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会试结束,李之遥真需要好好放松一番,几月未买新衣裳,李之遥便拉着秦子衿要去对面的成衣店逛逛,买件新的衣裳,听说都城的衣裳花样繁多,李之遥一直未有机会来逛过,今日兴致倒是意外的出奇的足。
许是真的压抑太久了。
“两位小姐,我家小姐请两位于对面楼品茶。”
秦子衿与李之遥从成衣店出来时,便有两位丫鬟候在门口,待她们出来时,才恭敬说道。
“抱歉,不方便。”
秦子衿现在警戒心很强,陌生人的邀约她是不会应的,说着便要拉着李之遥准备逃跑。
“我家小姐没有恶意的,不信你们瞧对面茶楼。”
秦子衿她们依着这丫鬟的话望去,只见对面茶楼的窗上一女子摇着扇子半倚着,不是那赵叙白又是谁?
秦子衿又见这两位丫鬟恭敬的态度,与沈卿清丫鬟仗势欺人的态度截然不同,心下微松,便拉着李之遥往对面二楼走去。
“你果然谨慎,我倒是没看错,你确实是个聪明人。”
一上茶楼包间,赵叙白便笑盈盈说道,她略一挥了挥手,那俩丫鬟便上前为秦子衿与李之遥一人倒了杯茶,而后才躬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不知,赵小姐找我们二位有什么要紧事?”
秦子衿开门见山问道,面前的茶她也没喝,目前还没分清敌友,秦子衿也不想兜圈子,她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不要这么见外嘛,‘秦解元’,我可是认得你的。”
“你如何认得我?”
“每地乡试的前三名,我都看过画像,你们京南省乡试,可是有几位学子没来会试呢,这一世怕是都不能来了。”
赵叙白故意说了些情况告知秦子衿,只是为了让秦子衿知道她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
“喏,你前些日子,还在奚府做讲学师傅呢,我说了你很聪明,奚府这条船,不是人人都有资格上的。”
赵叙白接着说,她调查过秦子衿,此人天赋异禀,将来必有大材。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子衿实在不喜欢这种,好像被别人监视着的生活,赵叙白清楚她的每一次科举成绩,她的长相,她来都城之后的所作所为。
秦子衿心惊地觉得,世人皆道沈家势力强于赵家,或者,赵家只是隐藏地比较深呢?
那这其中,奚家又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呢?
是中立,还是与赵家站在一处呢?
李之遥虽察觉到面前的赵小姐想必是没有敌意的,但不知为何,与她对话,总是有些不舒服,好像自己的所有事情在她面前都是透明的一般,这位赵小姐,好像想要查哪个人,便能查得清清楚楚。
在对方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私,其实是很可怕的事情。
“我只是想说,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秦子衿可不信,赵叙白兜了一大圈子,又向她们展示自己的实力后,最后就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呢。
“我们身份低微,从未将赵小姐当做敌人,赵小姐多虑了。”
秦子衿有些语气生硬地回道,面前的茶依旧是没喝。
赵叙白淡淡瞥了眼,笑道:“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不这么想呢,连我丫鬟倒的茶水二位都不敢喝呢。”
说着,便将秦子衿的那杯茶移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又拿出新的杯子亲自给秦子衿倒了杯茶,道:“这样总该相信这茶水无事了罢,你们这般糟蹋我的诚意,我可是会伤心的呢。”
“在下并未看到赵小姐的诚意,只是感觉赵小姐将我们耍了一通。”
“好吧好吧,瞧着是个好脾气的,怎的这么容易生气呢?我便直说了罢,我调查过你,你天赋极高,且为人低调,跟我们赵家为官风格相似,家母欲于学子中择一后辈培养,她挑中了你,我只是代为转达。”
秦子衿方才明白,她看似还未踏入官场,实则已经是深陷其中,只是她自己尚未察觉罢了。
“为何是我?”
“我怎么知道,家母挑的呗,只不过条件是你殿试得进入前三甲方可,所以你便好生准备,别在这外面闲逛了罢。”
赵叙白撇撇嘴道,好像她真的只是个来传话的,其余的一概不知。
“若是我拒绝呢?”秦子衿试探问道。
“你不会的。”赵叙白坚定答道。
秦子衿便明白,她们一定是极为深入地调查了她,才敢这么大胆地直接告诉她这些,而且压根不需得到她的同意,只是通知,并非是商量。
因为秦子衿根本不会拒绝这根伸来的橄榄枝,而且是求之不得。
“需要我做些什么?”
秦子衿又接着问道,她想要多了解一些信息。
“哎呀,说了现在的重点是在殿试得个前三甲,其他的若有事情,我会来找你的,告辞。”
赵叙白说完后,便起身欲逃,她怕秦子衿问多了,到时她若是不慎说漏点什么,秦子衿又是个聪慧的,她说一分,她便能猜上三分,到时,她可就没办法保持这种神秘感了。
李之遥听闻,心中虽是诧异,却也不甚意外,毕竟赵家立足朝堂屹立不倒这么多年,若是连调查一位平民百姓的手段都没有,才是奇怪呢。
便是她娘亲在宣城,若是想要查个哪位百姓的底细,也是有黑市专门做这等交易的。
所以,在这偌大的都城,各府之内有些自己的耳目,倒也不是了不得的大事,李之遥总归是土生土长的女尊国人,又于此地做着不大不小的生意,关系网和一些阴暗面的见闻都是比秦子衿要多上那么几分。
李之遥觉得,若是赵家并非恶意,有意栽培秦子衿,对秦子衿而言也是件好事。
在这官场,有人提携,总是走得要比常人快些,且官场黑暗,有个靠山提点,总是好的。
“所以,殿试前三甲有一甲是你,是么?”
赵叙白正欲拉开茶楼的包间门时,秦子衿问道。
第三十九章
秦子衿略微思索,便猜到几分,试探着问道。
赵叙白闻言,身形怔了一瞬,这细微的反应,便让秦子衿明白,她猜得不错。
如此这般,殿试三甲,一人赵家,一人沈家。
还有一人是她,看似中立,实则是赵家的一枚暗棋。
如此,于朝堂时局的牵制上,便又多一层把握。
只是,以赵丞相的性子,怕是不会跟沈家一般浑水摸鱼,掺杂水分,那么这赵叙白多半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其实,秦子衿猜得没错,作为文臣之首,赵丞相必是不可能带头做这等寒了天下读书人的事情,她只是着人将各地张贴的乡试前三名的考卷抄录了回来。
要知道,赵丞相可是女尊国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位“连中三元”的科举学子,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在文臣的心中有如此之重的分量。
天下读书人也往往以她为尊。
故这科举的学子的考卷,她只需细细看上几眼,各人究竟有多少能力,她便能估算个六七分,秦子衿也是在这许多学子中唯一得她青眼的一位,便是自己亲自教导的女儿赵叙白,比之也是要逊上一分。
正因为瞧上了,赵丞相才差人将秦子衿里里外外全都查了个遍。
这等事情,赵叙白却是不敢认的,若是隔墙有耳,被人污蔑参上一本还得了,如此她只能故作轻松道:“你想多了。”
然后才步履匆忙,离开了。
秦子衿却知道赵叙白只是在强装镇定罢了,不然她该是摇着折扇出去,而非慌忙拉开门,连扇子都忘了收。
赵叙白却心道好险好险,娘亲果然不是一般人,瞧上的这位学子果然很是可怕,她还没说几句呢,便猜到不少。
赵叙白心想,离开都城多日,此处变化倒是颇多,也来了一些有趣的人,只那沈卿清蠢笨如常,竟还想着科举,当真是可笑。
秦子衿自那日见了赵叙白后,便再没见过她,既然赵丞相给了她个准信,她便权当自己已然是上榜了,索性马不停蹄去接着复习功课了。
李之遥瞧着秦子衿如此努力,自己也不好意思放松,便也陪着秦子衿一道学习,毕竟她估算着自己的能力,虽是不敌秦子衿,但是得个三百名之内,还是颇有希望的。
于是二人便又闭门不出学了几日,时间转瞬便到了放榜那日。
因着赵叙白那日便跟秦子衿透了个底,秦子衿今日倒是看榜以来最不紧张的一次,她与李之遥早起便坐了马车过去,因着路途近又起得早,这次倒是赶了个前排。
这榜自然是还未放出来的,学子们也只在此处耐心等着,都城会试的学子们较之先前考试的学子们要淡定许多,也没那种全都在前排挤着,只喊着为何还没放榜之类的言语,许是考到了这种时候,胸中皆已有了几分思量罢。
故倒是有不少学子,先在附近的茶楼品茶,榜前聚着的人倒不是很多,都城贵胄众多,看榜这日见到的却比正式考试那日要少上许多,想必是,王公贵族家的小姐们多是不需自己看榜的罢。
只是不多,并非没有。
比如赵叙白便亲自摇着扇子来了,赵叙白似乎极为喜爱扇子,没回见她都拿着不同的扇子摇着,瞧着皆是名贵地紧。
今日瞧见秦子衿,赵叙白倒是没主动打招呼,只是装作不认识般,摇着扇子从二人面前踱了过去,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秦子衿她们。
秦子衿倒是理解,赵家门第颇高,接触多了容易惹人是非。
赵叙白此人倒是低调,没回出门,她身后也只跟着两位丫鬟,从未见她多带过人,马车也只略比秦子衿她们租的瞧着要好上那么一点点,而跟沈卿清的马车比起来,简直是贫穷版本。
秦子衿来都城这许多日,听到的赵府的轶事倒是极少,平素在各种排场上也是比较没有存在感,听说赵府坚信勤俭持家,日常用度皆以简单为主,唯一的一件趣事,便是赵府门口的台阶崩坏了好些时日,赵丞相自己粗略修缮了几次,都没请工匠来重新浇筑。
后来有一次,听闻差点绊得沈将军要摔了一跤呢,气得沈将军当日便寻了工匠来浇灌结实了,赵丞相白得了个便宜,自是喜滋滋道了声谢。
此事传到国主耳朵里去,国主还赞赵丞相两袖清风,为国为民呢,沈将军心中又气着吹鼻子瞪眼,却无可奈何,还只能奉承着,赞同国主的称赞。
赵叙白此人显然也是继承了赵丞相的朴素作风,唯一的异处便是她的扇子皆是名扇,这恐怕便是她浑身上下最值钱的物件了。
其余的包括衣裳,也全是靠她通身的气度撑着,细瞧之下,却并不名贵。
赵叙白来了没多久,放榜的官吏便来了,她几乎是掐着点来的,想必是提前知晓今日这放榜的时辰罢。
既然榜已来了,方才周围那些淡定的学子饶是再稳重,此刻也有些不淡定了,顷刻间方才还十分空旷的榜前,此刻便密密麻麻挤满了看榜的学子,以及那些为自家主子看榜的丫鬟们。
“哎呀,别挤我。”
“我家小姐可是刑部侍郎独女,让我先看。”
“呸,我家小姐可不比你家差,你后边去。”
“二位,别挤,凭她是哪家的小姐,也得慢慢来,这后边,还有赵丞相家的小姐呢,不也没挤呢吗……”
“哼!”
“……”
伴随着周围人吵吵嚷嚷的声音,秦子衿与李之遥被挤在其中倒是看清了自己的名次,李之遥这次会试得了第十名。
而秦子衿,依旧是第一名,会元。
若是殿试再得第一名,她便要成为女尊国第二位“连中三元”的科举学子了。
赵叙白虽在后头,却并不着急,秦子衿倒是替她看了,赵叙白是第二名,而第三名,果然便是沈卿清。
在都城,考试前三名的考卷自是要张贴出来的,故秦子衿此次第一次见着了沈卿清的考卷,字迹潦草,一看便知是练过,但并未用心练好的样子。
只是,她的帖诗和文章看下来倒算是出彩,甚至有些老练,瞧着,并不像她们这个年纪能作出来的文章。
瞧着反倒像是个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江湖写出来的文章。
赵叙白的文章倒是跟她时时摇着扇子,这风流才女的模样颇为不同,字里行间皆是对民间的深刻洞察,许是她时常于乡下呆着的缘故,倒是更能体会底层的民生疾苦了。
既已看完,秦子衿便拉着李之遥挤了出来,既然赵叙白装作不认识她的模样,她也没必要主要跟赵叙白打招呼,迟早沈家的人会知道秦子衿究竟是哪位,她已在奚府做了讲学师傅,若是被沈家发现,她又跟赵家有联系,怕是会提前有麻烦。
回去前秦子衿回头望了一眼,发现赵叙白正站在队伍后端,朝着榜上若有所思,只是并不知她在看哪篇文章,又在想些什么了。
今日放榜一月后便是殿试,时间自是紧迫,只是学到今日,万般学问皆在心中,殿试成绩如何,还是看临场发挥。
有些人心态不稳,见了国主便结结巴巴磕磕绊绊,自然是无法得到个好的结果,所以殿试很多时候倒是考察的是个心态问题,若是当场紧张发憷,势必会影响发挥。
路过奚府时,秦子衿方才想起,奚荀的国主考核便在近几日了,她作为前师傅,倒是该去嘱咐几句。
奚家主待她不薄,她也应与家主报个喜。
虽是这些日子都没来奚府,但是门房依旧是认得秦子衿的,李之遥既然也在场,便也顺便跟着进来打声招呼,故秦子衿一到门口,这门房便迎了出来:“秦师傅,好些日子没来啦?”
“是有些日子了,家主现在何处?”
“家主在后院与荀少爷一处呢。”
秦子衿心想,如此倒是甚好,她省得多跑几处,便拉着李之遥一起去了奚府的后院,行至门外,秦子衿便没再上前,而是先扣了扣门道:“家主,今日放榜,子衿想着来与家主报一声。”
如此,便给了奚荀反应的时间,待奚荀进了屋内后,奚家主才出声道:“进来罢,想着你定是上榜了,却不知多少名,还想差人去瞧瞧呢,你竟已先来了,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秦子衿见状,倒是先拉着李之遥给奚家主做了个揖道:“这位是我的同窗,李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