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必客气,我有很多事情,都需要请教先生,秦先生不要嫌烦才好。”
“哪里哪里。”秦先生欣赏樊羽的头脑,对她的态度格外不同,他瞧眼芳润,“不知道可不可以跟夫人单独说几句话。”
“自然是可以,姑姑,你先出去吧。”
芳润退了出去。
屋门一关,秦先生便说道:“夫人,不瞒您说,我今天回到府上,原本是打算劝劝夫人的。但是刚才,我改了主意,现在是来同夫人进行商量的。”
“要劝什么,要商量什么?还请先生赐教。”
“皇上登基,根基尚不稳,内忧外患,需要慢慢处理。皇上对夫人情深意重,属意封您为后。但遭到两位定国大臣的反对。”
“先生本打算来劝解我,让我不要觊觎皇后之位?”
“正是。”
“为何现在改了主意?”
“并非改了主意,老臣认为夫人聪慧,定会做出正确判断。”
“能得先生看重,樊羽不胜感激。”
樊羽眉头轻蹙,两位定国大臣的事情,她看书的时候略知一二。
原书内容,高五的确是死了。梅将军的儿子梅丁长大成人后,杀将过来,一举灭掉了鹤荆国。书中关于两位定国大臣,着墨不多,但樊羽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皇上现在最烦心的还不是这件事,封后的事情,大不了可以往后拖拖,也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但梅家军的事情,却是迫在眉睫了。”
“梅家军?”
“正是,皇上能够顺利登基,梅家军和之前铁桦国的兵将功不可没。铁桦国已没落,那些将领对皇上自然是死心塌地。可梅家军是木盐国的精锐兵力,皇上当初承诺过,事成之后,梅家军原封不动奉还。可依照现在形势来看,皇上根基不稳,需要忧心的事情很多,若梅家军就此全部撤回,恐怕会有隐忧。”
经秦先生一说,樊羽恍然大悟,难怪高五这么一个炮灰极别的人物竟然能堂而皇之登上皇帝的宝座,原因竟在于此。
“木盐国派人来索要兵权?”
“是的,木盐国暗中派了一名老臣来,希望皇上践行诺言,将梅家军兵符交出来,他将带所有人返回木盐国。”
樊羽陷入沉思当中。
送走秦先生,樊羽坐在桌前梳妆打扮。
之前她嫌麻烦,只是简单的挽了发,脸上未施任何脂粉。
这会儿,她不光涂了口脂,还描了眉,涂了粉。
芳润虽觉奇怪,但夫人要梳妆,她自然是依从。
梳妆打扮之后,樊羽换上了一件新做的紫色袍子,妆容细致,衣服华贵,配上她清冷的表情,整个人显得端庄大气,颇有威仪。
她起身,淡淡说道:“是时候去见见范朵了。”
“夫人,范朵在大皇子屋里,若不然,奴婢把她叫过来吧?”
樊羽依旧神色淡淡的,“那就去大皇子那里吧。”
芳润挑了挑眉,忙跟在樊羽的旁边。
大皇子屋里,奶娘刚给大皇子喂了奶,小小孩童吃饱了喝足了,躺在范朵怀里,脑袋不停扭来扭去的,似在看什么光景。
范朵瞧着喜不自胜,嘴里不停啧啧有声,“乖,乖,真乖。”
两名奶娘对视一眼,退到旁边。
有人帮忙照看孩子,她们得以清闲,何乐而不为?
院门吱呀一响,两名奶娘忙抻头向外看。
芳润斥道:“还不赶紧向夫人行礼。”
奶娘一听,急忙跪到樊羽跟前,“奴婢见过夫人。”
范朵闻言,表情惊了下,抱着孩子,跪到两名奶娘身后,“范朵见过夫人。”她仰起头来,故作惊喜地问,“夫人,您无事了?”
樊羽神色冷冷的,“我能有什么事儿?”
范朵表情有些不自然,“上次,听,听将军,”她忙又改口,“听,听皇上说,您行事惹怒到皇上,皇上要,要罚您……”
芳润找了条凳子,樊羽在院子中央缓缓坐下,“所以,你觉得皇上禁了我的足,却又厚待孩子。便认为是个绝佳的好机会,可以去母留子了?”
范朵急忙摇头,“没,没有。范朵岂敢这么想。”
“你岂敢?”樊羽冷哼,“你真是太敢了。都怪我瞎了眼,看错了人。我现在真是怨恨我自己,我做什么不好,偏偏要救人?我救条狗,狗尚且可以向我摇摇尾巴讨我欢心,我救只猫,猫尚且能围绕身边陪我解闷,可我呢,偏偏救了猪狗不如的你!救你时,你说得天花乱坠,恨不能把我夸成天上的活菩萨。可一旦出现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你便恨不能一脚踩死我,好让你自己飞黄腾达。”
樊羽气得浑身哆嗦,“可你也不瞧瞧你自个儿,你算是哪门子的货色。即便是老天下金子,也难能下到你的口袋里。你是又蠢,又坏,太招人恨了。”
范朵吓白了脸色,抱着孩子跪行几步上前,可怜兮兮地说道:“夫人,不知您哪里听来的馋言,奴婢没有任何坏心啊。是皇上怨怼你,是皇上生您的气。一切和奴婢无关,奴婢一无所知啊。近日夫人受罚,奴婢不方便去照顾夫人,却是在这里尽心尽力照顾大皇子。还请夫人看在奴婢尽心尽力的份上,不要生气才好。”
“大皇子?”樊羽冷笑,“你真是蠢而不自知啊!”
她忽地抬脚,朝着范朵的侧身猛踹过去,范朵一个不稳,抱着孩子歪倒地上。
怕孩子受伤,范朵跌倒后,马上挣扎着爬将起来,但却没有再上前求饶。
樊羽冷眼瞧着她,说道:“我既知道自己犯了错,就必须及时更改过来。可以错一次,但却不能错永远。”她道,“北月,给我抽范朵的嘴巴,我不说停,你便一直抽下去,抽到我解气为止。”
范朵惊愕,“夫人……”
樊羽眸色冰冷,没有半丝温情。
北月见状,立马上前,甩开膀子,噼里啪啦,打开了。
范朵怀里的孩子受到惊吓,哇哇大哭起来。
樊羽示意了下,芳润了然,将范朵怀里的孩子抱走,送给一旁的奶娘抱着。
范朵被打得七窍流血,惨不忍睹,可樊羽不喊停,北月便继续打。
抱着孩子的奶娘没敢走,一直在小心哄着孩子,猛然抬头,奶娘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跪下了,“奴婢,见,见过皇上。”
听到声音,北月也止了动作,齐齐跪下向皇上行礼。
坐着的樊羽也随着众人,屈膝跪下。
“见过皇上。”
尚余一丝清醒的范朵像是看到了救星,她抹了把脸上的血渍,身体晃晃悠悠地转向高五,委屈可怜地喊道:“奴婢,见过皇上。”
高五随意摆了下手,“你们都起来吧。”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走到樊羽跟前,亲手扶起她。
天气挺热的,但樊羽指尖却是冰冰凉凉的。
扶起来后,樊羽微不可察地抽回自己的手。
高五顿时有些尴尬,手掌在空中轻轻搓揉了下。
所有人都起了身,包括范朵。
范朵眼里笼上了一层希翼之色,皇上让她起,是不是,她便不用接着受罚了?
北月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是继续行刑还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
高五未有所觉,杵在樊羽跟前,稍稍有些无措。
他是真无措。
他现在贵为天子,唯一怕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位柔柔弱弱的女子。
那种怕觉,大概是起于她不管不顾欺上来的那一刻吧。
怕意一旦产生,便很难消融了。
樊羽眼风扫到站立起来的范朵,冷冷扯了下嘴角,轻声道:“皇上,”她抿了抿唇,“臣妾正在惩罚下人,可以继续吗?”
“哦,惩罚下人?”高五往侧旁一让,“自然,自然。”
樊羽不过是惩罚个下人,他有什么不允许的?
等他转头看清楚满脸是血的人,正是那名叫范朵的女子之后,他脸色立马一敛,问道:“夫人要惩罚的,可是眼前这个叫范朵的?”
“是,她犯了大错,我不解气,想罚到我解气为止。”
“朕近日公务繁忙,还未来得及处置于她。”高五肃了表情,道,“范朵以下犯上,在朕的面前乱嚼夫人舌根,害朕误会了夫人,其心可诛。东河。”
东河忙站了出来,“在。”
“给我掌嘴一百,再加鞭刑,直到断气为止。”
范朵惊呆了,还未等她反应,东河的巴掌便劈刀盖脸砸了下来。
不似北月只用外力,东河是使了内力打上去的。
只几下,范朵便脑袋一歪栽到地上,昏死过去。
东河探了探鼻息。
没断气。
继续打。
樊羽神色清冷,表情没有半丝的松动。
心善得用对人,如果用错了,那便不叫善良,而是叫做愚蠢。
第42章
皇上发话之后,范朵眼里那丝仅存的光便灭了。她一声不吭,任由责罚,直至没有了气息。
料理了范朵,天已经暗了下来。
皇上挥退所有人,和樊羽缓步行至堂屋。
堂屋有专人打扫,桌椅、地面都是干干净净的。
自那日后,樊羽没再踏入过堂屋一步,活动空间始终在自己的寝室周围。
最远,不过是去了趟大皇子的屋子。
樊羽站在堂屋中央,眼神瞟向前方的皇上。黄袍加身,身姿伟岸的他贵气无比,全然没有了当初寒酸如斯的模样。
大约是体察到她的眼神,高五缓缓转过了身。
樊羽瞟了眼他的脸,脸膛比之前白净了些,但与她相较,肤色还是偏黑。
她垂目,缓缓行了个礼,“皇上。”
该有的恭敬,还是要有的。
毕竟,眼前的高五已经有了滔天的权势。
高五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措,他抬手想扶她,手抬到半空,稍顿,又慢慢缩了回去。待樊羽直起身子,他的双手已背到身后。
两人间又无话了。
停顿了好久,高五长长叹了口气,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夫人,对不起了。”边说话边抬起双手,朝着樊羽深深揖了一礼。
樊羽不由得呆住,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不知作何反应。
揖完一礼,高五直起腰来,“夫人,我误会你,是我错了。误会你之后,我去责问下人,却不曾向你求证,是我错了。还望夫人原谅。”
高五声音低沉,饱含歉意。
樊羽不由抬头,瞟了他一眼。他正看着自己,表情诚挚无比。
樊羽想了想,道:“皇上并无错,错的是我,”她顿了下,改口,“错的是臣妾,臣妾不该擅做主张,以假孕来蒙骗周围的人。请恕臣妾意识浅薄,只考虑范朵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不方便生养孩子,谁能想到好心救了条被冻僵的蛇,结果蛇醒了之后却反过来咬了臣妾。”
论说起来,皇上盛怒是可以理解的。
若非要说有错,只能是他处事的方式相对简单粗暴了些。樊羽接受无能。
“不,错的是我,”这会儿,高五并不自称“朕”,他道,“若不是夫人及时补救,恐怕我会酿成大错。我错了,错得离谱。请夫人谅解。自此之后,我对夫人再无疑心。”
樊羽施了一礼,“那就,多谢皇上了。”
高五表情微微兴奋,他伸出双手扶住樊羽的胳膊,“这么说,夫人原谅我了?”
樊羽身子僵了僵,口不对心地回答:“皇上无错,何来原谅之说。”
高五眼神中闪过失望之色。他瞧得出,樊羽这是心里还对他有气,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不便发作罢了。
高五背着双手在屋内缓缓踱步,“夫人,我能顺利反了朝廷,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昔日皇上昏庸无能,群臣早有怨念。我举起反叛大旗,少数臣子支持我,多数臣子持观望态度。忠心护旧主的,却是寥寥无几。二是因为铁桦国精兵与木盐国的梅家军,他们在外围帮我扫清一切障碍,无人敢与我抗衡,我才得以顺利登基。”
樊羽默默听着。
“这其中,梅家军功劳最甚。梅谨治兵有方,名不虚传。外人皆以为是我杀了梅谨立下功劳,其实不然,实则我与梅谨合作。梅谨是因病而亡,他临终前彻底将兵符交由给我,让我起兵反了这昏庸的朝廷。但有一点,我顺利登基的话,须得将梅家军原封不动返还回去,不仅要返还回去,还要拿出心力扶持他年幼的儿子,让他能顺利管理梅家军。梅家军只能是姓梅。”
“皇上既然承诺了梅谨,是不是马上要兑现承诺了呢?”樊羽问。
“我正为此事烦忧,梅兄对我情深意重,我理应将兵符返还,但是,我根基不稳,梅家军现在撤离的话,恐有不测。”
樊羽眼睫翕动,沉默。
“还有一事,”高五在樊羽身前站定,“我承诺过你的事情,我没忘。”
樊羽目露疑惑,她不记得高五曾承诺过什么。
“赎你那日,你问我赎你回去如何安置,我答应过你,让你做我的娘子。既是答应了,便是要做到的。择个好日子,我要兑现这个承诺,”他眼睛里总算有了丝亮光,“我要风风光光地赐你皇后宝座,让你与我,共同站到最高之处。”
樊羽诧异,“皇上,要许臣妾皇后之位?”
“是,你是我的娘子,我若是当了这皇上,这皇后之位自然是你的。”
樊羽侧目,“臣妾是风月楼出身,这样,是不是会污了皇上的圣明?”
不是还有两位重量极的定国大臣反对吗?
高五这是要逆风而行?
“我还是草莽出身呢,”高五发出一声嗤笑,“若是我反了这天下,却连唯一的亲人都保护不了,那我反了这天下还有何意义?”
他竟视自己为唯一的亲人?
樊羽眼神微有些松动。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混不吝的家伙,几时竟视自己如此重要了。
她隐隐有些担心。
秦先生也说了,他诗书五经读得少,坐上这九五至尊的位子本就有不小的压力,若因了皇后之位与定国大臣生出嫌隙,止不定会闹出什么样的乱子。
她问道:“皇上,您现在是皇上,行事不可鲁莽。”
高五眼神殷切地看着她,“你难道不想当这个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