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动，要的就是这种清新自然的空气感，习惯就好了。”
何梦川手停在半空，又默默地收了回来。目光一转，看到贺萧正拿着手机对着她拍照。
何梦川：“……”
走出理发店时已经过了十二点，阳光正盛，四处皆热。
此时两人正前方是人民广场，通往地下商场的下行入口稀稀落落站着乘凉的人，穿过广场是这附近有名的小吃街，贺萧先前被卞东城忽悠着来过两次。
或许可以去那里解决午餐。
贺萧转头去看何梦川，她从理发店出来就安静得过分。本来贺萧想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可目光一落在女孩身上，话却留在喉咙口。
何梦川正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前额正中的刘海，她似乎想看清那几缕发丝，眼瞳因此向眉心聚焦，一不小心成了对眼，看上去可爱又憨萌。
贺萧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何梦川一愣，手倏地甩开，皱眉瞪他，“笑什么笑？”
贺萧赶紧捏自己的嘴，可笑声已经随着话音溢出，“你刚才、刚才成了斗鸡眼。”
何梦川瞬间脸红，她气恼地伸手揉乱额发，好像刚才自己的出糗全是这发型害的。
贺萧下意识去握她的手，“别揉了，挺好看的。”
此时他脑子完全没跟上手的动作，等到意识到，女孩异常柔滑的手已经被他牢牢捏在掌心。
气氛霎时变得安静而微妙，周围的燥热和喧嚣似乎在远离，此时此地，耳间充盈的仿佛只剩加快的心跳声，眼中能见的仿佛也只剩面前涨红了的脸，和躁动不安的人。
贺萧猛地松开手，掌心一瞬的空落，他后退一步，有些慌不择言，“都、都揉成鸡窝头了。”
何梦川感觉到自己脸颊上忽略不掉的热度，因过于羞赧而突然生出恼意。
“你才鸡窝头！”
说着踮起脚尖探手往贺萧头上使劲扒拉几下，故意弄乱他的发型。少年发质偏硬，发丝在何梦川手心下划过，触感有些痒。
何梦川有些心慌，收回手已经来不及，身体下意识往后退，却因动作转变过于突然而失控。
就在何梦川以为自己肯定会摔倒的时候，后腰突然抵上一袭温热的力度，再度抬眸，她和贺萧的距离不过分毫。
时间仿佛静止，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何梦川微扬的脸上，少年的呼吸似有若有拂过女孩额头，他透彻的眸间盛满阳光，也嵌着何梦川的身影。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个瞬间，身后一辆电动车鸣笛驶过，两人同时回神，贺萧一愣，旋即松开手，可是又怕何梦川因惯性摔倒，手下意识在她肩膀处轻扶一把。
借着力道何梦川站定，稍稍抬眸，贺萧的下巴就在眼前。
觉察到两人过近的距离，她赶紧后退几步，后背撞到树干。
贺萧皱眉，“你慢点！”
何梦川抿唇没说话，心脏却蹦跳得让她发慌。
良久她才恢复思考能力，目光四处看去，故作自然地问，“想好吃什么了吗？”
贺萧神情和她一般无二，也装模作样地环视周围，只是羞于和她对视罢了。
“我都行，呃……那个，”贺萧搔后脑勺，“广场那边有个小吃街，不然我们去那边看看？”
“啊……行！”何梦川连点几次头，眼神四顾，貌似在寻找所谓的小吃街。
贺萧指着一个方向说，“在那儿。”
何梦川目光随之聚焦，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行……你走前面带路。”
贺萧：“……哦。”
两人一前一后横穿人民广场，走在前面的贺萧身形明显有些不自在的僵硬，一双手无处安放，一会儿垂在身体两侧，一会儿往后磋磨裤兜，一会儿又抬起来搔后脑勺，新发型被他揉巴得东倒西歪。
何梦川躁乱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唇角挂上笑意。在看到贺萧第三次同手同脚后喊了他一声，贺萧脚步应声停下，快速转身。
“你走那么快干嘛？”何梦川几步跨到他身边，“还是别走我前面了。”
贺萧又忍不住搔后脑勺，连反驳都忘了，只憨憨“哦”一声。
然而两人还没走到小吃街，何田就打电话过来。
“博物馆逛得怎么样啊？”
何梦川一愣，那会儿随口说博物馆，其实她连博物馆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她硬着头皮圆谎，“……还行，已经逛完了，正准备去吃饭呢。”
那头何田笑出声，“行了，别演了，以为我看不出来啊？”
何梦川：“……”
“我们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和贺萧过来吃吧，我重新点几个菜。”
挂断电话，从刚才开始一直沉默的贺萧试探着问，“阿姨要让你回去了吗？”
何梦川把手机塞回口袋，抬眸看贺萧，后者却立即搔着头移开视线。
何梦川忍笑，“你再这么挠下去，后脑勺都要秃了。”
贺萧讪讪收回手，干脆插进裤子口袋，“那我们还去不去小吃街？”
何梦川：“我妈说让我们回饭店，她帮我们点菜。”
贺萧眼神一亮，“何阿姨和苑持叔叔和好了？”
何梦川想了想，刚才何田并没直接提及她和苑持的关系，只说“我们这边没什么事了”，这话值得推敲，她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另外再联系刚才她说话的轻松语气……
这事……好像成了喂！！？？
何梦川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显，“我妈没说，我们赶紧回去看看吧。”
贺萧也挺关心这事，闻言点了点头，“那快走吧，要是阿姨失恋了我们还能安慰安慰她。”
何梦川脑门一跳，皱眉，“你别乌鸦嘴！”
“我这不是假设吗？假设！不一定真的！”贺萧扬声强调。
“假设也不行！你怎么不假设点好的？”何梦川不依不饶，“再说我妈最多是甩别人，怎么可能失恋？”
贺萧认真想了想，“……有差别吗？”
“当然有差别，”何梦川白他一眼，转身往回走，“总之我妈是不可能失恋的。”
贺萧颠哒几步紧跟在何梦川身边，“你慢点走，跑那么快又该难受了。”
“要你管……”何梦川嘟囔着，脚步却慢了下来。
第51章
往回走的路上，两人各怀心事——
何梦川想的是：俩成年人可真不省心，还得靠小孩撮合。
贺萧想的却是：何梦川突然暴躁，不会是因为何田和苑叔叔真的闹掰了吧？
眼看走到饭店门口，贺萧脚步放慢，“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何梦川转头看他，“干嘛不去？”
“我这身份……多尴尬。”
何梦川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干脆停下脚步，“你什么身份？”
贺萧眼神左顾右盼，“你的……工具人？”
“？？？”
何梦川怎么也没想到他对自己会是这种定位，愣怔须臾突然银铃般笑起来。
良久，在贺萧越来越郁闷的注视下，何梦川勉强收住笑，“那作为一个合格的工具人，你是不是得有始有终啊？”
贺萧闷闷看着她，从鼻子里给出一个音节。
何梦川抬手在他肩膀搡一下，“行了进去吧，他俩分不了。”
“真的假的？？”
“进去看看就知道咯。”
走进饭店，一眼看到大厅一角并排坐着的何田和苑持，贺萧记得他和何梦川离开之前，这两人还是隔桌斜对的距离。
何梦川果然没说错，何阿姨和苑叔叔不仅没分开，看上去还挺如胶似漆的。
贺萧小声惊叹：“我天！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证中年人谈恋爱！”
这话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何梦川转头瞪他，“你少说话。”
贺萧配合地抿紧嘴巴，为表郑重，还使劲点了几下头。
距离拉近，然而坐着的两位仿佛对周遭事物浑然不觉，他们不知在聊些什么，目光不时落在彼此身上，笑意弧度清浅。
何梦川留意到苑持和何田眼中的光，以及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
这种心里眼里被一个人盛满的眼神，何梦川曾见过——在她曾经所在的另一个时空，唐志明和郭美吉之间的每一个对视。
何梦川停下脚步，有点不想打扰。
他们这个岁数对待感情大多是谨慎的，比如唐志明和郭美吉，比如何田，或许还有苑持。
何田因她蹉跎多年，慢慢被生活磨平棱角。何梦川希望她有一个好的归宿，虽然对苑持了解不多，可几次交集之后何梦川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也愿意相信何田的选择。
事实如此，苑持也是经历多番生活变故的人，面对何田，他死寂多年的心才被点燃，仿佛又年轻了一次。
苑持先看到他们两个，颔首轻笑，何田随即看过来，挨着苑持冲两人摆手，惊艳地说，“俩小可爱换发型了？很好看！”
何田表达感情向来不怎么含蓄，何梦川却觉得有些难为情，她垂眸走到桌前坐下。
贺萧接话：“嘿嘿，谢谢阿姨。”
待两人都坐定，苑持不动声色调侃：“这是去博物馆……理了个发？”
闻言，何田噗嗤笑出声，握拳在苑持肩膀轻捶一下，后者不动声色将她的手攥住。
何梦川、贺萧：“……”
“狗粮都给我吃饱了，还吃啥饭啊？”何梦川小声对贺萧吐槽，后者偷瞄对面的狗粮制造者，简直不能再认同，“苑叔叔一直盯着何阿姨看。”
何梦川：“这饭没法吃了，要不咱俩找个理由撤吧？”
贺萧：“不好吧？阿姨都给咱点菜了……”
“你俩在那儿叨咕啥呢？”
“……”
午饭终于结束，苑持要送贺萧，贺萧却说要坐地铁，一溜烟跑了。
苑持陪何田母女来到她停车的地方，先看看何梦川，转而看向何田，温声说，“那你先送梦川回家？”
何田点头，“你回诊所吗？”
“对，”苑持握拳抵唇轻声说，“我等你电话。”
何田难得脸红，扯着何梦川的手上车，“先走了。”
苑持嘱咐道，“开车小心点。”
“知道了，你也是。”
“……”
全程无话的何梦川终于理解了作为工具人的无奈，不仅要起到工具的巨大作用，还要适时假装透明，她默默叹了口气，心里却渐渐生出难以言喻的欣喜和满足。
良久，何田转眸看她，“梦川，今天谢谢你。”
何梦川一愣，随即领会到何田的意思，她笑了笑，轻声缓慢地说，“妈，我希望你开心。”
以我的能力或许只能做到这些，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你抓住为数不多的幸运，获得最大限度的开心和幸福。
****
暑假来临预示着初二的结束。
经过努力，贺萧的成绩已经跃居年级前列，他有了底气，竟然敢在何梦川面前放狠话：“下一次我一定能和你一样登上光荣榜，傲视群雄！”
何梦川的回答颇有大将风范，“我愿意祝你一臂之力。”
贺萧拱手回应，“多谢梦川仁兄！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
以上是贺萧看完某武侠小说后做的白日梦，真实情况其实是这样的——
“我啥时候能考到年级前十啊？”
“其实挺容易，你离前十已经不远了，再努努力，下次差不多。”
贺萧面上不动声色，偷偷打量何梦川的表情：“……那利用暑假你再好好给我补补呗？”
何梦川瞥他一眼：“你现在的程度自习就可以了，不需要补习。”
贺萧一愣，随即惊愕道：“那可不行，我平时特别懒，有现在的成绩全靠你督促，连卞东城都开始一对一补习了，说不定下学期他就后来居上，把我顶下去了！”
“以他的成绩不大可能……”何梦川突然笑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狭隘？按照你的思路，万一下次你把我比下去可怎么办？”
贺萧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干笑两声，“做人要有格局，有大爱。”
正说着，手机突然响起，他拿出来一看，瞬间头大。
自从放暑假，卞东城几乎天天打电话跟他诉苦，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说曹操，曹操就给我打电话了。”贺萧有气无力地说。
何梦川轻笑，示意他快接。
……卞东城开始他的哀嚎——
“这日子没法过了！电脑、游戏机被没收，手机也给我换成老年机，我怀疑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一对一辅导这大姐也太烦人了，总跟我爸告状！
“老子想出去嗨！！！”
贺萧眉头皱得死紧，但还是尽量好言相劝，“开学就初三了，你那成绩很难考上高中，现在努力一下，以后就自由了。”
卞东城听后更想哭，“你现在说话的调调……一点都不像你！！”
贺萧很无语，“怎么不像？老子一直这样！”
卞东城却脑洞大开，“你以前成绩还不如我呢，后来突然就……你不会是被神秘力量夺舍了吧？？……还是说你是从未来穿越来的？？”
贺萧瞬间烦躁，懒得搭理他，“对！我穿越来的！”
“神经病啊……”贺萧一边吐槽一边挂断电话，抬头却对上何梦川震惊且复杂的目光。
贺萧有一种打脸的感觉，这之前说的话似乎还掷地有声：做人要有格局，有大爱……
良久，见何梦川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贺萧心虚地说，“我刚才那是……怒其不争，其实我每天都鼓励他的，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