒是无碍,但是国主面前,被人当众拆穿她在王宫殿试这么严肃的场合,竟也不需搜身,国主便要思量是沈将军在这王宫都安排进了自己的人还是她给沈家的权力太盛了呢?
沈卿清先是狠狠瞪了赵叙白一眼,才软了身子跪下求饶:“国主息怒啊,卿清是被人冤枉的,定是那秦子衿与赵叙白害我,沈家对国主的忠心日月可鉴,卿清怎敢欺瞒国主?”
国主脸色虽已变了一丝,只是旁人瞧不出罢了,但是沈卿清搬出了自己的娘亲沈将军,国主便想着沈将军这些年来确实是尽职尽责,虽是权力大了些,对她却很是忠心,国主便不免想着是否要对沈卿清从轻处置。
赵叙白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朝国主拱手道:“还请国主对我们十人重新考核,叙白愿第一位接受考核自证清白。”
她知道国主对沈将军是有些君臣情谊的,若是不趁此时拔了沈将军的心头之爱,到时沈卿清从轻处置了,到时便极难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毕竟沈卿清蠢笨,沈将军却极是精明,若是她在,沈卿清便很容易化险为夷,沈将军这些年为沈卿清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怕是已然数不清了。
沈卿清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发作。
奚荀便也于此时拱了把火,反正他心中也是恨惨了沈卿清,今日将她彻底打趴下,便没人能越过娘亲去左右他的婚嫁之事了。
其他几人自是没有问题,毕竟谁敢在这种事情上作假呢?
沈卿清自懂事起人生便是顺风顺水,凭她惹了多大的祸,总有人替她摆平,只要摆出娘亲,无论谁都不敢惹她不高兴。
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被搜出字条时,她在惊慌过后早已是吓得六神无主了,如今却又要重新考核,国主询问之后,她哭哭啼啼不知所云了半天,终于崩溃道:“国主饶命,卿清被人污蔑,请国主明察。”
国主心里跟明镜似的,哪里是污蔑?
便说是吓着了,在场谁人没被吓着?
就那秦子衿,还是第一个被搜身的呢,要说吓着,她没被吓着么?
可是她依旧答得与先前一般无二,水平并没减少半分。
可是沈卿清呢,她胡乱背了几句古籍,还是背得前言不搭后语,更别说完整答题了,这跟她先前答题的时候,可是差上太多了。
这样的水平,到底是怎么一路走至殿试的?
且听闻,她还时常是榜一榜二的成绩呢,国主不忍深想,光是想了这些,她便觉得自己当真是养了头不知满足的豺狼。
在不知不觉中,这头狼竟将爪子伸到了她的女尊国各处。
沈将军爱女心切,人人皆知,国主还曾调侃过此事,但是国主竟没想到,沈将军那样为国着想的人,竟能为了爱女作出这等事情来。
是的,国主心中依旧是对沈将军存了几分情面,他只当沈将军是一时为了爱女做了逾矩之事,彻底打压,拔了她的爪牙,沈将军这头狼,自然能重新做回乖顺的狗。
国主想着,自己确实许久没有打压过沈将军了,这才引得她胆大包天,替爱女作出这等无法无天之事,于是她便厉声下令:“押下去,打入大牢,奚爱卿监督刑部彻查此事,凡是涉事之人,全都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伴着沈卿清的哭喊声,外间宫女慌忙进来道,“国主,沈将军请求觐见。”
第四十章
沈卿清刚被拖下去,沈将军就马不停蹄赶来了,显然是在这出的事情早已传到了沈将军耳朵里。
“看来孤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沈爱卿的慧眼啊。”
国主坐在王座上,慢悠悠说道,虽是开玩笑似的语气,在场的几人听着却皆有些胆颤,高位者的威压有时就是这么不露声色却又无法让人忽视。
沈将军也是爱女心切,一时情急,听着有人汇报事情败露,她便火急火燎赶了过来,谁知还是没赶上,竟还让国主起了疑心。
寻常这样的低级错误他是不会犯的,今日纯属是事发突然,她来不及多加思考。
毕竟这些事情,都是计划好的,寻常也并没有错漏处,怎么最后关头却出了问题呢?
沈将军在路上一直思考着问题到底出在何处?
却忘了思考,事情一出,她便急急赶来,此举到底合不合适?会不会让国主疑心在她身边安排了沈家的人?
国主今日显然是有些气着了,在这么多学子和官员的面前,一点面子都没给沈将军留着。
沈将军心知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国主愿意捧着你的时候你傲些没关系,可若是你的权势让国主感到了威胁,那你除了跪地拜服也没有旁的办法。
于是,沈将军颤颤巍巍摘下了头顶的官帽,随即整个人跪在地上边哭边道:“老臣有罪,爱女心切,求国主看在老臣为国鞠躬尽瘁多年的份上,给卿清一条活路,老臣愿解甲归田,带着卿清离开都城,永不再回。”
这是沈将军的老套路了,国主用她用惯了,又有些君臣情谊,心中就算是再怒,她没回只要解了官帽,哭上那么一哭,国主总会心软几分,不会让她真的退位让贤,邻国时常来犯,若是沈将军解甲归田,举国上下是寻不出第二位在军中有威望的将军来的。
这也是国主能容着沈将军一二的原因,毕竟沈将军带兵多年,现今几乎能用的武将,都以沈将军为尊,国主是不可能真的同意沈将军告老还乡的。
于是,见沈将军又是这一招,国主今日心中属实有些烦躁,便冷冷道:“沈卿清的事情自会有奚爱卿协助刑部查明,既然沈将军为国劳累了,便回家歇着等着消息罢,这几日的早朝便不用来了。”
国主倒也不亲切称呼为“卿清”了,而是索性直呼其名,只不过解甲归田,国主暂时是不允许的,打压几下还是照样得为国尽忠。
沈将军听闻愣住了,她本以为国主会看在她的面子上给她几分薄面,至少能轻罚卿清,结果却让自己被国主变相关了禁闭。
其实,这都得怪她自己弄巧成拙,若非她这一出事便赶来的速度,国主兴许还没这么生气。
她这么一弄,国主便明白自己身边的人需要重新洗牌了,这沈爱卿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手伸到了她的身边来。
秦子衿和赵叙白先前本还担心国主会不会看在沈将军的面子上从轻发落,结果她倒是自己露了馅,倒是省去了她们的担忧。
这组人由于沈卿清造成的这段插曲,考核的时间便长了些,待全部重新考核完毕后,大家便都一起回到殿外等候通知。
女尊国殿试的成绩是当场公布的,分为三个等级,第一甲三名,分别是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若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若干,赐同进士出身,第一甲三人直接进翰林院,二三甲中挑选精英担任庶吉士,职责大都为国主讲经,起草诏书,在女尊国,只要是进士就可以成为候补官员,寒门子弟便彻底算是翻了身了。(注1)
因此,考核后的学子们都在殿外等着,第一甲显然许多人都自知没希望,许多人便往往将希望寄托在了第二甲和第三甲身上。
秦子衿她们也是紧张等着,只是她们紧张的是是否能入了国主的青眼,进了第一甲的行列中去,因着众人心情都十分紧张,时间便感觉流逝地格外地慢,众人也不知自己于殿外站了多久,才等来了宣读国主旨意的宫人。
“恭喜啊子衿,‘连中三元’,今日我便修书一封,将这好消息告诉江一她们。”
李之遥听闻宣读结果后,便笑着与秦子衿道喜。
现在这情况,大家都是高兴的时候,宫人们宣读完便回宫待命去了,不在此地呆着影响兴高采烈的进士们。
如今,在场的学子,都成了有身份的人了。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在场喜极而泣者亦有之。
榜眼依旧是赵叙白,没什么悬念。
沈卿清成绩作废,探花便成了另一位她们都未曾见过的外地女子,李之遥位于第二甲,赐进士出身,又被选为了庶吉士,到时会与她们一同入翰林院。
翰林院主要负责修撰史书,起草诏书,为王室成员侍读等工作,听着好似是不太重要的事情,但是却是女尊国极为重要的官员储备中心,状元、榜眼、探花进入翰林院后虽然皆是从事一些文书性质的工作,但是这却能极大地锻炼她们的从政能力,比如翰林编修上一任国主的实录时,便能切实了解上一任国主在位期间的从政实情,而帮助国主起草诏书,也能帮助她们了解政事,熟悉政务,从而更加熟悉国家事务。(注2)
经过在翰林院的培养,日后走出去的官员大都是前途无量之辈。
要知道,若是没有任何的培养,这些读书人便直接去做了某一处的官员,若是没有治理的经验,光靠纸上谈兵,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先入翰林培养几年,便是科举这些年来不成文的规定,便是赵丞相,当初也是从翰林院走出去的官员之一。
赵叙白得了结果,尚还算满意,得个榜眼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可惜,却没得了状元,不然赵府两位状元,该是多高的荣耀啊。
既然无缘,便按过不提。
接下来,便是每年科举最为精彩的“跨马游街”了,一甲三人插花披红,秦子衿作为状元用的是银簪花,其余人用的是彩花,由宫内的鼓乐仪仗簇拥出宫殿正门,其余的二甲和三甲则由东门与西门出宫。(注3)
秦子衿还是头一回这么高调,倒是有些不适应,只是这是喜事,倒也没什么扭捏的,她便大大方方跨上了马。
赵叙白自然是很适应这样的场合的,她本就生得风流,浑然没有秦子衿的那副不自在。
探花那位女子,她们还不知她唤作什么,只是此人比之女尊各地的女子好似都要健壮一些,想必日常便时时锻炼,秦子衿瞧着她似乎是骑马的好手,马儿在她的身下也是颇为听话,与都城本地的女子倒是有几分不同。
按照秦子衿前世看到的科举的习俗,第二日还有国主赐宴,只是这里好像却没这许多规矩,跨马游街之后便是休息一月,次月于宫殿正门前领朝冠、朝衣、带、靴等物,当日谢恩后第二日便立即入翰林,开始正式的为官生涯。
女尊国在这方面的繁文缛节并没有那么的多,秦子衿为状元,授的是从六品之职,而赵叙白和另一位探花则授的是正七品之职,而李之遥这样的庶吉士,是没有品级的,俸禄与七品一致,三年后于会试前进行考核,若是成绩优异便可正式成为翰林了,其他的则被分派出去,总之,是有官做了。
于是,秦子衿在“跨马游街”之后,便决定跟李之遥回乡里一趟,毕竟现在沈卿清与沈将军都自顾不暇,她们现在回去一趟想必也没什么问题。
李之遥自然是同意的,来了都城这么久,李大娘来信都来了好几回,甚至还要出发在都城看望她,被李之遥给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