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屈辱,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眼中灰茫茫的,仿佛这荒唐的人间。
恍惚间,严涛从记忆阴暗的角落,站在了今时今日不远处的看台。
他还是那样丑陋的面庞,看到南姝,眼中迸发出兴致盎然的精光,就好像回到了那场在他引导的群体霸凌时,大展雄风的模样。
严涛举起手中的球,对底下转过头来的少女扔了过去。
那球在天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准头极好。
严涛嘴角险恶地咧开,从前被拒绝后丢失的自尊,即便是在那日也没能找回来。变本加厉的折磨,或许能听到南姝求饶,只有看她哭看她下跪,他才能真正扬眉吐气。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女神,不也是手无缚鸡之力,能被任意对待的女人么?
就算是对她怎么样了,她能报复得了自己多少?
这短短的瞬间,严涛似乎已经在思考如何才能对南姝绝对征服。
然而,严涛的笑容很快凝固在了脸上。
一只白皙的手,从南姝身后伸出来。
“砰——”一声闷响。
掌心稳稳地将那篮球接住。
然后瞬间,指尖如利爪猛收,篮球如卑贱的头颅,痛苦哀嚎,几乎要被捏爆。
青年眼眸阴沉,平静地站在慢慢腾起的黑风里。
一时风云巨变,天昏地暗。
黑云压城,飞沙走石,好像脚下裂口一条口子,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只恶鬼修罗,爪子刮着地面,幽静的眼睛像枪·口,盯住了目标,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涌动着将人生吞活剥的狠意。
这狠,与严涛这无知无畏的狠是不同的。
是真正的摧毁,真正的残忍,真正的血光与浩劫。
严涛撞上那陌生男子的眼睛,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在此时本能地咯噔一下,脚一软,往后退了一步。
他第一次有了逃的想法。
青年将那篮球在地面拍了几下,似乎思量着人的千万种死法。
球一下下撞击着地面,严涛似乎能听见那砰砰砰的声音,或许是他的心跳,也或许是死神的催命符。
忽然间,那青年朝他疾驰而来。
仿佛带着对那一日,群体暴力的罪恶狂欢,恃强凌弱的畸形乐趣,因妒生恨的滑稽报复……
讨伐,审判,处刑!
傅惊野好像在这一刻,撕下了这无用的伪装。
原形毕露,他再次成了那整个潼城都谈虎色变的怪物。
杀气凛凛,
向无知的恶人们,
扑咬而去。
作者有话说:
傅惊野:潼城最强贵公子,血统优良的拳王疯狗
第51章
后来整个壶渡都在传, 那个没人要的灾星秦书,摇身一变,成了金枝玉叶, 还带回来了一条恶犬,疯了一样到处咬人。
严涛身边,人不少, 七八个小弟,傅惊野过来的时候,有人尝试着来挡他。
却是连身都没近一分,眨眼间就被单手撂倒。
严涛从来没有遇上这种情况, 他对上那双阴森的眼睛, 身体就像是结了冰,半点也动弹不得。
傅惊野缓慢地揪起严涛的衣领。
严涛僵直得好像雕塑, 手捏在身侧, 整个人发抖,发抖……一直发抖。
时间过得仿佛很慢,严涛不知何时找回了一点知觉, 他挥起拳头要打傅惊野,却不知那高档的衬衫布料下,每一块都充满了在擂台上被千锤百炼后的力量,严涛打不动, 崩溃下的挥拳毫无章法,打得面红耳赤。
傅惊野却只是笑, 居高临下,轻蔑地任他胡闹。
在真正的王者面前, 这个大家眼里很会打架的霸主, 成了个不得要领的小朋友, 从所向披靡,跌落为可笑的小丑。
周围的人从前都是无恶不作,极度不知天高地厚的,现在却动也不敢动,傅惊野眼神所及之处,竟是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半点不敢与之对视。
空气安静,一时间气氛诡异。
好像一只野性十足的猛兽,咬着虚张声势的头领动脉,从容安静地站在最中间,一圈骨瘦如柴的病狗被吓破了胆,连连后退。
“刚刚做了什么,嗯?谁来告诉我,球是打算扔谁?”
傅惊野环视,没人敢说半个字。
死一样的沉默中,有人拔腿开跑。
其他人也后知后觉地慌张追随,要作鸟兽散。
然而,那第一个跑的人,还没跑出绿化带,就被抓着后领子拖了回来,直接给扔到了全身抖得虚脱,跌坐在地的严涛身边。
那些跑开的人听到动静,双脚瞬间动弹不得,回头不知所措。
傅惊野朝四面八方招了招手,以一种要请人吃饭的样子,满脸欢迎。
“回来,我们聊聊。”
七八个小鸡仔,畏畏缩缩地回到了原地,一个个将头压得只剩头发顶上的旋儿。
他们知道自己与傅惊野的差距,不止身型,更是气势、身手,以及他们在混乱与恶意中活久了以后,练就的一种本能嗅觉——对危险的嗅觉。
明明这个青年满身贵气,却有种残暴的冷血。
明明那张漂亮的脸上带着笑,甚至可以说赏心悦目,却偏偏令人不寒而栗。
“别这样兄弟,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傅惊野蹲下去,叫着人兄弟,却抓着人头发,迫使对方抬起头。
严涛一张嘴皮子止不住地哆嗦。
傅惊野觉得没意思极了,“严涛,我知道你,你做过什么事,要我说说么?”
严涛大骇,“你、你知道我?你要干什么!”
傅惊野看向远处,“嘘,小声点,偷偷给你说个秘密,你干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不信?我说几个关键词吧。”
“三月二十号,王记水果铺,铁皮桌。”
“学校后面的器材室,张秋兰。”
“寒假最后一天,歌厅包房,郑双双。”
……
他压着声音,如魔鬼的低吟。
严涛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你说恐惧吧,他又好像在痛,脸上的褶子拧成一块,抽一抽的;你说他在哭吧,他好像又在笑,那嘴一张一合愣是说不出一个字;你说他冷吧,他好像又很热,头发全被汗水打湿了,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傅惊野终于满意了,继续说了下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操场那头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不像是在动手打架,却传来惊恐的哭嚎,声嘶力竭地求饶。心胆俱裂,以头抢地,嗓子破了,声音像破锣。那阵阵洞穿过肺部声音,带着瓮声瓮气的回声一般,一下下撕扯,骨头和肉身似乎都要在拉长的、痛不欲生的哭声中碎掉。
听得路人胆战心惊的。
周围那站着的一圈小弟啊,腿跟面条似地抖。
甚至有些也忍不住,往地上一倒,不知道是真吓晕了,还是想装死。
时值下课,却没一个人敢近前看热闹,倒是有些人躲在暗处。
县高中小,初中到高中几乎没什么新鲜血液。
霸凌者,也终归被霸凌。
站在远处悄悄地注视严涛的人群里,许多也是那天跟在严涛后面参加了霸凌的人,可他们只做了一时的强者,后来也终被欺凌。
昔日那些高高在上,神气十足的人们,如今也变成精神恍惚,浑浑噩噩的惊弓之鸟。
“然后我们就、就把她拉出去,不,是拖出去,用、用冰水……我真的记不得了,求你了,我真的记不得了,不要再让我说了……”
对严涛的痛哭视若无睹,傅惊野蹲在他面前,无动于衷。
“怎么,做得出来,却说不出来了?”
严涛哽咽:“您这么神通广大,不用我说,您肯定都知道……”
傅惊野拍了拍严涛的脸,看他已经怕得都开始翻白眼了,真担心他体力不支,没出息地晕过去。
“我就是想听你说,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严涛被凉水泼醒来,颤颤巍巍地往回看,希望那些同学能帮他。
然而他看到的所有的熟悉的身影,竟都扭头走了。
没有一个人帮他。
“我听他说过!”
千万不要试图考验人性,这不,旁边就有人站出来了。
正是跟在严涛身边的那个鼠牙男。
“因为秦书拒绝过严涛,严涛自尊心受挫,得不到就要毁掉!”
有他带头,周围的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他就是自己没种,还要秦书倒舔他!”
“他要征服秦书!”
“丑货,还想吃天鹅肉,白占便宜!”
……
一句句话就像是绞刑架上的绳索,将严涛勒得喘不过气,光天化日之下,被绑在耻辱柱上,当众处刑。
傅惊野凑近严涛,眼中是刺眼的笑。
“就凭你么?她从前不过只是落魄了,一时倒霉才流落到这穷乡僻壤,否则你这种身份,这辈子连见她一面,都没有资格。”
“还想征服?还敢有想法?你还敢毁她?”
出于恐惧,有人开始对严涛疯狂落井下石,好像讨好了傅惊野,附和傅惊野,嘲笑严涛,傅惊野就会饶了自己,自己就能跟严涛划清界限,不会受严涛连累。
“就是,秦书这么漂亮,他这种丑八怪也配?”
“提鞋都不配!哈哈哈。”
……
傅惊野没有阻止这些人愈演愈烈的嘲讽,不堪入耳的挖苦。
等他们说够了,傅惊野活动着筋骨,站了起来。
一双眼眸,像深不可测的黑洞,没有任何情感,好像公正又残忍的审判官。
他指向这群人,嗓音低沉,如同一种宣告。
“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同罪。”
世界在震恐中再次安静下来。
=
严涛原本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不会有人知道。
他怎么也想不到,某天会有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揭露他所有的罪恶。
是在他身上装着摄像头么,还是……这是个鬼,是个神,能开天眼?否则他怎么会知道那些他捂得这死这么严的坏事……简直细思恐极。
严涛知道自己完了,这辈子都完了,他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什么来路,但凭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严涛都能感受得到,这个人绝对是超出了他认知的大人物,自己在壶渡小县城的这点权势和关系,一拿出来就能被对方压爆。
要让严涛亡的是傅惊野,怎么可能允许他严涛还像之前那样背后搞小动作!
严涛简直哀怨透顶,他是撞了什么邪,会招惹潼城来的人,这种翻手云覆手雨的厉害人物,亲自下场来搞他!!?
不是埋怨的时候,当务之急自己必须逃。
但他的运走到头了。
首先,是一迈腿就滚下了楼梯,尾椎剧痛,无人帮忙。
逃亡?这腿都没了,还能逃到哪里去?
之后的一切,就很明了了。
傅惊野没让南姝靠前。
南姝也不愿再见到那些恶心的人。
她站在很远的地方,偶尔瞥一眼那边的情况。
很快,傅惊野回来了。
走到她跟前,就直接坐在了花坛的小坎儿上。
南姝问他,“你怎么了?”
傅惊野叹气:“脚疼。”
南姝一瞧,他还是穿的那双靴子,难怪他刚才好像一直蹲着,原来是站不动了。
“嫌小摊的运动鞋难看?”
傅惊野不置可否。
原本他觉得自己不算是个很讲究的人,但看了那些花花绿绿的鞋子,他觉得自己可以再忍一忍。
南姝看了下时间,“走吧,我查到那个孩子在几班了。”
傅惊野瘸着站起来,抖落了两下长腿,往后又看了一眼。
那群人早就慌不择路地跑了,好像跑得过初一,也就能跑得过十五。
他边跟着南姝背后走,边敲打了几个字,跟玩手机一样的姿态,却是立马让整个壶渡为之震上三震。
曾粉饰的太平、遮羞的布料,在这地动山摇之中不堪一击,轰然倒塌,露出了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案子。
南姝看他还在看手机,走得慢吞吞的,于是没了耐心,“你在干什么?”
傅惊野:“热心市民的事情你别管。”
说着将屏幕一锁,漫不经心地放回了包里。
他们没有回头,看这身后静悄悄的爆裂。
要说这弧壶渡,真是有些奇怪,按理说严涛这些人不该这样猖獗。
究竟奇怪在哪里,没个实质性的证据又真不好下结论。
可无论如何,今天傅惊野来了,都得倒霉认栽。
=
小学部办公室。
面前名叫周檬祥的小胖子,就是蔡启芳的孙子。
不像她奶奶那样鸡贼,小胖子就像没长醒,傻乎乎的,最开始还撒谎,一被揭穿就慌了,哭了一通发现没用,老老实实地说出了真相。
“我其实没想要撒谎的,但是我奶奶说,让我把这些事忘了,千万不要跟别人提起,也不要说我喊的救护车,得是我奶奶喊的救护车。”
南姝:“你奶奶为什么要让你隐瞒这件事?”
小胖子:“因为不吉利。”
南姝:“说清楚,怎么你喊救护车,就不吉利了?”
小胖子犹豫了很久很久,才怕兮兮地说:“因为我听到屋子里有哭声,我听到哭声,好奇,就去看,爬到你们卧室那个窗户上面,然后就见到秦阿婆倒在桌边。”
“我吓到了,就赶紧跑回了家,但后来记起老师教过怎么救人,我就喊了救护车。但是我奶奶知道了,就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我当时还不乐意,我救了人为什么不能说?”
“但是后来秦阿婆没活得成,死了,我就有点怕了,奶奶又说,秦阿婆当时房子里面有哭声,这是不对劲的,这说明秦阿婆晚上会回来找我,她有冤屈,会一直不放过我的。我最怕鬼了,我就按照我奶奶说的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