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晚抬起头来,也正看着他:“你说你要去江淮?”
“嗯,当是与定南王回去的队伍一起。”
“你也怀疑他?”晏晚问道,只是话一出口,她便又自己否认了,“不对,督卫军是听父皇号令,你要下江淮,难道是父皇怀疑他?”
穆彦有些没有料到,这久居深宫的公主倒能想这么多,他点点头:“微臣奉召护送定南王回到江淮,等查清了,就回来。”
“那你要去很久吗?”
“不知道。既然公主说,梦到的定南王与这个定南王长得不一样,那微臣就把公主梦里的人也找来。公主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晏晚点头:“我记得,我可以画给你,可是穆彦,你若要去,一定危险万分,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
“公主……为什么会觉得江淮危险?”
晏晚擦掉眼角的泪痕,至此时,她忽然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是想将前世所历的“未来”和盘托出。
她看着穆彦的眼睛,昏暗的光线里,他却格外专注。
“穆彦,如果我告诉你,定南王未来会举兵谋反,攻入京城,你信吗?”
穆彦的神情陡然变化,谋反,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即便定南王是皇室后裔,他这一支也难逃一死。一个封疆大吏,能当一辈子富贵闲人的王爷,在已经做了四十几年的闲散人之后,竟要谋反?
“若非他谋反,大宁本不必陷入战火,就是他从江淮一路北上打入京城。除了样貌不一样,我的梦里清清楚楚。”
“公主……”
“穆彦,你若信我,就该知此行如何凶险。我不想让你死……”
“为什么……”
她忽然倾身而上,结结实实地将面前的人抱了满怀:“因为只有你会救我。”
穆彦彻底愣住了,他从不曾想到公主会提前知道谋反这样的大事,更不曾想到,公主的理由……
久远的记忆猛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是他十一岁那年的春天。
他彼时才入影卫阁不久,被派到马场上驯服一匹烈马,那马却不服管教,将他从马背上生生摔了下来。
影卫阁的人不该知道疼痛,他忍着身上的痛,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却是看见了一个身着藕荷衫裙的姑娘。
她生得矮矮小小,扎着双髻,手上戴着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好听的声响。
她伸出手来放到他面前,手里是一包比她两个手掌加起来还大的药。
那时她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受伤了,需得好好吃药。”
良久,不知是不是伏在他肩上的人哭累了,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穆彦悬在空中的手僵硬地动了动,而后小心翼翼,如同呵护一块易碎的琉璃般,轻轻圈住了怀里娇小的人。
他的声音很小很小,却坚定无比:“公主放心,我会活着回来。”
*
翌日。
晏晚醒时,已是在琢玉宫里了。
她对昨夜的记忆总觉得恍惚,但是穆彦说的话,却不知为何格外清晰。
“公主醒了,感觉好些了没?”周嬷嬷走进来,有些担忧地问道。
晏晚收拢思绪,看向周嬷嬷:“我昨日是怎么回来的?”
周嬷嬷其实不知公主有什么安排,也不知公主和那位江宁王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她眼里有忧虑,可想了想,到底是没把原本想说的话说出来。
“是江宁王殿下送公主回来的。只说外头的事他来处理,让公主好生歇着。公主,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晏晚摇摇头。
她已能猜到,恐怕那乾宁殿上的事,都是穆彦替她善后的。
她本是想帮他的,可到头来,反而还要让他分心,晏晚心里有些难受。
“公主若是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吧,说出来好些。”周嬷嬷瞧着心疼。
晏晚却是开口问道:“嬷嬷,你去过江淮吗?”
周嬷嬷不知晏晚为何这么问,摇摇头:“奴婢就是京城人氏,半辈子都在这宫里,哪里去过江淮呀。”
“我想去。”她抬起头来,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大惊:“公主又想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