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柱因为被杀手从后背踢了一脚,有了内伤,勉强撑着与唐振同乘一骑坚持到驿站,此时感到胸口闷疼,难以支撑。
之前打斗时,人多混乱,魏锦余以保护证人为先,替金柱挡过两次明枪暗箭,但这一脚却是他未曾留意的。此时见他面色不对,才意识到他应是受了内伤。
他上前搀扶,“看你面色该是有了内伤,我这就叫人请郎中来。”
“不用了大人,我抗的住。”
唐振道:“扛什么啊?你可是重要的人证,不能有半点闪失。若是知道你受了伤,我们就不赶路了。”
金柱摆摆手,“小的贱命一条,只要留着口气,能给妻儿讨回公道,死了也值了。”
看金柱如此,唐振拳头攥得咯咯响。“这高家真是太猖狂了!那些杀手一定是他们派来灭口的。”
魏锦余寻思道:“那些人功夫高低参差不齐,不是同一门派。雇杀手的应该不止是高家。”
“那不是还有个顾廉嘛,反正就是这一家子的事儿。”
魏锦余若有所思。
这时,冯驿丞拿包扎之物前来,还顺带请了郎中。
“下官看大人们身上的伤都不轻,就自作主张请来郎中给大人们看看。”
魏锦余点头,“驿丞费心了。”
“职责所在。那大人先在此看伤,下官这便去准备饭菜。”
“有劳。”
冯喻下去之后,魏锦余指着金柱对郎中道:“我们身上的伤可自行包扎,请郎中给他看看便是。”
“好。”
郎中去给金柱搭脉诊断,魏锦余和唐振的伤都不重,只是手臂受了些伤,这对于武将来说是家常便饭,二人自行包扎之后和完全没事一样。
郎中搭过脉之后对三人道:“这是外伤所致的气血凝滞。”
“可有大碍?”魏锦余问。
“伤势无大碍,只需卧床休养几日,我再开几副汤药替他理气,很快就可康复。”
“那便有劳大夫开方了。”
开了方,唐振对魏锦余小声道:“看来行程要耽搁了。”
金柱半卧半坐的靠着床头道:“大人,不要因为我耽搁行程,我有药撑着就行。”
魏锦余道:“你安心养病吧,别的事我自会安排。”
“可是大人……”
“大人,饭菜已经备下,是否现在给您送来。”这时,冯驿丞来到门外打断了二人的话。
魏锦余回头,冯喻正躬身态度恭敬的站在门口。
他点点头,“嗯,先吃饭吧。”
冯喻欠了欠身,没说话走了。
魏锦余看着他的后背,总觉得今天的冯驿丞好像有些凄凉感。
不大的功夫,饭菜备下,屋内三人同屋用饭。
因为金柱卧床,魏锦余特地拨出一些饭菜端给他,好让他在床上吃。
安排好人证,主仆二人才同桌落座。桌上,魏锦余无心吃饭,唐振瞪着俩大眼睛看着他们头儿眉头间拧成的疙瘩不敢动筷,只不时朝旁边吃得正欢的金柱那边瞄。
“头儿,咱们真要在这儿歇脚几日吗?不怕高家又便什么阴招吗?”
魏锦余道:“高家虽然猖獗,但此地已属京城之地,天子脚下,高家的手应该够不到这儿。”
寻思片刻,“明日看他的伤情如何,若是有所好转,我们便改换马车赶路。”
“啊?又是马车。”唐振最烦的就是赶马车。
安排好明日的事,魏锦余拿起碗筷,“行了,先吃东西吧。”
终于要吃饭了,唐振超乎寻常的反应迅猛,一把抓起筷子,夹起盘中最大的一块肉就往嘴里送。
“哗啦!”
身后一阵碗盘碎裂的声音。
二人回头一看,金柱的碗筷已摔在地上,饭菜混着黑色的血液撒了一地,而金柱已经瘫倒在床,半截身子耷拉在床侧,嘴角眼角缓缓溢出黑色血液。
“不好!”魏锦余扔下碗筷上前查看,金柱已经断气。
“死了……”
第92章
唐振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间意识到什么,他瞪眼看着手上还未送进嘴里的那块肉,放到鼻子下仔细闻,数息后,眼中露出惊恐。
“头儿,菜里有毒!”
魏锦余回头看着满桌的饭菜,不敢相信,这京城脚下的朝廷驿站中竟然也有人被高家收买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通天的权势。”
自语一句,魏锦余目光凝聚,他赫然起身夺门而出。
为官几十年的老驿丞是否也参与了下毒呢?
来到冯喻的房间,房里是空的,他接连推开几扇房门,发现整个驿站里的人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但看不见,就连气息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唐振随后追来,二人在驿站中到处寻找,最后来到驿站的厨房。一进院子,眼前一幕着实令二人愕然。
院中,一张圆桌,桌上满是酒菜,而驿丞和驿站里的所有人已经尽皆气绝,或趴在桌上,或倒在地上,死状与金柱一模一样。
唐振怒道:“这高家究竟派出多少杀手,竟能混入驿站下毒?”
魏锦余观察了桌上的菜后,回忆之前驿丞萧条的样子,他摇了摇头,“这毒,是驿丞自己下得。”
“啊?”唐振愕然。
魏锦余注视趴在桌上的冯喻,“你看这些饭菜,根本不是个驿站该有的水准。”
“是啊,有鱼有肉,还有好酒……”唐振一一看过桌上的菜品,“就这桌菜,赶上这驿丞一年的俸禄了。为了灭口连他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这是图了什么?”
“受人胁迫,只怕他也没得选。”
唐振琢磨魏锦说的话,“头儿你是说,高家的人威胁他?”
魏锦余神色凝重,疑惑道:“可据我所知,冯喻无儿无女,前些年夫人也已亡故,若是有人威胁,是拿什么威胁的呢?”
主仆二人一筹莫展,只能将案件移交官府,随后快马赶往京城。
* * *
“有人吗?……”黑暗的泥潭里,郭宝宝过得浑浑噩噩,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不知自己在这儿过了几天,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饿,饿到头晕目眩,再加上四周的弥漫的污浊气,她感觉生命已经快熬到终点。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
郭宝宝含混无力的声音飘荡在泥潭四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只是最后的知觉告诉她,这是她唯一求救的办法。
越来越混沌,耳边甚至隐隐开始出现幻听,仿佛有很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
我又要穿越了吗?
不仅有幻听,渐渐的眼前忽明忽暗,一张冷清的脸孔出现在她浑浊的视线里。
在她仅存的模糊的记忆里,她觉得这幻影有些熟悉,“大,大……太监……?”
一袭黑衣下站在郭宝宝面前的正是傅筠山。
傅筠山原本派人一直跟着她,就在前日接到密报,说她被高江峰抓了。他原本想利用这次机会套出高家泥潭的秘密顺带抓住白狼门掌门,但是等了两天,那传说中的神偷并没露面,反而郭宝宝这家伙才两天而已,看着就不行了,他只好中断这场钓鱼计划,先把人救出去再说。
吸多了尸气的郭宝宝此时已彻底失去意识,口中却稀里糊涂的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又穿越了吧?”
“……这人是谁?好面熟啊……”
“兄台,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傅筠山:……
“才两天而已就成这个样子了,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这时,坑外脚步稀碎快步而来,很快,一人跳入坑中,来到傅筠山身后插手,“厂公。”
傅筠山稍稍侧身,“事情办好了?”
“是的。”
“带她出去吧。”
“是。”……
* * *
夜幕时分,张保匆匆来到暖阁,躬身道:“陛下,魏佥事已经回京,此时正在宫外候旨。”
“呃……咳咳咳……”
半卧在龙床的皇帝还未开口,便是一阵咳嗽。旁边玉贵妃半坐床边,弯腰替他抹胸捶背。一双秀眉紧锁,抬眼怒斥张保,“你不知道陛下龙体抱恙需要静养吗?大呼小叫的,已犯了惊驾之罪。”
张保慌张跪地,“陛下恕罪,贵妃恕罪。只是魏佥事说有急事要奏,事关宫中盗宝一案,老奴实在不敢耽误,所以……”
“所以,你就不怕耽误了陛下龙体?”
“这……”
“咳咳咳……”皇帝咳嗽中艰难的摆了摆手,虚喘道:“让魏卿家先回家候旨吧,待朕病有好转再行召见。”
“是。”张保淡淡的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张保出了宫门对魏锦余道:“魏佥事,陛下体恤佥事连日奔波,特传旨让佥事先回家候旨,改日召见。”
魏锦余闻言急道:“可是,我有急事奏请陛下。”
张保无奈道:“呃,这咱家也跟陛下说了,只是,陛下近日因国事操劳,龙体有些抱恙,此时刚刚服了药,已经睡下,再起只怕又染上风寒,所以,佥事还是先行回家,洗去风尘等候陛下的召见吧。”
“这……”
皇帝病了,哪个敢不依不饶的?回头真像张保说的,因为他让皇帝再感冒了,谁付得起这责?
张保传了话就回去了,唐振看着冷落的宫门道:“头儿,皇帝不见,那现在怎么办?”
魏锦余蹙眉想了一会儿,“先去吏部,查查顾廉。”
* * *
天刚蒙蒙亮,橙红的晨光照在京城郊外皇庄附近的高家宅邸四周。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在宅门前停下。一个体态丰腴穿着略显鲜艳的盘发妇人从车上下来,提起裙摆匆匆上前敲门。
不大的功夫,大门从内打开,守门人看来人,讶然道:“哎呀,小姐回来了?”
这女子就是皇庄管事高江川的独生女高燕燕,因为听说有人因为高家在查自家丈夫,便心急如焚的赶来见父亲。
宅门打开,高燕燕顾不得理睬门人,将他一把推开闯了进去。
宅子不大,高燕燕一路小跑,直跑进父亲高江川的房间。
高江川此时刚起身洗漱,正拿巾帕擦脸,房门忽的打开,许久不见的宝贝女儿出现了。
“诶?燕燕?你怎么回……?”
“爹!”高燕燕进门打断高江川的话,一屁股坐在了屋内圆桌旁,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你就不能让二叔收敛点吗?现在都有人开始查顾廉了。”
第93章
“怎么?他又为难你啦?”高江川沉着眼问道。
高燕燕眼神躲避,略显粗壮的腰身往旁边扭了扭,挤出两个字,“没有。”
只察言观色,高江川已看出女儿言语间的委屈,脸上顿时生出怒色。
“哼,这个顾廉,让他做几年官,就忘了自己当年是如何落魄街头的了?若没有咱们高家的资助,别说做官,他早就饿死街头了。”
提到丈夫曾经不堪的过往,高燕燕不愿听,嘟囔道:“爹,都好多年的事儿了,您总提它做什么?您姑爷官运亨通,您不高兴吗?”
“官运亨通?那是拜咱们家所赐,拜女儿你所赐!他就更应该知恩图报。”高江川叹口气,回忆当年道:“当年若不是你坚持,爹能让他进咱们高家的门?你看看现如今他那个张狂的样子,哪里像个赘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高攀了人家呢。”
“爹!您怎么还提入赘的事儿?不都说好了,生了长子姓高,给咱们高家后继香火,以后的孩子都姓顾,咱们就再不提入赘之事了吗?”
“不提也改变不了他当年无聘入赘的事实。”
“哎呀,您姑爷如今好歹是朝廷三品大员,您别老提以前的事儿行吗?”
“三品大员?算个屁!我们高家缺他这个三品大员吗?当初招他入赘,无非看着对你还不错。可如今呢?我看他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开始嫌弃你啦?那爹就要提醒提醒他,让他知道自己的出身。”
高燕燕赌气把身子背对他爹一拧,“爹,你再这样,我就不来看您了。”
高江川无奈,“唉,人说的没错,女生外向。嫁了人就成了人家的。你呀,是非得吃了苦,才知道谁是真的对你好。”
顿了顿,他目光落在女儿肚子上,“话说回来了,你们成亲已经这么多年了,你这补药也吃了不少,可这肚子怎么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是不是姓顾的他有什么隐疾吧?”
“爹!”高燕燕打断道:“您胡说什么呢?他就是公务繁忙,劳心劳神罢了,哪里有什么隐疾。再说,生儿育女那是上天的恩赐,强求不来的。”
高燕燕宁可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也不愿任何人说顾廉半个“不”字,这叫本来只想借顾廉给高家传宗接代的高江川着实头疼又无奈。
他摇了摇头,“罢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只要他对你好,什么事都好说。”
“你呀,回去告诉他,让他不必担心菱州的事,那个告状的证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那魏锦余就是去吏部查,也不过只能查出他的出身家事和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什么也查不出来。”
“爹当真都处理好了?”
“爹何时骗过你,况且,我们高家背后牵扯的人很多,很多事不必我们出手,自有人会为我们处理。以前不也有很多人查过我们高家吗?结果又查出什么?”高江川拍了拍女儿的肩,安抚道:“你就放心吧,安心把身子养好,尽快生个儿子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高燕燕这才展露笑颜,随即站起来,“没事就好,那爹,女儿就先回家去了。”
唉!养这么大的女儿,每次回娘家都是无事不蹬三宝殿。
高江川心中酸楚。
把女儿亲自送出大门,临走还让门人准备了好些吃穿用度和金银,让女儿带回去,然后就站在门前望着女儿的马车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