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部门注意,这不是脏话,而是在表达简短的行动目标。
这种热闹怎么能没有她呢。
情郎,族规,仇怨,妥妥的少数民族爱情文学,成霜要去采风。
大渊的边际如同一个圈,重黎与司月所在的那一点如同被遗忘,应来的人迟迟不到。
远山的脚步停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猛地回头。
放眼望去,仓皇阳光,缥缈雾气,除此之外就是看不到的对岸。
“怎么了?”
远山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以至于他的眸中飞快闪现一抹懊恼。
他怎么能忘记呢,明明最清楚这件事的就是他了。
天门,天门。
天门一开,大河一折,渊薮一目。
后面应该还有一句话,从未在典籍中出现过,因为记录者从未亲身经历过详细的过程,不知道什么是“天门大开”。
后面那句话是,非牧渊者,无以平。
第一次天门洞开,是牧渊者闯出大渊,开渊后,牧渊者离开,是以失衡。
第二次天门洞开,是西王母亲自开渊,取净世玉璧,请来怀渊,以稳定渊灵,是以有衡,没有引起天之九部注意。
第三次天门洞开,就在不久之前,开渊后,再次失衡,导致了大河崩断,渊薮开目。但是现在已经平静了,
所以,怀渊,也在这里。
远山望着天空中,本来干干净净的长空中,忽然从天际出现一只飞鸟,羽翼如荫,振翅有姿。
一半钦原,一半三青,形如三青,实为钦原。
是钦青怀渊。
远山没有看向一旁的成霜,他的目光还聚拢在天际,但是又有些飘散。
他低声问成霜:“你一直想见的来了,你要去见他吗?”
语气中带着三分肯定,三分否定,三分不确定,和一分的慌乱。
鱼眠旧海
“已经跪了整整十夜了,让他起来吧。”有一道年轻的声音央求道。
“他犯的错不够他跪上几百年的吗,才跪十个晚上就想起来?”一道稍微年长一点的声音不满地斥道。
第三个声音介于年轻和年长之间,补了一句:“嗯,这小混蛋跪断双腿也不为过。”
海域没有遮蔽,夜晚的风吹来,颇有些凉意。跪在海面上的背影,萧索异常,凌乱的鬓发沾满了海潮的气息。倒是没有海浪敢翻涌而来,罩在他身上。
那双极有少年气的眼睛低垂着,随着海下游鱼摆尾而轻移目光。
海下的窃窃私语全入了赤水的耳,但是他装作没听到。
没有谁愿意从海中走出,站在赤水面前,接受他这屈膝一跪,与其说是承受不起族首的请罪,不如说是不愿意原谅。
赤水曾经是沧海一族中最有天赋的少年,也是最有沧海心性的少年,早早成为沧海神族的话事人,在数千年中有功无过,让西境沧海成为水系首屈一指的族群,他们才认可他以少年之身的说一不二,可是他们没有想到,也是这个少年,在不动声色的酝酿中为他们带来了一场惊天祸事。
直到昆仑丘那一道神令下达沧海的时候,他们还有些讶然,赤水竟然反叛了昆仑,他不是一直倾慕昆仑丘那位瑶台神女的吗。大家都曾说司昼神不是一个合适的意中人,司昼在西境三位话事人中位列第二,西王母已经退居幕后多年,说是第一位也无不可,大约只有陆吾神堪堪匹配。但是赤水是从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想的,他想,他便去,他喜欢,他便求,谁也说不了他,于是也就没有人管他,也管不了他。他们只能看着赤水为这位瑶台神女做下多少荒唐事,一件一件,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倏忽一道海浪如鞭,狠狠抽中赤水的脊背,他身形一晃,随后依旧把脊背挺直。
“他还有脸回来?”
“理他干嘛让他跪着。”
“不要原谅他。”
“没什么可说的。”
“我也不想骂他了,当时就骂过了。”
海底声音交错。
那道苍老的声音清了清嗓子,四下安静了。
横公沧桑的声线质询着昔日的少年首领:“你知错?”
“知错。”赤水犹未抬头。
“赤水,从不认错。”冉遗的声音带着几分诧异,似乎并不相信这简单的“知错”两字,但是又感到很奇异,从不认错的人为何会突然声色俱下。
“已经死过一次,从前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许多。”赤水继续低头答道。
“你错在哪里。”横公复问。
“身为沧海之首,不顾我族存亡,反上昆仑,破坏邦交,涉其内政,且一败涂地,致使我族失去原有栖居地,迁出昆仑,无以为家。赤水自知无颜面对,所以迟迟未来请罪。”
连迟来的理由都想好了。
阿青看着赤水如此有条不紊地低头自诉罪行,才发觉赤水是真的变了,原来流落无间之地数万年,竟然能将他们的赤水磨蚀成一个如此成熟的人,他认错,而且说的每一条都恳切。
“既然自知无颜以对,为何今日又来?”海面上走出一位暮年老人,被另一个叫阿青的年轻人搀扶着,青年模样的冉遗跟在他们身后,那老人拄着鱼骨拐,仔细打量着眼前跪着的儿郎。
“你的沧海神力呢?”老者忽然问道。
赤水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并不惊讶,但仍旧眼神闪躲了一下,只是他低着头,并不明显。
从赤水踏入此地之时,大家就感觉得到,赤水的力量消减,只是不知道他连沧海神力也失去了。
沧海神力并不属于谁,甚至也不属于赤水,它属于全族,是一种守护的神秘力量。
鱼骨拐连连击锤着海面,震得赤水膝盖骨发出闷响。
阿青见状忙道:“赤水,说话呀,别让横公着急。”
“万神劫之时,尽毁。”
一时之间,海下哗然。
沧海神力在赤水手中尽毁,实在是罪愆莫大。
“是实话吗?”洪钟般威严的声音问道。
“昔年,昆仑丘以我治火,玄天烈火,非沧海不能灭,是以我一身神力尽毁。”赤水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讲出一件极为惨烈的往事。
他们以前只是根据些许传言猜度事实如此,但如今从当事人口中听到真相,却又是不一样的。
仔细察之,如今赤水身上的力量不足五成,无怪乎听说他跟在重黎身后,赤水全盛之时,哪里需要与他人为伍。
沧海神力一旦毁去不可复原。这么说,沧海一族是彻底失去这种传承的力量了。
成群的议论声使海下的游鱼受到了惊吓,朝着一个方向逃窜。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被称作“横公”的老者斥道。
“是,赤水悔不当初。”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你不要含含糊糊,讲清楚到底悔的是什么,是不该喜欢那为西王母所用的帝舜之女,还是不该与昆仑作对?”
横公尚且会给赤水二选一的问题,而知赤水甚深的冉遗却尖锐地问他:“赤水,你说句实话,时至今日,你对那司昼神的执念是多了还是少了。”
很多时候,一个耿直少年的沉默胜过他的言语,比如此时,赤水很不合时宜地沉默了。
横公很是失望,沧海神族为什么会有如此执迷不悟的少年族首。
阿青在一旁劝横公:“赤水既然知道错了,一定是长教训了,即使是还喜欢,那也是他的本心不可控制,他如今不愿意欺骗大家,不正是一种坦诚吗?”
“阿青,你看他,明明是还心有妄念。一次不够,他还要死两次。”冉遗明明是在对阿青说,话却打在赤水身上。
赤水的眼睫微跳,低声道:“冉遗说的对,请横公放心,请诸位放心,我已再无妄念。”
冉遗冷笑一声:“妄念就在你心中,我们谁也不知道,你说没有,又有谁信。”
横公叹道:“罢了,你说没有,便是没有吧。”
阿青为赤水松了一口气,横公这关算是过了。
但是赤水知道,还远没有过。
横公捻着胡须:“你要求什么?像阿青说的,现在说出来,还算你坦诚,过了今晚再说,就是有所图谋,你今日这错就算白认。”
阿青有些着急了,他怕赤水现在就说出来他要求什么,岂不是目的性太明显,但他又怕赤水此时撒谎,过后再说更会犯众怒。
阿青的心里盼着赤水是真心回来的,什么目的也没有。
赤水犹豫了。
也许横公在引诱他说出自己的目的,但也许横公没有诈他。
但他只犹豫了一会儿,便抬头郑重地说道:“赤水无所求,但请归族,有一席容身之地。”
眸中星星亮亮的恳切让人动容,横公抿唇不言。
阿青也跪下来求横公:“阿青相信赤水,愿意为他担保。”
赤水诧异地看了阿青一眼,随后又掩饰了下去。
海上螺音锐鸣。
横公四周环望:“结界松动了,阿青,去看看是谁。”
阿青似乎很不愿意离开,横公抬杖轰他,他才不情不愿地去了。
冉遗哼道:“这小子,是怕他一走,横公对你做什么,你给阿青下了什么蛊,让他对你死心塌地。”
“冉遗觉得如果我有这种本事,今天还会落到这个境地吗?”
冉遗琢磨了一下,还挺有道理的臭小子。
和怼冉遗不同,对横公说话的赤水又恢复谦恭的态度:“阿青从小与我一起长大,他是很好的一个孩子。”
“那时候你是孩子头,别的孩子嫌你支使他们,只有阿青什么都听你的。”横公追忆从前,有些潸然。但冉遗并不沉溺于年少往事,说道:“阿青单纯,所以能轻易受你的蒙骗。他信任你,所以信了你的谎话,帮你一起瞒着我们,闯下滔天大祸,他事后很后悔。”
赤水不语。
冉遗加重了语气:“他如今还是肯信你,你却还在骗他。”
赤水不管冉遗说什么,望向如他祖辈一般的横公:“横公不信我知错?”
“赤水,你知道当年为什么我支持你做族首,而不支持冉遗吗?”
冉遗听横公又提到此事,很烦躁地走远了几步,不愿意再听一遍,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怎么赤水光荣的时候要提,不光荣的时候还要提。
“不仅是因为我看中你的心智,冉遗并不比你笨,但是冉遗没有你坚定,别人多说上几句,他就变了,而你不会,你从来不管别人说什么。你从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哪怕你知道你做错了,嘴上也不会认,你的脖子比这海里的珊瑚还要硬,宁化粉齑,不愿低头。我们沧海一族要昂首,就要有这样一位不会后退的领主。”
“我辜负了您的期望。”赤水的声音发涩。
“赤水,你没有辜负我,我期望你能带领全族享誉四境水系,你做到了。但过刚易折,你也毁了这一切。”横公说道此处,环顾这幻象造出来的海域,不禁有潸然之感,他们已经离开家乡太久了。
赤水欲膝行几步,奈何跪得太久,双腿不听使唤,向前膝行了一步后堪堪稳住身形。
横公见状,敛了敛伤感,正声道:“我知你是个绝不认错的脾气,背后定有大事敦促,现下你尽可以讲实话。”
赤水似乎是在想如何开口,涩声道:“横公问我为何拖到今日,我与横公说实话,我命数已尽,今日回族,乃是叶落归根,鱼眠旧海。”
横公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答案,惊讶写在浑浊的眼白中。冉遗也凑近了些。
夜色茫茫,赤水跪在海面之上,浑身散着潮气。
“我不说,横公也能察觉到,自我跪在这里,我的神力在一点一点地消退,原先还剩五成,现在可能四成都不到了。如果我往引雪山的方向去,那里严寒,我还能多活一年半载,但是我往云州来,云州无秋冬,我以命赎罪,横公,难道我没有诚意吗?”
老者拄着拐,来到赤水面前,从怀中掏出珊瑚石贴在赤水眉心,珊瑚石的赤色迅速消退,如同血色从一个人的脸上退尽。横公喃喃道:“你……怎么会这样?”
赤水跪了整整十夜,无人问津,就这样跪在那里,看着生命一点点流逝吗。
横公想,大约赤水是真的知错了。
“我本没有机会复生,因缘际会,借昆仑照碎片还魂,但所借终有时,如今要把灵气还给天地了。”
一时寂静,海浪也不再翻滚
冉遗忽然出声:“不要让阿青知道。”
阿青看到赤水还活着不知道多开心,如果他知道赤水命不久矣,又不知道多难过。
横公掩面叹息,在生命即将消亡之际,任何恩怨都不值得再提。
算了,做再大的错事,总归是沧海的孩子。
“起来吧。”
赤水颔首。
这就是横公默许他归族了。
传说
阿青在结界周围巡视,寻着陌生的气息来到一条溪流前,但见翠色潜溪。
这条溪流正是结界所在,莫说常人无法踏行,连轻若鸿毛之物都无法漂浮,现在却有沉重的玉石浮在水面上,说明来客不可小觑。
阿青立刻警醒,高声问道:“请来者现身,沧海一族隐居已久,尔等意欲何图?”
一位女子自丛林中走出,面容明朗,颇为大气,而且有一双藏着笑意的眼睛,她和气地说道:“我并无恶意,我是赤水的朋友,成霜,来到此地是因为……”忽然她截住话头,那双眼自带的笑意也顿时烟消:“小青?青水?”
青水还活着?
阿青看着面前的女子,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你认得我?”
成霜解释道:“……赤水和我形容过你的样貌。”
阿青想临溪照照自己的模样,此处却没有什么灯光,只好作罢。可能他真得变化不大吧,冉遗也经常说他总是像小孩子一样。
“赤水告诉你他回家了,那你一定是他很好的朋友,不过横公不允许外人进我们的领地的,你要是找赤水的话,我只能叫他出来见你,你可千万不要擅自闯结界,不然横公要生气的。”
成霜应了句“好”,阿青便带她避开了结界,领她来到一处堆放旧船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