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也要赚钱养家——汤原粉子
时间:2022-05-15 06:50:02

跨啦啦几声响,林西贝脚边便掉下一滩灵石来。粗略一数,大概有十多枚。她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等她反应过来,手上攥着的酒壶早已经落到溯渊那厮手中。壶嘴朝下,正对着他那只眼睛,琼浆直直灌下,如碧水洗珠,被那眼球尽数吞下,隐约能听到他说:“好啊,过瘾。”
很快一壶酒便被溯渊喝空了。他声音已染上几分醉意,“半个月的酒,我包了。”林西贝这才反应过来,忙要将灵石捡起。
忽而想起这酒蒙子原是个盘踞冥河数百年了无生趣的河灵,上岸后好不容易有点爱好,又被广道管得死死。这一出手自然是极阔绰的。
便有些为难地对他说:“我给你带酒是还人情的,可你也不能让我半个月每天白跑腿吧。”溯渊打个嗝:“再给你五块灵石,够了吧。”
“成交!”
林西贝拍拍鼓囊囊的束袋,第一次体会到赚钱的快乐。
剩下的两壶酒没拿出来,因为她要销往别处。
待溯渊飘飘然然地离开后,林西贝便伸长脖子等,终于见到弥桓的身影。这位哥好像颇受妖灵喜欢,特别是女妖。上回那花妖吃了瘪,这回换了只蝶妖,直绕着他左右飞。
如此招蜂引蝶的神兽,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远远开始打招呼,弥桓见到是她,好像步伐都迈得大了些。那蝶妖飞得有些急,身后牵引的一列生魂走的有些跌跌撞撞。
 
第三十七章
 
待弥桓走进,林西贝掏出束袋。将今日钓的三个生魂缚在他伞骨上,因为袋子里还装着酒,免不得带出一丝酒香。弥桓耳聪目明,先闻到莲香草的味道。
“莲香草?还有……”
“酒!”
说话的是蝶妖,话出口的瞬间她便如飞蛾扑火一般朝那三个生魂身上扑,吓得他们惊作一团,伸手要打,却被蝶妖施了禁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如食材一般被她吸溜一通。
不愧是妖灵。蝶妖只循着生魂身上丝丝缕缕的酒味很快便找到了林西贝这里,紧挨着她飞了一圈,目光就锁定在她背上的背囊。
一听林西贝带了酒,弥恒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将她拉到桥头隐蔽处,取下牵弦灯倏地变大,巨大的伞面顷刻便将他们给团团罩住,这才低声提醒:“这东西只能在鬼市交易,不可私自兜售。”
林西贝当然知道,这也是之前蟾玉最头疼的事。她此举只是想要广开门路,并不想一直去触这条红线。
她拍拍胸口:“我就带了两壶。准备回家喝的。渝香居出的,新样品。”说着,已经拿出一壶,一边跟弥桓和蝶妖讲解药酒的来历,一边往酒盏里匀,摆出一派真真切切的好客模样。
“这酒真能增益修为?”弥桓问。端着酒盏就是不往嘴里送。
林西贝瞅了浮在半空还在观望的蝶妖一眼,自己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盏,一口便灌了个赶紧。
“嘘,鬼医不让说这方子出自他手。”二人一听鬼医的名号,狐疑也散了七八分。
蝶妖双翅竖立,停在林西贝高举的酒盏边,埋下脑袋轻嗦了一小口,惊地叫出了声。
“这跟我以前喝的不一样!”
索性就着林西贝的手,猛灌特灌起来。
弥桓并不好酒,也把手中的酒盏饮尽了才还转。蝶妖也嚷嚷着没尽兴,让林西贝再添点解馋。没想到她却说什么再不给了。
“拢共两壶,我准备回去慢慢品的。再分就没有了。”
蝶妖不罢休,“你要多少钱?我买了。”
林西贝佯装犹豫,过了好半天,才慢悠悠道:“看在弥桓的面子上,不赚你钱。两块灵石都给了你。”
弥桓向她使眼色:别乱说,她可跟我没关系。意思再明显不过,拿他作人情还真消受不起。
蝶妖听她说到弥桓,霎时化作人形。是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模样,唇红齿白,小脸俏生生的,已羞得通红。她接林西贝递来的酒壶时,竟有些不敢看她。
林西贝暗自好笑,她这模样跟刚刚那只绕着人飞的豪放派花蝴蝶实在对不上号。
“那酒家掌柜的说了,过两天他们还会售卖改良版的招牌酒。那酒叫,叫什么来着?”林西贝拍拍脑袋,示意自己想不起来。
“蛭蜜酒!”小姑娘脱口而出。
“对对对,就是蛭蜜酒。听说比这莲香酒好上不知道多少去了。”林西贝将小姑娘给的灵石放入口袋,忍不住又捏了两把,她发现自己对这鼓囊囊的手感有些上瘾。
蝶妖走时,一双眼在弥桓身上流连不去。
林西贝看弥桓确实不像是享受的模样,一个大步上前,硬生生阻断了那道脉脉含情的眸光。她朝蝶妖挥手告别,对方便不好再停留。
“真是想不到,你这么受欢迎的。”林西贝忍不住啧啧称赞道。弥桓也不遑多让,反唇相讥:“没想到你怎么能演的。”
她瞪大眼,“你发现了?”弥桓有些好笑,反问她:“你摸了钱袋好几次。太明显了。”
作为地府少有的神兽后裔,弥桓生得高大健美,妖灵们爱慕他也不稀奇。她们自有自己的一套审美标准,但凡自己看上的,便热情似火,大胆示爱,没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
“你就没看得上的?”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八卦,林西贝也不管得不得体,先问了再说。弥桓摇头,表情变得有些若有所思。
大体神兽也有些不可说与的故事吧。
“走了。”弥桓告辞。
她目送那高大的男子渐行渐远。
正准备往回走,见马扎上多了个人。不是广道是谁。林西贝觉得他有事,轻轻唤一声他的名字。
“明天去隐雾台上值吧。”
广道握着钓竿,声音有些闷。并不回头看她,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林西贝听到再不用待在这里顶着河风吹,第一个反应竟不是欣喜,而是这人会不会收回他的牵弦灯,以及日后该怎么绕过他的耳目给溯渊那厮送酒。
此时广道心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老实说,广道觉得这煞娘子为人不错,是副热心肠。让他想到从前的自己,她想来也是不舍的吧,不然怎会不发一言。
其实自她来后,溯渊的话也多了,多了些久违的热闹。可是眼下她必须走。
又静默了片刻,广道才放下钓竿,伸手从衣襟处掏出了什么,信手一扬。那物便顺势向林西贝飞去。
“这是调令。”
那一纸调令只在林西贝眼前一闪,便绕过她头顶向下而去。竟就这么直直插在她后领子里。画风颇有些刑场上那些枭首的囚犯背着的“斩立决”。
等林西贝费劲巴拉地将那信封抽出来,广道却不让她立马就看。马扎上的男人朝身后摆摆手手,林西贝知道他要赶人了,因为心里有事,也没道别,扭头便走了。
等了半天见没动静,广道才扭过头看,哪里还有人在。他难得跟人正儿八经道一次别,这家伙竟然一声不吭走了?
林西贝回到家,别的事情一概不管,先解钱袋。叮铃咣当一阵响,晶莹剔透的灵石咕噜噜全滚到桌面上。
即使是扫一眼就能查清楚的数,她还是口中念着,摩挲着再一个个丢回钱袋。心里再次暗叹一声,数钱的感觉真好!
数钱数得太专注,只听到里屋传来阵阵干呕声,她才忙不迭收好钱袋子往屋里跑。
抬头就见顾非沅单手撑着床沿,脸色有些发白,眼底隐有水光。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化作一记重拳,闷锤在林西贝心口。
这是,孕吐。
 
第三十八章
 
她不敢动他,只轻轻靠过去,问:“要不要拍背?”果然见他猛地瞥开脸去。
又吃瘪了。
亮亮见帮不上忙,急得吱吱叫。伸出小爪子直扒拉顾非沅,林西贝将毛团子揽进怀里,低声嘱咐它:“亮亮,别闹他了。”
此时的顾非沅哪有功夫理会亮亮,他全身力量都在忙着对抗胃里那股子翻江倒海的恶心。
林西贝也比亮亮好不到哪去。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她和朋友几乎都是一片牡丹园里土生土长的,压根没有照顾孕妇的经验。看着怀里的亮亮,她终于想到办法。
撕了片衣摆作纸面,操起煤块就开始写字。大概描述了顾非沅的相关症状后,将碎布卷起。系在亮亮脖子上。捏了捏鼓囊囊的钱袋子,留恋地掂两下,也系上去。
钱袋子重,她怕小东西嫌坠得慌,跟拴狗绳一样绕着两只前爪绑牢,才拍拍毛团子脑袋嘱咐:“记住,要老头给药之后再交钱。不交钱就给我使劲咬。快去快回!”
亮仔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林西贝知道那死傲娇要面子,好几次起夜都不开灯,摸着黑去的。她既然帮不到忙,就不在他眼前晃悠。可心里又实在挂记,便只敢掀开帘缝悄悄瞅。
她越看越觉得他那破褥子烂被子衬得他更可怜了几分。便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房间里的陈设不顺眼起来。
不多时,亮亮回来了,脖子上系了个小布包,顺着毛团子的脚步直晃荡,想来是有些分量的。不出所料,钱袋子空了。里面只塞了张字条。上书:只够药钱,饮食清淡,忌生气。
林西贝嗤笑,全部的家当也只够药钱,这鬼医老头果真还是黑心不改。她倒要看看什么药卖这么贵。
布包里装着个瓷瓶,只鸡蛋大小。盖子上贴着个‘闻’字。
揭开盖,一股淡薄荷味直往鼻子里冲。却不似薄荷那般浓烈,而是种说不出的清新柔和。林西贝将瓷瓶攥在手中,着急忙慌的还不忘抚一把亮亮的毛脑袋,这才往里屋跑。
顾非沅整个人斜倚着墙面,眼睛半明半昧。看来是累极。林西贝忙把开了盖的瓷瓶往他鼻端凑,安慰他:“闻闻看,会不会好一点?”
他依言轻轻地嗅,呼吸逐渐变得平和舒缓。
就这么盯着他看,她发现越是凑近看他越是撇不开眼。明明是如此狼狈的情况,他身上还是有种难以言说的贵气。
林西贝就这么举着,好一会才见他招招手,示意自己已经缓过来了。
就着瓶子细看,那墨绿色膏体只瓶底薄薄铺了一层。不几次怕是就挥发没了。她连忙塞上盖子,不敢再浪费。
“以后每天这个时辰你就守在这里。”顾非沅边说,边背对着她躺下去。
林西贝有些气,说你贵你还真拽上了。凭什么啊?她好歹也要谈谈条件的,便赶忙接话:“也可以。你教我照影,就这么定了。”
她本想将药瓶给顾非沅自己收着,但想到这玩意可能需要常备,便自己收了。准备回头让药爵罗照着多调几个,在黑心老鬼那里上一次当就够了。
又是该上值的时辰。亮亮照例要撵主人的路。林西贝将毛团子塞回被窝,郑重其事地拒绝:“不行,留你在家是有重要任务的。他一有什么不对劲的,立马来隐雾台找我。”
一听有任务在身,亮亮立即表现出了成年沟牙兽独有的稳重来。毛尾巴顺着主人胳膊扫啊扫,表示自己对完成任务有十分坚定的决心。
四面八方赶来的引路人齐聚于隐雾台上。台上法阵中心亮起幽蓝的火焰,台面被火光映照得无限宽阔。生魂们源源不断地从玄魂柱隧洞口走出来,自发自主地朝台上走来。
原来引路人根本不用过桥,枉她还背了那何老太太一路,真是够蠢了。
每个引路人大概能带走二三十个生魂,多了丝线便绕不下。缚好线的率先离开,星星点点的牵弦灯散作漫天星斗,浩浩荡荡地开拔。
林西贝自己的灯早已变作回形镖,她不禁脑部了一下用它系线的画面,决定也跟弥桓似的变把伞,既方便又有诗意。
第一次引渡生魂,她不贪多。点了十个生魂缚丝。其中七八个都是女子,一路上逮着她问长问短。
其中有三女最是话多,女一死于风寒,是待嫁之身。问的最多的话题都是关于她的未婚夫,她想托梦给他,让他不要忘记自己,虽然他们只短短见过两面。
女二是个中年妇人,早早便嫁入高门,生子后入主中馈。家中三子六女,操不完的心让她常年疾病缠身,临死还在忧心丈夫前程。
听女一要给家人托梦,也嚷嚷着要见见家中的未亡人。她恐怕自己死后全家没了主心骨,偌大个摊子要乱。
女三是名动湘阴的琵琶女。一路走一路问三生石在哪里,能不能上去提字等问题。她生前与一贵族公子相恋,彼此许了一世姻缘,毫无例外地遭到男方家人拦阻,生生被拆散。
她虽生得极秀美,性子却颇烈。一怒之下竟喝下鸩酒,了此一生。她只愿在三生石上刻上两人名字,来世便不用再生生错过。
众生魂听女三要寻三生石,都央求林西贝发发慈悲带她们去看看。当然她们本意绝不仅仅只是看看,留下点到此一游的痕迹也是顺便的事。
三生石,林西贝只听说过,来幽冥界这么久还真没见过。果然,旧时代的女人啊,满脑袋除了姻缘就是男人。
她不禁也有些好奇,便悄悄凑近身边的另一位引路人问:“大哥可知道三生石在何处?”
那男子生就一对细眉囧眼,额头露出两点笋包似的犄角,颇有些喜感。也悄悄回她:“那不过是前人诓骗生魂的伎俩,真有那玩意要月老干什么吃?”
林西贝点点头,悟了。看来还是有月老的。
队列里还是叽叽喳喳的,她却不能直接跟她们说三生石不存在,说了,估计她们也不信。
 
第三十九章
 
徐茂本就覆在她牵弦灯上,忽然悄悄飘到林西贝耳边窃窃低语:“大人,她们既然想见那三生石,不若我们就给造一块得了。”
三生石还能自己造?
“怎么说?”林西贝追问。“何老夫人想见她家人,你帮她完成了心愿,自己得了灵石。换到这些女子身上怎么就不行?你情我愿的事,不伤天也不害理。”
不可否认,徐茂这话瞬间点醒了林西贝。她想到那个矮个子引路人,当初应该也是利用那玻珑宝相来敛财。只不过他的手段可不怎么干净。
那个矮个子可能就是广道信中吩咐要重点关注的对象。不过她刚才在隐雾台上并没看到他。
转过前方大路,是一片深谷沟壑。她可寻一个隐蔽处,再用牵弦灯幻化出一块三生石并非难事。
“鬼差大人,你就带我们去看看三生石吧。”
“对啊,对啊。就带我们看看吧……”
林西贝安抚了几句,无奈问:“真想去看?”
“想去想去。”
“绕远路也愿意?”
“愿意愿意。”
“行吧。”
第一次同时诓骗这么多人,林西贝觉得这差当出了几分黑心导游的滋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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