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姝眉眼平和:“那你们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想要跟我做朋友?”
盛玉尔压制怒火,不想在这里吵架丢脸,“算了言焉,既然她这么不讲道理,没有礼貌,我们也不需要再跟她客气了。”
苏言焉隐忍多时,也算是冷静下来了。
“我虽然没有宽容到能和你当朋友,但也想要和你好好相处,毕竟都生活在一个地方,和平最重要。”
南姝看着通情达理的苏言焉,眨眨眼,“你为什么有资格跟我说这句话?”
苏言焉:“我是在劝你……”
南姝:“你是在管教我。”
苏言焉:“也算是吧。”
南姝:“你哪里来的立场?”
苏言焉用力深吸一口气,连带着肩颈也在收张:“那好,我正好也跟你说明白,男人在外面有情人很正常,我爸也这样,傅惊野这样的无论有多少个都不足为奇,我都能接受,只要你们安安分分,我可以视而不见,甚至让你们衣食无忧。但前提是你得听话。”
南姝托着头好奇地打量苏言焉:“所以你是以正宫立场来宣示主权?“
苏言焉望着少女狡黠的目光,感觉她丝毫没有被自己震慑到,看来这是个极其野性难驯的女孩子。
“那你白来一趟了。”南姝可惜地说,“我不是傅惊野的情人。”
苏言焉警惕地看她,“那你凭什么住在这里。”
南姝回答:“那你现在也没名没分,不依然死赖着不走,你怎么不说自己也是他的情人?”
岂有此理!
苏言焉拍案而起,“你胡说!”
盛玉尔也被激怒了,忙走到苏言焉身后给她拍背顺气,同时不忘反驳南姝,“言焉主动来找你,既往不咎,你反倒不知好歹,你现在靠着傅家为所欲为,要知道花无百日红,我就看你能不能笑到最后!”
南姝自顾自倒了一杯香喷喷的奶红茶:“示好?斗不过别人的又不是我。从来没见过丧家之犬跑来挽尊,还能自称既往不咎,原来名门闺秀也依然可以到处丢脸,我今天算是大开眼界。”
南姝这边云淡风轻,苏言焉却是几乎要一口老血当场梗死。
“看来我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我斗不过你是因为我没有你这么没下限!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视野中,忽见少女目光放远。
阳光变得很有温度,照亮少女卷翘的睫毛,透出一股果实的香甜。
少女掩唇一笑,看着苏言焉背后脆生生地说,“傅惊野,这位苏小姐刚刚说你美妾成群呢。”
苏言焉转头,呆若木鸡地望着高台入口的青年。
香橙汁的底部,晕开一片艳红甜蜜的红石榴浆,黑色正装的青年身披霞光,却仍是肃杀一片,阴鸷的眼眸越过苏言焉,审视着她后方嫣然而笑的少女。
这是傅惊野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来见南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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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城又到了紧张的考试季,春山如笑,细雨蒙蒙。
警察局里,三间审讯室的气场十分压抑。
在章宝歆事件中,南姝伪证的事情被调查出来,当时在场的乔云稚被问了话。
“我当时并不知道南姝在帮忙章宝歆隐瞒。”
警方:“你和南姝不是好友么?”
乔云稚眼中凝聚出一片内膜:“已经不是了,我怎么可能继续和害死我姐姐的人做朋友……”
警方:“跟乔阳绘有什么关系?”
乔云稚这才发现有地方不对劲,“章宝歆失踪以后,南姝还和章宝歆有联系,用一种秘密的方式。”
问话的人表现得很异常,一句话也不说,飞快地出了审讯室。
乔云稚暂时被带了出去,前往会客厅稍作休息的时候,途径另一间审讯室,她从里面看到了项乌茵的身影。
“那个贝壳手链到底是谁的,隐瞒的后果我相信你知道。”
项乌茵紧张得绷紧了瘦削的后背,吞吞吐吐地说,“是、是南姝的,我曾经看她戴在书包上,在集市的饰品店连锁店就有卖。”
南姝的确买过,店里有监控还能查到,而且这的确也是她的。
乔云稚在休息室里一直在思考贝壳手链的事情。
东方瑛坐在身边沉默不语,直到项乌茵出来,坐在了对面。
“贝壳手链是怎么回事?”
项乌茵低着头不发一言。
东方瑛茫然不解,“什么贝壳手链,你们在说什么?”
乔云稚无意看到过魏烛办公桌上的资料,“陆月白死的时候,手里抓着的证物,就是一条贝壳手链。”
东方瑛也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怀着复杂心情,乔云稚颤抖着唇瓣,声音嘶哑,“那真的是南姝的?你没有记错?”
项乌茵闭上眼,眼角落下一行泪,“千真万确。”
这一滴泪,也是万般肝肠寸断。
项乌茵艺考分数很高,正值校考,继母却将她关在房间里,切断了项乌茵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项乌茵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白白错过了所有的机会。
小时候她被父亲带到家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六岁的项乌茵也是被继母关在房间里不给吃不给喝,可气的是父亲知道此事也袖手旁观,至此项乌茵十年没搭理过父亲。
项乌茵惹过一个笑话,她一看灰姑娘的故事就哭,到了高中看童话剧还哭鼻子,被同学好一通嘲笑。
没想到自己会经历第二次这样的事情。
毁灭一个孩童,一场黑暗足够。
后来项乌茵长大了,她一无所有,自认为没什么好失去,结果她遇到了南姝,她渐渐开始拥有。
眼看着将要迎来一场迟来的发芽,继母和继姐却以同样的方式,毁灭了项乌茵。
彼时项伊真站在门外,嘴脸险恶:“没有南姝的授意,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敢关你?你知道吗,刚刚来我们家做客的就是南小姐。”
窗外,少女一身浅黄色格子春裙,长发缠着丝带,优雅温柔,矮身进车时,及腰长发轻轻摆动,正是南姝无疑。
如今她都是大人了,能够毁灭她的竟也没多复杂,一个转身足矣。
项乌茵恨南姝,却也百思不得其解,南姝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日日夜夜都在想,每分每秒备受折磨。
这一滴泪里,悲伤,痛苦,愤怒,也有不甘和挫败。
乔云稚捂住脸,随着大口大口的喘息的动作,背脊剧烈起伏。
她感觉自己不会呼吸了。
这个消息太残酷,好像刀子一点一点挑开血淋淋的真相。
陆月白的死亡,钢筋,跌落,还有贝壳项链。
当时南姝要杀陆月白,手里握着的,不也是一根钢筋么?
乔云稚顿时觉得好冷,冷得全身发抖,窒息难当。
东方瑛担心地凑向乔云稚,“你怎么了?警官您快来看看——!”
警官忙赶进来,乔云稚忽地站了起来,强忍着抽噎,“陆月白腿上那个伤口……我、我知道。”她再也说不下去,心口剧烈绞痛,避过头痛苦地闭上眼,一滴泪砸在桌子上。
乔云稚知道,如果把那天后山上南姝找陆月白麻烦这件事说出来,南姝就有了杀人的动机,所以当时被审问的时候,警官反复问她这件事情,乔云稚还是犹豫了。
当时是因为她觉得这两件事隔了有一段时间了,应该是没有联系的,便不必多说。
当然,也或许是乔云稚自己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但现在一切摆在这里,所有证据一应俱全,南姝几乎能确定杀死陆月白了。
她再隐瞒下去就是包庇了。
风车茉莉爬在夕阳映照的拱门上,蒙络摇缀,如幕如瀑,清风吹过,满庭院的香气。
珍儿给南姝搭上一条针织小毯,嫩黄色的披肩压在手腕,配着柔软的白裙,好像一株含羞待放的水仙。
四下无人,南姝和傅惊野踩着被风吹倒的牧场小径,漫步走向前方被夕阳照亮的森林。
“闹腾了这么多天,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少女长发编成粗辫,松垮地挽在脑后,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隔阂,仍在温柔地调笑。
“我再不来,恐怕就无法跟苏言焉的父亲交代了。”
傅惊野态度疏离,目视前方。
南姝莞尔一笑,“看来你很了解我的战斗力。”
傅惊野凉薄得好似在跟一个陌生人讲话,连初识时的恶意也不屑于给与。
“不,是我小看你了,你的手段超出我的预料。”
南姝赞同地眯起眼,像林子里一只无忧无虑的狐狸,“如果只是借题发挥的话当然太过了,可如果是因为嫉妒而惩罚情敌,那就完全合理了。”
傅惊野闻言,终于看向她。
但也只是微微侧过下颌,眼角余光浅淡掠过一眼。
树林里的光变得稀稀落落,斑驳的阴影正好遮住青年眼中的光,余下许多彻骨冰冷。
“妒忌?现在还在我耳边说这些,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南姝睁着水凌凌的眼睛看傅惊野:“你是不是还在因为陆星盏的事情生气?“
傅惊野实在是觉得荒谬,南姝是怎么把这件事说得好像只是小情侣之间的吃醋矛盾?
“南姝,你真的不知道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傅惊野神色冰冷,双目却被怒火染红。
南姝望着他,轻言细语地认真告诉他,“陆星盏只是权宜之计。”
傅惊野无动于衷:“那么我现在也是你的权宜之计?”
南姝:“我是为了逃出来找你。”
傅惊野周身温度一点点变得更低:“那日情形历历在目。有幸见证你们深情表白,互许终身的浪漫场面,我一定为你们铭记一辈子。”
他轻缓地弯起唇。
“别再说逃出来找我这种话了,你实在不该这样背叛陆星盏,那个傻子对你痴心不假,把他变成个死缠烂打的第三者,你的确有些无耻了,并非是我同情他,只是本人也被这么对待过,感同身受而已。”
南姝意识到傅惊野当时在场,恐怕这也是陆星盏故意所为。
所以傅惊野来找过她,但因为看到了那副场景,所以受伤离去了。
“所以你不信我了。“南姝看上去有些黯然神伤。
傅惊野毫无情绪,“明白就好,往后不要再对我装深情,你那满口的甜言蜜语,真是假得令人尴尬。”
南姝低头望着草坪,目光失焦,“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你大可以眼不见为净。”
傅惊野看着南姝小巧的鼻尖,少女好像一个丢了糖果,失望难过的孩子。
“也许我还没有大度到放开一个把我愚弄到这种地步的人,你要是离我远点,我不会眼不见为净,我只会觉得此仇不报抱憾终身。把你放在身边,怎么对待你都可以,晚上的时候我才能稍稍合眼。”
傅惊野手背轻刮南姝低头掩面的鬓发。
“你心里究竟喜欢谁,我一点也不在意。我在想,得让你也尝尝,朝三暮四,薄情寡义,把人真心和自尊踩在地上践踏,是一种什么样的耻辱滋味。”
南姝怔怔地看着傅惊野挑拨她头发的手指,“你不是来帮我的吗?”她随着那手指收回的方向,水光潋滟的眼睛看向傅惊野,“你信誓旦旦地说,我会需要你。”
傅惊野记起来了,“雨林里我说过这话是吧?扳起手指头算算,其实也才过了没多久。可惜这些都不作数了。”
他语调漫不经心,打量着南姝无辜茫然的眼眸。
“比起你的朝令夕改,我的承诺还是坚持了一小段时间,是吧?就是你来得太晚了,赶不上了。”
第一次见到时的傅惊野,虽恶劣冷酷到足以让人害怕,却远不如现在阴险。
南姝在傅惊野冷讽的眼里再三确认过,他不会再帮她了。
傅惊野没有再和南姝继续并肩走下去的想法,看着夕阳落山,转过身去。
南姝忽然在背后开口。
“苏言焉也是你想要对付我的计谋么?”南姝平静地说,“我说过我嫉妒她,我会控制不住想要赶走她的。”
傅惊野站在另一头的暮色中,没有回头。
“苏言焉是你父亲带到我身边的,如果不是南裕森背刺我,苏言焉不会出现。要怪就去怪你的家庭。”
南裕森在两家合作的项目上动手脚,不但在傅家危机时不伸出援手,反而过河拆桥。傅惊野为了摆脱眼下麻烦,才找上了苏家。
可是这又如何能怪南姝呢。
“你忘了我是被家人所抛弃的么?”
也许风吹散了南姝的声音,傅惊野一刻未停,渐行渐远。
森林归巢的雀儿啾啾不停,南姝慢慢地蹲下身。
她的身体状况已经越来越差,体温流逝得很快。
南姝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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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找过南家,却并没有发现南姝的存在,得知南姝很早就离家出走以后,就放弃了对南裕森夫妇的询问。
办案人员走后,南裕森和孟筱枝忧心忡忡。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警察会找小姝?”
南音拖关系问过一些知情的朋友,“据说是跟陆月白的死有关系。”
虽然警察没有透露细节,但孟筱枝还是捕捉到了一些询问中的关键词,“刚刚听到贝壳项链,贝壳项链不是小琦的么,怎么成了小姝的了?”
南芮绮忽然被数道目光注视,方寸大乱。
她委委屈屈地参照之前设计好的回答,含泪说道:“妹妹想要抢我的贝壳项链我不答应,她就自己去买了一条,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要买。”
南芮绮想要栽赃南姝,去她屋子里偷一样显然不是明智之举,谁知道南姝有没有在自己屋里动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