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的嘴巴一下子紧绷,下巴微微上抬,已经失去所有表情管理,而他的大脑更是一片空白,胸口迅速凝滞无数的醋意和酸涩,让他毫无预兆地,又理所应当地眼眶血红,血掺杂着泪水大滴大滴地垂落脸庞。
他没有说话,但这副表现就是最好的吸引注意力的语言。
封东语觉得自己好像被江澈指控到了,一瞬间慌乱地皱起眉头,说:“你哭什么啊。”她没有再想到严罗安了。
江澈偏开那聚焦在封东语身上的灼灼视线,声音终于变冷:“我没有想哭的意思,只是身体哭了。”
这话比较矛盾,江澈拿出一条比雪还白的手帕,试图擦干泪水之后再解释。
只是擦不干的,甚至眼泪一滴比一滴红,很快染红了他贵重的手帕,留下不详的气息。
江澈盯了那血手帕半晌,没有再擦血泪后,脸上明显就有了两条很明显的长长血痕,而血痕蔓延到他脆弱纤长的脖颈,流入他的身躯。
“我冷。”江澈他忽然这样说,语气干巴巴,仿佛不再在乎能在封东语这里博得同情了,“我死的那一年也是那么冷。”
封东语却在这三天里,首次有了认真倾听的心思。
这才是江澈,不模仿严罗安的讨好方式,冷漠的独属于江澈记忆的江澈。
江澈也不理封东语什么表情,有没有附和,继续迟缓地自顾自地说下去:“那时我还差两岁才能行冠礼,虽然按现在时代所说,我十八也该成年了,可是那个时代,我没有好好地有个仪式来长大成人。我父亲没有请好先生给我上课,我母亲的确只留给我对人世不公的怨怼,我的确如周围人所说的那样,对很多事理不明不清,做事如果按自己的理解也做不了的话,我只能去学别人的样子去拙劣地做。”
他不用封东语说,他自己就先不适应模仿严罗安的他,率先反省了。
他甚至嗤笑一声,嘲笑自己的无能:“可是赝品终究是赝品,学不到最好的东西,我就算比严罗安还努力,你也不多看我一眼。总是这样的,我最想要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我只会报复,不会讨人喜欢。”
说完他就化成烟雾消失了,居然消失了!
封东语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安慰他或者反驳他呢,结果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能理解他的心情,在一个给他不好情绪的人面前粘了三天三夜,已经是极限,想要暂时逃避一下也正常,但丢她一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他不让她说话,她还偏偏就想说了。
封东语的逆反心被勾得起来了,立刻站起去找江澈。
江澈把她封在一个房间里,她之前尝试过,是出不了那个门的。
只是这次她再度尝试时,居然能出去了,好似江澈默认她可以离开,不再约束她,放弃纠缠她了一样。
封东语顿了顿,对江澈是否真的能放弃她半信半疑。
她也不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她被江澈这个骚操作搞得逆反心越来越厉害,更想见到他说话了。
之前江澈时间有限,只把封东语住着的房间打扮完好,周围地方还是荒芜昏暗的,灯光没有,地上的沙石也没有清理好。
封东语没有照明工具,只能缓慢地往前走,避免摔跤。
她急切找到江澈,走了半天才想到可以试探江澈还在不在旁边偷窥,这才快速装作脚下一滑倒在地上。
这一跤并没有蹭破皮,只是听着声音响而已,不过也足够了。
江澈果然立刻出来扶起了她,还让四周亮了起来。
只是他能做出的所谓光亮是无数红梅亮起的不详红光,看着很渗人,这红光打在江澈的脸上更渗人。
之前他哭得惨烈,脸上的红痕居然至今还没有擦,血迹已经凝固,凝结在他的脸上、脖子上,与青白的皮肤冷色调形成鲜明的对比,在红光映衬下,更显得他这个人恐怖。
他要是委委屈屈封东语就有把握控制他情绪了,但他现在不是了。
他扶起封东语后,居然稳重地说:“这几天我给你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是我的不对,我刚刚已经想到补偿你的办法了。”
“是什么?”封东语假装愣怔,实际是借着呆呆的模样抓紧他的手腕,以便待会抓住他和他说话。
她根本不在意江澈能补偿她什么,她只想说话而已。
江澈却还真想到一个不错的补偿方法:“我的梦境只能用来惩罚恶鬼和试探活人,我可以帮你惩罚虐待你的父亲,还有,虽然不能让你见到你的母亲,但我可以去找你母亲生前接触过的人,让你去看他们的记忆,让你从那些记忆里缅怀你的母亲。”
这个补偿其实严罗安也能做,只是江澈是说出来的第一人,那意义自然不一样。
封东语这个身体的原主比较自私,也比较缺爱的话,还真可能心动。
这个点已经成为江澈能和严罗安势均力敌的突破口了。
封东语心想江澈不愧是这本书的男主,虽然之前恋爱脑掉了不少链子,但现在理智一点了还是能提出一点有意义的意见的。
“……可以,但我想先见我的母亲。”封东语装作犹豫过后坚定地说道。
江澈却沉默的时间比她还长,好一会儿才声音缥缈地问道:“你答应让我补偿你了是吗?”
这个补偿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办法,没想到真的能成功。
哪怕封东语没有给他什么温暖,但这可是她第一次那么同意他的付出。
“好。”江澈不敢多说什么,心中喜悦也不敢表现出来,他甚至不敢看封东语,而是拉着她回到那个装饰精致又灯光明亮的房间,低着头劝道,“你先吃饭吧,吃完才有力气做事,到时候你躺床上,我就带你去看。”
他压抑着喜悦,特别想表现自己,却在闻到房间的饭菜香气时,第一时间想还是以她的身体为重。
封东语多看了他这如体贴侍从的姿态几眼,才照做端起碗来吃饭了。
人呢就是有点贱,要是江澈一直顺从她,封东语反而不够珍惜,但江澈又是冷脸又是逃避,但是回来还是一样重视她,给她一种浓浓的安全感,又勾动她反复的情绪后,封东语居然觉得江澈顺眼多了。
现在的她被江澈陪着,居然半点想不到严罗安,也不觉得无聊。
封东语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才知道她还是不够喜欢严罗安的,或者说还是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书中人物,所以并没有像现实里一样,真正遇到一个有好感的人后心无旁骛,好聚好散。
或许她迟迟没有开口答应过严罗安在一起并不是为了制造角色冲突,最深层的原因其实是她还是接受不了和虚拟角色恋爱。
她永远只能是玩乐的心态,并且如果想得更深一点,想到她对严罗安有所隐瞒她的扮演者身份,其实对严罗安很不公平啊。
所以她只能断情绝爱了,刚好,工作里谈恋爱也不适合她,她一心赚面包钱不香吗?
她把这话告诉了系统,系统叹了口气,也随她了。
【我只是想让你放松,但要是你觉得这样舒服也行,反正你的员工观察日记这样也挺有意思,人生不能只有恋爱。】
话虽然这么说,可封东语听出了系统的语气勉强,与其说系统是在同意她的行为,不如说系统这是在安慰它自己。
可是管系统那么多呢,她开心最重要。
认清了自己的封东语更能安定地呆在江澈身边了,她深吸一口气,吃饭吃得更香,越看江澈越觉得顺眼。
本来嘛,江澈颜值上就比严罗安更俊美古典一些,看着格外有气质,封东语只要毫无负担地欣赏,肯定能越品越觉得他好看的。
她状态只要放轻松,哪怕并没有对江澈产生什么爱意,江澈感知到了后,也已经得到莫大的成就感了。
现在这孤男寡女的,气氛也和谐,正适合培养感情。
江澈预感到这是自己攻下封东语的心的关键时刻,紧张到帮封东语夹菜时,右手居然微微颤抖起来。
起初他并没有发现,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他出生到死亡,再到成为厉鬼千年,这么漫长的时光里,不管遇到多苦多累多磨人的情况,他都没有紧张到手指颤抖过,心理素质强得惊人,也怪不得他一旦开始复仇就人生顺畅。
现在……也就在封东语身上栽了跟头。
江澈之前想到栽跟头还难受得很,现在看到了点希望后,反正觉得甜甜蜜蜜起来了,有种越挫越勇的动力。
吃饱喝足,江澈怕封东语消化不良,还细心地和她看了一场电影后再睡眠入梦。
江澈此前从没看过什么完整的电影,他对这些画面不感兴趣,以前被严罗安一家摆在客厅里时,他只是偶尔看一下而已,根本不知道什么片子好看,只让封东语选。
封东语想着反正就当上班摸鱼,特别挑了一个恐怖搞笑片哈哈哈地看,整个看电影过程毫无暧昧氛围,她笑她的,江澈则偶尔看看电影,偶尔把迷恋的眼神投放在封东语身上,也算和谐了。
电影一结束,封东语喜气洋洋,江澈温柔似水,半点看不出江澈是偷藏封东语的人。
两个人带着笑意一同进入梦境,自然睡着时嘴角还是带着笑容的,而这一切,好死不死就被终于找上门的严罗安看到了。
封东语当然没有和江澈睡在一张床上,江澈是睡在地上的,可是只要看到封东语是笑着的,而江澈也是嘴角上翘,严罗安就心如刀割。
严罗安看着封东语的笑意非常痛苦,看到江澈的就觉得可恨可恶了。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他哪怕觉得江澈在这段时间里靠着花言巧语或者其他手段讨得了封东语的欢心,他也半点没有怪罪她,只怪江澈。
那这样的江澈真的活该被踹。
严罗安没有碰封东语,也不想惊醒她,一手捂住江澈的嘴巴后开始痛揍,手脚齐上,硬生生把江澈打醒了。
他觉得这种物理攻击打得并不爽快,回想到第四个梦境时他畅快吞噬其他攻略人物的事情,恨不得把江澈也如梦中一样吞噬掉。
只是现在他是人,根本做不得。
他只能咬牙和江澈低声说:“我们走到外边再打。”
严罗安到这种气疯了的时候还时刻想着不要吵醒江澈。
江澈醒过来,对着浑身的伤痕并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听到严罗安说出去的时候,才起身弹了弹被打得皱巴巴的衣服,然后优雅又快速地跟了出门。
他越是冷静,越显得严罗安面目狰狞,严罗安越看心情越是恶劣,一到门外,即使四周黑暗,不知江澈会有什么办法反击,他也死命地去击打。
可是就像在屋内一般,屋外的江澈也任打任骂,看着更为气人。
严罗安干脆想停下来去找封东语时,江澈这才立刻说话:“喂,你要生气你就打,我随时奉陪,就当我欠你的,但你不能带走她了,她现在陪在我身边很开心,根本不会闹着和你走。”
江澈和严罗安合作了那么长久,果然知道如何最快气死严罗安,严罗安被激得两眼一黑,脑袋一片空白,等清醒时,他已经不知道打了江澈多久。
他还是人类的身体,自然有疲惫的时候,想着要抱走封东语,便停了手,半秒都不停留,立刻抛下江澈去看封东语。
他面无表情地打开大门,朝着床上的隆起快步走去。
他不知道封东语是怎么睡觉的,现在居然在睡过头被,只能看到她又长又黑的发丝在枕头上散开。
着急她呼吸不了,严罗安便又加快了几分速度,可是被子一掀开,严罗安顿时脸黑了。
因为枕头底下并没有什么封东语,只有很多红色光点。
严罗安猛地抓起那些头发,怀疑是江澈剪的封东语的头发,可那些头发也瞬间化成很多光点,与被子里面的光点聚集在一切,飞快地朝着屋外飞去。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江澈做的伪装,屋外他拖时间让严罗安殴打,但是屋内他已经让自己的另外部□□体来动手脚了。
“真厉害啊,一只鬼可以化作无数部分来帮助自己达成目的……”严罗安笑了,可是眼眸黑得几乎可以滴出黑水,声音沙哑又狂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