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复生以来,力量减损,她以为是沧海神力破碎之故。无论如何,不可能是一个“尽毁”。
“怎么不可能?”赤水道,“不尽力我能死在那里吗?”
“交出来!”司昼一抬手就是一道神力打在赤水身上。
赤水连退几步,直撞上身后的隐在夜色里的岩石:“你还想把我打死在这儿?也对,我死了,你就能在你的群玉山,做你冷漠无情地昆仑丘副市长。”赤水一边躲避,一边和司昼闲聊,说他做路洵明的时候也认识冀州市的副市长,很像司昼,但是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
还有闲心和她说笑,一点也不觉得至高的沧海神力无法召回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似乎是拿他没有办法,发泄完怒气,司昼收了攻势:“赤水,我不明白,恢复沧海难道对你没有好处吗?不好吗?为什么你一句实话都不肯说?”
昆仑沧海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这不好吗,他也可以不必再背负这一过错。
赤水摇头,一字一顿地说:“不好。”
赤水像一个顽劣不堪的少年,哭着认错,然后嬉皮笑脸地说,假的,司昼却奈何他不得。
这一局,是他胜了。
下雨天
多日后赤水伤势仍旧未愈,整日间在无端海岸边的沙滩上撑了太阳伞躺着,似乎是想靠光合作用愈合,奈何太阳很少照到无端海,云州四季如春,但是无端海上却阴云不开。赤水也没有注意到,他想着自己的心事,这样半死不活地躺着,正好也没有人来打扰他。
似乎是还不知道如何处理受罚后的赤水,没有人管他,赤水如同一只被遗忘在禁地的无家野狗。
赤水乐得自在,唯一为此忧心的是阿青,大家都不愿意靠近无端海,但是阿青一天三遍地往禁地跑。
这一天阿青又没有眼力见儿地来了,神神秘秘的,掏出一瓶药,说是奇药,非要给赤水伤口撒上。
赤水忙拦住他:“先等会儿吧,你是个傻的,这八成就是海盐。”还是他精加工的那种,酸不拉几,你是不是玄珠蚌派来报复我的。
阿青保证道,绝对不是海盐,这次他找了一只受伤海兔子试了试药,前一刻上药,下一刻活蹦乱跳,奇药!
赤水更害怕了,拖着自己往远处去,还不忘拖着自己的躺椅。
什么奇药,听起来整个一激素兑兴奋剂。
阿青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东西,反复强调,真的是好药。
赤水犹疑着问阿青哪里得的,阿青说是从冉遗那里偷的,他偷听到冉遗让大家偷偷把族里所有好的伤药都藏起来,就不让赤水用。
赤水一听冉遗不让,立刻说:“上药!”
别说,阿青这药果然是奇药,冉遗这人果然是不能处,虽然他比海兔子不知道大了多少倍,仍然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伤口就愈合了个七七八八。
戳一戳,根本不疼。
阿青抱着海兔子高兴地说:“赤水,你看我没说错吧。”
赤水挺着自己维修一新的胸膛,准备前往冉遗的住处温故知新一番,顺便指责指责冉遗的没安好心,炫耀炫耀“你看阿青还是向着我”。
谁想半路就遇到了冉遗。
冉遗先是一脸不出所料的神态,问:“好了?”
“好了!”
……赤水忽然觉得他答快了,怎么感觉事情不太对劲儿?
只见冉遗四下招呼了两声,乌泱泱的族人冒了上来。
他们撸起袖子,互相看看:“谁先打?”
赤水:?????
冉遗不知道从哪顺来了横公的拐杖,抗在肩上:“我先!”
后路已然被堵住,双拳难敌四手,更难敌四百只手,赤水吓到了。
“兄弟姐妹们放心,他的伤好了,打不死。”冉遗朝众人喊道。
阿青担心赤水好得太慢,他也担心赤水好得太慢,虽然阿青是出于一种纯粹的善意,但是他也是出于一种纯粹的恶意啊,本质上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就不要怪他借阿青的手“送”药了。
赤水想叫一句慢着,他海盐呢,现在痛哭流涕地反省还来得及吗?
但是雨点般的拳头落下来,赤水早就不记得要说什么了。
沧海众人不只动手,还要动嘴骂,你一言我一语,总结起来大概是:赤水你个小王八蛋还有脸回来,打不死你,之前没好意思动手是不拿你当自己人,现在你跪也跪了,罚也领了,账平了,又不是外人了,这笔账得好好算算,大家伙儿就等你伤好呢,挨揍吧你!
赤水脸上挨了乘黄一拳,想他堂堂少年首领,居然沦落至此。
后背又挨了衣蓝一脚,想当年都是他领头殴打别人,哪有被群殴的时候。
冉遗插缝用鱼骨拐给赤水腿肚子上来了一拐,赤水想起来,之前他群殴的可不就是冉遗吗。
阿青在路上走着,见这边尘土飞扬,群情激奋,也凑了过来,冉遗跳出来,捋捋袖子,挡在阿青面前。
阿青问他们在干什么。
冉遗说捶糍粑。
阿青问为什么要这么多人一起锤,要他帮忙吗。
冉遗说,最近人多力量大,不要不要,人够了。
赤水□□着:“阿青,救……”
然而阿青被冉遗带着走远了。
阿青:“我也想吃糍粑,锤好了可以叫我吗?”
冉遗:“小孩子家家吃什么,吃了不长个。横公鱼骨拐丢了,我捡着了,你把拐给他送回去。”
“……真的吗?”阿青接过拐,纳闷:“横公这也能丢?”
热心肠的阿青去给横公送拐了,横公根本没有发现拐丢了,纳闷:“这拐也能丢?”
等阿青乐呵呵地回到无端海看望赤水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赤水不仅伤势反复了,还整个脸都肿了,整个人还灰扑扑的,像是掉进了流沙坑里。
赤水脸肿地连话都说不清了:“……不是流沙坑,是你坑我。”
阿青完全没听清,让赤水再说一遍。
“!@#¥%……&”
阿青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担忧赤水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以至于一日之内有如此多的并发症,开始掉泪:“赤水,我听说了,你是要死了对不对,但是他们不让你告诉我对不对,但是我偷听到冉遗说话了。”阿青哇地一声哭出来:“赤水你不要死啊,不能再离开我们了!”
……
赤水费劲地吐出一句完整地句子:“阿青,答应窝,以后表偷听别人嗦话好吗,尤其四冉遗。”
阿青拿袖子抹眼泪:“这不是以前你教我的吗,尤其让我听冉遗说什么。”
“……”
雨丝绵密,刮到赤水脸上,四季如春的云州下雨了。
雨势颓唐,却连绵不绝,昆仑丘驻云办的人却纷纷在乡野间淋雨,安慰自己,淋雨好,琳雨好啊。
自从那日和赤水在无端海不欢而散后,司昼板着个脸,莅临昆仑丘驻云州办事处指导。整个驻云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大半自请下乡,整个驻云办空荡荡的,司昼检阅驻云办工作记录,一个不满意,扔了几本账册出去,对着空气骂了他们一顿,一位战战兢兢的小神捡起,懊悔自己也该去下乡的,他这就去崔家庄考察那里的板栗种植情况和神兽经停轨迹。
“咋这么大火气捏?”一张憨厚的大脸浮现。
司昼从堆成山的籍册里抬起头来,吓了一跳。“太阳神,你怎么在这?”
看了看天色,天亮着,按理说这个时间段,太阳神不是在和西王母打牌就是应该在开班车,但是眼前这个略有些圆形的,看起来无比敦厚的神是谁。
“打牌老输,不想和西王母玩了,正好朝霞说她在云州待不下去了,求我替她一段时间,她替我开车呢。”
今年司空处派遣到驻云办的是朝霞和司星,别说朝霞,就是办事能力很强的司星,也架不住这个看似无主但是两主并行的云州处处掣肘,办点事根本办不成,每日忙于伪造一些工作记录。太阳神心宽体胖,最近不打牌了又空闲的很,朝霞便求了他换班。
太阳神没有细说的是,最近他和西王母闹得很不愉快,他觉得西王母总赢牌是牌品有问题,西王母觉得他自己牌烂还要找借口是神品有问题,太阳神恼火之下,决定趁此机会来人间这个打牌发源地进修一下牌艺。
太阳神和司昼闲谈起来:“我还学着给你们打电话着。不过好像没成功。”
一问时间,正好是他们在云池岸边打牌的时候。
“……难道是成霜说只有两声狗叫的那通电话?”
“当时路过了一片农田,别说狗了,啥小动物都有,后来琼台的小崽子告诉我可能是啥信号不好。”
“……”
窗棂处有响声,司昼推开窗,发现只是落雨而已。
被遗忘的中心
弱水大渊岸边,一个被遗忘的地方。
司月想:重黎真nm不是个东西,就是在故意引她的好奇心,到底她为什么是把钥匙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nm你倒是说啊。重黎抛出答案不给解题过程,故意吊着她。
司月拳头硬了。
重黎问司月是否见过他这么和善的反派,还和她有说有笑。
司月想:还真见过,上一个自称反派的是赤水,其实就是个作精恋爱脑,脑子里全是司昼,如果避开这个关键词,赤水不发疯的时候也挺和善的。至于有说有笑……那叫有说有笑吗,那叫阴阳怪气。
司月接连腹诽,面上却蔫蔫的,像霜打了的小茄子。
时间好漫长啊,司月感觉她和重黎被遗忘在了世界的角落,而这里明明应该是世界的中心才对,为什么?!为什么!?司月在心里反复疑问。
比司月情绪更差的是她身旁的重黎,没有什么比被忽视的反派更惨的了,尤其当这个反派很享受一些存在感。
他开始单方面向司月输出一些秘密的前半段。
“你知道弱水大渊有一位守渊者吗?”
“你知道为什么远山怀渊彼此厌恶吗?”
“你知道司昼和引雪山有什么恩怨情仇吗?”
“你知道为什么成霜靠近你却永远不会倒霉吗?”
本来司月是很想知道的,但是重黎故意吊着她,她不惯着这种矫情的人。
见司月总是一副没兴趣你爱说不说的样子,重黎以为自己说的事情太复杂,她思考不了,又想了一些她能听懂的。
“你知道西王母打牌爱出老千吗?”
“你知道雷神劈错过人吗?”
“你知道赵长生在成天违法录像吗?”
司月:……
随着时间的推移,重黎的话越来越离谱,只为了获取当下的存在感。在这荒芜的大渊附近,静寂近乎孤独。
司月仍旧是一副呆呆的样子,重黎很泄气,司月怎么连钥匙这件事也不感兴趣了,重黎以往的酷炫都在为此时此地铺垫,现在却连无关人士司月也不理他。
重黎悻悻地想:果然,赤水说得有道理,谁主动谁就输了。
黎明开始升起,重黎不再逗弄司月,而把精力放在眺望来者上,重黎的眺望姿势看似优雅,连风衣带起的风都很有规律,但是司月已经从他假模假式的体面中嗅到了反攻的良机。
如果说成霜以她的敏锐(当然,此处不包括自己的感情)为工具,司昼以她的理智为盾牌,远山不以他的胆大包天为耻,而赤水以他的缺德为荣的话,那么司月的特殊本领则在于……没有什么特殊本领,但是她擅长洗稿,融合其他熟人的本领为自己所用。
比如司月现在就准备做一件缺德的事,她决定向重黎这个反派的心理防线大胆进攻,以一颗佯装得很好的,不为所动的坚定心灵,和从成霜那里耳濡目染的辩难之能。
她司月的光辉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了。
司月以一声叹气率先引起敌方注意。
小茄子“唉”的一声钻进热锅上的重黎耳朵里。
重黎侧耳。
√上钩了。
司月说:“重黎,其实咱俩挺像的。”
首先在语气上和他站在统一战线,内容上试图构建情感同盟。
重黎:“?”
司月摆事实讲道理,“重黎你多倒霉啊,远山他们莫名其妙搞裁员裁你头上了,你招他惹他了?我多倒霉啊,我一锤子把自己凿下凡了,什么倒霉事都能让我遇到,我头朝下掉水里还让你给捞走了。”
虽然后半句不中听,但是重黎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并对远山等领导层再次唾弃。
“虽然”已经铺好了,“但是”该出来了。
司月话锋一转:“但是,要是细说说,咱们俩还是不一样。”
重黎:“?”
司月:“我是纯纯的倒霉,但你是结构化的问题。”
“结构化?”重黎挑眉?
司月在精神活动上开始翘jiojio,接受成霜式学理化的洗脑吧!
司月问:“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没有完美的,面面俱到的事情?”
首先把前提设置好,后面要用。
司月:“那我问你,昆仑丘的永昼是不是有利于大多数神仙?”
顺着逻辑连环提问,才能让对方跟着自己的逻辑链走。
重黎想了想,点头,夜幕对于昆仑丘来说,确实是一种束缚,永昼之后,大家神力充沛,不必再昼出夜伏。只是所有与夜有关的神都不再有自己的地位,其中就包括他。
“所以昆仑丘的永昼是大多数神的福利,也是少数神的失利,对不对。”
这个问题就隐含了那个前提,没有任何事是完美的,必然存在让部分人不满意的事情,比如永昼,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实现永昼,姑且就当没有吧。
“那当你认为是大多数更重要,还是少数更重要?”
重黎刚想说大多数,忽然一想不对啊,他自己在永昼这件事上就是少数派。
“如果我说是大多数呢?”
司月想,那这就是最符合冀州全体市民价值观的啊,最好说了:“那要不要为了大多数人进行改革?在整体性层面和大多数的立场上,必然要进行这种改革,因为时代的趋势在向前,少数派留恋过去,不与时俱进,是故步自封了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