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傅时暮的目光放远,看到了南姝身后的章宝歆。
酒红色头发的女人颔首低眉,存在感极低。
主任却是个极有眼力见的,追随着傅时暮的视线,第一时间就有了反应。
“这是我们学校里十分厉害的音乐老师。”他对章宝歆招了招手,同时嘴里不停歇地罗列了许多优异成绩,颇为自豪。
傅时暮的目光放在章宝歆的身上,带着些欣赏,“果然是名师出高徒,章老师年纪轻轻就能教出南姝这样的学生,很难得。”
纵使傅时暮在看她,章宝歆也没有抬头,即便知道这样的行为有些无礼,她也并没有改正的意思。
“是南姝有天分。”
“这一点不可否认,星盏的眼光必然不会有错。”
除了章宝歆,陆星盏是不愿有存在感的第二人,刚才门打开的时候本来想离开的,主任一手就把他拉进来了,眼下仍扶着他的背,好像跟他这个学生亲切,自己也能很有面子。
陆星盏今天运气不好,跑不掉,还被傅时暮cue到。
傅时暮这是知道南姝是陆星盏弄进来的,才会说这话的吧。
真是不知道意欲何为。
只是当陆星盏看向南姝时,发现她的目光仍是放在傅时暮身上,仿佛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一般,余光都没瞥一眼。之前不愿有存在感的陆星盏,忽然又希望自己有存在感了。
傅时暮说了话后,没有过多停留,环视了一圈教室,发言说,想要注资学校音乐教室全方位的升级。
“我自小喜欢化学,弟弟也热衷擂台格斗,我们傅家可谓是一点音乐基因都没有。”傅时暮语调自谦,”刚刚南姝的演奏让我难得有触动,就是不知是否有幸能再睹章老师风采?“
说着这话,目光就从南姝,挪到了章宝歆的身上。
主任正受宠若惊,赶紧就要说好,然而此刻门外却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为学校升级音乐教室的项目,一直都是我乔家在负责,眼下都招标结束了,傅总突然横来一脚不太好吧。”
乔云襄懒散而沁着讽刺的声音,十分不友善地传了过来。
寻声而去,拐角走来一个围着白色皮草的女人,倾国倾城,美貌无双,名贵复古的装扮让她看起来没有任何俗艳,只有一股天生的清傲。
这是个一眼就能认成乔阳绘的人,就连神态气质都能学得以假乱真。
“原来是乔二小姐。”傅时暮的眼睛幽潭生霜,“无意争抢,还请见谅。”
男人的气场很明显变了,变得让室内都能在顷刻间冰冻三尺。
大家有所觉察,却没有过多意外。
因为但凡接触过傅时暮的人都清楚地知道,这原本就是傅时暮的原形,是他该有的样子,刚才那一幕才是意外。
而与傅时暮惦记的前未婚妻容貌如出一辙的乔云襄的出现,又难免要让人多想。
哪敢让傅时暮道歉,两个陪同人员对了个眼神,连忙将姿态放到最低。
“是我们的责任,二位都没有任何过错。”
“是的是的,学校工作繁杂,是我们的疏忽,不知项目已经出去了,擅自向傅总介绍,误导了您,不好意思。”
在混乱的局面中,傅时暮轻描淡写道了句无碍,转身就准备离去,某一瞬间,仿佛又往教室留意了一眼。
领导看到傅时暮走了,连忙就跟上去。
鞋底压过地面不过四五步,不知分寸的声音响了起来,“傅总真是奇怪,为什么我每次遇到你,你都走得这么快?”
傅时暮的背影顿住。
乔云襄慵懒的声音透着几分嘲谑,回荡在安静的走廊。
“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否则,我实在是想不通,傅总这反常的回避。”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炸在人们心头。
在场,谁敢说不知道一丁点的内情?
指不定乔云襄自己也知道,此刻就是故意要这么问的。
众人或噤若寒蝉,或慌张无措,或兴致勃勃……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傅时暮。
=
南姝见过乔阳绘。
在解锁的剧本场景片段之中。
那是一个离经叛道,野性难驯的女子。
小猫一样的娇憨面孔,却有着惊世骇俗的恶劣,把所有人玩弄股掌之间,但总是全身而退。无数人对她咬牙切齿,深恶痛疾,却对她束手无策。
就连如今威风八面的魏烛警官,当年都被她欺负得只能在背地里怒锤床板,猛男落泪。
美貌少女聪明得过分,好像世界都为她开道。
回忆展现中,为数不多的乔阳绘与傅时暮的交集片段中,傅时暮对乔阳绘有着很纯粹的不喜。
传闻说他俩青梅竹马,确有其事,只是傅时暮打小就讨厌乔阳绘,一见到她,脸上就流露着一种积怨已深的讨厌,和严阵以待的敌意。
很难想象,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傅时暮对乔阳绘的感情,由仇怨转变为了一种偏执的恋慕。
南姝对此颇有些兴趣。
藏着浓厚揣测的目光,从傲慢不知轻重的乔云襄,看向了一改方才斯文、气场可怕的傅时暮。
南姝承认,单从长相而言,乔云襄与她在系统界面看到的乔阳绘,实在十分相似。
她正好奇傅时暮会如何应对,就听见傅时暮开口了。
“我和乔二小姐素不相识,没有什么可回避的。只是不好多留,打扰你商谈。“
乔云襄撩了下头发,南姝仿佛有了一种,乔云襄往自己所在方向看了眼的错觉。
下一秒听着乔云襄相当挑衅地说,“那这么说倒是我无礼了,还请你多多包涵。”,语气哪里又像道歉,分明是更强烈的挑事,“也怪我身边太多嚼舌根的,我难免轻信了一些。我前段时间实在有些郁闷,长得像又不是我的错,任何人都不希望因此被当成是另一个人。傅总这么清醒,怎么可能因为我的相貌与大姐相像,就对我有什么想法呢。”
好像故意这么说,然后从容不迫地打了个补丁:“我的意思是——迁怒。”
却更显得别有所指。
陆星盏不可思议地望向这个不怎么出现在大庭广众的乔家女,他震惊乔云襄竟然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秘密,如此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放在平时,大家都会觉得这种行为愚蠢至极。外人都还在场,这些话说出来只会让旁观者耻笑。
但乔云襄不同,你不会觉得她愚蠢,相反,你会不得不重视她——她给人感觉有着种奇怪的狡猾,旁人的想法根本左右不了她。
傅时暮终于侧过半片身子,冰冷的视线落在了乔云襄的脸上。
“既然你想清楚了就好。”
乔云襄上挑的猫眼可爱地弯起来,“那么我们就可以是朋友了对吧。项目一起做怎么样?关于音乐教室的筹建。”
她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很疲惫地说,“我本来也不擅长这些,这都是我爸妈硬塞给我的。你来负责的话,应该会比我做得更好吧。这样我就可以不出门了,大冬天的,被窝多舒服呀。”
她无视着傅时暮逐渐蹙起的眉。
“反正傅总对我也没什么想法,我们行得正坐得直,也不怕别人说什么闲话。”
这话简直就像个草包,傅时暮的秘书都听不下去了,乔云襄完全是在侵犯他家傅总的威严!
纵使生气,但职业素养极高,语气温和。
“乔二小姐,傅总想必没有时间负责,您自己的事情,请您自己做。”
乔云襄声调细细弱弱的,也没什么攻击性,“我这不是在邀请嘛,是我的事情又怎么啦,不能一起?”
见证此事的旁观者,纷纷都有了种走出校门就会被杀人灭口的感觉。
——傅时暮如此滑铁卢的一面,谁见过?谁敢见呐!
然而突如其来的嚷嚷声,救世主一般打断了这边的剑拔弩张,拯救世人于水火。
“你干嘛!“
“你干嘛!?”
“你跟踪多久了?”
……
露台花园的草丛传来争吵声,两人起初还压着声音,以为别人听不见,后来其中一人直接摔出了草丛。
乔云稚望着对面小楼上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睛,一时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分钟后,乔云稚揪着另一个在刚才企图逃跑的少女,走上了楼梯,来到了音乐教室门前。
“我先说好,我刚来没多久,没有偷听你们在说些什么,但这个人知道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我、我我也不知道,隔得很远……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来不是要听你们……”眼见着她已经解释不清,南姝颇为困惑地开口了。
“项乌茵,你来找我的?”
项乌茵如获大赦,但对上南姝视线的那一刻,又再次紧张起来,“嗯嗯嗯。”
陆星盏没想到项乌茵认识南姝,一改失神垂眸、置身事外的模样,他掀开眼皮的动作,展露他有些想要了解的想法。
项乌茵对上了陆星盏的目光,连忙解释说,“班长,我和南姝是三中的同学,刚才碰巧遇到南姝,但看她有事在忙,我就想等她忙完。我站累了才蹲着——没想到……”
她说着,幽怨地看了眼乔云稚。
项乌茵其实就是那个参加了慕英考试,落到400名以外的学生,她今天来办手续,被老师带着去见过一面正巧在学校的班长陆星盏。
乔云稚被茶得十分生气,“明明就是在跟踪!在偷窥!什么休息才蹲下?说谎!”
两人争执之间,乔云襄笑嘻嘻地向南姝走去。
“原来都是来找南姝的呀,DJ但不好意思,我是第一个到的,南姝今天是我的哦。”说着就要拉南姝的手。
瞬间,章宝歆动了身,往前走了两步,悄无声息地隔断了乔云襄伸出的手。
“抱歉,南姝今天需要集训,比赛在即,她却对指法相当不熟悉,各位有事可以先去其他地方解决,会议室又大又宽敞,比音乐艺术楼安静。”
放在平时领导会责备章宝歆没有情商,此刻却对她的出面很是赞扬,欣赏地看了她一眼后,连忙就对傅时暮说,“是的是的,傅总肯定也累了,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贵宾室。”
傅时暮不改冷淡,但也因屡遭冒犯,没了先前的斯文温和:“有劳。”
领导如释重负地带着傅时暮走了。
各位大佬们既然为慕英投资了这么多东西,慕英自然要让人家来看看,东西是否物尽其用?学生是否过得舒适?以及,还有哪些需要修建?于是每年都会有一次年终答谢。
以往傅时暮是不来的,如今是傅惊野回学校了,日理万机的集团董事长才抽空赏脸,怎料遇上了个令人头疼的神经病千金。
乔云襄作为乔家代表,领导赶紧就要把她带去另一侧,却见她很是不理解地瞪了对方一眼,朝傅时暮的方向走了过去。脚底生风,高跟鞋驾驭得炉火纯青,即便速度加快,却也风姿优雅。
“傅总,我还没把方案给你说呢。”
身影渐行渐远,章宝歆收回目光,疲惫地叹了口气,转身发现几个孩子还在场,立刻严厉了许多。
“你们也赶紧走吧。”
乔云稚还纠结着大家不信她,而信绿茶的话,也没别的力气反驳章宝歆,挑衅地望着项乌茵,对南姝说,“我们电话联系哦。”
这才满意地走了。
至于项乌茵,更不敢多待,三步一回头,一脸委屈无辜。
挡在南姝前面的章宝歆,按着太阳穴进了教室,南姝视野开阔了,眼梢攀着笑,慢慢看向陆星盏。
与此同时,陆星盏也鬼使神差地看向了南姝。
只听她语调轻缓,眼神温柔,“你不走吗?你的妹妹好像在等你哦。”说着,那视线随之放远。
走廊的尽头已经没有人了。
陆星盏回头去看的时候,南姝迈开步子,走进教室。
安静的室内起了风动,门在关上时,自动落了锁。
而门外的空地,微小原子仍残留着混乱的迹象。
陆星盏站了一会,教室琴音缕缕传了出来。
那一首练习曲轻盈欢快,演奏之人看起来心无旁骛,没有一丝乱掉的节拍、错漏的情绪。
踩着欢乐的调子,陆星盏脚步却沉重。
走出拐角,响起他颓沉的声音,“还站着干什么?”
猛一听到哥哥的声音,陆月白像被吓到了般,猛地一震,回过神来,慌张地对着陆星盏点头,“哦,好。”
陆星盏眼角瞥了她一眼,走在前面,“刚才出来找我了?”
陆月白和陆星盏今天是来学校陪母亲的,作为校董,年终答谢怎么可能不出席?
陆星盏虽然已经卸任学生会主席,但很多事情也需要他亲手操持,至于陆月白,帮校董母亲撑个场子罢了。
“嗯。”陆月白心不在焉地回答。
“为什么直接过来?”陆月白的样子有些反常,从小这个妹妹就没有怯场过。
“那么多大人在呢,我不太想打招呼。”
陆星盏不是不知道陆月白喜欢傅惊野,只可惜连傅惊野的面都见不到,她无数次想跟傅时暮套近乎,借机见到傅惊野,奈何这条路更是行不通。今天分明是个好机会,却躲在后面。
“妈妈那边应该要开始忙了,赶紧过去吧。”
陆月白小声应了一下,落后几步,耳边的音乐声忽然急促起来。
她心头一跳,手捏出了热汗,脚在一瞬间重得失去知觉,又在慢慢地在麻意中恢复。
陆月白僵硬地加快了脚步,跑着去追陆星盏。
暖气充足的教室里,章宝歆站在隙开一条缝的窗户前,吹着冷风。
南姝沉浸在演奏中,悠闲地回味起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自然界,动物们有着各自独特的识别方式,传闻人与人也是一样。
世界上有一些特殊的人,他们就像是有着人类形态的异种,类似于恶魔、鬼怪、妖物、精灵……他们能在人群中,快速味到同类的“气味”,识破对方费尽心机的伪装。简直就像bug一样的第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