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就被灭门——一尊江月
时间:2022-05-18 06:47:55

江停云看向谢寻,谢寻却仿佛没有从这老者的话中听出任何意思,一脸平静地微笑着。她打量了半晌,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转开目光,对老者笑道:“老伯,您说的是,我不该跟我哥哥置气,多谢您。”
那老者满意地转回自己桌子上去了。
江停云也没了吃饭的兴致,站起身道:“我先回房了。”
她穿过大堂,走到楼梯上,谢寻忽然从后面追上来,站在她身后低声道:“公主,我不会害你的。”
江停云未置可否,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昨天夜里亏的觉还没有完全补回来,江停云早早地歇下,到了寅初却醒了过来,躺了一会儿,再睡不着了。
她只好披衣起身,点起油灯,寻了一本书看起来。没看一会儿,却听到窗外有幽幽箫声,似乎吹的是一支悲伤的曲子,如泣如诉。
江停云凝神细听,只感觉这箫声仿佛就在自己的窗外。谢寻住在她的隔壁,若是窗外有人,他恐怕早已察觉,如今他既没有任何反应……
她走过去打开窗户,却见谢寻正靠坐在她的窗台上,曲起右腿支着手臂,吹奏着一管青玉做的箫。
见江停云打开了窗户,箫声悠然而止,谢寻跃下窗台,走到江停云的桌子边坐下,抬头看着她。
江停云不是小孩子,同谢寻置气没有任何意义,见他如此,主动说道:“怎的半夜三更不睡觉,在窗外扰民。”
谢寻转着手中的箫管,笑道:“这箫吵不醒任何人,只有下午睡多了的人能听到。”
她转到谢寻对面坐下,给自己到了杯茶握在手里,问道:“你没睡觉?我一醒你便察觉了。”
谢寻没有答她的话,伸出手指着房顶说道:“你想不想去上面坐坐。”
江停云一怔。她想起她生辰时,谢寻带她在京都的夜空上飞行。或许这就是谢寻的目的,特意提醒她他曾经为她做的。但是她确实曾经承了他的情,于是便点点头。
谢寻带着她跃上了屋顶,在屋脊上坐稳,两个人抬头看着天幕上的星星,谢寻说道:“这支曲子,是我跟滇州的一个歌女学的,是她家乡雁门郡的民歌。北歧要对蒙古用兵,征了她哥哥和她男人去,她哥哥死在战场上,第二年她男人便不愿去了,整个家中只剩下他一个男丁。逃兵役是重罪,他们只能不远万里地来滇州。路上她的男人得了痨病,为了给他治病,她在滇州做了歌女。”
“他们家在雁门郡世代耕读,本不用过上这样的生活。你知道失去所有男丁的家族会遭遇什么吗?十里八乡的人都会变成野兽,想要从这样的人家身上撕下肉来。”
谢寻目光灼灼,转头看着江停云:“北歧穷兵黩武,不是百姓之福。对蒙古用兵,并非义战,不过是为了满足刘璟好大喜功的私欲。公主,我们并不是在抱着气数已尽的王朝残影不肯舍弃,大楚曾经庇护过这片土地上的子民,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
江停云看着谢寻,默然无语。星光洒在谢寻身上,他仿佛正闪耀着理想主义的光芒。
江停云并不是理想主义者,她曾经每日操心公司的经营,操心怎么从投资人口袋里掏出更多的钱,也会用看似高尚的愿景包装自己和公司,但是她心底里清楚,这只不过是市场喜闻乐见的故事,并不是她心底的真实想法。
复国是难度最高的创业,更需要这些无私和高尚的理念。只是谢寻演得太像了,她甚至分辨不出真假。
然而这样的故事说服不了江停云。
她或许确实会表现出一些嫉恶如仇,但这只是出于她在现代文明中培养出的朴素的价值观。当她看到身边发生她认为不对的事情,她愿意力所能及地去改变,然而当这个范围扩大到整个国家,她便会清醒地认识到,她无法改变系统性的恶,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她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谢寻,问道:“飞蛾扑火,这值得么?”
谢寻有些诧异地看了江停云一眼:“什么飞蛾扑火,我们不会失败的。”
“……”江停云点了点头,默默端起茶杯喝茶。她真是小瞧了此人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谢寻想了想,言辞恳切地道:“我向你道歉,不该催逼你太紧,你知晓这件事尚且只有半年,这样的大事,是需要时间消化的。你可以先去滇州看看,将军一直盼着能见到你。滇州很美,你会喜欢那里的。”
他既然搭了梯子,江停云顺势便下来,笑道:“好啊。”
两个人都是长袖善舞的人,有心修复关系,立时便和乐融融起来。江停云直到此刻才蓦然发觉,自己似乎早已放下从前对谢寻的戒心,在他面前越来越多地展露真实的自己。
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她以为他们两人至少是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但是今天她忽然醒悟,其实她对谢寻了解寥寥,他们两个,从来不是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人。
 
第43章
 
第二日一早,谢寻敲开了江停云的房门。江停云半夜与他在房顶上坐了近一个时辰,此时还在睡觉,被敲门声吵醒,有些恼火地去开门,却看见谢寻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
见江停云开门,谢寻直截了当道:“我们得走了。”
江停云有些吃惊,问道:“发生了什么?”
谢寻越过她走进屋子,帮她收起这一路上添置的东西,一边道:“韩州牧认定我们二人在陵郡城中,正在封城大搜。”
江停云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谢寻收好了东西,走到江停云身边道,“从坤照山逃脱之后,我们若走官道,大致算一下脚程,便能有个估量。”
“况且韩承业死了。这几个月他都没有出门,无处结仇,上一个跟他有矛盾的人就是你,刘肃一想就会明白。”谢寻探头向楼梯处看了看,又收回目光,说道:“他可能还在扶风,八百里加急传递消息,昨夜就能进陵郡城。”
江停云跟上他的思路,说道:“他们现在虽然还没有找上我们,但我们那夜曾经出现在快雪阁,是重点怀疑的对象,这次若是被请去,只怕没有那么好脱身。只是,现在既已封城了,我们怎么出去?”
谢寻看了她一眼,说道:“飞出去。”
江停云有些担忧地放远了目光,陵郡高大的城墙依稀可见。陵郡城的护城墙足有十几米高,若是墙上的守城军士发现了他们攀爬,只要居高临下地丢下石块,就能轻松打退他们。况且白天攀爬城墙会极为显眼,城内的军士瞧见,顷刻便能支援,若是谢寻自己,逃脱或许会很容易,可是他如今带着她……
“愣着做什么。”谢寻拉回江停云的注意力,他放了一锭银子在她的桌上,说道:“酒楼已经关门了,我们走不出去,从窗户走吧。”
他走到窗边向下看,见窗下的街巷上没有巡逻的士兵,将行李都背在自己的身上,拉起江停云纵身一跃,便落在了街巷之上。
二人疾行几步,走到这条小巷与大街的交叉口,靠在墙边,等着大街上巡逻的士兵走过。谢寻轻声道:“早上我出去看了一下,如今正有三十几支小队在陵郡城内巡逻,差不多每个区域有三支,抓住他们交替的间隙,我们可以很轻松地走出去。只是如今街上无人,有些显眼,你需得跟紧我,动作快点。”
江停云觉得心脏怦怦跳,她第一次参与这种亡命奔逃,从前玩过最惊险的游戏也只不过是打字追小偷,听见谢寻交代她的话,郑重应了。
一队手执长矛巡逻的士兵路过二人藏身的小巷,从长街上列队走过,谢寻看着他们走远,冲江停云做了个手势,拉着她快如一缕轻烟般横穿长街,闪进对面的小巷。
江停云感受着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她忙里偷闲瞟了谢寻一眼,却见他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只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察觉到江停云在看他,谢寻以为江停云害怕,安抚她:“别怕,我可以护你周全。”
他又想起什么,笑着道:“你若是不去滇州,只怕永无宁日,无法以真面目示人。”
江停云横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她的身份既已暴露,对北歧来说,就只有死了或者掌握在自己手上两个选择。刘肃阴魂不散地追着自己,她若是不想落入北歧之手,能依靠的只有滇州。
他们一路有惊无险地穿过无数条小巷,走着走着,江停云忽然意识到:“我们好像并不是在朝着城墙走。”
从开源酒楼去最近的城墙,只要一路向北,可是谢寻走的路,却稍稍朝西偏了一些。
“嗯。”谢寻平静应道。
江停云见他并不多说,不由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谢寻猛地拉住她的脚步,两人贴在墙边,过了几息,江停云瞧见一队巡逻的士兵从斜对面小巷折了出来,背对着他们转向了大街。
待他们的脚步声消失,两人才快步跑进士兵方才巡逻过的巷子,谢寻方道:“我们要去找一个人。”
江停云仔细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我们到陵郡来就是为了找他?”
谢寻沉默了片刻,颔首道:“是的。”
江停云气笑了:“若是没有今天的搜捕,若是我不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走到他家门口的时候么?我们一路走官道,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招摇过市,就是为了来找他吧。”
谢寻看了江停云一眼,见她嘴角讥诮的笑容,不由无奈,说道:“是的。”
江停云有些不明白:“你为何不先将我送回滇州再来找他?没了我拖累,你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谢寻犹豫了片刻,才回答她:“因为我要拿你说服他加入我们。我若只身前去,他是不会答应我的。”
江停云猛地站住脚步:“你利用我,还不打算告诉我?”
谢寻没预料到她会突然停住,向前走了两步才停下脚步,转回来拉住她:“别站在这里,很危险。”
江停云摇摇头,甩开谢寻的手,退了一步:“我不会去的,你不能冒着我的名义去招摇撞骗,我并没有打算答应你们去复国。”
谢寻上前一步正想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
江停云身后响起一声大喝:“什么人!”
千钧一发之际,谢寻猛地跃起,越过江停云,如一头矫健的猎豹一般扑向了她身后的军士。一队巡逻的士兵有二十人,发现了江停云二人,还未来得及通知他人,如临大敌地堵住了巷子这头。
谢寻如兔起鹘落,落在那群军士之中,霎时间就有几个人被他击昏。他们顾不上江停云,忙向谢寻攻去。
对付二十个没什么武功在身的军士对谢寻来说并不难,但他担心这里的动静引来更多士兵,动作奇快无比,将这些士兵一一击昏。
最外围一个士兵反应却是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这队人不是这人的对手,忙将州牧府发下的信号烟花拿在手里,就要发出。谢寻刚刚击昏手中的一个士兵,瞧见他的动作,赶忙扑上来阻止,却有些来不及。
士兵的手已经放在了引信之上,只消一拉,就能够把信号发出去。电光火石之间,谢寻硬生生转了方向,既然已经来不及阻止,就赶快带江停云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他转身的一刹那,一支箭矢擦着他飞了出去,他转头一看,那个士兵手臂中箭,手中的烟花跌落出去,士兵有些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被箭矢射中,下一秒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场中只剩下谢寻和江停云两个人站立。谢寻看着江停云,她放下手臂,将袖箭重新掩在衣袖之下。见谢寻朝她看过来,她抬起左臂冲他晃了晃,说道:“我的袖箭也可以百步穿杨。”
离开坤照山之后,江停云觉得见血封喉的毒药对她已经没有那么大的作用,便让谢寻帮她把箭矢上所淬的毒换成了可以立刻麻痹神经的迷药。
是她方才的犹豫害得两人被巡逻的军士发现,江停云需要做点什么,才能减轻自己的自责。
谢寻走到她身边,拉起她施展轻功:“我们得赶快走了。”
这个片区的另外两支小队很快就会发现这里昏迷的军士,过不了多久,全城的队伍都会集中到这里,以此为中心点向外搜捕。
谢寻带着江停云又一次转了方向,一路向陵郡城的东南行去。江停云眯起眼睛,问谢寻:“你方才故意想西北走,又故意被巡逻的军士发现,只是为了故布疑阵,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陵郡西北?”
亏她刚才还觉得自责。
谢寻看了江停云一眼,说道:“我正想同你说我的安排,你却忽然问起我们来找人的事情。”
言外之意就是,他并不是故意要骗自己,只是自己耽误他说实话了。
江停云冷笑一声。
谢寻想了想,对江停云说:“我们能不能从陵郡脱身,就要看这个人愿不愿意帮我们。为了你自己的安危,还请你配合我。”
江停云难以置信地看了谢寻一眼,问道:“该不会我们被韩州牧发现,遭受此刻追杀,都是你算计好的,为了逼我配合你去说服这个人吧。”
谢寻无奈道:“我没有这么阴险,我本打算今天再好好说服你,只是没想到刘肃反应这么快,看来他对你相当重视。现在情况着实危急,我恳请你帮我。”
见江停云不答话,他又道:“公主,我不会算计你,也不会骗你……”
江停云打断他,平静道:“你只会选择性地说出事实。”
谢寻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江停云感到有些无力。立场不同,江停云也不能奢望谢寻处处替她着想,他的所做作为,都是为了滇州的复国大业考量。只是谢寻说得对,如今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想要从陵郡脱身,她只能配合他。
一炷香之后,他们到了一片低矮的房屋群之中。东南是陵郡平民聚居的地方,如今巡逻的士兵都聚到西北方向,这里显得异常宁静。谢寻带着她七拐八绕,停在了一扇普通的木门之前。
他抬手敲响了房门。屋内一片安静,过了片刻,有人从里面拉开门闩,打开了门。
江停云抬眼去看,只见门内正站着一个瘦弱的老头。
 
第44章
 
老头瞧见谢寻,立刻便要关上大门。
谢寻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来抵住,口中笑道:“来者是客,韩大师,您就是这样招待客人呀。”
那老头冷哼一声,回道:“不请自来是恶客,对于恶客,我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话虽如此,他却放松了力道,让开了门口的空间。谢寻一笑,带着江停云闪身进了屋子。
老头似乎这才看到江停云,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转头深深地看了谢寻一眼,却没有说话,欠身朝门外谨慎地看了看,见无人注意,才迅速关上了房门,对他们道:“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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