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宝贵的妹妹被我拐走,阿齐会生气也是应该的。”
顾晏倒是满不在乎:“挨他一顿揍换娶你进门,值。”
“还有心思开玩笑!”
陆思妤瞪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放得很轻:“疼不疼?”
“我不疼,但是有人心疼了——嘶!”
顾晏话音未落,少女按在他伤口处的手指猛地加大力度。
刺痛感伴随着酥麻扩散开,他却依然笑嘻嘻的没个正形,回味着唇角的柔软触意,遗憾少女的纤纤玉指只短暂停留了一会儿。
“疼死你活该!”
陆思妤麻利地收拾好药瓶,正准备喊阿念打盆水来净手时,手腕突然一紧,而后一阵天旋地转,猝不及防被拽入少年的怀抱。
“你你你你做什么!”
她又羞又恼,挣扎着想起身,却被顾晏抱得更紧。
“阿妤。”
顾晏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声音闷闷的。
“你愿意嫁给我,我真的很开心。”
少年的语气带点委屈,好像在埋怨她为什么现在才看见自己;又饱含庆幸,为她终于归属于自己而感到放心。
陆思妤愣住了。
几次下来,她能察觉出顾晏对这段感情始终患得患失,归根结底,还是她以前表现出的厌恶太明显了。
她轻轻回抱住他:“赐婚圣旨都下了,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本来是有点怕的,现在嘛……不担心了。”
方才在门口听到的话仿佛一颗定心丸,把他所有的不安和忐忑都驱散,只想快点、再快一点,早日将心爱的姑娘迎娶进门。
“重死啦,快起开!”
小姑娘到底脸皮薄,才抱一会儿就嫌弃地推拒他的脑袋,唯恐父母或是兄长闯入撞见这一幕。
顾晏顺从地把头抬起,大掌却仍笼罩在她双肩之上。
“阿妤,你觉得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合适?”
没等少女回答,顾晏就接着道:“我和父皇说尽快为好,可是钦天监非要选什么良辰吉日,给出的几个日子里,最早都要立秋之后了。”
陆思妤被他郁闷的模样逗笑:“你别为难人家,这已经很快了呀。”
“哪里快了,还要半年呢。”
顾晏叹了口气,手指忍不住摩挲着她圆润的肩头。
手下的骨骼纤细脆弱,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描绘出那优美的线条和轮廓。
他无端联想到幼时养过的一只金丝雀——似乎稍微用力就能折断她的翅膀,困在手心里永远都飞不出。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今天就把人带回夔王府。
*
站在金殿门口,苏言卿有些踟蹰。
“既然来了就滚进来!”
从声音判断,里头那位已经是怒不可遏了。
左右自己也有话要问他,苏言卿迟疑片刻,还是认命地踏入殿内。
“当了几天缩头乌龟,今日终于舍得来见孤了?”
苏言卿装作没听见他的嘲讽,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犹豫着开口:“安国公世子生辰宴上的事……是殿下做的吗?”
“是又如何?”顾恒神色阴郁,“孤做什么难道还要跟你报备吗?”
“殿下怎么能……”
尽管早有预料,苏言卿还是一阵胆寒:“女子名节最是重要,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设计那种陷阱,岂不是要毁了阿妤的名声?这让她以后如何在京中立足……”
“现在装烂好人给谁看!”
顾恒随手抓起桌上的青玉笔枕,用力朝苏言卿掷去。
苏言卿不敢躲避,被砸了个正着,两道鲜血自发际渗出,顺着额头一路淌下,有几滴甚至流进了眼睛里,但碍于盛怒的顾恒,他连抬手擦拭的勇气都没有。
“要不是你这孬种不敢下手,顾晏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地和陆思妤定了亲!”
“殿下您说什么?”苏言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还不知道吧?”
顾恒冷笑:“顾晏一大早进宫面圣,向父皇求了一纸赐婚诏书,这会儿恐怕正带着陈总管在去陆家宣旨的路上呢。”
阿妤她……要嫁给顾晏了吗?
不知道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还是这个消息令人过于震惊,苏言卿眼前一黑,身形摇摇欲坠。
太阳穴隐隐作痛,许多陌生又熟悉的画面灌入脑海——有浑身是血的陆思妤,有大着肚子的蒋欣欣,还有他自己……这些碎片零零散散,他想抓,却抓不住;想驱赶,却又挥之不去。
“但凡你争点气、把握住机会,也不会演变成如今这局面!”
顾恒没注意到他的异样,阴沉着一张脸:“事已至此,想要破坏这桩婚事的话,只能让陆思妤消失了。”
“殿下!”
苏言卿惊恐道:“非要如此吗?”
“孤不可能放任事态发展下去。”顾恒捏着玉扳指,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
“经历了催情散一事,陆思渊他们肯定会加大防备的力度……你那应该还有些陆思妤的旧物吧?找个借口将她约出来,剩下的孤会安排好。”
他十分冷漠地看了苏言卿一眼:“要么陆思妤死,要么苏家亡,苏公子——选一个吧。”
第38章 桑葚微甜
婚期最终还是定在了立秋之后。
听闻顾晏跑到钦天监大闹了一番想把婚期提前, 偏偏那位监正大人是个犟脾气,对卜算的结果深信不疑,任凭顾晏软磨硬泡就是不肯松口, 最后还是嘉宁帝出面, 在几个吉祥的日子里挑了八月廿六这一天。
圣上赐婚虽免去了中间一些繁琐的步骤,但该有的礼还是要有。
既然婚期做不了主, 顾晏在其他事情上就格外上心。
郢国地处中原偏北,这个时节大雁刚从南方飞回, 飞往更北的地域。顾晏在雁群北飞的路径蹲守了许多天,亲自打下一对活雁作为纳采礼。
不仅如此,下给陆家的聘礼也十分丰厚,远远超出迎娶王妃的规格。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箱接一箱、源源不断地抬进侯府,短短两条街的距离竟然搬了一整天还没搬完, 负责统计的管事头都大了。
陆思妤甚至怀疑顾晏该不会把王府的库房都搬空了吧?
“离成亲还远着呢, 他现在就搞出这么大动静, 真是的……”
陆思妤坐在梳妆台前任母亲替自己挽发,铜镜里的她柳眉微蹙, 嘴角却不自觉地朝两边扬起。
“说明殿下对你上心呀。”
用翠钗固定好最后一缕头发,许氏满意地端详着镜中的女儿——小姑娘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夔王妃这个身份虽然重了些, 但有咱们侯府撑腰, 宫里还有贵妃娘娘帮衬, 而且殿下待你如此真诚——阿娘这心啊, 也就放下了。”
刚听到圣上降下赐婚圣旨的时候, 她紧张得手脚冰凉,唯恐圣上将女儿指给哪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或是许给某位皇子为妃。
是以得知赐婚对象是顾晏的时候, 许氏着实松了口气。
顾晏这孩子她从小看到大, 身份地位自不必说,人品和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在侯府拜师学艺的这些年里从未端过皇室的架子,对他们夫妇更是尊敬有加……
最重要的是,顾晏对阿妤很好,没有比他更让许氏放心的人选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顾晏明年及冠,按规矩应该前往封地就藩,阿妤作为夔王妃届时肯定要跟着去的。
想到这里,许氏轻叹道:“殿下的封地远在通衢三郡,富庶归富庶,可路途遥遥,往后一年也不知道能见几次面。”
她越想越感伤——连生两个男孩后才得来阿妤这么个心肝女儿,捧在手心里娇惯着长大,半点苦都舍不得她吃,一转眼怎么就要嫁人了呢?
陆思妤连忙安慰道:“阿娘别为没发生的事烦忧,陛下和玥姨爱子心切,想来会多留顾晏几年,不会那么早让他就藩的。”
还有一点她没告诉母亲。
如果前世在冰棺里看到的画面属实,那顾晏回京之后应该是登基为帝了,根本无需考虑就藩的问题。
但这一世……
她的行为改变了前世的轨迹,父兄安在,顾晏也没有远赴塞北,那结局想必也会有所不同。
“说得也是,以后的事以后再操心。”许氏又整理了下她的束腰,“快去吧,别让你哥哥他们等急了。”
陆思妤眼睛一亮:“那我们就出发啦!天黑之前回来!”
前些天大哥答应带她去庄子上摘桑葚,好不容易风波平息,今日终于得以兑现。
许氏朝她雀跃不已的背影喊:“桑葚性凉,莫要贪嘴啊——”
出了院子,两位兄长果然等她许久了。
“你和阿娘磨蹭什么呢,我和大哥在这等老半天了。”
陆思齐牵着一匹小白马,嘴上抱怨连天。
“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你这只懒虫居然不乘车,改骑马了?”
“我好歹也是将门之女,骑个马怎么了?”
陆思妤接过缰绳,朝兄长身后张望,却没见到最想见的那个人。
“顾晏呢?不是说要来?”
“殿下有事耽搁了,让我们先行。”陆思渊递给她一顶帷帽,“春寒料峭,戴上吧。”
催情散的事虽然以方乐怡为主谋告终,但他们对背后真正的黑手心知肚明——经此一出,太子算是和定远侯府直接撕破了脸,加之顾晏和阿妤定亲,保不齐会刺激他做出更丧心病狂的举动。
陆思妤没有细想,接过帷帽乖乖戴上:“那我们先走吧!”
出城门,过七里桥,避开大道走林间的兽径。
陆思妤很久没有骑马了,此刻左手握缰绳、右手扬长鞭驱策着身下的马儿,酣畅淋漓地驰骋在偌大的林子里,竟让她生出几分快意江湖的错觉。
陆思渊知她是在京中憋久了,也不阻拦,保持着视线所及的距离,和弟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近百回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京郊的庄子。
“徐伯,好久不见!”
陆思妤利落地翻身下马,提前接到消息、早早候在门口的老管家被她的举动吓得不轻,又不能真的责备主子,话到嘴边变成委婉的劝诫:
“哎呦小姐,您这……骑术真好。但乡野不比城内,道路难走得很,下次还是乘马车来吧……”
陆思妤只听见了前半句,自豪道:“是吧!我虽然懈怠惯了,但这骑术一点没落下!”
徐伯:“……”
策马疾驰蒸腾出一身香汗,陆思妤扯下帷帽,不料用力过猛,导致纱布被发钗勾住了。
阿念不在身边,总不好麻烦老人家帮忙吧,而她自己又没那个耐心去解,正在犹豫是连发钗一起扯下还是喊人拿剪子来时,一只大掌盖住了她的手背。
“别动。”
这声音……是顾晏?
“你不是说要晚点吗……嘶!”
陆思妤下意识地想转过去看他,却忘了帷帽还没摘下,扯得头皮生疼。
“都说让你别动了。”
顾晏站在她身后,微热的呼吸喷洒在陆思妤颈间,烫得那处皮肤也跟着热起来。
少年耐着性子帮她解纠缠在一起的发丝和布巾——明明是舞刀弄枪的手,做这种细活儿却得心应手,不消片刻便解除了陆思妤的窘境。
“哥哥说你有事耽搁了,怎么反倒来得比我们早?”
帷帽一解,陆思妤飞快跳开,捂着微微发烫的后颈不好意思地问。
“我……”
顾晏刚要回答,一记马鞭狠狠抽在他面前的泥地上,飞扬起的尘土呛得他接连咳嗽。
看他咳得难受,陆思妤一阵心疼,瞪向始作俑者:
“陆思齐!你又发什么神经?”
“谁让你俩没事杵在门口,挡了小爷的道!”
陆思齐斜眼睨了顾晏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装?方才那一鞭他分明能闪开,而且第一时间闭气,却在陆思妤目露担忧时装作被尘土呛到,简直不要脸!
陆思齐气得直磨牙。
因为还在记恨顾晏自作主张求来赐婚圣旨,所以他故意告诉顾晏错误的时间,谁知这厮竟然一大早就来守株待兔了。
最后赶到的陆思渊制止他继续发作:“好了阿齐,那天闹得还不够吗?”
“那天”指的是圣旨下达那天。
但见顾晏嘴角淤青未褪,眼睛也有点红,原本一个天之骄子被欺负得惨兮兮的,而自家大哥气定神闲地背手而立,明明那天还是一副纵容默许的态度,现在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搞得他才是那个手拆鸳鸯的恶人。
陆思齐心中郁闷,还想再阴阳个几句,却听见顾晏说——
“二哥教训得是,我不该挡路。”
哼,还算识相,想娶我妹妹可没那么容易……等等、顾晏叫他什么?
陆思齐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顾晏刚刚好像叫了个不得了的称呼。
“你、你叫我什么?”
“二哥呀。”顾晏笑眯眯道,“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现在先熟悉下称呼。”
“谁谁谁谁谁跟你是一家人!”
表面犹自嘴硬,心里却因顾晏的一声“二哥”飘飘然,如果陆思齐有尾巴的话,这会儿恐怕要翘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