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羽合上信,放到桌子上,“他信里说,名医胡有把握医好我的病,让我速去林家别院,保证还我一张清丽如初的脸。”
南星犹豫了下,道:“刚才辰子出门的时候,听外头人说,林府里的人从昨晚到今天,满大街地找丹云,好像是找着了,带去了林家别院。”
芳润一愣,“难不成名医是根据丹云的描述,才说夫人的病定能医好?”
街上的人只是远观,可丹云不一样,在樊羽近处瞧了两天,描述起来自然是清楚明了。
樊羽重新端起茶碗,慢腾腾地品了口。
所谓的茶,并不是平常人喝的茶水,她茶碗里飘浮的几片绿叶子,实则是艾草中间的嫩芽,她是从高五抱回来的那堆艾草里捡着嫩绿的几枝,从中掐下几片嫩芽,在水里洗了几遍,这才泡在了茶碗里。
艾草茶清香淡雅,口感饱满圆润,回甘。关键是有杀菌消毒的作用。
樊羽喝着还不错。
她抬起头,“南星,你昨晚去抓药的时候,可有人跟着?”
南星坚定地摇头:“没有,我叮嘱过抓药的伙计,不许跟任何人说过我去抓过药。想来,不会有人知道。”
樊羽给了南星一个赞许的眼神,没想到他办事还挺细心的。
“这以后呀,咱们府里办事,还真得小心着些。”樊羽放下茶碗,道,“这样吧,咱们现在兵分两路,你和姑姑费心,去趟林家别院。去了之后,”她瞟眼芳润的脸,“姑姑,劳烦你在路上酝酿一下情绪,去到林家别院,辛苦你拿出一副悲伤欲绝的模样,跪到院子里哭求一会儿。就说我已嫁作人妇,不方便随意走动。若是能请名医胡到宅子里就好了。南星也是,把悲伤的样子装足了,陪着姑姑在那里求一会儿。”
“林大少爷非得与我为难,我置之不理,他肯定会想出新的法子。索性,咱们就应付应付吧。记住,只是让你们去求,旁的不要做。若是对方有意为难你们,你们千万别上他们的当。只哭诉,只哀求,见势不妙就赶紧撤。我和辰子他们去山上,你俩办完事到山上找我们。”
芳润担心地问道:“若是林大少爷真答应了,让名医胡随我们回宅子,到时候可怎么办?”
樊羽自信满满,“姑姑,你把心稳稳地放回肚子里,林大少爷好容易抓住了名医胡这张牌,绝对不会轻易出手的。不论你们怎么哀求,他是不会答应的。”
“为何要去山里?”
“林府家大业大,咱可没功夫陪着他们玩。咱得想咱自己的活路,你们只管跟来。”
芳润和南星点头去了。
樊羽换上粗布衣赏,带了面纱和帷帽,将自己的脸挡得结结实实的,让辰子雇了辆马车,一行人赶去了山里。
路上,樊羽让辰子买了二十几个木桶,侍从们各自手拿两个,马车上再装上一两个,浩浩荡荡向山上进发。
到了茅草屋,樊羽让人把木桶全堆在门口。
她领着辰子几个到了长有野葡萄的地方,拍拍手:“辰子,你们几个今儿个就使劲摘这些野葡萄,摘好了,用木桶装了拿到山涧边。”
十几名侍从开始摘葡萄,樊羽负责在山涧边洗,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天气晴好,山里空气清新,野葡萄又香又甜,樊羽呼吸着清新空气,边吃边洗,心情自在又轻松。
另一头,南星和芳润依言赶去了林家别院。敲开门后,芳润攒了一路的情绪就表演开了,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大少爷,大少爷,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家夫人,救救我们家夫人吧!”
进不去林家大门,芳润便跪在了门口,咚咚咚磕头,哭天抢地。
南星挤不出眼泪,跟着跪了下去。
林赼听到外头哭天喊地的声音,不耐烦地走了出来。
“何人在外头喧闹?”
芳润赶紧跪行几步,想要抓住林赼的衣袍边缘,被林府的人给拦住了,她只好泪眼迷蒙地哀求:“林大少爷,我们夫人病得厉害,身上、胳膊上、脸上,起满了疹子,脸涨肿得没法看。您是知道的,她以前貌美如仙,现下怎能忍受如此不堪的样子?求求您,让名医胡救救她吧!”
“我信上不是说了,只要她来林家别院,名医胡定能将她医好,她人呢?为何不来?”
“夫人已嫁作人.妻,怎可随意出入林家别院?若是传出去,我家夫人的名声何存啊?”
“名声?”林赼轻哼了声,“是让她来治病,又不是让她来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想到哪里去了?本少爷光明磊落,才不屑对她做什么。你不都说了,她现在是一副鬼样子,我更不能做什么。你回去跟她说,让她自管来。”
“大少爷,难道不能请名医胡到我们宅子帮忙医治吗?”南星道。
林赼甩给南星一记冷眼,“不能。”
第16章
面对南星和芳润的哀求,林赼心里前所未有地舒坦,他趾高气扬地一甩袖子回了院子,“把门给我关紧了!”
下人们跟着他的步伐,紧溜溜地把大门给关上,将哭嚎的芳润和南星关在了门外。
芳润怕是有诈,继续卖力地哭,哭声低一阵高一阵,听起来煞是哀伤。
南星垂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确定四周无人,抬起胳膊,轻轻碰了碰芳润姑姑的。
芳润一顿,神色茫然地看向他。
南星下巴往远处一抬,芳润愣了愣,爬将起来。
两人装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
走出去老远,南星确定无人跟踪,这才低笑出声,“姑姑,看不出来你演得还挺像的。不知道的,止不定以为咱家夫人命要没了呢。”
芳润擦了擦眼角的泪,“我哭得还行吧?”
“行,太行了。”
芳润把指尖的湿润亮给南星看,“你瞧瞧,你瞧瞧,这眼泪可不是装的,真真的呢。”
“所以说,姑姑厉害,这眼泪像雨水似的,说下就下。”
“那也得亏夫人提醒,我在路上就开始准备,憋了一路,才憋出来。否则,这眼泪哪会来得这么快?”芳润道,“咱演到这样,算是完成夫人的嘱托吧?”
南星不确定地说道:“应当是完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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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内的林赼犹如春风拂面,心情甭提多爽快了。
他大喇喇地坐到椅子里,命人端来一杯茶,怡然自得地哼起了小曲。
四柱狗腿地上前,“大少爷心情不错。”
“你说得对,有名医胡在手,自有樊姑娘求到我门上的时候。”
“那是自然,樊姑娘突得急病,普通郎中奈何不了,唯有名医胡可以医治。咱们抢在他们前头把名医胡请回来,他们没了法子,只能来求我们。大少爷瞧见没,刚才芳润哭得多可怜哪。眼下,樊姑娘这病怎么治,什么时候治,一切就看大少爷您的心情了。”
“名医胡那边,需得好吃好喝地侍候着,别让他生出什么事端。”
“那是自然。”
林赼志得意满,“樊姑娘现在定是伤心难过,垂泪不止。那我就等着她上门哀求的那一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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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赼以为伤心难过的樊羽,却是沐着暖阳在山涧里忙活得正欢。
匆匆赶来的芳润和南星看到这一幕,都呆了。
芳润赶紧上前,“夫人,使不得啊,这等粗活,应是我来做,怎么可以让您亲自动手呢?”她扶着樊羽的胳膊,“这可怎么是好,您的鞋袜都湿了。还有您的脸,被日头一晒,红肿得更厉害了些。”
“无碍。”樊羽不在乎地挥开芳润的胳膊,“你们去林家别院,没有什么意外吧?”
芳润把前后事情细细描述了遍,樊羽听罢,“暂且不管他了,姑姑既来了,就跟我一起吧。”她道,“现在的任务便是把这些葡萄给洗干净,之后晾干。”
芳润跳进水里,开始洗葡萄。
南星踟蹰地站在原地,瞧着樊羽的眼神有些特别。
樊羽察觉了,笑着看了他一眼,“南星这么瞧着我,可是有什么疑问?”
南星不好意思地垂头,“只是,只是没想到,夫人身娇体贵的,做起这些粗活来也颇得心应手。”
风月楼出来的姑娘,只会弹琴唱曲讨好男人,会干活的却没有几个。樊羽这等头牌,按理说是没什么机会干活儿的。可樊羽的动作快而利落,一看就是做过的样子。
“这等简单的活可难不倒我。只是让你们这些舞刀弄棒的人跟着我干这些活儿,你们不会怨我吧?”
南星立马摇头:“我们唯大哥马首是瞻,只要是夫人的命令,我们将会无条件遵从。”
“……”樊羽不知道说什么好,“那,那就麻烦你们多摘些葡萄过来。”
南星答了声“是”,转身走了。
樊羽丢了粒葡萄到自己嘴里,边嚼边乐。
芳润目瞪口呆,双手伸着就要上前,樊羽立马晓悟,赶紧解释:“无毒,无毒。”
芳润顿住。
樊羽笑着解释:“姑姑,这种野葡萄不但无毒,而且是非常好吃的果子。”
“可传言都说这种果子沾不得。”
“正好,别人不敢沾,咱们悄悄地沾。”樊羽笑得贼兮兮的。
要是大家都知这种果子好吃,早被人们抢摘一空,哪还有他们的机会?
樊羽遂决定,不卖果子,卖酒。
人们没吃过葡萄,更没喝过葡萄酒。自己酿出来之后,再想法子卖掉,那就不愁过活了。
接下来的两日,樊羽领着宅子里的这十几个人干脆宿在了山里。她和芳润睡茅草屋,南星他们睡在外头。
这野葡萄到了成熟的日子,好些都熟大了,沉甸甸,紫莹莹的。
人多就是好,只两日的功夫,樊羽便酿下了整整三十大桶的葡萄酒,加上之前的一桶,一共三十一桶。
傍晚,樊羽瞅着满屋子的桶,心里别提多欢喜了。
她问:“姑姑,你说是放在这里好还是拉回宅子?”
“放在这里无人看守,若不然,咱们还是拉回宅子吧?”芳润说道。
“白日里拉太过显眼,那就等晚上吧。”
这两日在山上,樊羽没有喝药,加上日头晒,这脸上的皮肤显得愈发难看,肿涨感虽消了些,但起疹子的地方泛着紫,愈发像个猪头。
“夫人,您这脸?”芳润忧急,“咱们先回宅子熬药,让南星几个负责把这些桶给运回去吧?”
樊羽瞧了瞧时辰,“别急,我还有事要办。”
芳润:“……”
她不知道樊羽还要做什么。他们家夫人看着柔柔弱弱的,实则主意大得很。
樊羽笑得意味深长,“晾了林大少爷两日,我估摸着他该急了,所以啊,我得给点儿反应才成。”
芳润没再问,但心知夫人办事自有夫人的道理,她听着就是。
樊羽喊来南星,让他陪着自己和芳润先行下山。
下到半山腰处,樊羽不走了,她左右瞧了眼,问:“南星,此处是不是江知县路经的地儿?”
南星不明所以。
樊羽道:“听闻江知县一家今日要到山上祈福,下山的时候必会经过这里,对不对?”
南星没听过此事,表情呆了呆,“这个,属下不知。”
樊羽待要细问,就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忙低声道:“来了来了,我假装觅死,姑姑记得拉我,南星避到一旁观望。”
话音刚落,江知县家的马车已慢悠悠行了过来。樊羽唰地抓开头发,披头散发扑到路上,哀嚎不止,“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芳润愣了愣神,忙奔上前拉住樊羽的胳膊,挤挤眼睛,演上了。
“夫人,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南星看得目瞪口呆,一个闪身躲到了树后。
拉车的衙役及时拉住缰绳,马儿扬头,发出长长的嘶鸣声。
江知县奇怪,掀开车帘喝斥:“何人在前头喧哗?”
衙役回头:“大人,是两个寻死觅活的女子。”
“去问问发生何事。”
衙役遂来到樊羽跟前,“马车上的是咱们的父母官知县大人,这里发生了何事?”
樊羽哭哭啼啼,一听知县大人四个字,忙跪着上前,高声喊道:“大人,大人,你要给民女做主啊。”
她喊的声音太大,刚放下车帘的知县,心中升起烦燥,重新撩起车帘,威严十足地问道:“何事?”
衙役一听知县发问,便让了位置,让樊羽跪行至车前。
樊羽披头散发,顶着一张吓人的脸,江知县看到后,脸色变了变。
樊羽道:”民女樊羽见过知县大人,民女曾是风月楼头牌,被高五赎回,嫁作他妻。前几日,意外得了怪病,毁了容颜和身上肌肤。无人可医,唯有名医胡能诊治一二。现下,名医胡在林大少爷府里,民女眼见着没有希望,便不想活了。“知县听罢,皱了皱眉头:“既然名医胡可以医治,你去求林大少爷便是,到本官跟前哭诉什么?”
“林大少爷说了,要想医治,民女必须去林家别院。可民女已是高五妻子,怎可随意出入林家别院?若是相公回家,民女要如何交待?”
江知县脸色黑沉,手一松,车帘合上,他道:“你且回家等着吧,本官会差人帮你问询一二,若是名医胡愿意,必会到你家帮你诊治,若是不愿,你也只能听天由命!”
衙役甩了下马鞭,马车重新出发。
樊羽退开,跪在路边期期艾艾地小声哭泣,芳润揽住她的肩膀,眼瞅着几辆马车吱吱呀呀地走远。
远到瞧不见影子了,芳润小声道:“夫人,已经走远了。”
樊羽一抹脸,长长呼了口气,“终于是妥了。”
芳润奇道:“夫人,您料想江知县会途经这里?您料想到知县会出手相助?”
“你前半句说对了,我料想到知县会经过这里,可后半句嘛,”樊羽摇头,“却是不对。林知县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小人物去向林府问询?听听就过了。”
“那,您这是?”芳润愈发不明白。
“林大少爷为难我,我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樊羽诡异一笑,“他的亲事,怕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