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问的都问完了,小胖子也回去上课了。
傅惊野靠在南姝对面的桌子上:“怎么样?”
南姝抱着热水杯暖热了手,“问题很多。就比如,从我家卧室那扇窗户望进去,应该是看不到桌子的。除非一种情况。”
傅惊野擦了下靴子上的泥点:“什么?”
南姝再次思考自己卧室的布局,语气笃定:“桌子抵住了门。”
秦贵娣当时要挡谁?
她遇到了什么危险?
哭声又是从哪里传来的?
来自于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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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盏,帮老师发一下卷子。”
英语老师将批改完的卷子递给陆星盏。
卷子是乱的,需要挨个挨个地发。
陆星盏在发到南姝的卷子时,看见她的座位上没人,旁边的项乌茵接过,“班长,我帮她收着。”
陆星盏眼眸划过一丝黯色,“她有多久没来上学了。”
陆星盏也是今天上午刚来上课。
项乌茵茫然地望着他,觉得陆星盏现在这样子真像一个严格的管□□,“两天没来了吧。”
陆星盏沉默了一会,走开了。
他回头看了眼傅惊野的座位,也是空着的。
下午四点,天还没有黑。
南姝想多办一点事情。
傅惊野感觉自己一双脚都废了,脾气变得十分不好,因为讨论路上某野花品种产生分歧,两人再次绊嘴,不欢而散。
南姝:“没常识的笨蛋,我现在听到你声音就烦。”
傅惊野:“你有常识,鱼子酱认成水精灵。”
南姝:“闭嘴!”
傅惊野:“就要说!”
坐上去公交车,前往秦贵娣之前工作的加工厂,找周会计。
小巴士上全是背着篓,挑着担,抓着鸡,提着桶的人,南姝一上车就自动坐在了陌生农妇的旁边,一副拒绝和傅惊野坐在一起的样子。
傅惊野不屑地找了后面的位置坐。
老爷车摇摇晃晃,车上的桶、小铁皮车、菜篓子……撞来撞去。
南姝闭上眼思考,忽然一个巨大的颠簸袭来,南姝后面的大件木板倒了下来。
刹那之间,有人从后面护住了她,木板“咚”地撞到他格挡的手肘。
大伯惊慌失措地用方言说着抱歉,傅惊野没什么表情,对他稍点了下头,就往下坐。
之前旁边的农妇已经下车了,南姝在这一刻鬼使神差地往里让了一个座位,直到傅惊野自然而然地在双人位坐下来,她才反应过来,并有点奇怪自己未免也自觉了。
南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傅惊野,傅惊野察觉后与她对视了一眼,毫无情绪地移开了。
南姝这时看了眼后方。
真无法想象,那大件倒下来就一瞬间的事情,这个与自己隔了两个座位的人,当时是怎么翻过来的。
颇有些漫长的路程,晃得南姝和傅惊野都忍不住闭目养神。
但这不妨碍他们对话。
南姝认为傅惊野那里一定有很多有用的资料,抱着去套话的坏心眼,慷慨地与他梳理了一下思路。
结果被他发现了。
“想套我话?”
南姝无趣地闭嘴。
过了一会,她说:“我想让你帮我调查长富集团。”
傅惊野没说话。
他环着手,敞着腿,靠在椅背,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南姝冷冰冰地挪回了视线。
就在她打算放弃傅惊野这条路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鼻音。
“嗯。”
他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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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没有之前那样顺利,到了工厂后,周会计正好出差了。
南姝和傅惊野准备打道回府,事情又出现了转机。
他们都要走出门上车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急冲冲地跑过来。
她的头发应该是自己买的劣质染发剂,一头枯燥的黄毛,乱剪过头发,现在头发长了就刺刺拉拉地在头顶乱飞,围腰上全是作坊里的材料油污,黑黄一团,看上去实在没什么形象可言,但眼神和表情都有种令人安心的朴实。
不是坏人。
“你是秦贵娣的女儿?”
自称是秦贵娣要好的工友,唤作易梅的女人,有些急切地问南姝。
南姝点头,“是的。”
易梅:“我之前和秦贵娣一个宿舍,她走得太突然了,我也不知道她家在哪里,说熟不熟,说生也不生的。她留在宿舍里的东西,我还存着,放我那儿呢,厂长来收的时候我藏着,我想着遗物哪能给别人呢?你是她女儿,东西得给你。”
南姝和傅惊野跟着易梅去了秦贵娣生前的宿舍。
工厂不大,包吃包住,宿舍简陋得难以置信。
简陋到了哪种程度呢?连历来不形于色的傅惊野进去,都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四下打量,明显流露出“这也能住人?”的错愕。
说是拿茅房改造的他都信。
秦贵娣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和零零碎碎的本子、笔、针线盒等等。
易梅:“你们先看,我去给你们倒水。”
屋子里只剩下南姝和傅惊野。
以傅惊野的身高,他站在这屋子里,脖子伸长一点,就能跟天花板来个亲密接触,迫不得已只能憋屈地半蹲下去。
南姝翻页的速度加快,瞳孔放大,血丝爬上眼白。
她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紧咬着唇瓣,微微颤抖。
因为她发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秘密。
易梅再次进来的时候,
傅惊野问了一句,“你有电话么?”
易梅不知情况地说:“我有。”
傅惊野:“你自己的?”
易梅:“嗯,我自己的。”
傅惊野:“电话号码是多少。”
易梅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给了,傅惊野记下电话号码出去了。
南姝这时也收拾好了一切,与易梅说了几句话,就拿着秦贵娣的遗物离开了。
雾蒙蒙的天际下,有一辆轿车慢慢地出现在工厂前面的大路上,
上车以后,暖气开足,暂时没有回潼城,而是停在了县城的街边。
司机下车,只留下傅惊野和南姝。
“秦贵娣死前拿易梅手机打的几通电话,来源都在这里了。”
南姝看着答案,眉眼是出人意料的平静。
秦贵娣的遗物里,已经写明白了,傅惊野给她的,不过是对此的印证。
——早在魏烛找到秦书之前,秦贵娣就已经发现了秦书是南家的千金。
她不得要领,贸然地打了南家某小分公司的电话。
她买了去潼城的车票。
她查找过亲子鉴定的资料,还详细地在本子上做了笔记。
满篇的错别字,字体鬼画桃符,有几处晕开了墨汁,她是哭着写的,每一滴泪,都是喜悦和激动。
她为她可怜的秦书,找到亲生父母了。
傅惊野走出了车外,他望着远处模糊的山村夜色,点燃了一支烟。
他很久没碰烟了,就像他的心脏很久都没这么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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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到这里,好像就差一点。
但这一点,却是最艰难的一道关卡。
南姝时时有一个困惑,难以解答,那就是在查秦贵娣的死因的时候,线索总是将她引往另一条路。
这条路上,出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人。
每一次她打算绕过去,却总是又让她绕回来,像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哑巴死死抓着她,非要让她读懂他诡异的手语。
但时至今日,随着秦贵娣死亡真相即将浮出水面,这一道暗示,也快水落石出。
事态已经发展到,可以开始着手做些什么了。
在秦贵娣的墓前,烧了纸钱祭拜后,南姝和傅惊野没做停留,赶夜路回到了潼城。
南姝直接去上学,傅惊野把她放下就走了。
六点的慕英静悄悄,但路上已经有了许多奋战考试的高三学生,拿着书走来走去地朗读背诵。
南姝像一个鬼魅,眼神无光地游走在慕英楼梯上,陆星盏迎面而来,她也完全没看见,直接经过。
陆星盏还是停了下来。
“南姝。”
陆星盏转了过去,迎上南姝好像才认出他来的茫然视线,眉眼间掩饰着复杂的克制,“你跟我过来一趟。”
“有事么,陆同学?”
声音悦耳如常,却带着令人心颤的冰冷。
陆星盏没回答,南姝继续说,“如果可以,就在这里说吧,我还想回教室睡一会呢。”
她是如何能做到如此轻描淡写,仿佛日常问候一样?
陆星盏将暗处的手指收拢,“小组项目信息的申报和填写,需要在学校电脑上进入官网完成,现在就只差你一个了。”
真是无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陆星盏这人真是看起来沉稳温柔,真动起心眼来,属实是让人无计可施呢。
但南姝不吃这套,“那我们小组的东方瑛同学也亲自填写了吗?”
陆星盏拧起了眉,纵使南姝说的是事实,但实在是刺耳。
但刺耳的也许是南姝的对他的冷酷,亦或是她故意拿东方瑛气他。
“乔云稚好像也抽不出空哦,项乌茵更是不会参加了,照这么说的话,我们小组完全可以不参与此次活动。”
南姝轻描淡写地说完后,转身离开了。
一阵电话铃打断了陆星盏或许想要上前的想法。
“您好,45床的病人刚刚醒了,您要来一趟医院吗?”
东方瑛,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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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筱枝的车驶出车道,就看见了陆月白的车。
“陆月白怎么还来?”
南音坐在孟筱枝的旁边,他刚从剧院回来。
孟筱枝察觉异样,之前南音看到陆月白还会脸红,现在皱起的眉头里似乎有敌意。
孟筱枝回答:“应该是找南芮绮的。”
南音:“那次的事情,她们不是闹掰了么。”
南音和孟筱枝边走边说。
孟筱枝知道那事,毕竟传得很开,参加聚会的时候,有不懂事的人还在她面前逞了逞威风。
南芮绮自从那日以后,就没去上学了,家里人也知道她自尊受挫,也没强迫她。
“你在学校多和你姐姐说说话。“孟筱枝小声地对南音说。
南芮绮不上学了,只有南音能见到南姝。
南音说自己找过了,“她也没上学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南音一脸的不想承认,心里早就猜到,南姝这个样子很像是跟傅惊野学坏了。
母子二人说话的时候,没注意南芮绮就在后面,她原本是想要出来迎接妈妈和弟弟的。
一来就听到了孟筱枝在交代南音,还是因为南姝的事情。
她心里的伤口再次裂开,又看到孟筱枝在问佣人。
“好像是吵架了,不欢而散,我也纳闷呢,那个陆小姐平时不是这么泼的人吧,真是人心隔肚皮,刚才那刁蛮劲儿您是没见着。”
说话的是南家的老人了,工作十几年,说话也没多少避讳,有什么说什么的耿直性格,刚才必然是被陆月白迁怒了,现在憋屈都还挂在脸上。
孟筱枝和南音都觉得有点吃惊,陆月白一个世家的千金,怎么如此来别人家里如此没有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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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姝睡了午觉起来,已经是晚上了。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楼,看到开放式厨房有个灰色短袖的人,正在开汽水。
“你不是说你平常不住这里么。”
傅惊野打量了一会南姝,“我来看猫。”
还没想好叫什么名字的猫咪,呆头呆脑地从沙发伸出脸,打量这两个人类。
南姝满脸拒绝地说,“你随意。”
说着拿了小梳子开始梳头。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却没开灯,只有外面花园的地灯,朦朦胧胧的一两点光芒。
屋子里开着暖气,南姝穿得也不多,宽松简单的白色大体恤,把人衬得越发形销骨立。
傅惊野就在后面边喝水,边看着她拢着缎带一样的长发,一下下地梳。
喉间清水往下吞咽,小气泡跳在舌根。
小傻猫翘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南姝坐的沙发边迷糊地趴下。
傅惊野其实是受不了鹄沽的严防死守,以及他哥留给他揠苗助长式的集团事务,早上睁眼一堆的人来找他,他懒散惯了,这会自然是被逼得透不过气,来这里躲几天。
所以,南姝认为最多待个一俩小时就会自觉消失的傅惊野,赖了两天。
南姝不下n次在他面前说,“由于这是你的财产,我不好赶你走,所以我只能给你一点暗示。”
正坐在地上,拿着手柄打游戏的傅惊野,抬起头看南姝,“你把这叫‘暗示’?”
说完以后,继续打游戏,将南姝视为空气。
南姝也没心情继续和他争执下去。
即便晚上再次被楼下的游戏声闹到睡不着,她也没骂他。
直到第二天,傅惊野提着一双鞋找上门,“你给我泡的?”
南姝百无聊赖地玩着头发,“可能是昨晚下雨吧。”
傅惊野把他的限量款往南姝鼻子一怼,“这是下雨,还是下醋?”
战争的号角由此吹响。
在继醋溜球鞋后,又发生了类似于,模型养金鱼,蒜蓉焗键盘,面糊堵锁眼儿,头顶奶沫拉花等‘恶□□件’。
凭借着一股倔强,傅惊野就不让南姝如意,他就不走。
所以也进行了一系列类似于裙子炒酸角,香水腌黄瓜,牙膏炖芥末,一系列反制裁。
盐小池位置偏,不好点外卖,也没请做饭的阿姨,在吃了好几天的面包和方便面后,两人总算是受不了,开始摸索着自己做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