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远山是打算等霜月回到昆仑之后再和司昼下来办这件事的,奈何有许多变数,赤水的搅合,赵长生的摇摆,以及他们对于司月这幅身体的低估,都是让他们对事情的掌控权开始收缩的原因。不过,他们对于重黎的调查做的还是很隐蔽的,以至于重黎能够放松警惕。他们也足够了解重黎,有办法激他放手搏一搏。
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因为时间拖得越久,昆仑丘所需要的承担的风险越多。别说西王母的遮掩是顶住多少压力,下次天之九部巡检的日期也要临近了,所有事情,要在那之前完成,这是她和远山的约定。
司昼对重黎的大事小情可谓是知之甚深,司月一边听一边认真地做笔记,成霜不做,她趴过去在司月肩头看人家的笔记。
司昼看着她俩,忽然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所有事情都摊开了,也就好办事了,多一份力量,多一分胜算。想着,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二位拖下水了。
昆仑丘最冰声雪色的瑶台神女把掌心摊开,放到二人面前的笔记本上。
但见柔荑纤长,掌心躺着两样东西。
“一个都别想跑,干活。”
这种调配众神的场景多么似曾相识,霜月不约而同地感到了眼角张裂的疼痛。
什么命啊为什么要打两份工?
盗仙草(1)
困难?有什么困难?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司昼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
如果不是信了她这句话,成霜现在也不会藏在柜子里,如履薄冰,求神拜佛。
世上有难事,到处都是难事。
时间倒退回两个小时之前。
根据司昼给的指示,在市中心的四方百货大楼地下有一间仓库。成霜的任务就是,把这里点了。
这不是缺德吗,市中心,点火不得给我逮进去?
成霜在一楼超市里推着购物车,一边挑选作案工具,一边嘀咕。
作为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这么大阵仗的事她还真没做过,先不说从哪点,点了能烧起来吗,万一刚烧起来就来人了呢,扑灭了呢,那不是白费劲吗。那在这守着,烧光了再走?不行不行,哪有凶手在现场等着事主的。
她回想起赵长生那句话,犹豫就会败北,果断就会白给,决定还是先去再说。
猛人就是这样,一鼓作气,气吞山河。
成霜口罩带好,朝着四方百货大楼的地下车库走去。
踏马的,我好像个偷车的。
成霜回想着司月记下来的内容,在一行行的车屁股后面溜达。
尾灯,这不都一样吗,哪呢。
就在成霜开始烦躁的时候,她找到了,有一辆车的车灯里流动着烧灼剩下的烟雾,细细察去,里面还闪动着微小的火焰。
行,照明很原始嘛,直接上火种了,也不怕把车点了,我看你这仓库就命该有这一点。
成霜在车身周围绕来绕去,忽然趴下来,仔细分辨脚下这一块橡胶地面的不同。
敲一敲,有门儿。
她本来想把摄像头搞坏了再过来的,没想到这一侧的车库根本么有摄像头,方便你也方便我,挺好。
通往仓库的楼梯蜿蜒至地下深处,越来越暗,没有照明,成霜拿出司昼借给她的夜明珠,随手放在高处的一个架子上,充当壁灯。
她打量着这个不那么像仓库的仓库。
这个宽阔的地下室,像普通民居一样,分房间,有家具,还有厅有卫呢,该有的衣柜书桌一个不缺。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先给自己粘一个隐身结界。
……
结不起来,这个地下室的空气是凝滞的,无论成霜如何努力,都不能使用法术。
糟糕,那能不能瞬移啊,也不能,我靠。
成霜咽了口口水,虽然幽暗的环境中,并没有人,但是她已经感觉自己是瓮中捉鳖的那个鳖了。
那怎么办,凉拌!
她在这里连神目都开不了,只能人工寻找。衣柜里倒是有两件风衣,款式还很新,重黎还走时尚路线哪。
抽屉拉开,空的,浪费储物空间。
这个勉强称作房子的地下建筑中,只有一间房屋的门是锁死的,成霜怀疑好东西就在这里,但是她打不开,没有溜门撬锁的技术,也没有神力,这门看起来都能防弹了,指背一扣,沉闷的响声在幽暗的室内荡了一下,就立刻消弭了。
成霜很气馁,要不下次再来?不行,这次他要是发现了,下次费心设个陷阱,我就有来无回了。
她躺到床上,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据说躺着的时候,脑筋最好使。聪明的我一定能够想出个办法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越来越紧张,总是感觉有人要来了,她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玛德,要是出去就撞上重黎,她的尖叫声倒是可以把这个凝滞神力的结界破开。
……还是算了吧,这种修罗场,心脏承受不了。
敌明我暗,敌暗我明,不正面接触,最好。
胡思乱想着,成霜气地一锤床板。
咚,响动声提示着构造的中空。
她一骨碌爬下床,盯着这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床。
一把掀开床单。
十口箱子紧紧相靠,箱与箱的缝隙连成交叉的细线。
每口箱子上都挂了一把小小的铜片锁。
锁,防君子不防小人,而成霜向来是破坏美学爱好者,锁在她眼里就不是个正门。这箱子是木头的,直接凿穿不就行了。
成霜从怀里掏出她在超市采购的那把精钢剪刀,并拢双刃,一剪子戳在箱面上。
金克木。
成霜把夜明珠取过来,仔细查看里面的东西。
很好,姑奶奶找的就是你,忘忧草。
她掏出打火机,啪嗒,没有期待中的火花。
不行,人类现代科技的产物容易失灵,还得火柴。
她掏出一根火柴,擦。
我擦,怎么擦不出火花呢。
地上的火柴掉了一根根,都是擦不出火花的。这个幽暗的地下室仿佛能够吸走所有火光。
你行,仓库防火措施很到位啊。成霜再次暗骂重黎,措施之严谨,让她这种宵小之徒毫无下手之处。
现在主要问题已经从找不到变成了毁不掉。
气得成霜在屋里来回踱步,看着这些木头块和杂草发愁。
但是当她站定了,决定去看看洗手间能不能接点水给它泡发了的时候,脚步声还是没有停下,似乎那不是她刚刚踱步时的回声,而是从外面的螺旋楼梯上传来的。
……
……
怕什么来什么。
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中响起。
“你非要跟来干什么?”声线更加沉稳的那个男人似乎对于同伴的同行感到很无奈。
“为什么不让我来,你是不是想独吞。”那个声线更加轻盈的男人对于同伴的问句也很不满意。“说好了的事儿,我借给你珠子,你告诉我怎么做的。”
“还没有彻底完成,想完成了再叫你。”
“别放屁了,你不都用在她身上实验了吗,效果很好。”
“本来就是你着急用,才临时拿出去的,成霜那里可以,别人不一定行,得多试几个。”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你和我一起来,太惹眼了。”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但是我这来都来了,你得给我看一眼。”
重黎忍下心里的不耐烦,他对于赤水的聒噪和无赖的容忍度越来越低。不合作不知道,他怎么是这么个人。
赤水也对于重黎的态度颇有微词,老子给你深入敌方,看个成品你拖拖拉拉,摆明不想给我看,要不是我现在有伤在身,早就自己过来翻个底朝天了,轮得到你叽歪?
两个人都压下心里的恼火,勉强敷衍着对方。
长长的螺旋楼梯尽头是紧闭的房门。
“进去啊。”赤水催促道。
重黎皱了下眉头,但还是推开门。
门没有锁,也不需要锁,这里存着的那些货物谁也动不了,他在楼梯上设置了结界,一旦他本人不在,忘忧草的气息却出现了,螺旋楼梯就会自动下坠,坠落更深的地底,地底的结界更强,连一声求救都喊不出去。
但是今天他忽然觉得这里有一些陌生的气息,是带赤水来的原因吗?
“你先坐,我检查一下,这里神力涌动过的痕迹,但不是我的。”
“哪有人啊,这屋子一眼就望到头了,疑神疑鬼。”赤水四处望了望。
重黎还是不放心,“这里储存了大量的忘忧草,还是小心一点,想在司昼眼皮子底下放东西,就要谨慎。”
“你大隐隐于市,很谨慎了,连我都以为你放孤山上了,漫山遍野的,更不好找。”赤水毫不在意地说。“你不会是想说,她,会找到这个窝点来吧。”他笑道,不可能,那个女人,让他想象一下她狼狈地在车库的地面上找关窍的样子,他都想象不出来。
“那有什么不可能,司昼坐上今天这个位置,什么没有干过。”
赤水闻言不语。
查呗,爱查查你的,谁拦着你了似的。
他四处转悠,出于职业习惯,对每一个建筑都有强烈的探索欲。
走了没两圈,整个房型的结构已经了然于心。
没劲,哪个废物设计的。
想着,赤水随口问道:“地下这层谁建的?”
“我建的。”重黎说。
“……哦,你啊。”
原来是你这个废物。
重黎在屋里检查忘忧草有没有被动过,拖出最外面一个箱子,拿钥匙打开,没有动过的痕迹,连植物的头尾摆放都是原来的样子。
“检查完了吧。”赤水催促道。
“再看看。”他生性多疑,又绕到床的四角,把四角的箱子都拖了出来。
成霜在衣柜里,透过两扇柜门之间的缝隙,听见不远处的说话声,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
“有问题吗?”赤水不耐烦地问。
“好像没有。”重黎答道。
踏马的,吓死了,幸好司昼来之前再三嘱咐她,要时刻谨慎,利用重黎多疑的特性。她特地凿的是最不好下手的,中间的箱子,不然现在被凿的就是她智慧的小脑袋了。
“你检查这几个屋,我检查这几个。”重黎吩咐道。
赤水在心里暗骂一句神经病。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走马观花地逛起来。
成霜的心脏砰砰砰地跳,这个衣柜这么大,肯定要检查,关键是别处也藏不住我啊。谁哪几个啊,咋不说清楚啊,谁检查我这?救命!
冷静,一定要冷静,无非是两种可能,要么是赤水打开这个衣柜,她还有生还的一线可能,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要么是重黎,这是最坏的可能,那她……只好先卖主求荣了。司昼你不要怪我,到时候我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成霜在心里拼命做法,不要是重黎,不要是重黎,我又不是司月,不该这么倒霉。
脚步声踱到了衣柜的门口。
盗仙草(2)
男人缓缓挑开柜门,只见一个不明面容的女人用垂挂着的大衣挡住自己的大半个身子,只有小臂是有意伸在外面的,她的手上躺着一颗流光皎洁的珍珠。
整个衣柜里明如昼视,男人的脸却在这一瞬间黑掉。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将那摊开的手掌包起来,往里推,然后迅速向屋外看了一眼。
随后他一把拨开衣物的遮挡,那人的脸露了出来。
他松了口气。
“你吓死我。”赤水用口型对着衣柜里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某霜说。
成霜另一只捂着嘴的手放下来,一看是赤水,心里都要给山河大地下跪了,就说老娘不可能那么倒霉。
她也用口型对面前的赤水说,“你也吓死我。”
“我这边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你那边呢?”重黎的声音从对面的屋子里传来。
成霜死死盯住赤水的反应。
虽然你不是什么好玩意,但是你也不至于要搞死我吧。现在把我推出去,就是想我死。
赤水没有说话,沉默的每一秒,都让成霜觉得咽喉处收紧了一分。
被赤水摁住命运的鸭脖。
成霜又想把手里的夜明珠举到赤水眼前。期望这个男人还能保留一分少年时的痴心,不看僧面看佛面。
赤水瞪了她一眼,故意压着声音说:“有异常。”
还拿出来,这么亮,你想找死啊。
成霜面色一白,也低声道:“不是吧,大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在成霜觉得赤水再不说话,重黎都要起疑心了的时候,赤水故作懒散地大声回了一句:“你烦不烦,没有!”
说罢,砰一声关上柜门,走出了这间破屋子。
成霜攥着那颗明珠,蹲下来,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是过了。
感恩司昼,虽然人不在,但是仍旧救我两条狗命,不愧是你。
赤水带着一丝焦躁,催重黎搞快点,别疑三疑四了,怎么我一来你就怀疑这怀疑那,是不是内涵我啊。
重黎只好走到那扇紧密着的小门前,掏钥匙:“我进去拿,你在外面等我。”
屋外安静了一段时间,随后赤水碎碎念的声音和重黎不耐烦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呈螺旋的轨迹远去了。
成霜确定他们已经出去并且回到地面上了之后才从衣柜里出来。
因为紧张,她的衣服都有些粘在身上了。
速战速决,去那间储藏室,把剩下的箱子以最快的速度都破开一个洞。
接下来怎么搞,洗手间倒是有水,但是她试了,一取出来,会迅速流失在空中,在这个地方水和火都会迅速流失,像蒸发一样,普通的水和火根本没有用。
她大脑飞快旋转,回忆起刚刚重黎进去取东西,赤水趁机过来质问她的那一幕。
“你怎么在这?”
“我……被迫在这。”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都要提司昼,盾牌保命。
“想偷点什么吧。”
“可以这么理解,想把东西偷没。”
“偷没?想搞破坏啊,我告诉你,这里除了重黎,谁的神力都不起作用,别白费劲了。”
“嗯嗯。”
按照成霜以往的做派,赤水很不相信她这点头是真的听进去了。
“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在这里搞事情,看在怀渊的面子上,我放你一条狗命,你也不要给我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