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真名义上是在站守,实际上也在偷看。
高玫:“那以你平时的经验,他一般多久能吃完?”
傅真:“快了吧,我哥一向没什么胃口,但就是不知道这个南小姐吃得多不多了。”
高玫八卦地问,“她经常来这么?”
傅真:“我第一次见。”
虽然听说过这个南小姐多次,但其实傅真从来没见过真人,今天一看,终于知道为什么堂哥唯独对她不一样。
以上,高玫必然是感受更深。
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高玫不知道傅惊野身上也会有迁就谁的一面。
她遗憾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嘴一瘪。
之前以为傅惊野虽然对她也不冷不热,但至少记得她名字,还陪她出席了活动,也算是不一样吧,现在高玫却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可笑了。
对这位南小姐,才是真正不一样啊。
思绪兜兜转转,为自己哀戚这一圈,傅惊野带着南姝出来了,看到了这边的两人。
猝不及防撞上视线,高玫心头一紧。
怎知傅真也才刚刚回过神来。
“哥……那个……高小姐,高小姐来了,等了很久了。”
山里夜晚风寒气很重,傅惊野刚给南姝披上衣服,手还半搂着她的肩头。
南姝看过去,院子外面的两人,她只熟悉一个,就是那个叫高玫的,是那天酒店里遇到傅惊野时,陪在他身边的女伴。
另一个青年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灰色衬衫,眉目秀气,刚听他叫傅惊野哥,应该是傅惊野亲戚之类的。
高玫屏住慌张的情绪,走过来,“我是来感谢您的,上次陪我参加了活动。”
傅惊野闻言想了一会,突然记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高小姐这答谢属实有点及时,都要满一年了。”
高玫干笑两声。
傅惊野接过高玫的小礼物盒,“谢了。”
高玫感觉今天自己来对了,傅惊野今天的心情显然很好。
南姝对高玫没什么兴趣,看傅惊野和高玫这才刚见面,应该是要聊一会的,就趁机走掉了。
刚走到小瀑布,傅惊野就从后面大步流星地追了上来。
他什么也没说,拉起南姝就往前走,南姝满满的拒绝,皱着眉说腿疼不想走了,傅惊野直接将她抱在起来,单手托到身前,像怀里揣了个南瓜。
南姝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直到傅惊野开始爬树,她既震惊又荒谬,抱住他的脖子以防自己不摔下去。
“疯猴子,你在干嘛!”
傅惊野听到这古怪形容,觉得好笑,“带你看一样东西。”
这棵大枫树年代十分久远,如一位山神镇守在这里。树干极粗,六个成年人也只能勉强合抱,其上树枝健壮,叶片硕大而艳红,树冠一重又一重,仿佛是他它忠实的子女站在他的肩头,张开手臂,撑起这奇异灿烂的世界。
来到茂盛的树冠间,傅惊野坐下去,将南姝半抱在身侧。
这里原本就是山中高处,树木参天,视野拉得极为宽广。
“天都黑全了,你带我来有什么意思。”
南姝简直失去了所有耐心。
她看了眼这狭窄的树枝,动一动都难,更别说找路子爬下去。
深吸气平复了心里的毛躁,三思后,捏紧些青年胸前的衣服。
“就是黑才好呢。”
他输完了指令,把手机揣在兜里,满意地用双臂地把身边的姑娘抱住。
瞬间,群山亮了起来。
火红的叶子被照亮,好像远方温柔的火焰,平静地燃烧。
南姝一时愣住。
甚至忘了去报复他对自己这欠揍的行为。
“这是什么?”
“我爸的手笔。”
在这成千上万棵树上挂灯,晚上的时候把人抱到树上看,的确像是傅成枭这缺心眼能做出来的事情。
“你不反感么?”
这可是他爸做给他妈的。
傅惊野一向极憎恨燕霜仪。
傅惊野慢吞吞地说,“没必要想这么多,我对浪漫又不过敏。”
只能说那个人不值得,浪漫本身又没有罪。
南姝调侃着他,“没想到你挺想得开。”
代入一下,如果是她,应该会像个疯子,跑到每棵树上去把这些灯扯了,然后将有关这个人的一切抹去,让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全部消失。
傅惊野显得无所谓,“这是他最后做的一件傻事,留着也无妨。”
南姝腿麻了,却因为树枝太窄,伸都不能伸一下,忍不住表现出了杀意,“你是故意找的这地方么!”
“嗯,这树枝长得真懂事。”
傅惊野说着将南姝往身上又抱紧了几分,下巴在南姝发顶蹭了两下,贴上她的脸颊,一脸心满意足地与她依偎在树上。
这样子就像一条诡计多端的大黑蛇,蛇尾缠着新鲜的小猎物,在树窝里嗖嗖吐两下信子,幸福地眯起眼睛。
南姝:“……”
在对“少年气”、“温柔”、“品性纯良”等褒义词下手后,这人又开始侮辱“纯情”这个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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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掉了护工储阿姨,陆星盏回到东方瑛的病床前,疲惫地将手捂住了脸。
他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
就因为南姝跟褚护工打了个招呼,就阴谋论地马上换人,他难道也跟徐瑟川一样,认为南姝是凶手,在心里预设了南姝会害东方瑛么?
一团乱麻中,脑海里又闪过之前瞥见门外的身影。
那是傅惊野。
油然而生的妒忌,随着手无力地放下,与刺眼的光一同向他扎来。
又在东方瑛那张憔悴苍白的脸映入视野时,化为一股浓烈的愧疚。
事到如今,东方瑛昏迷不醒,可他竟然还在为南姝的事情生气。
陆月白和南芮绮在学校社死的事情,显然没有传入陆星盏的耳里。
陆月白以进修画技在外面躲了几天,某日垂头丧气地抹着眼泪上楼,陆星盏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这是又怎么了?”
陆星盏问跟在身后,帮陆月白背画板的冯小鱼。
冯小鱼是佣人阿姨的女儿,也同一个老师那里学画画,天天像小书童一样,跟在陆月白身后。虽然陆月白瞧不起这个姑娘,但毕竟离得近,有时候她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就譬如陆月白还在偷偷关注着傅惊野。
“好像是傅二少和一个女孩子去猫舍里看猫,带回去一只海双布偶。”
冯小鱼呆呆的,没看见陆星盏别向旁边的视线。
以为他直男不懂,继续详细地解释。
“一旦有了宠物,两人真的就很难真的分开,宠物就像孩子一样……”
陆星盏显然很没有耐心,打断冯小鱼,“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冯小鱼自然看不懂陆星盏此时忽然冷脸背后的原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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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城阴雨绵绵,温度低得又是要下雪的样子。
暖气十足的车里,南姝闷得脸颊绯红。
即便如此,她也仍是穿着一件米色麻花羊毛毛衣,偶尔还要搓搓手,傅惊野在旁边只穿了件衬衫,两人简直不在同一个季节。
“我要看猫。”
南姝伸出手,要找傅惊野拿手机,透过摄像头看猫。
傅惊野不给,“躲在沙发底下,你看了也见不着。”
昨天无意间去了一家猫舍,种公是只赛级美猫,子女们一个个花容月貌。
南姝原本是不愿去的,但一到了那里就走不动道了,最后娶回家一只闭月羞花的小海双,祖上八代血统高贵纯正,嫁妆丰厚,当然彩礼也十分吓人。
猫咪一回家就羞答答地躲在暗处,除了肚子饿,偶尔出来舔几口奶,人一去就又打着滑跑了。
时值秦贵娣的忌日,南姝舍下养猫的新鲜劲,去了壶渡。
“要不是你穿这么多,我也不至于穿件长袖。”他似乎很后悔,出门的时候换下了短袖。
对于傅惊野连穿衣服穿多了也要怪她这件事,南姝很鄙视,“你可以拿剪刀把袖子剪了。”
“没必要,我们相护取长补短就好。”
傅惊野说着就握住了南姝冰凉的手。
车开在山路上,经过小山坡,颠簸了一下。
一声抽气声从车厢里传出来。
踏着山区枝节横生的地面,艰难行走,傅惊野跟在后面,还在看自己刚刚在车上手掌心被南姝掐出血的伤口。
为此两人在路上又拌了多次嘴,直到目前都还处于谁也不搭理谁的状态。
壶渡位于西南林区,本就多山,更别说南姝的家住在大山的深处。
道路不通,只能徒步。
南姝的家已经被夷为平地,但桥头的蔡老太婆还坚定地当着钉子户,可惜开发商跑了,这片地不开发了。
蔡启芳有一个儿子健在,但常年不在身边,由她养育一个孙子,孙子在镇子上读小学。
南姝和傅惊野进村后,就直奔蔡启芳的家。
蔡启芳正在洗菜,起先看南姝一副看瘟神的样子,态度不屑,嫌弃地往她站的地方倒了盆水就要进屋。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在蔡老太婆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从前听过一些事情,蔡老太婆之前生了两个女儿,由于重男轻女,大女儿生出来就死了,但有人看到是她把女儿放进尿罐子里面溺死的。
小女儿生出来倒是没有这么干,但小时候发烧不管成了弱智,十几岁的时候跑出去摔断了腿,蔡老太婆宁愿把钱花在儿子身上,也不愿给女儿治疗,女儿待在屋子里疼得咿咿呀呀乱叫,她听得心烦,就把女儿关在外面的牛棚,寒冬腊月几晚上过去,女孩又冷又疼受不了,咬断舌头死了,被邻居发现的时候,满口的鲜血,可怜极了。
南姝小时候没少去她家捣乱,蔡老太婆自然不待见她。
傅惊野是气场多么凶残一个人,往她门前一挡,眼睛阴恻恻地将她一盯,直接就把她吓得动都不敢动了。
没过多久就问完了话,两人从秦启芳家里出来。
“很明了了,这个老太婆并不是打电话叫救护车的人。”
傅惊野断言。
南姝刚才听蔡启芳那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就知道蔡启芳在极力掩盖。
至于她究竟在掩盖什么,南姝和傅惊野已经套出了线索,就在蔡启芳这个八岁的孙子身上。
县中学。
壶渡地方小,学生不多,再加上绝大部分读职高,县城的全日制高中不大,与初中小学一块,共用一个操场。
傅惊野大概是没想到会爬这么久的山路,配着裤子好看,就穿了一双黑靴子出来,现在他说什么也要去买一双运动鞋。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操场上只有上体育课的班级,南姝等得无聊,沿着操场慢慢地兜圈,脑子里整理信息。
高中部下课了,学生轰隆隆地跑出教室,一群人抱着球往操场而来。
看到塑胶跑道上散步的少女,其中一人惊喜而恶劣地挑了下眉毛。
“严涛,秦书回来了。”
后面平头的男生笑起来,露出硕大的门牙,好像一只奸诈丑陋的老鼠。
名叫严涛的青年,穿着不知多久没洗过的体恤,一身腱子肉,长得比同龄男生高大强壮,一双四白眼,唇厚而大,鼻梁塌陷,黑头从鼻翼扩散到脸颊,满脸痘印,相貌上在说不出那里出彩,况且实在邋遢不整洁,让人碰都不想碰。
在这一带出了名的混不吝,是当之无愧的校霸。
为何南姝根本不把禹逸飞放在眼里,原因很大一部分情况是因为严涛,前者再如何也有好家世的限制,后者极度缺乏管教,真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百无禁忌,什么都做。
似乎是有所感知,南姝一转眼就发现了严涛,对方用球瞄准了她。
一瞬间,就好像是回到了那个大雨磅礴的冬天。
“你凭什么撕了我的奖状?还想举报我?你有证据那作文是你写的么!”
如果不是看到获奖作文的展示,南姝还不知道是同桌抄了她的作文,并撕毁了她的报名表,如今一万块的奖金也被同桌收入囊中。
南姝走投无路了,这是唯一能给秦贵娣看病的钱。
南姝拿钢笔刮破了她的脸,尖叫中有女生趁此打过来,班上乱成一片。
这一天,班上就像是爆发一场狂欢,霸凌者摇旗呐喊,欢呼游街,群体性的暴力令人无力。
被南姝拒绝过的严涛是带头者,他的小弟们负责满口污言秽语,嬉皮笑脸,露出人性最丑陋恶毒的模样。是丑角,是最令人恶心的一个阵营,却没人来管管他们。
女生们站在他身后,幸灾乐祸,时不时煽风点火,尖酸挖苦,恨不得让这热闹再大一点。绞尽脑汁地出主意,到底如何才能真正毁了南姝。
“女生最知道女生怕什么了,你们照做准能让她哭!”
“阿庚呢?他不是总爱挡在你面前么,他进局子了,你怎么办唷!“
“不就是为了点奖金么,靠你那身材,晚上怎么也能有人翻牌子吧。”
“天下这么多玩法,她总有跪着求饶的时候哈哈哈,这种女的就是欠打,欠教训,多打着玩弄几次,就长记性了。”
“她那个妈有什么用,去夜总会学猪叫吗?”
“对哈,给她去去味,整天跟猪睡在一起,多恶心!”
南姝被按在雪地上,冰冷的未知液体泼在她身上,生理期的剧痛让她全身水肿,加上天寒地冻中,她控制不住地抽着身体,腹部好像也被冻得没了知觉。
面前的这一群又一群的人,脸上是各色各样的丑陋和不堪,有人冷笑,有人鄙夷,有人畅快,他们肆无忌惮地挖苦,施暴者在欢呼中得寸进尺,为了讨好观众们想出千奇百怪的妙计。
南姝就像是任人宰割的鱼,在疼痛中麻木。
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