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回去让娘亲看看,娘亲也好放心。
先前雇的车妇早已回了乡里,李之遥她们便就近寻了个愿意走长途的车妇,秦子衿在奚府也攒了些银子,这次便跟李之遥的车费是一人一半的形式,李之遥知她性子,银钱方面向来是不与她推托的。
因着只一月时间,二人便多出了些银子,唯一要求便是快些,不然她们还未回去,便又要往回赶了。
车妇得了银子,便不耍那些花花肠子了,净挑了快道赶着,大概在十一日的时候赶到了家。
李大娘和江一她们并没有提前得了消息,所以她们回来时倒也算是悄悄的,算是给了她们一个惊喜罢。
回到久违的家乡,虽然仅是宣城,便已让秦子衿感到亲切,她们此次只是暂时回来几日,行李仅一个包裹罢了,秦子衿便想下了马车走一走。
不知不觉,来到此地已有好几年,秦子衿如今习惯了这里,真的将此处当做了自己的家乡,下车走一走,让她觉得十分踏实。
虽才去都城半年左右,宣城的街上便已与她那时不同,李之遥与秦子衿一道回家打了声招呼,车妇便载着她去了县城,她先去与江一她们打声招呼,只是在县城下车时,秦子衿却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大柱。
他本以为他早已被官府处置了,如今却在这县城的街上过得好好的,甚至日子比之从前,更是滋润了许多。
女尊国男子出行大多会佩戴帷帽,若是如此,秦子衿是认不出大柱来的。
偏这大柱张扬异常,不戴帷帽,这几年一过,秦子衿心中几乎忘了大柱这个人,如今瞧着一眼,方才想起她先前去城里书行还书时,背影里便见了这么个男子,只是她那日并没仔细看,方才错过了。
如今跟记忆力里的人像重合起来了,可不就是大柱么?
只是,他为何活得好好的?
他又是如何来了县城呢?
秦子衿并不会因为时间久了,便忘了大柱做下的恶行,她如今是待上任的翰林,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怕了包庇大柱的官员。
江一恰于此时经过,见到她刚准备兴奋大喊,被秦子衿一把按住道:“这个大柱,喏,就那个不戴帷帽的男子,你认识么?”
“他啊,县令新收的侍妾,听说,还是下边官员送过来的呢,伺候了好几位妻主了呢,很是张扬,为男子不齿呢。”
江一说着,面露鄙夷,在女尊国这样的男子,与男倌也没什么区别,自然得不到女子的尊重。
“他是我表弟,犯了事被交给官府处置,怎的现在成了县令的侍妾?”
“果真?听说此男子放荡无比,且不知廉耻,偏有几分姿色,县令便纳回去了,说是纳,不过是下边白送的,他如今攀了高枝,仗着有县令撑腰,出行更是肆无忌惮,众人虽是桥不是他,但看着县令的薄面,也不敢轻慢了他。”
“对了,子衿,恭喜你,‘连中三元’,我得了之遥的信件,你可真厉害!当时便知你厉害,竟不知你如此厉害!”
江一絮絮叨叨将这大柱的情况说了个大概,紧接着又恭喜了秦子衿的科举成绩。
一段时间未见,秦子衿瞧着江一倒是与往常变化不大。
只是眼下倒也不是叙旧的时候,大柱这事,辗转几年,秦子衿觉得她现今已有了能力,不如索性去找县令问个究竟。
县令处虽常人进去还得通报,秦子衿方进了状元,自有国主亲授的证明,门房倒也未敢卡着她。
“不知翰林前来有何贵干?”
秦子衿的官阶在县令之上,又是都城来的官员,翰林时时伺候在国主身侧,面对国主身边的人,下边的官员多是要拍着些马屁的。
县令只当秦子衿是来耍官威的,面上虽是捧着她,心中确是不屑,毕竟在这县里,她才是土皇帝,只当将人哄好拉倒。
“不必称翰林,还未上任,方县令慎言。”
秦子衿先是纠正了称呼方面的问题,这些方面谨慎些总是没错的,于是才问道:“我听闻方县令新纳了一房侍妾,却是我表弟,不知人在何处,在下是来认个亲。”
秦子衿并未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下面将这大柱送过来时,恐怕倒也未敢言明大柱是戴罪之身,所以方县令恐怕并不知晓。
果然,方县令听闻竟然十分惊喜,自觉与国主身边的人攀上了关系,忙请随从出去将这侍妾请了回来,还未进门,便进来大柱娇滴滴的声音,道:“妻主,喊英儿回来作甚,人家玩得正高兴呢~”
话刚讲完,帕子便轻轻一甩,十分柔弱无骨的模样,方县令眼睛都看直了。
原来,几经辗转,大柱已经改名为“英儿”了。
只是这英儿在瞧见秦子衿之后,便没了那副故意扭捏出的娇媚样子了,而是瞪大了眼睛,缓了好一会,方才颤抖着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随即,又扑到方县令身后道:“妻主,英儿害怕……”
“英儿怕什么,这位是你的表姐啊,怎的不认识了?”
秦子衿笑着道,方县令忙附和着秦子衿点头,将英儿推了过去,她才不管侍妾什么怕不怕呢,只要能攀上这层关系,便是无论几个侍妾都是值当的,反正她府中侍妾多的是。
大柱却已傻眼了,在她的认知里,方县令就是很大很大的官了,秦子衿见着她反而不怕,更为奇怪的是,方县令好像还要捧着秦子衿似的。
要知道,她拿着个方县令侍妾的名号便可招摇撞市,却无一人敢跟从前那样看不起他,他心中得意地很。
可是,为何方县令却为何捧着秦子衿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
凭大柱的脑袋肯定是想不明白的。
只是秦子衿的语气却让他感到十分害怕,之前那种无助等死的感觉又来了。
要不是他有几分姿色,爬上了官员的床,伪装了他畏罪自杀,而他则摇身一变,成了官员后院的一名侍妾,他怕是早已去投胎了。
既然这样的事情,做一次也是做,做两次也是做,他也不在乎了。
反正,只要他能一直锦衣玉食的,他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反正就算旁人瞧不起他,也不敢惹他,他就喜欢这种感觉。
但是秦子衿可不给他这样的机会,瞧见大柱既然回来了,听完她的话,就吓得不敢回了,秦子衿便又朝方县令悠悠道:“方县令,你可知我这位表弟身上背了谋杀在下而不成的人命官司呢?若是国主知晓律法之下,本该严惩的人,却在方县令的府上锦衣玉食得活了这许多年,方县令猜猜,国主会怎么想?”
此次地方,距离都城十分之远,搬出国主的名号来吓一吓,足够了,且这县令瞧着明显是个胆小的,先前又不知大柱的过往,如今说出来,方县令显然是吓得够呛,这侍妾,要的是贴心貌美,可不兴,身上带着人命的啊,何况,还是跟新科状元有关的人命官司呢。
“这……这、这肯定是误会,方某人并不知此事,英儿,阿不,这罪夫便交由您处置罢,这可不关方某人的事情啊……”
方县令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当即便令属下将大柱捉拿了起来,交于秦子衿。
“秦子衿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大柱在桎梏下砖头朝秦子衿龇牙咧嘴恨骂道,然后又两眼泪花可怜兮兮地朝着方县令求救,“妻主,您救救英儿啊,英儿伺候您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英儿如此听话,妻主您真的忍心吗……?”
“闭嘴!若是知道你是个罪夫,我怎会留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新科状元,若是我先前知晓,必得当场杖杀了你,怎会给你这罪夫机会入得我方家!”
方县令此时一番话早已是将自身的责任推脱的一干二净,毕竟她只是因不知而犯下的无心之过。
随即又一脸谄媚对着秦子衿道:“此事我定会严加处置,涉及到的官员方某人都不会姑息,还望秦状元能在国主面前美言几句。”
她想得倒挺美,办了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怎么就扯到美言几句上面去了。
大柱听闻倒是心下绝望了,他虽不懂科举,却是明白新科状元这几个字的意思的,他不明白,先前的秦大妞并不爱学堂,去学堂读了几天便回家歇着了,人还好骗,怎么被他推下水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但不像之前一样好骗,甚至连好欺负的性子都变了,变得让他害怕,对他做过的坏事也紧追不已,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他只要装可怜说几句,便会原谅他的秦大妞了。
大柱心下绝望,知道此次恐怕难逃一死。
只是,愚蠢的人却总是办愚蠢的事。
他思索许久,想出的对策竟是趁着制住他的属下分神之际,他拔下头顶的簪子猛地朝秦子衿刺去。
此举发生地突然,秦子衿也没想到,但是她反应倒是极快,微微侧身,大柱扑了个空,便失了先机。
秦子衿只是略显狼狈了一些,却没被伤到。
方县令对于突然发生的事情,早已吓死了,慌忙让随从上前按住大柱,要知道在她的地方袭击国都命官,确是死罪啊。
到时查出是她的侍妾,她也脱不了干系。
“方县令按律法处置便是,在下并没有越俎代庖处置此事的权力,还请方县令切勿徇私,秉公处置。”
秦子衿虽有些意外,倒也并不惊讶大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毕竟先前能因了旁人几句话推得原主下水,现在不就能因着自己的愤怒做这些无脑之事么?
方县令忙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连声道“是是是”,若说先前,她还因秦子衿的到来而有些不喜,觉得她是跑这炫耀来了。
如今却是叫苦不迭,早知纳个妾室,要惹这许多麻烦,她可说什么都不会收了这英儿,如今真是惹祸上身,心中真是悔死了。
后悔归后悔,方县令当即便将大柱打入了死牢,听候发落,此次涉事的官员们,她也按律法皆进行了处置。
秦子衿这几日就在县城周围,方县令自是不敢再弄什么幺蛾子,大柱经过此事,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临死前,他一直吵着要见秦子衿,却再没人替他传话,毕竟他先前受宠时,惯是个欺软怕硬的,许多官吏都被他暗地里吹过枕边风欺负过,何况这样品性的人,哪个女子会喜欢呢?
便是有人告知秦子衿,秦子衿也绝不会去的。
对于这样的麻烦,让他按律法得到惩罚便是,秦子衿可不愿意再花时间与精力跟他较量。
将这些处理完了,秦子衿便着手准备回乡下看看娘亲和奶,她都半年没见到她们了,心中想念的紧。
谁知,江一听闻这个,倒是笑道:“不必回乡下,她们现今在我的铺子里帮忙呢,寻常便跟我祖母住在一处,我寻常打理铺子,生意忙碌,祖母也有个陪伴的人。”
秦子衿竟不知江一帮她至此,甚至一直都没有与她说过,若是秦子衿不回来,恐怕都不会知道此事。
娘亲与奶种田又辛苦,又赚不了几个银子,江一此举变相是在替她照顾自己的亲人,秦子衿心中便觉得又感动又过意不去,她这些年倒是江一一直在帮她,扪心自问,她除了给江一讲学功课外,却真的没帮到江一什么。
“江一,真的多谢你,再过段时日,我会将娘亲和奶接到都城去的。”
“害,子衿你真是见外,秦大娘和秦奶奶干活麻利,我这正好缺人,要说,还是她们帮了我的忙呢。”
江一知道秦子衿心下过意不去,忙偷换了概念道。
秦子衿虽没再言语,心下却很是感动,她真的很幸运,来到这里之后,她遇到的朋友当真是极好的。
“子衿,回来啦。”
“哎呀,给奶看看,子衿都瘦了一圈,她娘,今晚可得好好给子衿补补。”
“哎,娘,好嘞。”
秦奶奶和秦大娘方一见到秦子衿都红了眼眶,将秦子衿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瞧了个遍,瞧见秦子衿去了都城半年,都瘦了,更是不知子衿在都城过的日子是不是极为辛苦,心下便都自责还是自己没本事,没能给子衿多攒些银子。
二人都没问秦子衿这次的科举成绩如何,毕竟身为亲人,还是更关心孩子本身,而非那些虚名。
“娘,奶,我没事,我好着呢,我这次考中状元啦。”
秦子衿心下也有些哽咽,但她不是个哭哭啼啼的性子,便想着用些高兴的事情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娘跟奶都知道嘞,江娃都告诉咱们嘞,咱子衿可真有本事。”
秦子衿都忘了,江一知道这个好消息,岂会瞒着不说,二位定是知道的。
于是,秦子衿与李之遥在家呆了几天,算是让家人们放心,便又要出发去都城了,尽管心中再不舍得,可若是再不去,赶不上入翰林院那日,可是要出大事的。
秦子衿与李之遥的家人也明白此中厉害,这次回来,方才得知,叶南果真没去学堂了,她跟江一一样在家中学着做生意,很是得心应手,叶南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倒是比从前认真了许多。
如今,她常常吹嘘的便是“生意人中学问最高的”,这句话,倒是唬了一些人,叶大娘最近的事情便是跟江一祖母一起替自家孩子相看夫郎呢。
“子衿,此次殿试,我回去这几日想想,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去都城的路上,李之遥与秦子衿闲聊时说着,马车行驶在路上,二人声音压得低,自是没什么人听到。
先前,李之遥并没说什么,怕是这几日回去,细想下来,有些后怕罢。
“虽是惊险,但是意料之中,若她们没存了这害人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害了自己。”
秦子衿淡淡回道,沈家嚣张了太久,单是看她们敢在科举做手脚,便知她们心中早就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如此之下,迟早会遭反噬,秦子衿并不意外。
“太惊险了,但凡被一人瞧见,牵涉其中的人都逃不了干系。”
李之遥想了想还是觉得此事确实惊险,她当时替子衿挡着差点就被人发现了。
“若是不行险招,沈家得不到报应,那如何替那些被挤掉名额、被无辜伤害的学子们讨回公道呢?这件事情,牵涉的官员怕是惊人地多,等着看吧,国主怕是要对朝堂大换血了。”
当时,沈卿清命人将纸条塞到秦子衿身上时,秦子衿一开始并没察觉,但是后来她隐隐还是觉得不对劲,因为考官并不十分认真搜她的身,这与其他学子相比,实在太为异常了,另一位不搜身的便是沈卿清,故秦子衿多留了个心眼,将这字条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