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乐冷笑出声,她是不喜欢与人争高低的,奈何她近来心情不好烦躁得很,这么个没脑子的县主非要凑到跟前来找骂。
且不论她那个人称蔺公子的哥哥都要退避她三分,她是有够蠢笨无脑的。
瞧着长得小家碧玉实在不算明艳的模样,竟也有脸配玉环这个封号。
谢琼乐伸出脚踩在她摇曳地上的裙摆,让她险些在众人面前摔了跟头。
“你!”蔺环菁扯着自己的裙摆站稳,一手食指直指着坐在座位上早就收回了脚的谢琼乐。
“嘴那么碎,可得小心报应,万一被采花贼瞧上了,那可不得自缢了。”
谢琼乐悠悠地开口,一点儿也不为她的闲言碎语动气,反观横着眉毛的蔺环菁急得都快跳起来了。
“你咒我?”蔺环菁倒是一点儿都不顾忌她是公主的身份,在她面前志骄意满得仿佛她才是皇帝的女儿。
“我这不过是盛赞县主的美貌动人,就连采花贼都慕名而来。”
蔺环菁恨得牙痒痒,她与谢琼乐同框出现,谁都看得出来谢琼乐是牡丹,她不过是一朵牵牛花。
现在谢琼乐非要用美貌来赞美她,不是讽刺那是什么。
“谢琼乐你贞洁不保,指定是嫁不出去的。”
古代女子求神拜佛都要求得一个好归宿,嫁一个如意郎君是她们一生的幸福。
蔺环菁当着学院里众人的面说她贞洁不保,又当场诅咒她嫁不出去,旁人听了都觉得狠毒,可是谢琼乐才不当回事。
她的人生才不是以嫁人,相夫教子为终极目标的,她的咒骂在她听来就是无关痛痒的一句废话。
谢琼乐笑了笑,甚至都想对着她道谢,说一句承您吉言。
她指节在木桌上敲了敲:“县主慎言,空口白话就要污蔑我清白不保,可是想要到圣上面前走一趟啊。”
谢琼乐一记眼刀射向蔺环菁,蔺环菁被她锐利的眼神吓到,哼了一声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皇帝既说了谢琼乐是病重在宫中休养,她传播谣言污蔑皇室只怕是得遭罪,还得牵扯上家里人。
谢琼乐不会真的和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计较这些,只是借着与人吵了一架,郁闷的气结倒是被松解了不少。
那日,谢琼乐从栖凰殿出来,沈皇后宽慰她的话语还在耳畔,她只听进去了一半。
人活在世,确实是受诸多限制,但是她不是甘愿认命的人。
否则,在穿书来时便知自己死路一条,早就及时享乐,不顾后果了。
“秋画,我也许久未曾见过皇祖母了。”
太后娘娘既然要借她的力去护住衡王,那么,她要与这位看似不管世事实则老谋深算的太后做个交易。
祥安殿内烧着檀香,五色的经幡挂在殿内,小小的佛像摆在正中间,德祥太后跪在佛像前的软垫上,双手合十敛目细碎地念着什么。
“皇祖母。”谢琼乐轻声唤她。
德祥太后闭嘴不语,睁开耷拉的眼皮,伸手靠着身旁嬷嬷的搀扶从软垫上起身。
“是琼乐啊。”沧桑的声音沉闷得和这间熏得发闷的屋子一样。
德祥太后坐下,手指拨动檀木制成的珠串。
“琼乐可是有事要求皇祖母。”
谢琼乐跪大殿的消息,皇帝严令不许外传,可是她觉得,德祥太后是一定知道的。
“我不过是来看看皇祖母,并无什么要事。”谢琼乐坐在她身侧的椅子上。
就算是有事情,那也是交易,不是她单方面求她的。
“哀家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值得看的。”
德祥太后与她虚与委蛇,谢琼乐也耐得住性子。
“皇祖母千岁,如何说的这样丧气的话。”
德祥太后凝视着谢琼乐挂着笑的年轻面孔,她不仅漂亮还很机敏,比年轻时的她要胜出不少。
“好了,别哄着皇祖母高兴了,说说吧,究竟所为何事。”
在这后宫中,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我算计你,即使是一家人也不能尽信。
谢琼乐当时知道衡王与季名姝的往事有多震惊,对着这位慈眉善目,慈祥和善的太后就有多反感。
老人家的心眼真是比蜂窝煤还多。
不知道顺豫妃升妃之事是不是也是在她的算计之中。
谢琼乐抚摸着右手纤细手腕上戴着银手镯:“皇祖母,孙女听闻衡王殿下在回封地之时意外受伤。”
谢琼乐说话慢慢悠悠的,像是念佛经一样不急不慢。
德祥太后手里拨动佛珠的手顿住,捏着一颗檀木珠子静默不语。
“皇祖母当时诓我去见重灵寺住持时,可曾想过,我不会帮皇祖母。”谢琼乐现在就像是懒洋洋的猫儿亮出自己的爪子。
谢琼乐不知道衡王受伤是否与忠孝侯有关,可她却明显地感觉到了,德祥太后偏心衡王比皇帝还要多得多。
“哀家本以为你是个心善的孩子。”德祥太后的声线冷若冰霜。
谢琼乐不信佛,因为神对众生平等,亦是对众生一视同仁,一样的无情。
谢琼乐唇边两个小涡旋深陷下去:“孙女从未杀生,应当还算是这后宫里心善的。”
“皇祖母既然要孙女做这样的事,也合该允诺孙女些什么。”
德祥太后叹息着继续转动佛珠:“你且说吧。”
谢琼乐盯着她敛目的苍老的脸,沉声:“我要皇祖母建议陛下,将我许配给……”
从祥安殿内出来,浓郁的檀香味消散,她脸上的笑意不再。
这个吃人的皇宫,她是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
去他的皇权富贵。
谢琼乐回了沐月宫并不急着用膳,往日里谢琼乐有吃的比谁都积极,可她现在却端坐在压根没坐在那几回的书桌前写些什么。
秋画站在书桌旁研墨,见她写了几个字就揉了纸张重来。
花了好些时间,她狗爬似的毛笔字这才算写得清楚了些。
至少是能看懂的程度。
谢琼乐将信封好:“秋画,我们再去一趟东宫。”
秋画放下墨条,取来沾湿了的棉布为她净手。
“公主若是不急,还是用过晚膳再去吧。”
谢琼乐今日先是去了圣祥殿面见圣上,又去了栖凰殿和祥安殿分别见过了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现下又要去皇太子殿下的东宫。
秋画实在是不解,谢琼乐为何如此着急。
“我不饿,先去东宫。”
谢琼乐没将事情安排清楚心里不安,还是得先把事情办稳妥了再说。
谢琼乐匆匆忙忙地到了东宫,季成安也在。
“公主。”季成安给她作揖,视线从她的膝盖上瞟过。
谢琼乐将手背在身后:“皇兄可在?”
“太子殿下在偏殿。”
谢琼乐提裙跨步就朝着偏殿的方向走,才将门帘掀开,就瞧见了握着手的谢安与秦玖韶。
秦玖韶听见她的声音连忙将手收了回去。
“参见公主殿下。”
这是打断了鸳鸯相会。
“阿九,你也在这啊。”谢琼乐站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季成安跟在她身后,见她手里捏着什么,走到门边:“太子殿下。”
谢安的耳根都红透了:“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谢琼乐灵机一动,上前拽住秦玖韶的手腕就把她往外面拉。
“哎。”谢安正想叫住她,可是她步子走得飞快,一下子就走出了偏殿。
“公主,怎么了。”秦玖韶在宫里生怕隔墙有耳,便还是唤她公主。
“阿九,我有事求你,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秦玖韶见她神情严肃,似乎真是天大的事情。
“连太子殿下也不能说?”
谢琼乐点了点头,将手中折成了两半的信封放在她手心。
“我知道你素来最有办法,可否帮我将这信送到漠城。”
信封上写着五个大字,古思域亲启。
“是给思域郡主的信。”秦玖韶满腹疑云,“给郡主的信为何不差驿足去送。”
谢琼乐不知该如何解释,便只是说定要偷偷地寄出去。
“阿九,这事关我的人生大事,一定不能让人知道。”
秦玖韶蹙眉,谢琼乐从未这样慎重地求过她什么。
“好,我知道了,你只管放心。”
让秦玖韶去送这封信,比让谢安去送要保险得多。
“阿九,谢谢你。”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预告,公主及笄的时候会有大事发生。
第50章 第五十话
教书的夫子沉闷地咳嗽一声,方才还在围观谢琼乐与蔺环菁的学子们纷纷如鸟兽散。
夫子悠悠地走上讲台坐下,轻瞥了一眼若无其事坐在位置上连脸都没有抬起的谢琼乐,又扫了一眼闷闷不乐嘟囔着嘴满脸不悦的蔺环菁。
夫子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继而沧桑的声音悠缓如大提琴般奏起催眠曲。
“今日我们便来说说诗经里的一句话,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谢琼乐左手抵着下巴,手肘撑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翻动着那本诗经。
夫子不疾不徐地解释着这句话的意思,寓意着人要深思熟虑后再行事,而不是凭借着一腔孤勇鲁莽冲动。
夫子今日特意挑了这句来说,意在敲打谢琼乐与蔺环菁。
京城中的贵族子弟们大多都是在家中娇生惯养,一呼百应的掌上明珠,因而行事不思后果,但凭心意。
谢琼乐自然听得出来夫子的训诫深意,可不远处坐着越想越气的蔺环菁只怕是云游天外,并未将夫子的教诲听进耳朵里。
“蔺家小姐,可是从此言中有所感悟?”
蔺环菁被身侧人提醒,这才恍然大悟地起身,不知夫子所云,双颊羞云遍布,只是咬唇耷拉着脑袋不言不语。
谢琼乐见她吃软怕硬的模样还真是个被家里溺爱的小姑娘,嘴角的笑意愈深。
夫子见她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以为她这是在幸灾乐祸,便又点了她的名字。
“公主可是有何见解。”
谢琼乐施施然地撑着桌面起身,双手交握在身前,一副乖顺的模样浅笑:“暴虎冯河冒险强干,不知深浅,有勇无谋,学生受教,定当谨言慎行。”
夫子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微微颔首:“都坐下吧。”
谢琼乐一骨碌地坐下,继续撑着脑袋听夫子慢悠悠说书讲道,可思绪早就飞到了远处。
“公主与秦姑娘说了些什么。”
谢琼乐与秦玖韶密语后,见她将书信妥帖收入衣襟中一同回了偏殿。
季成安嗜茶如命,几乎无时无刻身边都摆着茶盏。
“不过是女儿家的贴心话罢了。”谢琼乐大大咧咧地在季成安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便有人也为她上了一杯茶。
“如此。”季成安颔首,下巴点了点。
“我瞧公主急急忙忙来东宫寻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谢琼乐喝了一口茶,绿茶清新,但是她可尝不出这茶究竟是什么品种,反正东宫奉上的茶定然不会是劣品。
谢安方与秦玖韶又在门外说了会儿子话,这才独自进了偏殿,秦玖韶则是回了尚食局。
“妹妹寻我有何事。”他一早去寻谢琼乐,话还没说上两句,李民就把她给唤走了。
谢琼乐从祥安殿回宫后便瞧着身上青色的衣裙过于素净,在谢封仁面前也做够了戏,便又换了身宝蓝色的袄子。
谢安上下打量她,宝蓝色的袄子衬得她的气色要比晨时好上许多,宽大的袄子在身上,遮挡了她骨感的骨节,小脸圆润,很是可爱。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我禁足一月,算着日子也快到皇兄生辰,便来问问皇兄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好方便去寻来给皇兄做贺礼。”
谢琼乐脑子转得快,速速便想到了搪塞过季成安与谢安的应话。
险些就要漏了陷。
谢安贵为太子,金银不缺,她一时半会儿也确实是想不到该送些什么好。
谢安冁然一笑,天气微热,他手中的折扇又握在手中展开扇风。
“妹妹送什么哥哥都是极欢喜的,去年妹妹为我点了一池莲花灯可谓是颇有新意。”谢安坐在季成安身侧,“还想着今年妹妹要送我些什么新奇的东西做生辰礼。”
他脸上兴趣盎然:“你今日问我想要些什么,我还真答不上来。”
谢琼乐暗自腹诽,谢安莫不是希望她年年都给他准备那些费心费力的场面做礼物吧。
谢安狐狸似的狐狸眼眼尾上挑,比杏眼多些妩媚,折扇遮着下半张脸,那双眼睛勾人得很。
“礼物还是有些悬念的好,单凭妹妹喜好来送便是。”
谢安这话说了跟没说也无甚差别。
谢琼乐将信交与了秦玖韶,已然心安,这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胃里空空。
她起身撇嘴轻叹:“如此,我便自己选了。时候不早,我先回宫了。”
谢安自然无意拦她,谢安一双风流的狐狸眼侧目瞧着季成安低头喝茶,似乎也没有要留她的意思,便开口说道:“夜色昏暗,还是让成安送妹妹回去吧。”
谢琼乐原地微怔,别扭地婉拒:“秋画提灯,今夜月色如照,不必劳烦季大人了。”
季成安放下手边的茶盏,起身直直地注视她:“不劳烦,公主请。”
谢琼乐见他执意要送,便也不再推辞,走在他前头。
回宫路上,天幕中缺了一角已近全圆的明月高挂,月照如水流了一地清冷的月光。
季成安接过秋画手中的提灯走在谢琼乐身侧为她照明前路,秋画在谢琼乐的身后头隔着几步。
“季成安,生辰礼你想要些什么。”谢琼乐打破了夜色两人间的冷寂。
季成安手里提着灯,她侧首望向他的侧颜时,半明半暗。
“公主送什么我都喜欢。”
谢琼乐收回目光,季成安侧目余光掠过她低他一头的脑袋,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一言不发的寂静。
“到了,公主。”
谢琼乐与他对立而站,秋画接过季成安手上的提灯默默退到谢琼乐的身后。
“可要进宫去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