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凭什么?凭什么同是立了开国功勋的上官氏,就只有被当成附属的价值?先皇后和贵妃,都是搭上了娘家全族人的性命。凭什么女子就要被当成权力交换的介质任人宰割?凭什么没有了太后的支持,她上官暄阳就必须屈从于新的所谓靠山之下?这朝中的各方势力,看待女子就必是要趋炎附势才能苟活的弱者,但她上官暄阳,绝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羔羊!既然眼前别无选择,那就自己创造第三个选项,只要不妥协,永远有选择的余地。暄阳看着镜中人,默默收紧了握梳的手。
即使贺展旗及时闪避,暗器锋利的刀片依然在皮肤上留下了浅浅的血痕,如果他再慢半刻,便已血流成河一命呜呼了,可见对方是下了死手。前脚堪堪躲过致命杀器,后脚锋利的剑刃便在眼前。贺展旗并未料到会有一番搏斗,手中只拿着折扇,只能不断的闪避着对方狠辣的招式。自幼受的是顶级的指导,大皇子的功夫要躲过这些招数并不困难,但对手的狠劲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什么事惹得姑娘如此生气呀?”贺展旗借着身后的窗沿,欠身一闪并用折扇一格,将剑刃卡在了窗户转轴的缝隙中,稍微制住了对方的行动。
“不请自来擅闯私宅,这个理由够吗?没想到殿下如此着急,是想要唱一出先斩后奏不成?”暄阳手握长剑,冰冷地看着对方。
“莫非姑娘是在恼赐婚一事?我这是真心实意想与姑娘合作,没想到却要受生命威胁。”贺展旗脸上并无惧色,反倒自顾自委屈起来。
暄阳手腕一翻,将剑拔出,剑锋一转,便结实地横在贺展旗颈侧。
“殿下想要的无非是那至尊之位,皇室子嗣单薄,三殿下被囚二殿下在外征战,朝中只有殿下一人,皇位迟早是你的,何必急于一时?”暄阳这是实话,朝中已经没有对手了,为何还要如此兴风作浪。
“因为他根本没有打算传位给任何人!”贺展旗重重地说出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各家之言
“姑娘忘了吗?正如我所说,宫里有妖物作祟,此妖不除,江山不稳,近来宫中种种异常,姑娘难道还看不出来?姑娘难道不想知道,军报是被谁截取的吗?”贺展旗一番话犹如惊雷,让暄阳不禁一惊。话虽荒唐但却能诡异地自洽,的确,至今为止这皇城中最大的疑点,便是陛下迟迟不肯立储。暄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中的剑收了回来。
“看来我们之间还是有合作的余地……咳咳……咳咳咳……”大皇子说到一半,突然不可控制地咳嗽起来。
“殿下?”暄阳一窒,看对方捂着胸口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难受。
“咳咳……既然姑娘乐意合作,我们择日再议。”说着,便想翻身出窗外离开。
但手腕却先一步被扣住。
“你中毒了?”暄阳捏住他的手腕,皱眉道。
“咳咳……与你无关……我……咳咳咳……必须走。”大皇子想甩开暄阳的手离开,那一月一剂的解药,还在王府里。
“来不及了,过来。”暄阳没有放手,反而不由分说地将人摁在椅子上,转身便拿出了银针熟练地操作了起来。
“你会医术?”大皇子看着眼前的人熟练专注的样子,几针下去,果真缓解了不少。
“儿时学过一点,并不精通,但稳住你的情况足够了。”暄阳专注于手中的工作,并未解释过多。上官氏培养小辈时遵循先全面涉猎再因材施教,工学医武都要先涉足,再根据各人擅长的领域侧重发展。暄阳聪慧过人,所学科目皆能均衡发展,学伦与医术尤为优秀。
如果你对我能一直这样温温软软的该多好啊!大皇子看着暄阳平静恭顺的眉眼,心中默默想着。
“这毒沉积已久,是谁下的毒?殿下就这样放任不管吗?”暄阳一边问,一边拿出工具为大皇子治疗脖颈处的伤。
“……五岁,我五岁时被蛇咬了,那毒无药可解,幸亏我的老师为我寻得一个药方,可暂时压制毒素,但需长期用药,一月一剂,需特殊手段熬制,为此,我的老师为我留在了山里,每月给我送药。”大皇子感觉呼吸顺畅了不少,心中大喜,老师说的没错,暄阳果真是能为他解毒的人。
“陛下知道吗?”
“不知。”
“为何隐瞒?”
“因为……无人可信。”大皇子说出这句话后,二人皆是一窒。
“殿下信我?”暄阳问。
“信。”大皇子并未有太多解释,只是静静地看着暄阳,神情竟有几分像一只求助的幼兽。
“解药在何处?我先帮你取来。”暄阳移开视线,问道。
“放出响箭,会有信鸽送来。”大皇子将响箭交给暄阳,夜空中响过一声短促的哨声之后,果真便有信鸽落在窗户上。
“殿下今晚先在此歇息,其余事宜择日再议。”暄阳接过解药回身道。
无人知晓大皇子在暄阳的房中留宿了一晚,破晓暄阳在桌上转醒时,榻上之人早已离开。暄阳收起不知何时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留意到窗前不知何时又来了一只信隼,腿上绑着为开的信息,目光炯炯地看着暄阳。
信隼在解下迷信之后便立刻离开,看似并不需对方回信。两封信中的内容,是钦天监要呈给陛下的八字结果。一封写的是八字相合,另一封写的是八字相冲。暄阳随即领悟过来,哪有什么八字想和还是相冲的说法,一切都为结果服务罢了,权力到达一定等级,哪怕“改命”也只是随心所欲的事。这两封信便是摆在暄阳面前的两个选择,或者说,看似,让暄阳有所选择。
这是大皇子留下的?不对,他并不需要用信隼传递。暄阳蹙眉思考着,忽觉一丝花香漫起,她凑近信纸,是山茶花的香味。暄阳顿时醒悟过来,这是宫里的来信。
两封信件暄阳看了又看,终于,找到了皇帝想传递给她的第三个消息:今夜子时,山茶别院。
山茶别院便是那个被封禁的偏院,这里继皇后娘娘离开后便不允许任何人出入。暄阳心中并不笃定这是陛下要约她相见的地方,当她在陛下寝殿门口看见高公公的身影,才终于确定此事。高公公素来伺候在陛下左右,为人恭顺仔细,深得陛下信任,今夜,便是高公公领着暄阳来到了这个传闻中的山茶别院。
虽是禁闭了多年,里面的景象却大出暄阳所料,院内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被精心料理着,那一簇簇山茶花,仿佛要把整个院子都包裹住。先皇后娘娘,据闻最爱这花,喜欢它烂漫而不艳丽,从容优雅又灵动聪慧。
陛下该有多想念娘娘呀!这个想法从暄阳心头冒出之时,让她也不禁一惊。
深秋了,凉意甚深,屋内有一人在默默地煮着茶,正是形色都苍老了许多的皇帝。
暄阳待公公退下后,往前行了一礼。
”今晚的月色真好啊,晴儿一定喜欢。“皇帝招呼暄阳上前入座,心思却不甚集中,只是一边倒茶,一边叹道。
”谢陛下。“暄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陛下今日在这别院里,背上的落寞格外的明显。
”新月去了北境,,今儿也不知安全到达没有。“皇帝喝了口茶,形色未见波澜。
”陛下……“暄阳一惊,刚想开口,却被皇帝抬手打断。
”朕既已知道,没有阻拦,便是准了。“皇帝点点头,接着喝茶。
”北境的事,陛下知道?“暄阳如果猜得没错,那皇帝自然是已经知晓了北境的真相。
”知道却不增援,恐怕要寒了国士的心吧。“皇帝苦笑着说。
”陛下并非无心驰援,若暄阳猜的没错,陛下应是知道在这天都的凶险比北境更甚,陛下是想让二殿下远离天都,尚能留一丝生的希望。“暄阳说完,殿内便陷入了一阵寂静。
”……出了关城往西北去,便是洛神国的方向……好歹……能让他离阿娘近一点。“皇帝凝视着眼前的虚无,黯然泪下。
暄阳看着眼前这位失落的父亲,想必多年来背负着太多不能言说的委屈,在这金雕玉砌的皇宫中,位高权重却没有一个人能幸福安生。暄阳跟新月保证过,这次不一样,她会竭尽全力扭转这一切,为了妹妹。
”展旗说了吧?宫里有妖。“皇帝说道。
“是。”暄阳坦然回应。
“既已听过展旗的说辞,今儿也来听听朕的如何?”皇帝说着,又为暄阳添了茶。
抵达
日夜兼程了大半月,新月与玲姐姐终于赶完了大部分路程,不出几日,就能到达大营所在。一路上,新月许多往天都赶路的百姓,都是因为战事而被疏散的。越接近边境,便越是荒无人烟。这日晚上,二人行至山中林道,只要第二日出了山便是平关城,马上就能到达边军大营。走至半路,林中却传出异响。
“什么声音?是山匪吗?”玲姐姐警惕地看了看新月。
“去高处看看。”新月说罢,二人便灭了灯笼,隐藏了马匹,爬上了一棵参天大树,借高位侦察。
“有人,正在被猛兽追捕。”玲姐姐看着远处晃动的草木从说道。
“帮我装弩。”新月说罢,便跃身爬上了更高的一根树枝上。
草木从中那人被猛兽追着拼命逃串,而后面穷追不舍的猛兽,似乎亦非寻常狼虎。只见它通体漆黑,身形巨大却在夜色中完全隐身,像一只索命的巨怪,唯一能辨认出的,只有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一人一兽正向这边靠近,新月拿起□□沉息瞄准。在一个草丛缺口处,刚好月光能照到的一小块地方,那人看似筋疲力尽,在空地处摔倒。身后的猛兽一跃,欲往地上的人扑去。
就是现在!
新月等的便是这一刻,猛兽跃起脱离草丛,双眼在月光的照射下因为反光会更加清晰明显,此时射出□□,必能中其左眼。
猛兽痛呼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咆哮着连连甩头,但仍未打算放过它的猎物。又一支箭射出,中其右前爪,这下猛兽开始感到威胁,迟疑数步便转身逃进林中。
“谢谢贵人救命大恩!”地上狼狈不堪的人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向新月所在的方向喊道。
“你是何人?为何不随平民迁徙,反而独自一人在这深山行走?”新月与玲姐姐来到了那人跟前。
“在下穆曲,是一名巫医,长居山中不问外事,今日是因为在下在山中寻找巫药材料时,不慎惊动了猛兽,才遭追击。方才姑娘说百姓在迁徙,不知这是为何呀?”巫医穆曲说罢,仍跪在地上。
“穆医师起身说话吧,萍水相逢,出一臂之力而已。边关有战事,应是怕伤及平民,所以让附近的百姓迁走。我们一路上已见许多百姓往南边去了,先生也尽快撤离为好。”新月与玲姐姐一同上前将人扶起,一同回到了刚刚的山路上。
“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脚程快的,明日便可追上前一批撤离的人。穆先生保重。”新月指着身后的方向向巫医交代过后,便转身准备出发。
“哎哎哎!姑娘们且慢!二位明知边境有战事,为何还要往前走?”穆曲快步冲到马儿跟前,制止道。
“穆医师不必担心,我们还要尽快赶往边境,就此别过吧。”新月一心只想尽快见到殿下,并未想理会巫医口中的话,便策马离去。
“山下的出口被山泥倾泻给埋住了!此路不通啊!”巫医朝着新月与玲姐姐的背影使劲喊。
山路真的被泥石封了,破晓时分,新月与玲姐姐二人停在一座碎石丘前,被挡住了去路。
“山路果真被封了,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玲姐姐上前看了看,滑坡面积很大,加上沙土松软,随时有继续滑坡的可能。
“往回走一点再找别的路吧。”新月只能掉转马头与玲姐姐一起退出了山谷。
刚走出不远,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是昨夜那巫医,竟然跟了她们一路。
“这回…二位姑娘……总能……信了吧,我真没骗人。”巫医喘着粗气说道。
“穆兄这是,跟了我们一路?”新月问道。
“最近这地方十分反常,地震频发,这山都塌好几回了,还有这天,都好久没见过太阳了。二位要是信得过在下,目前还有一条路可以出山,不过要快,不然山泥再塌,那可就出不去了。”巫医解释。
“穆先生还知道些什么?“玲姐姐问。
”你们看这天,现在都快午时了,它还是昏黄昏黄的,好几个月了,白天的时间越来越短,山中鸟兽时不时便有异常举动,这怎么看都是是不祥之兆啊。二位仍要去边境?”穆曲说道。
“有劳穆先生了。”玲姐姐与新月交换了个眼神,向巫医点点头。
那林中有一条小路,埋在比人都要高的灌木丛中,人在里面只能缓慢前进,不然就会被横生的枝叶刮伤。就这样,三个人牵着马在看不见前路的灌木丛中摸索前进,走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的破晓,才走出了那山谷。
“从这里出去便是与边城相邻的小城,在那边休整一下,再走一天便能到边军驻扎的地方了。”巫医指着远方,回头说道。
玲姐姐放出鹰隼侦查,不一会儿,鹰隼便回来了。
“你……确定还要一天吗?”玲姐姐看着鹰隼叼回的物件,不可置信地说。
经过玲姐姐训练的鹰隼会根据目的地进行测算,再叼回相应的物件以示距离。玲姐姐收到一颗白色石子,意味着大军所在,不过离他们约莫两个时辰的距离,根本不需要一天。
“这不可能……”巫医看呆了。
“坏了。”新月迅速上马,便往前赶去。
玲姐姐看这四下荒芜,巫医也不能独自留下,便带着他一同上马,跟上。
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吗,怎么战线后撤了这么多?而且这些情况,送回天都的消息一点都没有提及。
新月的思绪,瞬间被不祥的预感淹没。
救人
“来者何人?”官兵在入口拦住了新月一行人。
“上官氏,俸太后懿旨前来。”新月拿出太后娘娘交给她的令牌,但入口处的官兵似是未见过此令牌,犹犹豫豫地不敢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