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神——迟来会逢霜
时间:2022-05-15 07:47:22

司月不解,刚刚进入这片等风域的时候,司昼不是还主动将手伸进水里吗?
远山说,是啊,所以她现在这副鬼德行。
睡美人并没有完全睡过去,只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听到远山讥讽她,眉心微皱。
远山饶有兴味地提议:“趁现在司昼虚弱,不如……”
成霜:“趁她虚,要她命??我倒也不是很想上位。没必要。”
司月:“???你们俩在说什么,这是有没有必要的事情吗??我明白了,一山容不下二虎,远山你早就看我们司昼不顺眼了吧,市\\委\\书\\记处处辖制你这个市\\长,要想谋害司昼,你要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好主意,本来没有这么想,你提醒我了,一山不容二虎,先溺死司昼,趁西王母伤心之际,杀瑶台个措手不及。”
远山在认真思考成功的可能性。
司月这个老实孩子有被吓到,摇晃怀里的司昼:“昼,快醒醒,陆吾神要篡权夺位了。”
被摇晃得头晕,司昼半睁开眼,冲着远山的方向,从唇边溢出一个字:“滚。”
见她终于有几分清醒了,远山的目的达到,忙道:“不要睡,现在你最清楚沧海一族的气息在哪里最强,指一个方向。”
司昼指尖微动,指了指西北的方向。
“赵长生,记住,一会儿南风来了,水活起来,我们朝东南走。”远山吩咐道。
逆风前行,别无他法。
“为什么?”成霜问。
远山解答道:“弱水大渊如果在云池附近,绝不会和沧海一族在一起,大渊太静寂,沧海一族最是活泼,一定会有多远离多远。既然沧海一族在西北,我们就去东南。”
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弱水大渊在不在云池附近,但是云池有古怪是真的,只不过走到这里,通过司昼的反应可以确定的是,沧海一族在附近,那么这古怪可能是他们的缘故,只不过,这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他们要找的是弱水大渊。如果东南方向还是没有弱水大渊,那便是真的没有。
成霜摇头:“……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为什么司昼最清楚沧海一族的气息,听起来好像一条特定的搜索犬诶。”
她是关心正事吗,她是关心八卦。
“……”
费力指了方向的司昼彻底昏睡过去。远山看着司昼这副不支的样子,倏忽想起上一次司昼遭逢此时的那日。只不过上一次比这次轻的多,司昼尚且能独立回到昆仑,只是步伐有些虚浮而已。
司月坠凡后,他们与西王母已经达成约定,正进入最后的交接工作,他作为陆吾神去山脚下巡视最后一遭,就发现了面色苍白扶着崖壁前行的司昼。他本想叫来流云,捎司昼一程,将她送去群玉山。而后想起长空已经不再有流云,一时哑然。竟然两千年过去,他还是忘记那个司云神已经离开昆仑了。
一声哨鸣,传讯毕方。
听到哨鸣声,司昼注意到了前方的远山,她虚着声线,说不要去瑶台。
群玉山就在瑶台,她不要去。
只是一个心思打转,他就明白她怎么就落得一身狼狈,她去找寻沧海行踪了,也许是找那一个,也许是找那一族,她有明珠有臂钏,如果四境还剩下唯一一个可以找到沧海踪迹的神,那一定是司昼。
他按司昼的要求搀着她去不远处的八方山岩,也就是那时,他才知道赤水在八方山岩里动了手脚,不知道赤水从这底下的暗室里听了多少秘密去,而司昼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思绪遥及往事,他不由笑了一下:“成霜,我刚刚那句话就是和你说的,你一直想看司昼的臂钏,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有任何不懂,可以问赵长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要是不答,你就把她推下船。”
成霜抚掌:“……妙啊!”
妙蛙种子!远山你可真是坑同事一把好手,不过这次我喜欢。
赵长生:“……知道太多果然不好。”
司月:“……你们两个可真是一对狗男女。”
成霜去解司昼的袖子,司月阻拦,成霜张牙舞爪地凶了她一下,司月瑟缩:“臭流氓!”
“别装了,你不想看?八卦你不想听?”
司月:“快解。”
司昼的裙装很别致,袖子可以拆卸,原先成霜以为是因为司昼臭美,这样方便搭更多款式的流风广袖。
当广袖卸落之时,成霜恍然大雨。
掩饰,这都是掩饰。
藕白色的上臂上绕着一串臂钏,碧色如洗,一如海色,水汽缭绕其间,细听去,有幽微涛声,如侧耳听贝。
原来司昼广袖常换是因为这些水汽的缘故,水汽沾衣即透。
剔透的碧色臂钏蜿蜒于司昼半臂,更衬托司昼肤若凝脂。
司月提醒成霜:“哈喇子要流出来了。”
成霜擦了擦嘴,根本没有:“我只是在仔细思考这是个什么东西。”
“真没见过世面,高档臂钏你没见过?”
历经千世,看透荣华富贵的赵长生表示,她见过历朝历代无数臂钏,相似的也有,但是司昼这个臂钏最珍贵就是了,不仅在于外表,还在于内里的心意。
“瞧不起谁,我知道这是臂钏,但是我怎么看不清这里面藏着什么关窍?”
成霜伸手去摸,还未摸到,指尖一刺,她缩回手来。
“我猜过,但是我不敢说。”赵长生扒着船檐,生怕成霜虎了吧唧给她真推下去。
这是赤水最见不得人的秘密,虽然她也说了不少秘密出去,但是这个打死她都不能说。
 
日已暮,雾气蒸腾,和臂钏中涌出的水汽交融,再不能分出彼此。等风域被笼罩在一篇雾海之中,再也看不清远处,只能看得到彼此,若有目力模糊的人,连身旁是谁都看不清了。
处境并不乐观,雾气越来越浓,只能更将他们困在此处。
南风到底还有多久涌入,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是危险先到还是南风先到。
夜色涌来,白昼已歇,在这障目之时,每个人都有些紧张。
远山沉稳的声线穿透夜雾:“司昼在这里,大不了,出什么事我们拿她换平安。”
司昼现下这幅样子,证明沧海一族在这里还是很繁盛的,话语权很大,无论出什么事,都和沧海一族脱不了干系。他们的赤水送出沧海三千明珠也未能拢住的一颗冰冷的心,甚至于让赤水鬼迷心窍反叛昆仑,最后赤水又死在司昼手上,沧海一族请罪迁居的文书上那“即刻”二字也是司昼写下。前因后果,其中种种,司昼都是沧海一族深恨的昆仑神。
大家都知道远山在开玩笑。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一点,白茫茫一片,像是昆仑丘山巅经久不化的皑皑白雪,他们似乎又回到群山之上,只有镇定自若的陆吾神在,只要陆吾神还有心情说反话,便不用过分忧心,天塌下来,陆吾神顶着,或者找个别的神顶着。
 
司昼陷入了一场白茫茫的梦境中,时而觉得自己在引雪山,漫天遍野的雪,顶着风,她一步一步艰难踏出。
她偏要走出引雪山。
当引雪山的帝舜之女她厌恶得很,等她走出这大雪山,她要给自己改个名字,没有人可以再叫她宵明,在烛光死去的那天,引雪山也失去她宵明了。
雪山在身后如庞然巨物,裂石的声音响起,暴风雪带来了雪崩。
她回头望去,知道再也不能躲避。
不过她不信她走不出这座引雪山
抖了抖广袖上的积雪,她没有向前逃,而是反身朝着那滚动着的巨大雪体来时的方向而去。
雪色障目,也扼住了她的呼吸。
 
一忽而她又沉在海底。
满目尽是昆仑。
昆仑照静静地躺在不远的前方,灼灼光亮如同烈火烹油,将水下照的如同白昼。
烈火焚烧,汪洋涌出。
她忽然想起赤水,于是顾不得去查看昆仑照如何,起身凫水。
但是只摆动了一下手臂,臂膀处就传来剧痛,这种痛觉似乎不在上臂,而是在她心里,只是刚刚太过紧张,让她暂时忘记了疼痛。
她摸索到自己的上臂,玉石质地,蜿蜒缠绕,牢不可破。
登时恢复了记忆。
在昆仑丘成为一片汪洋之前,她就立在此处,面前是被她的玉索缚住双手的赤水。
他眼尾映着满山的玄天烈火,火势燎原,烧在他的双目里,乃至让她不愿直视。
她说:“你犯的错,要自己担。”
眼前的人并不认错,笑道:“我错了吗?”
她冷冷地甩下一句:“顽劣成性,不知悔改,其错之尤。”
赤水试图挣开腕上的玉索,未果:“看来你今天是不会放过我了。”
她要如何放过?这漫山遍野的焚场让昆仑丘沦为一片焦土,远山以身化阵,搭上怀渊,才有今日之计,成霜、司月、毕方的安危都系于今日一局,昆仑存亡也在此一瞬,是她想放过就能放过的吗?昆仑的意义并没有赤水想的那么狭隘,它不只是西王母私心用甚的一方神境。哪怕是她愿意离开昆仑,但是昆仑诸神,冀州万民,不能失去昆仑。只是其中深意并不能据实以告。她只是后悔,为什么忘记了看好赤水,谁又能想到他安静了许久,竟然在憋着做这样大一件错事。
自她在太阳神神车上感到不安的那一刻,她就来了,没有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她有些恼怒,但是一时竟然分不清是他的祸事太大还是只因为她没有办法为他收场。
按照原有的计划,此时应该全部结束了。她越过赤水的肩头,望了一眼昆仑照,毫无动静,未自成光明,心下一沉,不知远山成霜那里要如何补救。
“这一场,你自己收吧。”
她撂下一句如同最后宣判一样的话。
赤水似乎早就料到她的态度,也不在意,讥讽地扬了扬唇角:“不劳你操心。”
她收了玉索,赤水头也不回地朝着烈火起势之处走去。
一会儿,他转过身来,问道:“你是怕我跑吗?”
迷茫的神色在她眼底一闪而过,她竟然在跟着他走,在他身后,随着他的背影。
眼下他这样问,她却只能点头道:“是。”
赤水沉默了一瞬,望着她的神情晦暗莫测,而后破开阴霾,露出一个极为明亮的笑容:“好,不愧是你,司昼神。”
他离她近了些,神秘地说了一句:“你一定会想我的,你信不信?”
她总觉得这种神情似曾相识,但是却不能想起与什么事情有关,一时面有怔色。
火星燃着了赤水的衣袍,他见她怔然,竟有些愉快的神色,不再拖延,径直伸出手去,雾气从掌心中淌开。
随着雾气的飞速流淌,赤水的身形也越来越透明,滔天的巨浪从赤水的海岸向昆仑涌入,与玄天烈火相逢,化为一片空然。
他要消失了,她心中一窒,竟然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抓他的魂魄,在她穿过苍茫雾气,握住那只已经接近无形的手之时,那只手反握住她,只一瞬,她的臂上骤紧,出现了碧色玉钏。
在最后一刻,他将汹涌的海水攥成了臂钏,送与她。
长风顿起,汪洋大海涌现,臂钏已现,剧痛拽着她,将她沉入海底深处。
在她痛到意识模糊,撞到海底,曾经的昆仑丘谷底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曾经昆仑丘的一则传言,传说她也曾为赤水迷惑,最后一刻翻然转醒,抛弃他回到昆仑丘。当时只觉无稽之谈,现下才发现,竟然是真的。
她当然知道什么是臂钏,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只不过她住在群玉山,她的臂钏也像玉。
从此,她只要指尖碰到净水,心中就会刺痛一下,只要涉水而行,就会下沉至水底,连一分力都不用借。她翻阅了昆仑丘所存的沧海一族的过往族志,也渐渐摸索出这臂钏的作用。
赤水最后说的话竟然是这个意思,遇水即痛,涉水而归,以这种方式让她记住。
渐渐地,不沾水也会隐痛,她竟然感知到他的复生。
她反向利用臂钏的作用,找寻沧海的踪迹,按照族志记载,沧海是极净之水,其痛殊异,于是她无数次举身涉水,以此为试验确定了沧海一族被逐出昆仑后的定居地,云州,她送司星前往云州驻任之时偶然发现的。
确定了沧海神族的踪迹在云州,她没有再详细找寻,只是悄悄记下来。
因为这些年,她最关心的具体行迹并不是其他的沧海神族,而是那个少年神族领袖的踪迹,她始终都没有找到的是赤水,到底哪一片水域才是他复生的水域,为什么她涉遍长川,都没有能找到赤水。
直到那次在城南,她才明白她错在哪里,她以为他再不济也会复生成一片内海,他那么飞扬的心性,最后却只成了一泊浅湖。
大约是赤水的力量已经不复当年的缘故,她自湖中心口剧痛,却也意识清醒。
雾气消散,南风入境,司昼自迷蒙的梦中被唤醒。
不对,她不应该这么痛,那次在城南与赤水相逢也是意识清醒的,而失去赤水的沧海一族更不可能有这一能力让她这么痛。最重要的是,赤水曾经封禁过臂钏与他的关联,想来也是为了不让她以臂钏感应他的踪迹。但是她现在为何会心中剧痛,痛到昏昏沉沉,如坠梦中。
唯有一个解释,赤水回到了沧海神族,只有这样,这种痛觉才会有双倍之效。
他,居然回去了吗?
 
在云池西北方向的最远处,赫然有一片本不应出现于此的海域,风浪滔滔,夹杂着窃窃私语,或愤然或悲悯,或冷酷或茫然。列船千艘,渔网破破烂烂贴在船身,明珠缀光,珠光微弱的很,无不提示海域之内最珍贵的珠贝已被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罪在千秋的少年首领正在海上接受一场迟来的族群审判。
经年以往,他也学会屈膝低首,说出一句:“我有悔。”
 
南风涤荡,司昼猛然睁开双目。
 
 
大河滔滔
 
 
狭小的船只在水面上飘摇。
等风域等来了南风,却是一阵飓风,奔腾而来的南风吹破了雾气,吹散了心中积郁的迷离。
风温而热,却将司昼的灵台涤荡得再清明不过。
成霜扶着船沿,运着云丝,拼命将船绑在水面上,以防风吹翻船身,将他们掀到水里去。司月则牢牢的抓紧成霜。
风势越来越大,吹着水面滚出浪来。
随着浪花翻涌的声音,一阵异响也从船下传来。
有什么东西在叩击船底。
远山伏身朝水中望去,试图看出水底的异样,但是水深得很,除了倒影什么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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