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太稚嫩了!只要利益足够,他管我忠不忠心。”蓝采和伸出空着的手抚摸他的脑袋,见他面色如春、眸光潋滟,心血来潮地感叹一句,“我觉着,你真有当男宠的潜质——”
“那我也是你一个人的男宠,别想着换人!”姬皦玉哼笑一声,装作受宠而骄的样子,轻轻地捏了把她手掌的软肉。
她古怪地环视一圈,周围的士兵正在望天望地。脸微红,突然她低声道:“谢谢你哄我——”
姬皦玉目露几分得瑟的笑意,无形的尾巴翘的更高了,只是人“柔弱的”往她怀里钻。
叛变
稍作休整完毕,蓝采和命人将今早死在二环关内的士兵身上的盔甲武器取走。待军队行到泗水的某河段,将盔甲武器洗净换上,于是一群陌生的士兵大摇大摆地混进了辰州王的军队里。
蓝采和易容成一位副将,又往姬皦玉面上贴了张面具易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容貌变得完全陌生,普通的放到人堆里转头就认不出,姬皦玉两手扶上脸,黑寂的眸子闪烁着惊讶的光芒。
主将战死沙场,蓝采和假装的副将被提去问话。
座首是辰州王的心腹刘鑫源,蓝采和甫一入营帐,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之气扑面而来,她不骄不躁地朝那人抱拳行礼。
原主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副将,刘鑫源自然不熟悉他,只是按部就班地询问了战斗过程以及失败的大致原因,便摆手放她离开。
这两日混在敌军的阵营里,蓝采和他们得知不少消息,两军对垒,但辰州王与另外的宁王合作不甚愉快,私下动作愈演愈烈,两方势力的嫌隙逐渐增大。
宋沐慈的阵营趁着两王内斗,大举进攻,势如破竹地攻克了几个关键的城池,将两王的人马逼迫到皇城周边。
未来的局势已在此书写,黎民百姓还是高门豪族心中都已知晓答案。
现在辰州王可谓焦头烂额,竟然想出了一个糊涂的法子,命人捉拿宋沐慈的亲妹妹宋月。
得知这个小道消息,蓝采和不由为宋月叹惋一番,皇室亲情最薄幸,若是她不出手,估计这好生生的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就要香消玉损了。
“人在哪儿?”
“在后宫的御花园里,人已经被捉到了。”
“好。”
一位香衣罗裳的貌美女子被一队禁卫军扣押送往辰州王的营帐,她发丝凌乱,面容惨白,一边惊恐地喊着“救命!”,一边“呜呜”地求饶。
蓝采和与几个身手极好的暗卫尾随着这队士兵,默默地旁观,只要不太过分蓝采和暂时不会出手。
然而,有一个士兵也不知是哪个大人的属下,竟然违反命令对宋月动手动脚。
领队的士兵发现了,呵斥道:“你干什么!”
“你问我老子干什么?辰州王那俩孙子都要亡了,我看不如先享受了再逃命。”
“你——”一杆□□插进他的心口,血流如注,领头的士兵不可置信地瞧着男人缓缓倒地。
蓝采和沉下眼睑,几乎没有发声道:“动手。”
这地方位置偏僻,一时半会儿,没有人会发现不对劲。蓝采和单手扶着几乎哭晕过去的宋月,施展轻功闪身进了一处低调朴素的小院。
“你就现在这院子里住下,等你皇兄来接你。”她吩咐道。
这院子里有十个下人,其中八位都是她精挑细选的身手敏捷的暗卫,足以在混乱中保全宋月。
宋月浸淫后宫也有几年,为人聪明而机敏,一下子猜出蓝采和的意图:“你放心吧,我不会逃的,小女子定会报答大人今日的恩情。”
“可否告诉小女子,大人的名姓?”
蓝采和仍旧带着那副假脸,语气压低道:“我只是替主子办事罢了。”
出了院子,她没有直接回营,而是运起轻功潜入乌衣巷的王府。她径直闯进了王安的书房,果然见到一道苍老的身影倚靠在软榻上。
熏香袅袅,屋内摆设雅致清幽,昭示屋主人的高雅的情操和品质。安然和谐的场景与城外尸横遍野的惨像被一道厚重的石头城墙分隔开,像泾渭分明的两条河流在此地相会,又迅速分离。
“璃儿,”正在闭目养神的王安突然睁开眼,一道沧桑却带着关切的眼神投向她,“你怎么入城了?大军已经攻打入城了?战事结束了?”
后来她才得知,王安早在两王控制建邺后便被囚禁在府里,同时切断了他与外界的交流。
斑白的鬓发和枯树皮似的脸庞,倒映进蓝采和的眼中,她似乎瞧见老人混浊眼瞳的眼角浸出一点晶莹。
蓝采和走上前,安慰说:“外祖父放心,这战很快就要结束了。”
“我这次来,是想提醒您赶快躲起来,我怕届时城外的两个人会狗急跳墙。”
王安欣慰地笑笑,也不知答应了没。
事实的确如她所料,宋沐慈的大军不日攻破了两王设置的防御,直逼建邺城下。
两王退居城内,手底下的兵马频频暴动,打家劫舍的有,欺侮他人的有,放火烧舍的有,但两王自顾不暇哪里会去理会。
一夜间两王仅剩的那点民心也被手底下那批王八蛋和自己的漠视消磨殆尽,城中居民纷纷起义反抗,一通混乱的□□下两王被刺死了一个,如今当政的是辰州王。
辰州王生性顽固,尽管面临着城中粮食、武器不足和没有后援的困境,他依然稳重如山地和宋沐慈硬抗,决不投降。
每日城外的军队大锅煮肉,肉香顺着东南风飘进城里,引起一片唉声载道和吞口水声。然而辰州王也算得上某种汉子了,硬是凭借武力镇压了骚动的居民。
宋沐慈授意将领犒劳手下将士,每日在城外吃好喝好,看的守城的小兵艳羡不已,逐渐的就有士兵受不了诱惑去当叛徒。
辰州王得知此事,雷霆震怒,下令将逃兵抓了,斩了,炖了,命手下士兵分而食之。并且放话道:“这就是逃兵的下场!”
军中,城中人心惶惶。
这日,姬皦玉端来两碗菜粥、一碟咸菜和一碟炒鸡蛋。两人相对无言地吃着饭,忽然姬皦玉开口了:“大军什么时候入城?”
“宋沐慈那家伙也坚持不了多久,就这两天的事。”蓝采和面无表情地喝着粥,她已经喝了近十天的粥了,嘴巴都要淡出鸟味。
“胃口不好,还是嫌弃我做的饭?”姬皦玉安抚地伸手摸她的脑袋,被她往后一躲,不由轻笑。
蓝采和瞪了他一眼,忽然叹气:“牙齿痒,我想吃肉,鸡肉鱼肉羊肉啊——”
她望天长叹:“宋沐慈那家伙怎么还不动手?”
其实小院里还有丰富的存货,但她怕惹人注意就没让人动。
禁军开始四处抢夺粮食时,她早已叫人把粮食挪进了暗窖,每次只取三天的量。
城中百姓饿得哼天哼地,有时她看不过去了会让人偷偷摸摸地送些粗面馒头或是稀粥之类。但要她拿出存粮就别想了,她骨子里依旧保留着世家大族的某些阴私血脉,何况这种时候更要低调。
不是没有人发现异常,从而打她粮食的主意,但院子里加上她一共有二十个武功不低的人手。往往那些人还没出手,就已经被抹脖子了。
两日后,建邺的天气依旧晴朗。
蓝采和如往常一样,等姬皦玉做好饭菜,再端到桌子上一起吃。
手掌才刚刚摸到一个馒头,院子里突然跳进一个黑衣人,黑衣人朝她单膝跪拜,语气欣喜道:“报,主子,大军正在攻城。”
话音刚落,蓝采和唰地腾起身,连拍手掌道:“好、好、好!按计划行事!”
随即,又转头看向姬皦玉:“我先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人会保护你。”
姬皦玉掩下淡淡的担忧,温柔地笑着目送蓝采和出院子。见她在院门口不小心撞到一个瘦弱的妇人和饿的面黄肌瘦的小孩,她把手的馒头塞进小孩手里,眉梢眼角洋溢着兴奋和淡淡的愉悦。
姬皦玉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嘴笑了,对蹲在屋顶后面的暗卫说:“暗卫大哥,劳烦将这些馒头和稀粥送给那对母子罢。”
这厢,蓝采和命令原来的两千人马偷偷地放水,自己又领着一支小队混进城墙上的守军中。
黑压压的大军像蚂蚁团一点点啃食着城墙,又像汹涌的海浪一寸寸吞噬这座古老的城池,大地在震颤,脚下的石砖不停地发出“咚咚”的闷响。
借着城墙的遮掩,她凭借极好的目力找到了主将的身影,果然是贺长庚,宋沐慈还有几个将领。
咦,奇怪?怎么不见姬烨的身影。难道说他被留在后方充当军师?
忽的,蓝采和勾起笑容,悄无声息地将□□放进槽口,暗暗地等待时机。周围的属下守在附近,负责杀了那些试图靠近蓝采和的人。
一场惨不忍睹的杀戮之后,城门破了。
大军蜂涌攻进城池,城墙上的守军艰难地做着无用地挣扎。
快了,快了。
蓝采和的心跳飞快,就在贺长庚走进她射箭的范围内时,手指一扣。
“咻——”一支幽蓝箭矢刺破虚空,直贯入贺长庚的心口。他望向城墙的某处,双眸微怔,震惊后又带上一丝了然。
“贺将军!”
“贺将军!”
蓝采和亲手杀了前世今生的仇人,却仍旧没有摆脱心中的枷锁。不可思议?那样难缠的对手竟然轻飘飘地死在她手里,更多的是恍然如梦。
眼看大军要攻上城墙,暗卫们迅速带着有些失神的蓝采和撤出了危险地带。
回到小院子,姬皦玉正立在屋檐下等她,瞧见她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勾起。
蓝采和抱住他,看起来颇为疲惫。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他立马回抱住了她,安静地用下巴蹭蹭她柔软的头发。除了他别人谁也不知道,冷漠无情的蓝采和有着一头柔软的头发,只要你走近她,摸一摸就知道了。
当你触摸到那拥有一头柔软头发的姑娘,就会想方设法地把她圈进自己的地盘,不让别人靠近,不让别人知道她的好。
姬皦玉阴暗地自嘲,他始终和那个讨厌的变态姬皦玉有着共同之处。
前尘往事在脑海中缓缓徐行,蓝采和的语气闷闷:“如果你有一个很难对付的仇人,但是有一天那个人却轻易地死在自己手里,你会怎么样?”
“听起来有些可惜——”
尾声
那软软的声调在耳畔响起,语气明显带着遗憾,像一只羽毛轻搔着她的心尖,忽的蓝采和就不想说话了只这么抱住他,一直要到天长地久才好。
可惜美好的事物总是易逝,两人相拥了一会儿,暗卫再也按耐不住,心中苦大仇深地强硬插进来道:“主子,宋沐慈有请。”
两人松开手,蓝采和整理凌乱的衣襟,问:“他在哪儿?”
“金銮殿。”
“嗯,”她略一颔首,转头对姬皦玉说,“一起去。”
金銮殿内,宋沐慈和几个副将围着龙首不知在干什么,等蓝采和两人靠近才瞧见龙首上躺着一具尸体,是辰州王的,黄金铸造的盔甲上沾着斑斑血迹。
蓝采和顿了下,开口问:“不知,宋主叫属下来所谓何事?”
宋沐慈身上仍旧披着盔甲,只那盔甲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显示出方才一战的艰辛。
宋沐慈意味深长地瞟向她,笑笑:“若非蓝少主幕后相助,里应外合,攻城也不会这么顺利。”
话锋一转:“只可惜,贺将军不幸死于敌贼之手,如今尸体还安置在偏殿,所以这维持皇城秩序的事还需你多多费心。”
蓝采和不可置否地挑眉,算是应下,本来就一山不容二虎,不是她亡便是贺长庚亡。
如今终于了却一桩两世的心愿,蓝采和心底泛着真心实意的喜意,但面上要保持严肃的表情。那支抹了剧毒的箭矢已经被人取走,但她知道宋沐慈不会寻她的麻烦,至少不会因为此事。
恍惚间,蓝采和已分不清前世和今生,到底她现在处于梦中还是前世被折磨的痛不欲生才是一场虚幻的梦。
“怎么?你还在对前夫念念不忘。”一声调笑唤醒了她,蓝采和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伸手捻了一撮贺长庚的发梢,在姬皦玉灼灼的目光中不由悻悻地松手。
她转头对罪魁祸首宋沐慈说:“你亲妹妹在我那小院隔壁。”
原本黑黝黝的眸子突然生出一丝光亮,宋沐慈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实了:“多谢了,宋某先过去看看。”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蓝采和从中窥得一丝喜悦和庆幸。纵是皇家多薄幸,但血脉亲情的力量仍旧牵连着至亲人。
鸦羽轻颤,蓝采和默了半响对姬皦玉道:“我们也走罢?”
不出她所料,自那日攻城后姬烨便逃了,不知所踪。她猜想,姬烨是得知贺长庚的死讯后才逃的,眼下说不定正失魂落魄地自刎呢。
但事实上,了解姬烨的人知道,他一定不会自刎,即使活在烂泥里他也咬着牙活下去,等待某个机会反扑一口。
所以她必须在对方缓过心神前出手,将对方的存在抹杀掉,让这个不可控的因素沉睡。可是,自她下达暗月卫的最高追杀令以来,姬烨似乎凭空消失了。
这让她很恼火,有时忍不住“牵连”面前的姬皦玉,她似怨似怒道:“暗月卫的最高追杀令只有两次失效过,而且上一次是在你那儿失效的。”
幽怨的语气听得姬皦玉面上默然,内心却是庆幸和后怕,他道:“我那次是被人下黑手捉去当奴隶了。”
要不然,凭他的胳膊手段怎敌的过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高手?
“这样啊——难道姬烨也被捉走了?”蓝采和实在想不通缘由,眉心一直蹙着。
清丽的面庞因为重重心事而显露几分阴郁之色,看的姬皦玉怜心大起,他伸手想要替她抚平紧蹙的眉心,却在将将触碰到时那人忽然弹开了。
蓝采和一拍手:“肯定有人在帮他!皦玉你想想,你可有不常见的好友或认识之人?”
姬皦玉思索一番摇头:“不过,我要是他的话眼下要么去建邺要么去永明城。”
话落,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乌润的瞳孔中瞧见一抹了然。
“要说姬烨最在意的除了他自己,就是姓贺的老贼了。如今,贺长庚死了,他没地方去只能回永明城。若非当初他们二人害我太深,实在倒我胃口,我说不定可能钦佩两人的手段和感情。”
蓝采和越想越有道理,等她讲完才发觉姬皦玉古怪的神色。她犹疑地问:“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