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神——迟来会逢霜
时间:2022-05-15 07:47:22

 
成霜蹑手蹑脚来到另一侧窗边,也向外探头探脑。
楼下那男子像是感应到五楼窗后所遮掩的视线一样,也向上望去。但是他的目光有些发散,弄不清他是不是在看这里还是扫视附近。
漆黑的夜色,黯淡的窗沿,明明关了灯,从外面是看不到什么的,成霜却慌忙收回探寻的脑袋,背贴在墙上。
“他怎么在这?”
“不知道,但是绝对不是好事。”远山并不像她一样惊慌,依旧站在窗边,在夜色的掩护下看赤水的行迹。
“他这穿的……什么装扮?”
根本不是赤水平日那种领口敞开的白衬衫,乱草一般的头发。
今天穿的就像一个……正常男的,要不是那种走路大摇大摆的做派,还真不像他。
“很明显,和你一样,准备骗人。”
远山在暗夜中看向着她匿身的暗影处。
他不知道赤水要做的事情会不会影响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但是如果要是让他来判断的话,就是一定会。
成霜虽然不像他这样笃定,但是她怂,她怕重黎也在附近,想要不行动取消算了,改日再寻良机。
她掏出手机和司月发信息:赤水在附近,快去找姮娥,不要让她撞上。
司月:?我哪知道姮娥现在在哪,你约她到点楼上见,这还没到点呢。
成霜:她为什么还没有学会使微信,气死了,联系不上,那你去找找,带她走。
司月:你他妈就会使唤我,你自己咋不去。
成霜:我靠,谁知道我开门,他在不在门外啊,要是本来没事,一出去再偶遇,那不是死了。你本来就在外面,你更方便。
司月:今天计划取消?
成霜:再说,你俩先找个安全地方呆着,听我指挥。
成霜也没有想好,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到底怎么办,还是就不办了,是两个小时之后要决定的事情,现在能决定的就是,不要出门,不要亮灯,期待寂静能帮助她绕过危险的瞳孔。
她想问问远山的意见,虽然他一点不想参与这种破事,巡查的任务也是她搬出司昼后让他勉强接下的,但是赤水的加入,让这件事情变得更为严肃,他应该会有所想法。
成霜向远山那一侧走过去,没走一步就“嘶”了一声。
她只记得不要躺在床上,但是忘记了不要靠在墙上,现在她的头发全部被勾到了背后裙子的装饰上。
她想扭头去解,奈何脖子一动,头发就牵得痛。
“别动。”
有人摁下她不自量力的手,将她没被勾住的长发拨到颈前。
那些交错的带有缺口的细密铜环将她的头发勾绕,和藤丝交杂在一起,甚至分不太清,哪里是发丝,哪里是墨绿色的细蔓。
房间里没有光,但是窗外的月光很是明亮,斜照在窗边的一角。
成霜只感觉到他揽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光亮处带,另一只手将勾住的衣服那里掐了一寸,提着,以免她抻着头发。
“这里看得清楚。”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夏夜的窗外鸣响,扣合着屋内衣料摩擦的声音。
这种声音顺着她的脊椎,一路攀上来,趴在她的耳朵旁边。
这件裙子很薄,薄到能将衣料内外的温度相互传递。
那人似乎只能用指尖去摸索柔软的头发和坚韧的藤蔓之间的区别,他尽量避免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但是他指尖那种温度依旧星星点点地敲在她的背上。
时间流逝地极慢,一下一下,在她与他的呼吸声中勉强漏出。
成霜终于觉得她不应该穿这件衣服的,细细的肩带在她的锁骨前后轻微的移动,十分轻佻,植物的清香在夏夜里蒸腾。这本来将近夏季的尾声,但是他的呼吸拂在那里,似乎下一秒就会被点燃。
她一想到背后的那个人正庄重而认真地将她解救出一个细密的困境,就觉得这种退避的想法会亵渎他的认真。
她的耳朵不免泛起血色来。
她够不到他的手,正如她无法自己去解救她被扣住的发。
三千思绪粘在她的后颈之下,再往下是腰。
她忍不住伸手攥住他的衣角,连他的手臂都碰不到,“别弄了,全剪断就好了。”
他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住。
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月光,他敢于将目光从这个痴缠之地,往上移,移到她的微微后仰的颈和翕张的唇。
“你是不是永远只会这样。”
他不再解,但还是提着那处衣角,正如她手里也攥着他的衣角。
她不明白她所说的这样是哪样,她只是不想再在这种寂静漆黑的夜里,陷入这种令人胶着的处境。
“是不是只要遇到令你烦躁的事情,你就一把推开,不留任何余地。”
他的语气很平淡,根本听不出别的情绪,但是她莫名觉得这句话里有一种尖锐的刺痛感,就刺在她的心里。
她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她无从反驳,因而在心里滞住所有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像她明明知道这种逃避是一种怯懦,但是她依旧选择逃避。
她背对着身后的月光和月光下那人的面容。
她不能看,也不敢看。
在无光的穹庐之下,真实的情绪才能乘着夜幕显形。
 
成霜想起司昼那天在升河桥畔说的话。
也是一个蝉鸣不息的夏夜,只是那晚的月光藏在云雾中,只有莲花河灯的光亮映在她眼中。
那些话蒸腾、破碎在夜风里,又重新在她的脑海里浮现、组合。
司昼说,他真的在已成海域的昆仑丘整整寻找了一千年,没有歇息过片刻,直到他带着一捧神识的碎片去找自己,问她能不能将这些恢复如初,那种语气近乎乞求,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卑微地求过谁。作为朋友,她真的不忍心拒绝他,但是她没有这个权力。
他又去了瑶台,去找西王母,结果不欢而散。西王母还是按照天之九部的意见将所有的神识碎片一齐投入了无间之地。
他也因此不再听西王母的号令。
那段时间甚至所有的陆吾神令都是她暗中签发的,因为他什么都不管了。
他和西王母就这样僵持着,甚至她察觉到他对于天之九部怀有敌意。
直到一千年后,司月击破昆仑照,落入凡尘,所有的事情发生了逆转。
时隔两千年,他重新踏入瑶台,不知道他和西王母谈了什么。
没隔多久,西王母叫她去瑶台,和她交代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这时候她才知道,他和西王母做了什么交易。
“他自请与你同罪,放弃神职,封闭神识,进入无间之地,以抵消你的刑期。”
“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生生世世出现在你身边的原因,因为他与你同罪同罚。”
“你们三个人的命运真是自始至终纠缠在一起,有趣的是,他和怀渊每一世兄弟转仇人,仇人转兄弟,或者兼而有之,从来不肯放弃对彼此的厌恶,而在轮回之中,你也总是看不到他的心意。”
接下来的话司昼并没有开口,她的声音直接响在她的意识海中,以防司月听到。
“你知道司月的身份有多特殊,他拿司月去要挟西王母,只要西王母同意有朝一日放你回来,他就愿意去无间之地为她寻回司月,你知道吗,他只是为了这个渺茫的‘有朝一日’,为了这个机会,他要付出多少。”
“司月击破神镜,没有给昆仑任何反应的机会,骤然间落入凡尘,而且她身份独特,极难找寻踪迹,所以我只能在他每一世轮回的后半生唤醒他,让他去寻找司月的踪迹,他失去神力,被封闭神识,什么都没有,只能靠双手双脚很辛苦地在大地上寻找,终于在这一世找到了,你也就在这一世刑满释放。
“你看他好像很轻松就告诉你司月在哪是不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死要面子活受罪。”
“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为了能和你同世,只能选司命手上那个最差的命格,每一世的结尾是不得好死的结局。”
“你说他值还是不值。”
燥热的风吹动墨色的河流,莲花河灯飘飘转转又打了个来回,飘到她跟前。
但是她已经不再看着它了。
 
她想象他做出这些事情的样子,她想象他在那些轻如鸿毛的话语中所隐匿的沉重谎言,但是始终不能想象得很好,不知道是她太鲁钝还是他掩藏得太好。
她要和他说什么,她不知道,她也想不明白,他怎么肯做出这些事情,曾经的司云和陆吾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她听明白了司昼的话,但是她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而他本人又是不肯说的。她把这些不能理顺的情绪都一把拢在口袋里,系好,仍旧以曾经的态度面对他,好像这样就能平顺呼吸,不再心乱如麻,她尽可以在深夜的无人时刻悄悄想起一部分慢慢思索,这其中的脉络。但是在这个月光清透的夏夜,远山触碰在她肩背上的手,解开了她缠绕的发丝,也解开了那个装满混乱思绪的袋子。
她几次想说些什么,那些话却凝滞在肺腑之间,终于不能化作言语。
她逃避地想着,下次,还是下次吧,下次她就有勇气去问问他。
 
那些暧昧的气氛在夜色中不断下沉,伏到沉默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解救了几乎所有被缠绕的发丝,只剩下最后一缕。
这最后一缕细发,就是她的台阶,她马上就可以从这个台阶上走下来,重新拢好那个口袋,结束这场混乱的缠绕。
可以说,此时她的肩颈都因为思绪的凝滞而僵直发痛。
她去捏自己的肩颈处。
此时距离计划开始还有一小时,可视的混乱即将开始。
 
 
最后一个夏夜(2)
 
 
她才轻轻揉了一下,就有人拿钥匙打开了房门。
她下意识地向前探去,忘记了自己的一缕头发还牵在衣饰上,头皮处的扯痛让她骤然动作,跳了一下脚,而衣服还被固定在身后那人的手中,她这么一挣,肩带就断了。
“……”
“……”
在肩带断裂的那一瞬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提住胸口的衣襟,转身,背向门口,面向……远山。
灯光点亮。
让所有人一晃眼。
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景象。
成霜看到的是微微发怔的远山,目光晦暗。
而远山看到的则是勉强提着胸口让衣服保持原位,紧张地看着他的成霜。
闯进来的人看到的则和他们完全不同,他看到的是一副增添了脑补内容的景象,
衣衫不整的女人,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堪堪离开那男人的怀抱。
借着这件过目不忘的衣服,后羿已经认出来了,那就常姮。
远山后退一步,又朝窗外探身望去,看到赤水和他挥了挥手,好像再说“祝你们愉快。”
“……”
他环视眼下的处境,远处是一个觉得自己被绿的男人,近处一个紧张地看着他的成霜。
他决定还是先处理后者。
远山解开自己的领带,绕在手上,轻声和她对话,“这可怎么办,你觉得在他眼里,你这张脸什么样?”
成霜恨不得立刻马上原地消失,这算怎么回事,捉奸反被捉?可是现在祈祷姮娥没有成功把幻术添加到后羿身上已经晚了,离计划还有一个小时,肯定弄好了。
“离开这里,越快越好。”成霜提议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但是在后羿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了空气的凝滞,这栋房子乃至更广阔的范围内,和四方商场的地下一样,被人设置了结界。对方来势汹汹,而且悉知他们的行动,这很不妙,所以成霜此刻说的“离开”,是单纯的字面意思上的双腿行动。
但是要走,就要放倒门口的后羿,后羿身材高大,比起清瘦的远山,看起来更像是把人放倒的那一个。
远山轻咳了一声,不自然地说:“抬胳膊。”
“?”
“帮你把衣服绑好,你这样一会儿跑不快。”
成霜照做。
远山的下颌几乎挨到成霜的耳朵,他的鼻息从她耳边掠过,他将领带沿着原有的衣襟上沿,从她胸前绕到后背,绑了一个结实的死结。成霜差点被他勒得喘不过气,但是这样的话一定不会松开。
门口的男人越看越气,什么东西,还要在他面前卿卿我我。之前有人告诉他,他老婆一直不回家就在自家楼上503搞外遇,他还不信。拿照片给门卫看,门卫却说是有个长这样的女人,每天进出这里,他才信了。
明明这几个月常姮都没有回家,他才放心大胆地把人往家里带。
奸夫□□,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原本他出轨的那点愧疚感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立刻烟消云散。
“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你这是私闯民宅。”远山冷声道。
私闯民宅这个罪名居然用到了这里。成霜恼恨。
钥匙是他在门口的地垫下找到的,这也是那个人告诉他的,据他自己说,他是正义的使者,那小子说话虚头巴脑的,但是每一件事倒是没说错。
搂着别人的老婆还要倒打一耙,现在的小白脸都这么不要脸了。后羿也不解释钥匙的事情,只是蛮横地说他是来找老婆的
“你喝大了?去别人家找你老婆?”
远山就是死不承认,很好,成霜头一次觉得他这是个优点。
后羿确定这个背对着他的女人就是常姮,这件衣服他记得她一直舍不得穿,好啊,平时舍不得在他面前穿,见别的男人就随便穿了。还有这双高跟鞋,总而言之,上上下下都是常姮的装扮。
而且如果不是的话,她为什么不敢回头。
“常姮,你转过来,敢做不敢当?”
成霜差点气了个仰倒,明明这是她的台词来着。
她倒是想转过来,痛骂后羿:“许你找小三,不许老娘找男人?”
但是理智告诉她这种做法不可取,没办法收场,而且会让真的常姮很难办。
她看看手机,最多还有二十分钟,姮娥就出现了,她长得极像常姮,她一出现,成霜就可以洗掉嫌疑了。
毕竟他不会相信同时出现两个长得一样的人。但是这二十分钟怎么躲过去呢,看后羿的架势是非要看到她不可。
后羿走上前来,要掰她的肩膀,看她的脸,远山绕到她背后,在半空中截住男人的手:“请你立刻出去,这是我家。”
后羿见这个男人气势不弱,笃定非常,一时又有些疑惑,他本就有些怀疑以姮娥的脾性做不出来这种事情,于是他不再动手:“你让她转过来,我看看,确定不是我就走。”
成霜从裙装的暗兜里掏出手机,给司月发信息:爹你找到姮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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