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的确是他的儿子，可无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遮挡真相的棋子罢了，他沉了沉目光。
许久得不到父亲答复的柳拂扬苦笑“于父亲而言，我同外面的百姓没什么两样吧。”顿了顿他又摇头“不对，父亲对百姓存了爱戴之心，对孩儿不过是时间到了就应该杀掉而已，否则不会因为封公子要走，您便开口说出这些真相。”
绛妁不理解这种感情，她是鬼，虽也有情但她不解，对于柳携和来说，他定然是没了办法才来赌封越的，封越到底能不能，行不行，他也不知道，可为了东城百姓他还是说了。
有一句话柳拂扬确实说对了，柳携和对百姓存了爱戴之心的。
“这些你理解不了，东城是我的心血不能功亏一篑，柳家要长存，后世品性如何谁都说不好，只能由我一代一代的接管。”柳携和显得无奈。
封越却是咂舌道“这么说就不对了，生死不由命，家族兴亡也不由命，可你要这么说我们打个比方，外面的五大世家，朱连氏，你能说朱连氏品性不好吗，可他们还是亡了，为了天下人而覆灭，这些东西不是你想便能的，即使没有小鬼出现这件事，你一直拽着这些，难保有一天不会被发现，倒那时候你又该如何去洗清你柳家门面。”
柳携和木讷的看着封越，他在想这句话的对错，他不得不承认，事实也是如此的。
“那现在如何是好。”柳携和按着眉心“我从未想过会成如今这个局面。”
“去柳家古宅，度化，还愿。”绛妁站起来“你欠他们的，始终要有交代。”
东城（十）
柳家古宅。
上次是夜里所来，那会子冷月照下来，虽是冬日周围也是灵动的，这次来周围枯树横倒，血迹斑斑。
“血腥味。”封越捂着鼻子嫌弃的很。
柳携和站在古宅外面，从外面透过窗户看里面，漆黑一片，然耳边有着无数哀嚎声，声声令人窒息。
压抑气息围绕在周围，绛妁紧握伞。
封越打量四周环境，众人站在门口气氛冷凝下来。
“待会跟在我身侧。”绛妁低语。
这话让封越顿了顿，他不经意看向绛妁，此时她却已经看向古宅。
“我来吧。”柳携和走在最前面，刚踏进大门，一股阴冷之气便扑面而来，突然进来的门消失。
柳拂扬回头查看，绛妁道“鬼墙。”
鬼墙，顾名思义与鬼有关，是以厉鬼与怨鬼的戾气怨气执念为代价，所向之披靡。
柳拂扬用灵力打过去，完全没有一点缺陷之处，他这才察觉事情如此不妙，回头看向众人道“戾气甚重。”
“我一直知道这里戾气重，可古宅不可磨灭，我也不认为我可以击破这些掉小鬼。”柳携和抬手以灵力做光源，照亮古宅内部。
绛妁未曾仔细看柳家古宅，现下看来并没有阳光，她收回伞。
“不对劲。”封越轻声道。
“今日，太安静了。”柳拂扬沉眸。
“上次不也安静？”绛妁走向封越身边，低声询问。
封越摇头，脸上罕见出现认真，他偏过头道“不一样的小祖宗，上次来我们是外人，于这些小鬼而言，不叨扰他们便也不会对我们做什么，可这次不同，柳家可是他们怨气的来源，始作俑者来了自然不应该这么安静。”
这话说到一半之时，绛妁便反应过来，这次柳家主也在，那剑该不该用便成为问题。
似乎看出来她的疑虑，封越凑过来道“你放开打就行了，扯谎什么的，我在行的很，不过我觉得应该没人在意到这。”
绛妁抬头看着周围，柳拂扬走到最前面“父亲，封公子，绛姑娘要小心。”
话音刚落，一道戾气冲出来划过柳拂扬衣袖，柳拂扬堪堪躲过，这等子戾气，这一下恐怕是那日察觉的小鬼所为。
绛妁幻化出剑，柳携和眯起眼睛想要一探究竟，而封越却是不经意用自己的身子挡住，手起灵力。
一身黑衣的少年就这么挡在她前面，虽说是像无意，可绛妁还是抬眼看向他，少年背后宽广，她从未静下心看他。
“护好自己。”绛妁伸手拉了拉少年的衣袖道。
周围猛然鬼哭狼嚎起来，刺耳的哭声使得人心惶惶，封越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想用琴术，绛妁一手按住他。
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绛妁清冷的眸子里透露出些许质问，封越又低下头“好啦好啦，我不会用的了。”
“他们来了！”柳拂扬惊呼，那速度简直一眨眼就可以冲过来。
绛妁手中幻化出剑，一剑挡住小鬼的攻击，古宅之内小鬼环绕着，柳携和以灵力为的光源若隐若现，现下这里面几乎看不清。
她手持红剑护在封越身边，柳携和双手灵气打出去。
“爹！”柳拂扬见一小鬼在柳携和后面准备偷袭，他把剑扔出去，堪堪挡住小鬼的攻势，可因着剑被他扔出去，自己周围的小鬼却是不好打。
小鬼一把抓住他，拎了起来。
“那小鬼怨气最重！”绛妁看过去，抓住柳拂扬的小鬼看不清模样，甚至连眼珠子也没有。
“他吸食这里小鬼的怨念，越来越强大了。”封越几乎不能直视这没了眼珠子的小鬼，看向他时除了那阴寒之气外还有一种灼烧感。
“拂扬！”柳携和心下一惊，他想要拉住柳拂扬却是晚了一步，错过他的衣袖，柳携和愣住一刻。
下一刻不等众人反应，他便飞身而气，迎着小鬼没有眼睛的脸，手中化灵气。
“自爆。”绛妁说完把红剑扔出去，红剑一瞬间变成一道剑光挡在柳拂扬面前。
“爹，不要！”柳拂扬想要挣脱，可小鬼却是凶戾的很，紧紧抓着他的肩膀。
“我这一辈子错事为二，一为因着长生摄灵，二为杀子，如今让我弥补吧。”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空中一爆，光芒照耀在古宅之内，一些小鬼直接灰飞烟灭，柳携和修为甚好，这样的人自爆，光芒自是可以使得一些小鬼灰飞烟灭。
绛妁缓缓睁开眼，她愣了愣只见眼前是今早见到的那个蓝衣小鬼，蓝衣小鬼嘟嘟囔囔说着什么，这次她听见了，蓝衣小鬼在说“阿娘阿娘…”
在她还想听听蓝衣小鬼说什么时，蓝衣小鬼消失了。
他以为自己是他的母亲吗，还是觉得自己和他是同类的。
衣服色泽如此明显，他显然才死不久。
他会是最近幼子失踪里的幼子吗？
这些都没人能回答她，明明这才第二次见到他，可绛妁突然觉得有些难受，她怔愣在原地不动。
封越这才睁开眼睛，眼睛灼伤了些，看东西模模糊糊，看过去那小鬼头头断了一条胳膊，柳拂扬倒在柳携和自爆后的血泊之中痛哭流涕。
他最后才看向自己身侧的绛妁，他拉了拉绛妁道“小祖宗，怎么了？”
“没有。”绛妁摇头唤回红剑，剑指戾气小鬼，可不仅仅小鬼浑身戾气，便是绛妁周身都满是戾气，除了第一次见她再也没有这般戾气出现。
封越自是看到她脸上的血迹，他想问什么，可是对上绛妁的目光他又咽回去，那目光让他想起来绛妁的戾气并不小。
这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满身戾气的小鬼这么快就出现，是否是因为柳携和的到来。
还来不及想，那小鬼头头撕叫着冲向柳拂扬，绛妁快步冲过去挡住小鬼的攻击，小鬼独剩一条胳膊，可力气却是极大的，绛妁后退几步才接住这一下。
她左手用力把剑直直打出去，而自己后翻抓着柳拂扬躲过去。
柳拂扬这会子也不哭了，手持剑目光平静的望着小鬼头头，他剑上沾染着柳携和的血。
绛妁看向封越把剑交给他，目光沉重“一会我想法通灵，若是发觉不对劲，你便用剑刺入我的胸口。”
“你疯了，你这剑能让你灰飞烟灭，刺了你，你不就死了吗。”封越努力压低声音，那边柳拂扬在和小鬼头头打着，其余的小鬼因为柳携和的自爆大损。
“这是我的剑，我有数，刺入我胸口能让这小鬼怨气大减。”
封越冷笑道“我当然知道，这不就是相当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他自然知道绛妁想干什么，这些鬼的厉害程度取决于生前修为和怨念执念，这么小的小鬼没有修为，只靠着怨气，若是怨气大减便更好对付，可绛妁到底有没有数，他又怎么知道。
“眼下没别的法子。”绛妁微皱眉头，见他拿好剑便准备过去，而封越却是拉住她。
等她回头时，对上的是封越认真的神色，他声音沙哑着道“还有一个法子。”
“不许。”绛妁冷声打断“除非我灰飞烟灭，否则我不许你用，封越，别忘记你答应过我的。”
说完她便到柳拂扬身后，她看着小鬼头头，最容易攻破的就是那条断臂，她凝神灵识出窍进入断臂之内。
面前一亮，她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个男子的脸，男子年岁不大，也就二十左右，那男子心疼的神色不作假。
不过视角一直晃动着，无法，除去进去断臂，那小鬼头头其他地方实在难进，现下视角晃动恐怕是因为这个场景小鬼头头胳膊乱动。
“宵儿还乱跑吗。”
明明是责怪的话，可语气里止不住的心疼，视角晃动着，绛妁看到小鬼头头的脸上有一块伤疤，很新鲜。
“孩儿他爹，你少说两句，怎么比我还能说。”一位女子走过来，穿着朴素可模样娟秀。
女子把宵儿抱起来，这下子绛妁得以看到周围环境，很是破旧，可也许因着共情的原因，绛妁觉得他们很快乐，那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爹爹坏坏。”小孩子声音软糯，绛妁着实无法把他和外面那个小鬼头头联想到一起。
“宵儿想不想吃糖葫芦啊。”男子探头过来似乎亲了亲宵儿的手。
“爹爹好，爹爹好。”
“怎么还收买呢。”女子有些无奈，男子挑了挑眉“怎么是收买呢，宵儿这么可爱我就想给他买。”
画面一转，一片漆黑，过了不知多久才有光从外面照进来，绛妁看出来了，这是那天把封越带出来的地方，这里是柳家古宅。
从门口进来一个男子，他沉着脸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男子蹲在宵儿面前，手紧紧抓着宵儿的胳膊，绛妁只觉得剧烈的疼痛来袭，男子把宵儿口中的布拿开。
宵儿大哭。
“闭嘴！”男子恶狠狠道。
绛妁猜测现在自己眼前这个男子要么是第一任城主，要么就是柳携和，她顿了顿根据宵儿的时间来看，应该是第一任城主。
下一刻第一任城主便拉着宵儿走出去，入目是一个正方形的高台，摄灵其实没有什么需要借助的，但是如果想像第一任城主和柳携和这样得以长生，要求会很多。
而被摄灵者会更痛苦。
第一任城主把宵儿放在台上，周围用灵力作为灵墙。
摄灵开始，满身痛苦袭来，宵儿大叫着，绛妁只觉得窒息感袭来，她从头到脚都被禁锢着，视角看去，宵儿在拍打灵墙，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怎么能打破。
“为什么！”宵儿的声音让人心惊，可第一任家主神色不变。
绛妁一惊，这才想起来小鬼头头死时应该是六七岁左右。
“爹爹，娘亲！”
绛妁感受到湿润，是宵儿的泪水落在胳膊上，绛妁体会不到他的心情，她想，自己要是人就好了。
鬼是没有共情能力的，至多是单纯的难过罢了。
“呜呜呜，宵儿再也不偷偷跑出来了，宵儿不敢了，爹爹娘亲不要开玩笑。”宵儿声音慢慢弱下去，他没了气力，摄灵才正式开始。
绛妁察觉到宵儿的尖叫，无法入耳，仿佛听了以后心便要被揪着，她只能看着第一任城主吸附宵儿的灵识，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过程过于漫长，她无法共情到宵儿到底受了什么苦，无法共情出宵儿的夙愿执念是什么，也无法共情出如何消除他的怨念。
进来之前就应该想到的，自己是鬼，怎么会有共情，走过厉鬼最痛苦的经历，却体会不到，谈什么度化化解。
“爹爹，娘亲…宵儿想一直在你们身边…”
这是宵儿最后一句话。
视线一转，是他在这里度过百年，期间有许多小鬼进来，而他却是不为所动，直到第一任城主的再次出现，他轰然起怒。
而外面，封越看到绛妁紧锁着眉头，封越堪堪躲过柳拂扬和小鬼头头的争斗，凑近绛妁身边发现她周身发热。
“不好。”封越惊呼，身为一个鬼通身发热可不是好兆头，他手里握着绛妁给他的剑犹豫不决，这该不该刺下去。
他还犹豫着，绛妁这边却突然起身打过来，封越躲过去以后，这一下打在小鬼头头身上。
小鬼头头顿时看过来，没有眼珠子的眼睛令人可怖，他冲过来封越用灵力挡住，可小鬼却是绕过他直直向着绛妁那边过去。
封越现下脚下抹油一般，竟冲在小鬼前面把剑刺入绛妁胸口。
而自己却被绛妁体内的力量弹出去。
“靠，什么鬼。”封越咳嗽着，只觉得眼冒金星的，再看过去绛妁已经睁开眼睛，躲过小鬼头头的攻击，小鬼偷偷果然怨气大减，绛妁看向柳拂扬道“柳公子，一起！”
柳拂扬点头，两个人一起刺向小鬼头头，剑道威力甚大，绛妁那把剑沾染了小鬼头头消散的戾气，威力更甚，直直刺入他的胸口里。
二人落下来，封越神色一动看到了什么，他起身发现自己的腿似乎受伤了，一瘸一拐的过去，小鬼头头失了魂一般，只倒在地上，正在一点一点消散。
他拿起青龙虚佩放入怀中，走向绛妁道“你最后到底怎么了。”
柳拂扬留下封印剩下的小鬼，而绛妁扶着封越出去，外面已经天黑，她这才回答封越的话，
她看着封越道“我看到，宵儿自戳双目。”
宵儿看到第一任城主进来，她猜测宵儿是最后一个在古宅里被摄灵的孩子，而那些小鬼为何也会来的古宅是因为柳家古宅是根基，吸引小鬼们。
在宵儿再次看到第一任城主时，他便出手了，那时候宵儿怨气还不重根本不是第一任城主的对上，第一任城主封印于他，在他双目上下了灼烧。
宵儿虽为鬼，可依旧是有些感觉到，因为疼痛他自戳双目，由此他怨气大起。
绛妁讲述结束，她看向封越的腿道“你可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