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振不以为然,“那可不一定,万一她钻狗洞呢?”
“狗洞?”魏锦余诧异的看着唐振,心说这是皇宫,哪里来的狗洞?
“就皇城东墙根儿,靠近混堂司那地方有一狗洞,上回,一只狗还……”
没等他说完,魏锦余双眉倒竖,“你怎么不早说?”
唐振憨声道:“好多人都知道啊。不过,那狗洞就脑袋大,什么人能从那儿进来呀?”
魏锦余斜眼看了看他这心腹,身形高大,面色黝黑,尤其这脑袋,又圆又大,活像个豹子头。看着这颗卷毛头,他心说那要看是多大的脑袋。
想到贼人可能真是从狗洞里钻进来的,魏锦余不敢怠慢,“你即刻带人将狗洞给我堵上,不可叫贼人跑了。”
“是。”
第5章
郭宝宝好不容易逃出乾清宫,生怕再被人认出是假公公,一路低头溜边的走。偶尔遇上单个走路的宫女小宦,她就过去问个路。
一路下来,他好不容易看见了那棵昨晚用于练轻功的树,兴高采烈的冲过去。结果,却发现树下的狗洞,竟然给堵了。
看着那墙上新土堆砌的痕迹,郭宝宝气得暴跳。
这是哪个缺德鬼干的?!
此时,一蓝衣宦官远远发现了她,隔着杂草朝她喊,“哎!那边儿那个,干什么呢?”
郭宝宝心里一颤,差点儿上树。但是,就在这短暂的呼吸之间,她损耗了上万脑细胞做出一个决定,那就是先伪装,伪装不下去了再逃跑。
因为眼下,唯一的出路已经被堵了,如果逃,她能逃到哪儿去?这显然是那个魏锦余干的,就准备给她来个瓮中捉鳖。就算她跑的快,但总有累的时候啊。所以,假扮宫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若无其事的回头,发现是个穿着蓝衣,三十上下的宦官。
这宫里等级森严,衣着就代表了权利。郭宝宝刚才一路走来,好几次看见有蓝衣身后领着几个绿衣走,这么看来,应该是蓝衣比绿衣的级别高那么点儿。
甭管高低,摆好低姿态,说好听的总不会有错,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她笑容灿烂的迎了过去,“公公,小的是新来的,不熟宫里的路,走着走着就走丢了。”
“新来的?”宦官上下打量她,然后问,“你哪儿做事的呀?”
我哪儿知道。
还好郭宝宝脑子转的快,当下想起师父给她的那块牌子。
她从怀里掏了出来,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公公请过目。”顺便自己也瞄了一眼那牌子上的字。
这蓝衣绿衣的宫人,其实都是最底层的人,只是蓝衣稍微比绿衣大那么一点儿。上头若是差遣,他们都得干活儿,有时候,一个得势主子身边的绿衣,比那些不紧要的衙门里的蓝衣还要有势力。所以,乍见郭宝宝对自己如此恭敬,蓝衣宫人还挺高兴。
他煞有介事的接了牌子这么一看,“哟,混堂司?原来今儿一早分到咱家那儿去的,就是你呀。”
“哈?”郭宝宝愣住。
“我说怎么一天见不着人呢,闹了半天是走丢了。”宦官指着前边某个方向,“你可真够笨的,明明再走几步就到了,偏偏在这儿丢了。”
“这么说,公公您是……?”郭宝宝试探的问。
宦官挺了挺腰身,“咱家就是这混堂司的佥书,姓冯名吉。”
“原来是冯公公,好巧啊。呵呵……”
郭宝宝心里这个苦,我也太背了吧,怎么就撞枪口上了?宫里衙门那么多,偏偏碰了个混堂司的人。
“行了,走吧,咱家带你去认认路。”
两个人朝混堂司走,路上郭宝宝心里七上八下,想着这下真是骑虎难下,这得装到什么时候?
冯吉边走边问,“还没问你呢,你叫什么呀?”
“我?”郭宝宝心说,送进来的人能没记录吗?万一说错了怎么办?“呃,那个……,呵,公公您猜。”
噗!
冯吉差点儿没给气乐了,“你这小子,存心跟咱家逗呢?咱家又不是神仙,哪儿知你叫什么?”
他不知道?
算了,撑一时算一时吧。
“小的,小的叫郭宝宝。”
“宝宝,这名儿倒是喜气。”冯吉说着侧目打量她一番,“别说,你长得白净,看着也机灵,怎么没被主子们挑了去,反而分到混堂司了呢?”
郭宝宝心说,谁知我那便宜师父怎么想的?你弄个别的牌子,我不就跑了吗?
“嘿,那只能说,小的和冯公公您有缘分。”
“呵呵呵呵……”冯吉闻言一顿笑,“你这小子,说话还真是招人喜欢。没给你分到主子身边儿,真可惜了。”
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混堂司。
郭宝宝以为混堂司就是个澡堂,但原来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皇城衙门,没有她想象的大水池,更没有云雾缭绕的环境。
“这就是混堂司啊。”她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句。
“嗯。”冯吉环视这狭小简陋的院落,再看郭宝宝,“怎么?还瞧不上这儿了?”
郭宝宝赶忙解释,“公公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冯吉摆摆手,“这混堂司就是这么个没油水,还辛苦的地方。但凡有点儿门路的,都不能被放在这儿。你呀,也只能认命了。不过呢,好在咱们这儿,活儿虽苦,却很简单。就是给主子们准备浴汤,出不了什么岔子,也邀不到什么功。”
郭宝宝皱了眉头,“后宫那么多主子,每日沐浴,那得挑多少水呀?冯公公,咱们混堂司里是不是很多人呢?”
“人倒也不多,不过,像你这样儿瘦小的还真是少,咱家都怀疑,你小子是不是给分错了,回头咱家跟掌印提提,让他去司礼监核对核对。”
核对?
郭宝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那倒不用了,我还是喜欢人少的地方,这样没那些勾心斗角的糟心事儿。”
冯吉闻言嘴角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进了宫就没得轻闲,不过呢,凡事听话就好,也不会惹什么大祸。走吧,咱家带你去后头转转,看看你睡觉的地儿。”
走进后院,院中有几间矮房,冯吉指着西边一座,“你就住这儿。进去瞧瞧吧。”
郭宝宝顺着冯吉的指引走进去,这是个狭长的房间,一张通铺占了大半空间,气味儿也不好。
“这间房没住满,连你一共四个……”
这时候,从外头走进三个绿衣小宦,冯吉回头看,正是这屋的人。
“回来的正好,他是新来的,以后住这屋。你们相互认识认识……”他走到其中一个人旁边,“你给他讲讲规矩,一会儿带她去浴场。”
“是,冯公公。”
冯吉交代了几句就走了,三人目送他走后,上来围住了郭宝宝,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怪异。
第6章
“长得可真俊。你叫什么?多大了?”其中一个公公问。
“我叫郭宝宝……”她不知道现在这副身子多大,便说了自己穿来时的年龄,“今年十九。”
“十九啦?可不像。”那个看起来年岁稍大些的道,眼神里似有些怪异。
郭宝宝没太在意,心里盘算着和他们拉好关系,将来要逃走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利用他们打个掩护。
“你们呢?你们叫什么?都入宫多久啦?”
“我叫竹苓,十六岁,自幼入宫,不过来混堂司才一月。”
“我叫赵喜,今年十八,我是十岁时入的宫,最先在司苑局做事,还去过兵仗局。三年前来的这儿,算是这儿的老人儿,你若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问我。”
这俩说完,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最后一个公公身上。这个小公公,长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倒比郭宝宝还带了些脂粉气,看着身形也是最小的。
他低着头,怯怯的道:“我叫元宝,今年十四,入宫才三日。”
郭宝宝打量这三人,除了元宝,其他二人看着都不像十几岁的,无论样子还是神态,都很成熟。
宫里的确是摧残人的地方。
她说笑道:“你们都这么年轻,这样算起来,我成这里年纪最大的了?”
赵喜不屑道:“宫里可不论年纪,都是论资排辈儿,看谁入宫时日长,谁的官位高,谁更受主子宠。你才入宫一日,算起来,还不及元宝辈分大呢。”
郭宝宝连连点头,“是是是,这个我懂。今后三位哥哥有事尽管差遣,小弟我一定照办。”
仨人一听不禁掩口乐了,觉得这新来的小子还挺会说的。
竹苓好奇问道:“你是为什么进宫的?”
赵喜道:“我看你还细皮嫩肉的,是家中获罪了吗?”
郭宝宝支吾,现编道:“我呀,原本家里是做小买卖的,后来我爹染了赌瘾,欠了钱还不上,就把我卖了。我跟着人牙子辗转来到京城,听说宫里要人,给的钱还多,我就被他们骗着卖进了宫里。”
“你的命运还真是坎坷。十九岁才净身,确实不大好受。”竹苓叹道。
赵喜拍了拍郭宝宝的肩,“净身入宫的,哪个背后没有故事啊。说实话,像你这种已经算好的了。”
郭宝宝避免他们追问自己的身世,便主动问道:“那你们呢?你们为什么入宫的?”
“我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我娘年轻守寡,独自养我和妹妹,后来我娘累病了,我年纪又小,干不得别的,只能入宫。”
赵喜说时走到通铺对面,这里落地横放着五只木箱。他随手打开一只,里边是些衣物杂物。他从其中翻出一个四方纸包,然后回来放在铺上,自己沿边坐下,并将纸包打开,从里面捏出一块绿色的糕饼递给郭宝宝。
“这是上次我妹妹来看我时,给我送的绿豆糕,你偿偿。”
“谢谢。”郭宝宝接了绿豆糕,拿在手里端详。要说,这糕饼的外观实在不怎么好看,捏在手里还有点硬。可是,她见屋里其他人接了糕饼都吃了,看着吃得还挺有滋味。
毕竟是人家一番心意,不吃实在不好。
郭宝宝将绿豆糕放进嘴里,试着咬了一点儿,眼睛忽的的亮了。
“诶?看着一般,可还挺好吃的。入口即化,沙沙的感觉。”
竹苓边吃边笑,“赵喜的娘以前就是摆摊卖糕饼的,做出来的糕饼自然好吃,只是没有模子,这糕饼的外形上,就差了点儿,不过味道还是没变。”
郭宝宝看着糕饼点头,“纯天然,无添加,这个味道,若开个铺子,一准儿赚钱。”
赵喜虽没听明白,但知道是夸奖之词,便笑道:“我就打算再攒几年的钱,给我娘和妹妹在外头开个糕点铺子。”
“唉。”听他这番话,竹苓叹了声气,“有家人在宫外,这人就有盼头。哪像我……”
郭宝宝问道:“你没有家人吗?”
“我是个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小时候,是宫里的一个老公公把我捡回来的。所以,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就在宫里了。后来,我就去了太医院帮忙,直到上月,我不慎把给后宫主子的药弄错了,就被罚到这儿了。”竹苓言语间悲伤不多,倒有不少的落寞。
年纪轻轻就经历了这么多事,难怪一脸老成。
“唉,幸福的人生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生各有各的不幸。”郭宝宝叹一声,又看十四岁的元宝,“那你呢?”
元宝低了头,眼眶里湿漉漉的,硬是说不出话来。
赵喜道:“他是咱们这里最可怜的。几天前还是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哥儿,现如今,就因为获罪发入宫中为奴了,连姓名都给抹了,只给起了这么个名儿。”
郭宝宝懂了,这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精神摧残确实是一般人都承受不了的。难怪看他一直是这般意志消沉的样子。
可怜啊。
接下来的这小半天,郭宝宝整理衣物后,便跟着同屋的三个人了解混堂司的事情。
混堂司管的不只是宫里主子们的沐浴,还兼管宫里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宫女太监,以及皇城侍卫们的沐浴。
给这些人的汤池就只有一座,除了侍卫有轮班机制可以白天沐浴,其他人都是集中在主子们休息后,他们才能洗。这样就导致安排每类人的沐浴时间,成为非常艰巨的任务。再加上就算是太监宫女之间也分三六九等,像十二监的掌印,东厂的厂公,各宫主子身边的女官,这些人虽也用一个汤池,但大都喜欢单独沐浴,这就给整个混堂司更增加了安排的难度。
晚饭前,郭宝宝和其他三人去了离混堂司不远的浴场。
一座简单的院子里,正对的是一间大屋,其内正中有一石砌的水池,这就是浴室。
浴室侧边还有一座窄而长的房子,是供伺候沐浴者更衣等候的地方。
因为浴场有规矩,下人入浴室必着洁净里衣方可,所以,即便是打扫,四个人也得脱掉外衣才行。
第7章
走进浴室,里边除了池子,周围还摆着几张长的木头凳子,以及用来挂衣的架子,看做工都很粗鄙。
郭宝宝好奇的问,“那些女官,掌印来了,也用这些东西吗?”
赵喜道:“怎么可能,这些都是给咱们这些人用的。但凡能单独沐浴的,使的东西自然是要单独预备。不过,这事儿不归咱们房里的管,都是冯佥书亲点的几个人负责的。”
“那冯佥书是咱们这儿最大的官儿吗?”
竹苓翻了翻眼睛,“佥书呢,在宫里未上品级,算不得官儿,也就是个管事的吧。不过,咱们司里的掌印年岁大了,好多事儿便交给了冯公公。”
“那不还是咱这儿最大的吗?”郭宝宝道。
竹苓想了想,笑道:“也是,反正是管着咱们的。”
“你们几个,活儿都干完了吗,有空在这儿说闲话?”
这时,一人站在门口盛气凌人的质问正说话的四个人。
赵喜和竹苓闻声都不说话了,郭宝宝偷眼窥视门口的这个人,二十岁上下的绿衣公公。
和我们一样,口气还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