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盏,你还在为她说话么!你到底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不堪一个人,你难道都不介意她的从前?”
再一次不欢而散。
东方瑛醒来后,警方派人过来问了,她的确是看到了纵火的嫌疑人。
但她的记忆模糊,当时被困在门里,门被她艰难地推出一小条缝。
东方瑛看到一道身影,那是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女人,背后有刺绣的图案。
那个人把她关在了里面。
警方已经介入了调查。
陆星盏疲倦地走近校门。
学校的花园里人来人往,贩卖简餐的小巴士前排着长龙。
长椅上有学生走了,看到空位的少女走过去坐下,世界的嬉闹声凝固在她周围。
云层上的阳光一步步向她走来,身后嫩黄色的雏菊似乎也悄然怒放,动态的生命感,无声地流淌。
陆星盏没有想到会突然见到南姝。
才跟徐瑟川大吵一架,陆星盏心里愁云惨淡。
南姝像裂缝里的阳光,让他瞬间豁然开朗,可也是在一瞬间,他想起从前的种种,不知如何面对南姝。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不知不觉中就像一条鸿沟横亘在两人中间,今非昔比。
陆星盏克制着心头阵阵发紧,朝南姝走过去。
终归,心底的复杂,盖不过思恋。
陆星盏其实并没有犹豫多久,他这次的抉择,比任何一次都要利落,可他终归是没能走到南姝的身边。
前面的小矮枫走出一道人影,不疾不徐地走近那片秋阳里,慕英秋季白色制服穿在身上,让他的气质发生了惊人的改变。
周围的人都在第一时间诧异地偷瞄而来,却无人敢窃窃私语。
傅惊野旁若无人,将手中一杯奶茶递给南姝。
南姝接过,礼貌地对傅惊野说,“这里没座位了,你站着吧。”
也真亏她还能为他着想。
傅惊野早已习惯,站到了她的身边,把吸管戳进杯子里。
正值中午,小餐车的人并不少,也没人大胆地把目光放过去,但环境出奇地安静。
南姝和傅惊野没待一会走了,一锅水骤然之间沸腾。
“那是傅惊野?”
“他竟然穿校服了!?”
“嘿嘿嘿我跟他穿了一样的衣服哎~”
“不知羞嘞,说不定别人是想跟刚刚那个女孩穿一样的。”
“哈哈哈,我看出来了。”
欢喜的八卦声后,无人注意角落的阴霾。
慕英的秋季校服是干净圣洁的白色,裁剪优良的英伦西装四件套。
傅惊野今天第一次穿到南姝面前的时候,南姝咬着勺子看了他很久。这个人从来没有穿过这么正式的白色,身上的阴郁感被压下了不少,很值得品味一番。
傅惊野被南姝看得不习惯,喝水都差点被呛到,“你能不能把你那好色的眼睛移开。”
拜托,到底是谁更好色啊?
起初一直都在说露骨的话,自以为可以调戏到的可不是她好么。
但南姝并不讨厌,反而因傅惊野那不自在的样子感到得意。
南姝便更加得寸进尺,托着下巴,欣赏着一件艺术品那样,直勾勾地望着傅惊野,“你身上有一种恶鬼被镇压后,玄之又玄的感觉。”
傅惊野:“……”
南姝吃完华夫饼,跳下小吧台,“虽然人不人鬼不鬼的,但看在你翻箱倒柜把校服找出来穿上的份上,我允许你在学校的时候走在我旁边。”
傅惊野早已放弃和南姝做无聊的争辩,慢条斯理地撕开糯米豆沙包,“那多谢你的恩赐了。”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傅惊野还真必须得穿校服。
五校联合的运动会已经在上午拉开了序幕,下午观看汇演。
虽然高三不参加比赛,但允许来慕英观看演出,为期一周的活动,五校都完全开放校园,学生们可任意往来。
没人会拒绝这进入慕英千载难逢的机会。
五校的学生们一道涌入,能区分各自来处的,就只能是校服了。
便于管理,慕英查校服查得很严,每一个楼道口都要领导守着关卡。
冬天,对傅惊野而言,穿三件衣服全然是折磨。
没走一会,他就热不住了,脱了外套,只穿衬衫和白色针织背心。
年级主任看到傅惊野,取下眼镜擦了又擦,戴上后眼睛一眯,还真没看错。
他给了傅惊野一个肯定的微笑,并鼓励地说,”阿野,天冷咱把外套穿上。“
傅惊野点了下头,一脸茫然。
穿校服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天大的改变,就是一个很平常的事情,但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欣慰,好像是看到浪子回头,恶人从良,弃暗投明,并为此大受震撼,啧啧称赞。
学校老师就算了,为什么同学们都一副老父亲看儿子的眼神?
——傅惊野终于懂事了,他长大了!
南姝在旁边笑了。
这场面莫名喜感。
南姝的举动招来了傅惊野的鄙视,“再笑?”
南姝将他的威胁视若无睹。
走过了主任,她伸出手,穿过傅惊野的指尖,缓缓地扣住他的掌心,迎着傅惊野怔住的目光,少女慧黠地笑起来,捂着嘴悄悄地说。
“你真是乖懵了。”
好像锣鼓“咣——”地敲响在耳边,震得心口也跟着晃颤,崩裂的地面荆棘狂长,缠死了傅惊野的双脚。
一时间,初冬比盛夏还要炎热几分,热得白皙的皮肤透出了绯色。
南姝从前在三中的同班同学刚认出南姝,就看见了这一幕。
众人:!!!
没看错的话,那是传闻中的傅惊野吧?
而刚刚,南姝是调戏了傅惊野么???
=
在三中的同学,其实都不太喜欢南姝。
因为南姝不太爱跟大家交流,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前期她形象实在很土,头发都乱糟糟的,还戴一顶土里土气的帽子,后来变了个样子,从头到尾都闪闪发光,可无论是哪一种,南姝都显得格格不入。即便是表面上夸奖她漂亮,内心也说着坏话,所以当南姝被莫名抢了位置的时候,相当一部分人觉得,这样高傲的人受到欺负,是一件很解气的事情。
后来听说她得罪了罗虹雪和禹逸飞,从此消失在了三中,难免有人暗自幸灾乐祸,在此后的一年里,时不时还在嚼舌根。
直到他们以为被禹逸飞害惨了的南姝,出现在了傅惊野身边。
南姝牵着傅惊野的手,从面前的一群人中间经过,目不斜视。
她没有认出来这些同学。
南姝走了好一会,三中的同学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事实,南姝没有认出来他们。
怔然过后,这群曾经落井下石的人,不约而同地心里叹气。
能吊打禹逸飞,搞定傅惊野,也不怪人家清高。
=
慕英很大,校园里的学生比平时多出了好几倍,都是前来准备参加下午开幕式的学生。
南姝也没说去哪,喝着奶茶兜兜转转。
傅惊野目光所及,全是眼神闪躲,避之不及,又对两人的关系充满了八卦揣测的同学。
“你到底要去哪里。”
南姝行走在人群中,目光放空,她漫不经心地想,像今天一样风光秀丽,闹腾喜庆的日子,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呢?
闻言后,南姝慢半拍地抬起头,眼睛弯弯,“你穿这衣服特别好看,我想带着你多转几圈,炫耀炫耀。”
说着,勾了下他的指头。
傅惊野下意识目光危险地沉了一下,当阳光投向对面的玻璃反光时,他不由自主地撇了一眼里面的自己。
南姝实际上不知道慕英今天有活动,会来这么多人,一连好几个从前的据点都是一片人山人海。
偏僻的废弃羽毛球场似乎无人光顾,自以为终于找到可以透口气的地方,不料刚走到小路口,就听到了说话声。
“项乌茵你真是贱,你妈已经和我爸离婚了,现在是我爸,不是你爸!你能不能别老打扰我们家!这个发带是我的,不是你的!”
项乌茵在这里不知道被欺负了多久,小道上还有两个人把守,看来这个同父异母的继姐是早有准备,今天要好好整治一下项乌茵。
南姝思索了一下,想着项乌茵也算是她的人,于是拍拍傅惊野的手,“乖,在这等着我。”
傅惊野拉住她,南姝回头的目光愕然。
他显然不喜欢南姝这种栓小狗的语气,但他历来不爱发这种没意义的牢骚,打量着里面几个明显叫过来压场子的男生,眸色阴冷,“我去。”
南姝语调轻哄,就差拍拍他的狗头,“听话~你不是喜欢看戏么,这个位置视野非常好。”
已经进入猎杀状态的傅惊野:“……”
隐隐感觉她在内涵自己。
南姝推开前面两个望风的人,无视她们的震怒,走向项伊真。
项伊真正在气头上,被不请自来的人打断,气得就朝南姝后面的人发脾气,“你们两个怎么看的!这都能把人放进来?”
然后对着笑眯眯的南姝大吼:“你谁啊!”
南姝慢条斯理地上前,扯过了项伊真手里的发带,递给了神色吃惊,满眼通红的项乌茵。
“拿着。”
项乌茵抽噎一声,双手接过,而后看向南姝的脸,憋了一泡的泪水转啊转,眼看就要倾泻而出。
“那是我的东西!”
项伊真被无视了太久,终于忍无可忍了。
南姝回头时,世界的光芒也暗了下来。
打量着面前少女,吊梢眼,缺少妩媚更显奸诈,身材高挑消瘦,但皮肤干黄,有点老气。
于是南姝诚恳地望着项伊真说,“你不配。”
项伊真被这话扎一愣,继而气红了脸,说不出话朝旁边的男生横了一眼。
个子高大健壮地男生气势汹汹地上前来。
他的肌肉没有震慑住南姝,南姝的目光始终放在项伊真身上。
“我本来是想说,发带漂亮你却难看,两者不相配。但现在我又想起了一点,你好像连拥有的资格也没有。”南姝思索着说,“好像是第三者的女儿,是吧?”
哪有人真心实意地对着当事人这么问的?
有人帮腔了:“帮错人了吧,明明项乌茵才是破坏别人家庭的人!”
南姝语调轻柔,“那为什么是继姐,不是继妹呢?”
这话说得在场人语滞。
显然没人想过这个问题。
“那么如果没有婚内出轨,先原配妻子生下孩子,那么就是现任生的其他男人的孩子,那既然如此,你怎么能说项乌茵的父亲,是你的父亲呢?连血缘关系都没有。”
项伊真气恼地反驳,“我当然是我爸的亲生女儿!”
南姝:“那你妈妈就是小三了。”
项伊真一时无话可说,直接朝着她带来的一群人拔高音量,“你们还愣着干嘛!”
对方的人犹豫着要动手。
南姝略感无聊,懒懒散散地提醒一句,“这里是慕英的土地。”
这话让在场五人脚底一顿。
南姝冰冷的黑眸乜向后方,“在慕英动手打人这种闹笑话的事情,要是被你们盛耕的老师知道了,开除也不足为奇吧,就怕到时候鸟尽弓藏,去跟谁叫冤呢。”
项伊真带来的人,气势已经消减下去,很快就不足为惧。
只剩对面的项伊真咬牙切齿。
她盼着这一天来找项乌茵的麻烦,做了很久的准备,自然是不愿罢休的。
但项伊真在南姝面前,实在没这个本事。
“慕英有什么了不起……“
南姝甚至都有点可怜这个铆足了劲来找人麻烦,结果只是自取其辱的小垃圾。
“没什么不得了,就是你读不起罢了。但项乌茵就能读得起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项伊真变了脸色。
少女一双美目,眼仁比旁人大一些,像黑色的珍珠,懵懂时清纯,狡黠时阴森。
“你应该想想,为什么项乌茵身为你父亲的女儿,你父亲却能十八年来不管不顾,和你们母女和和美美。而现在项乌茵来到了慕英,你父亲便瞻前马后,一反常态,就连你最喜欢的发带,也无视你的哭闹而送给了项乌茵。你的父亲真的在乎你么?他真的在乎子女么?”
“你若能干,你父亲也不至于偏心项乌茵,可你却什么都没想明白,糊里糊涂就跑到慕英来叫嚣,狗急跳墙地寻项乌茵麻烦,这有什么用?到这里来争什么你爸爸,我爸爸,是你争赢了项乌茵身上就能失去项家的基因,还是你父亲会抛弃今非昔比的项乌茵而只认除了狺狺狂吠,什么也不会的你?”
针针见血,拳拳到肉,项伊真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连项伊真带来的人,都用奇异的眼光打量项伊真。
该是退场的时候了。
南姝拉着项乌茵离开。
项乌茵望着南姝的背影,怔然地想,要是自己也能像南姝这样能言善辩就好了,她真是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相较于自己,看到这么多人立刻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有南姝这个朋友在,真是太好了。
一想到这,项乌茵心头一股酸楚。
怎么没有早点认识南姝啊。
眼看走远了,项乌茵越发控制不住,憋了很久的委屈骤然崩塌,就要嚎啕大哭。
紧接着一转弯就看见了傅惊野。
项乌茵才刚发出“嘤——”地一声,急忙收住了。
傅惊野这一身规矩的白色校服,让项乌茵感到惊奇又陌生,大眼睛眨巴眨巴,因为傅惊野历来喜怒无常,既不敢贸然夸奖,又不敢随意问候,于是噎了半天没说话。
傅惊野没有多余去体会项乌茵的目光,更多地是前后左右地看了南姝一圈,“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