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答案要往她的过去再戳上一刀。
但她能有勇气问出这句话,是不是说明她不是特别喜欢他了,又或者她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并非同路人。只是她明白得太晚。
等到远山赶到轮回道内,只见一片幻影虚空,流动的光影似乎吞噬着所有的记忆,思念,又吐出新的幻彩。
远山的呼吸有些不稳。
他又来迟了吗。
毕方支支吾吾“不会吧”,这一路都没见到成霜,这里也没有,是和怀渊走了?
远山回头凶他:“你闭嘴。”
毕方委屈:“我我……她她,呜呜,别凶我嘛。”
谁知道成霜总是做出不正常的选项。
远山已经从灰烬中燃起来的心在胸腔中慌忙地寻找着什么。
寻找一个他不会被她再次丢下的证明。
他后悔了,他应该再早一点来,也应该得知一个结果。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茫然四顾,一片空白。
远山回忆起成霜那天的那个笑容,和那句笃定的“我不会的”,但他现在最缺少的就是理智,他迫切地想去相信成霜的话,过往如涛声回浪的记忆却又在脑海里鸣响,提示他现实总是不如他所想。
“去找司命。”
他要知道这忘川河上现在有没有人。
刚出轮回道,远山就被拦住了。
“你不好好上班,在这和毕方乱转什么,你这是无故旷工!你别说我啊,我今天请假的。”
远山甚至被她拦得踉跄了一下,然后看着成霜活灵活现地怼他,还有些愣。
“你没下轮回?”
“我凭什么下轮回,我好不容易下岗再就业,你怎么不盼我点好?人谁爱当谁当,反正我是不会再当的。”
毕方鸟又活份起来了,成霜没走,他就不会被陆吾神凶了。
远山清了清嗓子,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我来视察一下轮回道是不是真的修葺一新,还不错。”
毕方开心地在陆吾身后低空盘旋,嘿,司命你今年年终奖稳了。
“新吗,我没注意,我再进去看一眼。”成霜好奇道。
远山一把将她拉走:“用不着,我看过了。”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最为真实的是她现在出现在他眼前。
惊变
虽然赵老板常常当一个甩手掌柜,但是最近这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人,还是很奇怪的。
今天,赵长生突然出现在店里了,语重心长地和关静说:“这个店,我回来之前,不能倒。”
“那不废话吗?”你说泥马呢,我还能卷款跑路吗?关静心说。
他好奇地问:“你干啥去了,这段时间。”
“享受最后的自由时光。”赵长生笑嘻嘻地说。
“?”到底谁不自由啊,是他吧,一个看店的打工仔。
被她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倒霉关静:“行8,对了,你啥时回来?”
赵长生背着小包,跨出大门:“一百年之后。”
关静:“???”
赵长生在孤山小院中见到重黎的时候,重黎还在思考神生,准确地说,已经思考很久了。
她谦恭地问:“您思考出啥来了吗?”
有点眉目了,最近看了很多哲人的书,哲了。
赵长生,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重黎倒了杯茶,推给她:“你有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
重黎:“嗯。和赤水有关。”
赵长生笑道:“和明白人讲话就是舒坦。”
这算不算反派最了解反派。
赵长生婉言道:“我觉得你应该上一下昆仑丘。”
重黎轻抿茶香:“远山说他会下来见我,听我的答案。”
换言之,我等着就行了。
赵长生:“你不能听他的,听他的你可就见不到他了。”
我还不拿捏你?你天天给远山搞破坏求他一个道歉,和赤水博取司昼注意力的脑回路不说有多相似,基本一模一样。
和赤水一样,话不着调。“怎么讲?”重黎问道。
“所以你是听我的了?”
重黎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我下界已久,没有神格,没有吉量,怎么去昆仑丘?”
“你真是太死板了,怪不得你被裁员,司月能上天,说明没有神格也可以,这事可以走关系。”
重黎:“走谁的关系,我也认西王母当三姨?”
“你认我当……那什么,我也有办法。”
赵长生心说,这个没眼力见的,面前站着的是昆仑丘的万古神镜诶,虽然是碎片,但她是个具有天赋的碎片,不想回去是不想回去,没说不能回去。
四月初一。
赵长生与英招见面。
正式检举昆仑丘,以权谋私,欺下瞒上,罪不可恕。
史称“昆仑照自检事件。”
英招虽然听从昆仑照的建议,提前抵达下界昆仑,但到底是否要相信昆仑照的检举,他还没有决定。
“昆仑照,检举昆仑丘。”英招觉得此事很有意思:“你的目的是什么?”
“众所周知,我是没有立场的神物,谁让我生出神识,谁就是我的立场。我的立场就是赤水。”
赤水,破坏昆仑丘大光明阵计划的那个少年?英招隐约有点印象。
“如果不是司昼,赤水也不会失心疯,所以司昼必须消失。”赵长生坚定地说道。
英招费力地理解其中的逻辑,这就是传说中的因爱生恨?
“你就这么喜欢赤水?如果真像你说的,赤水这么在意司昼,那你就不怕赤水知道这件事,和你翻脸?”
听到英招把她的喜欢理解为爱情,赵长生也不解释,反正他也不懂感情。但后半句还是有讨价还价的必要:“所以你要保密,我提供证据,你保密,这个交易很合理。”
英招笑道:“我很想相信你,但你可是昆仑丘的昆仑照。”
“积雪之巅上的才是昆仑照,我只是其中一块沾染了尘世之土的碎片。”赵长生故意迎合天之九部的话语系统,指代凡间是不净之地。
“你不信我,就不会今天来昆仑丘。”赵长生也笑。
“我只是为了放心一点,你作为昆仑丘的神物能自检昆仑,我非常高兴。”英招说:“不过,我带来了谛听。你不介意吧。”
神兽谛听听到谎言后会鸣叫,英招要测谎。来都来了,还装模作样地问“介不介意”。
赵长生毫无惧色,对谛听一字一字地说:“谛听,你听好了,为了赤水,我要置司昼于死地,今天检举昆仑丘话事人司昼,操控昆仑,私自开渊,对抗天之九部。”
谛听无鸣。
此时,陆吾神正被困在轮回道。
当远山发觉轮回道被封起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只是这次被封存的阵法极其强悍,他与成霜合力也无法迅速突破。
但这只是一时,没有什么阵法能永远困住陆吾神,他需要的是时间。
时间,时间能带来什么。
远山瞥了一眼身边正用云丝钻研结界的成霜。
是,时机。
但他们也要等待一个可以将这个阵法一冲而破的时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成霜胡思乱想着昆仑丘此时的现状。
倏尔,一股结界之外的力量撞向这层透明之壁。
趁此良机,远山成霜与结界之外的这股力量内外夹击。
成霜敏锐地辨认出神力的属性。直到结界一点一点地变薄,透出外面的风景和人影来,她更确定了是谁。
赤水的唇色略淡,收束了神力,帮人帮到一半,就撤了手。
但是最关键的部分已经冲破。
赤水似乎对这种阵法很熟悉,出手就点到阵眼,并不需要耗费多深厚的神力,况且他现在也没有。
当他出现的那一刻,远山就知道这场调虎离山关联着谁了。
远山赤水相见,竟然没有互相赠送一个气声的哼哈,可见场面有点严肃。
“行了,解了,回去吧。”赤水说。
如此恰到好处的解救,让远山反而不急着走了。
“我说,刚是谁一遍遍地在那里冲结界,这会儿又不急了?”赤水捏着自己的脖颈,刚刚飞太快,抻着了。
成霜好像知道远山在质疑什么,替他说出来:“这鬼结界,要么就是你搞的,要么就是你知道谁搞的。”
“不用那么委婉。赵长生是吧。”远山前半句搭了成霜的话,后半句却看着赤水。
赤水不置可否:“是吗,那可危险了,如果真是她要困你们,估计你们玩不过她。”赵长生,一个深藏不露的人精。
远山:“既然你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帮我们。”
“我说你这人,帮你还有错了是吧?老子今天发善心不行吗。”赤水真的烦远山这种深究到底的发言。
“你们一丘之貉,赵长生想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远山咄咄逼人。
赤水毫不输阵:“不好意思,刚散的伙,不知道。”
远山上前一步。眼看两个人就要掐起来,成霜忙放出一道小结界,横亘在他们身前
隔着一道无形的气流,赤水顶上这一侧:“无论她想做什么,都不是我的授意。”
如果眼神可以化形,现在的轮回道应该发出了巨石相撞的声音。
只听天际鸣钟微弱,远山面色忽变,不再与赤水争执。
“成霜,我们走。”
赤水留在原地,抹去嘴角的血迹。
赵长生到底会多少种阵法,他开始拿不准了。
赵长生到底在做什么,赤水隐约有所感觉,但不愿意去相信。
“赵长生,你别胡来。”
轮回道的时间流速极快,大约是因为这里是天凡相接之地。在轮回道附近待上一个小时,就是三日的时间。
这三日,昆仑丘上可谓天翻地覆。
成霜远山刚刚临近昆仑丘,就遇到了前来接应的朝霞晚霞。
“陆吾神,你可回来了,急死我们了。”
神境封锁,任何消息都不得外传。
“说重点。”远山言简意赅地吩咐道。
“英招……司昼……”只消这两个词,远山就心下一沉,和朝霞一同赶往群玉山。
晚霞被留在成霜身边,成霜得以详细地知道这三日发生了什么。
四月初一,英招直接登临群玉山,巡检提前。打了昆仑丘一个措手不及。
从前的巡检者是计蒙,而英招和计蒙是完全不一样的神,比如英招对于昆仑丘没有什么好感,只是谁也没想到,他到达昆仑丘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宣布重启三境会审制度,三境协同核查昆仑丘事务,瑶台不得干涉,司昼也被禁闭于群玉山。
三境协查之下,纰漏一条一条地被审出来。司昼重做的卷宗,□□有缝,仿佛是经过提点一般,这些缝隙被径直挑出。
成霜没心情问他们怎么这么厉害,连司昼做的卷宗都能审明白。直接问:“司昼怎么解释?”
“司昼……供认不讳。”
据说司昼只是重看了那些卷宗一会儿,就认罪了。
西王母连话都没说上两句,英招就当场宣布:“昆仑司昼,其心可诛,判处渊刑,受弱水焚身。”
“渊刑”被俗称为“焚身刑”,是因为弱水大渊中的弱水对于神格神力俱在的神身有焚烧之感,堕于沉沦之中,永历焚烧,直到神身坍缩。对于神智坚实的神来说,也许能撑很久,但是偏偏这道处罚还有一道前序,就是会派钦原鸟会啄碎罪神神识,没有神识的支撑,神身崩溃也许就在一瞬间。
和司月入渊不一样,司月当时没有神格也没有神力,下去也感受不到烈焰,而且她本身就是采自大渊的净世玉璧,有自浮的能力,司昼并没有这层护身符。
和远山曾经的坠落也并不相同,他被流云挽着,并没有真正地落进弱水。
“完了,昆仑再也不会有司昼神了。”朝霞丧气地说。
成霜想起赵长生的警告。什么意思,拿司昼换远山?
“西王母呢,她这不保司昼吗?”
陆吾神已经静立瑶台多时,胜遇大气都不敢喘。
陆吾神的面色很不好看。
照理说也是,司昼神刚刚被判了焚身刑,下一个没准就到陆吾神了。昆仑丘最近是犯了什么冲,怪事一件接一件。先是天之九部当庭训斥西王母,又开启三境会审,没日没夜地审卷宗,还真找出几处大漏洞来,他都怀疑是英招审花眼了在那里胡诌呢。
召了司昼神质询,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流程,西王母才匆匆赶过去,整个昆仑都收到了那声如洪钟的一卷天令。
诸神骇然,纷纷前往肩吾宫,求见陆吾神。
但是连陆吾神的影子都没捞到。
这是怎么回事,昆仑丘是不是要关张大吉了。诸神紧张起来,壮着胆子奏请瑶台问讯。
但是陆吾神不在,西王母能在吗,问就是不在。胜遇出去应答,反到被诸神围住,七嘴八舌地问询,
天之九部因何事震怒,司昼神到底做了什么,西王母为什么不在,什么时候回来力挽狂澜,陆吾神呢,他是不是要独揽大权了,就知道他受司昼神辖制很久了,昆仑丘得罪上峰气数是不是要尽了……
这帮不着调的神,怎么就不盼昆仑丘点好呢。
胜遇干脆变回了鸟,叽叽喳喳,不说人话。
唉,被揪掉了好几根羽毛,鸟生坎坷。
眼下他更是不敢出响动,因为陆吾神是出了名地不待见神鸟,也就毕方跟在他身边,他见三青都冷着脸,更何况据传陆吾神还有杀鸟历史,原先那个钦青鸟不就让陆吾神祭天了吗,想着,胜遇拢了拢自己的羽毛,瑟缩了一下。
瑶台内。
西王母摆弄手头的令牌,司昼的玉令也被收缴了,交回她这里。昆仑丘无神不敬司昼,因而司昼的玉令也没怎么用过,没有什么磨损,玉质温润,孤零零地躺在一旁。
西王母正查看每一块玉令的折损程度。这事本不必她来做,只是,现在这时事不做这些还能做什么,打不了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