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过后,还没有一分钟,大楼上的LED大屏幕下方就滚过一条预告。
【原定取消的烟花晚会,将于今晚八点准时演出。】
刚才抱怨过的那两个姑娘,兴高采烈地蹦了几下。
“啊啊啊啊!我太幸运了吧!”
“今天我能得到他的表白吗!!!”
庄藤知道这是世界对她的优待。
非但不受宠若惊,反而只觉得理所应当,她毫不客气地翘了下唇角,恃宠而骄都写在了脸上。
其实也没那么想看烟花。
狸花猫擦了擦汗,世界已经沦为了庄藤的舔狗。
然后他默默为庄藤记下:
【得到烟花馈赠+10】
【得到蛋糕馈赠+7】
……
熊希下午有课,庄藤回了一趟学校看店。
刚到校门口,就接到一通电话,卫玻买了一束鲜花,准备换了餐厅已经有点枯萎的百合。
庄藤拿着花往学校走。
抄近道进了教学楼,走着走着发现鞋带掉了,便将花放在了旁边的窗台上。
庄藤起身正要离开,敖宜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面前。
他看着庄藤背后空空如也的窗台,立刻怒发冲冠地走过来质问她,“我放在这里晾晒的模型呢!”
庄藤打量着敖宜镜,这目光让敖宜镜非常不舒服。
“不知道哦。”
轻蔑的语气无疑是火上又添了一把油。
敖宜镜有一刻眼睛放在了庄藤的鲜花上。
他忽然间想起庄藤与其他男人暧昧的情形,心中一股自尊受挫的羞恼感彻底点燃了他。
“那是我做了三天的模型!三天晚上没睡觉做出来的!你拿什么赔!”
庄藤看敖宜镜就跟看一只死老鼠一样,听这话,她只是“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敖宜镜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从前他不睡觉,庄藤也会陪着他不睡觉,还会帮他煮夜宵,倾听他发闹骚,尤其对他的作品特别崇拜,说敖宜镜在她眼里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
敖宜镜也看得出来,庄藤这些话都是真心实意的,她的的确确很倾慕他,甚至很多时候她还会因为自己没有才华和学历,而在他的面前流露出自卑。
如今的庄藤,竟然将他的作品推下去摔得稀烂都没有任何的负罪感!
敖宜镜也不知是悲伤还是生气,不允许庄藤就这么离开。
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上前去抓庄藤的胳膊,不让她走。
“你从前都很尊重我的,尤其是我的作品,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这样地没有素质?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到底怎么了,你还是从前那个庄藤么!”
相较于敖宜镜的激动情绪,庄藤却始终冷若冰霜,看着敖宜镜碰到自己的手,眼睛里表现出排斥。
敖宜镜自然是看懂了,眼中闪过一抹荒唐。
如今庄藤竟是连碰都不让他碰了。
“你现在遇上了更有钱,更有权的人,所以就瞧不上我了是么?嫌我脏了是吗?”
“庄藤,我真是看走了眼,没想到你是这么虚荣拜金的人!”
庄藤终于看向了敖宜镜。
她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说着最恶毒的话。
“敖宜镜,你才是让我开了眼,跟黄鹂勾搭的时候,难道不是冲着那碗软饭去的?”
庄藤的神色,是敖宜镜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阴险,她美丽动人的眼睛睁大,流淌着浓稠的致命毒药,站得近了,能看到她正努力压制着一丝疯狂快意。
“你说对了,我就是嫌你没本事。你没长相没家世,像你这样的垃圾根本配不上我,你以为自己是个富二代么,其实你那点家产算得了什么呀,给名流当免费奴隶提鞋都难,你也是知道真正的豪门只会把你当下人使唤,所以才放弃攀附的,不是么。呵,简直自不量力。”
“你本人还是个劈腿的烂菜叶,如果不是你妈拼了命把你弄成外国籍,凭你那点智商能读上潼大?你一直很吃力对吧,经常被导师骂对吧,你一直觉得自己壮志难酬对吧?怎么不反思一下,自己其实根本就德不配位呢。”
“敖宜镜啊,你最好离我远点,小心哪一天跟黄鹂一样,死于非命,下落不明。”
庄藤说着,有些抑制不住地低笑起来。
一声声,一串串,吓得敖宜镜有点后背发凉。
可恐惧只是转瞬之间,敖宜镜更多的是难以忍耐的怒火。
揭人不揭短,而庄藤字字都戳他软肋。
“我是奴隶,你又是什么!!”
敖宜镜怒火中烧,破了大防,不管不顾。
庄藤虽挣开了敖宜镜,却因惯性没有站稳,往后踉跄一下,抓住了柜子。
脸却被柜子上挂的日历单蹭了一下,锋利的页片将她的脸颊划出一道红印。
庄藤摸了把脸颊,传来一些疼痛。
她整个人都变得史无前例地可怕了起来。
两只猫:【芭比Q了。】
庄藤最在乎的就是自己这张脸,如今敖宜镜竟然伤了它!
无法原谅!!
敖宜镜也有点懵了。
只见庄藤幽幽地转过身来,眼里萦绕着凶残的杀意。
如今的庄藤,哪里还像个美貌如花的绝世仙女,全然就是个脱了伪装的鬼物
那美丽的指甲长长的,就好像要戳破他的咽喉,置人于死地。
敖宜镜连连后退了几步。
还有一些余地到后墙时,庄藤忽然朝他走了过来。
脚步很快。
“你、你要干什么!”
敖宜镜瞥见刚才放在窗台上的手工刀,毫不犹豫地抓起来要防身。
庄藤视若无睹,那怨气阴暗的眼角盯着他,牙齿似乎咬紧了脏话。
敖宜镜吓得大喊,“你疯了!?”
说着大惊失色地举起美工刀,抖抖索索地滑动出刀片。
就在敖宜镜做出这种其实毫无攻击性的行为时,一道白影疾驰而来。
“咚——”
一声闷响。
伴随着肺腑震荡的吃痛。
厉风止息,衣角垂落。
一切平静。
空旷无人的教学楼里,只见敖宜镜重重撞在墙面上,面容阴暗的男人,在近处望着敖宜镜恐惧的双目,手上力道大得可怕,死死捁着敖宜镜拿刀子的手,反刺向敖宜镜自己的咽喉。
了无神采,却有一种可怕的残忍。
敖宜镜屏住呼吸,极力对抗着那被推得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美工刀。
纵然极致慌张,却也在勉力克制着喉结的滚动。
他在发抖,刀尖也在发抖,仿佛铮铮吟唱着死神的音调,时不时会戳一下咽喉。
敖宜镜想求饶,但却只有能吐出几个虚弱的字音。
“陆……教授……”
陆星盏的眸子空洞,以至于显得有种冰天雪地的残暗。
企图伤害庄藤的人,绝不饶恕。
第69章
学校的鸢尾花开得密集, 淡紫色的花瓣清丽脱俗,长茎翠绿,亭亭玉立。
春日的傍晚, 有种极致惬意的温柔。
敖宜镜目光呆滞地坐在墙边,整个人灵魂出窍。
握着美工刀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吞咽的动作下, 咽喉的皮肤有几道红痕,火辣辣地疼痛。
陆星盏和庄藤都已经不在了,可敖宜镜还在反复地回想着刚才的画面,惊魂未定。
真是没想到, 平时看上去如此儒雅与世无争的陆教授, 竟然会拿刀抵着人,而且力气那样大, 有种不死不休的可怕疯狂。
难道就像恐怖悬疑小说里编的那样, 陆教授体内也有一个阴暗人格?
霓虹灯亮起,潼城比六年前更加繁华热闹。
林立的高楼大厦在此时亮起碎钻般的灯光,里面有着为生活奔波的加班党。
被敖宜镜冠以“邪恶教授”各种揣测的陆星盏, 站在街边的药店外面,有些无所适从。
他手里拿着一袋药,所在位置离庄藤有十几米,完全就是互不认识的陌生人距离。
庄藤站在路口正拿着镜子观察脸颊。
她知道陆星盏在背后, 也看到了他犹豫不决不敢过来的状态,但她正忙着评估自己的美貌, 完全没有把陆星盏没有眼里。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庄藤转了转身, 向背后伸出了手。
陆星盏反应了两秒, 连忙走了过去。
把袋子递出去的那一刻, 又“刷拉”收回了手,往袋子里面挑挑拣拣过后,找出了最满意的一种药,放到了庄藤的手里。
动作克制着紧张的僵硬。
庄藤左手拿着镜子,右手又想拆开药膏,陆星盏看到了,伸手指了指那药膏,“我、我帮你……”
只见他找出棉签,精确地挤出黄豆大小的乳白色膏体,递了过去。
庄藤看陆星盏做事如此面面俱到,起初却又没想到拿出棉签这一步,有些奇怪地评价,“最开始怎么没有这么做?”
庄藤说完就毫不负责地开始涂那痕迹。
要论起这伤的程度,大概是:要是不快点治疗,就要痊愈了呢!
陆星盏听了庄藤这话,慌慌张张地想要解释,但半天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说辞,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就放弃了。
他转过身,小声地说,“嗯,你说得没错。”
天黑尽了,无边无际的夜再次将潼城笼得密不透风。
咖啡馆里坐着品尝咖啡的人不多,更多的是进进出出的外卖员。
潼城的生活节奏是越来越快了,大家连坐下来喝一杯咖啡的时间也没有了。
庄藤和陆星盏坐在咖啡馆的最后一个角落,靠窗的位置。
庄藤在望着外面马路,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那株百合鲜花。
陆星盏点好了咖啡,轻轻地将厚重的皮革菜单合上,匆匆看了庄藤一眼,低下头,“你怎么……愿意见我了?”
彼时擦完了药,庄藤将小化妆镜“啪”地一声合上,目光空空地说了一句,“我们聊聊。”
然后就往前走了。
陆星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跟着庄藤这一路来到随便找的一家咖啡馆,心跳就没有平缓过。
庄藤疏离的目光落在陆星盏身上,静静地望着他不说话。
陆星盏被看得如芒在背,紧张无措地交握着双手,好一会后,他声音低落地说,“那天以后我就没有再跟着你,今天是碰巧路过,看到了敖宜镜那样对你,没想那么多,就擅自出手了。”
虽然陆星盏说的是实话,但他还是怕庄藤不相信。
那天那种程度已经够了,陆星盏看得出庄藤已经很讨厌他了,如今至少不能再比那天更讨厌他。
庄藤眉梢微扬了一下。
这些老朋友都变了,陆星盏的变化是让她最吃惊的。
以前的他,少年意气风发,天子骄子,温润自信,万事万物只有供他选择的份,从不需要他来费心追随什么。
绝不会像今日,向谁露出卑微讨好的模样,连那人的眼睛都不敢直视。
变成这样,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愧疚吗?陆星盏。”
终于不叫他陆教授了,陆星盏这才看向了庄藤,眼中有些明显的吃惊。
但很快他又理解了庄藤的那句疑问,突如其来的酸楚又开始侵袭他的心口。
就好像怕陆星盏没能听明白问题,庄藤又更加清楚地表达了一次。
“因为误会了她,你后悔当初不该这样,所以现在才活得这么痛苦?”
陆星盏的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的眼神回避得更加明显。
庄藤的开门见山,无意是一种摧毁,再怎么也不能是她来问的,他已经抬不起头了,接下来还要怎样面对?
“如果单单是愧疚,无法让一个人这么绝望。”
陆星盏的声音,有明显的颤抖。
他也不想,但情绪控制不住。
那一天的打击,没有因为时间而淡化,就像一个恶劣的魔鬼,总是会突然出现在他的世界,让他毫无征兆地陷入痛不欲生。
庄藤望着陆星盏,往后靠在了卡座上。
她的确算得上情感冷漠,但她却不是不懂情感、不能共情,而是即便懂,也能想放下就放下。
庄藤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些人不能,为什么他们还会执着于从前?
“不单单是因为愧疚,难道你真的爱她?”
她的意外,好像在取笑他的愚蠢,竟然会爱上一个骗他的人。
陆星盏觉得很冷,他的身体有种结冰的窒息,一双麻木的眼睛抬起来,“嗯。”他点头,“可能的确有些好笑吧。”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了庄藤脖子那道很淡的印记。
那是南姝坐滑翔伞出事故时,落下的伤疤。
在南姝身上要深一些,但在庄藤身上却特别淡。
那天在樱花树下,陆星盏就看见了。
分明浅淡,却像针扎了眼,陆星盏眼睛酸涩难忍,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克制了鼻尖涌上的酸楚。
他知道,庄藤就是南姝,也许庄藤也看出了他的确定,所以才如此坦然直接。
可,看破不说破,这是成为大人必须要学会的事情。
好像南姝真的成了与庄藤毫不相干的“别人”,庄藤微微笑着。
“你实在不该。她不过就是你人生的一个路人,带着目的接近你罢了,你早就知道她的阴谋,那个时候就应该及时抽身。如果我是你,我就会选择忘记,反正都一笔勾销了。”
“你实在不需要重复地告诉我这些。”
陆星盏有些恍惚地笑着。
“她带着目的我充分理解,她不爱我但我爱她,无论是爱还是悔,她能一笔勾销但我不能。”
庄藤静静地听着陆星盏说话。
他的声音窒咽,但说话依然跟从前那样,几乎不会带什么恼人心烦的情绪,平平和和,缓缓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