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她将要抓住裴少华了,才拿出一块碎瓷片,抵住他的脖子,怨毒地盯着她瞧。
“别过来,否则哀家杀了这个小杂种!”
兰姝顿住动作,耳边满是裴少华慌乱的哭声。
“皇祖母,疼……”
裴少华心底仍旧将太后当做自己的皇祖母,被抵着脖子还下意识向对方喊疼。
可太后却是恶狠狠瞪他一眼,骂道:“皇祖母?谁是你皇祖母?你这样的小杂种也配?你那个短命的爹根本不是哀家生的,他杀了哀家的儿子,还想哀家拿他儿子当孙子?做梦吧!”
裴少华哪里知晓发生了什么,听见太后这番话只愣在了那儿,小一会才满心恐惧地看向兰姝,呜咽着喊“娘亲”。
兰姝没去安抚裴少华,只看了一眼说话间又一次沉浸到回忆当中的太后,猛地扑上前抓住那碎瓷片,又将裴少华往外边一推,与反应过来的太后撕扯起来。
太后死死握着碎瓷片不放,见兰姝过来也不怕,毒蛇一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那张脸,不禁想起了徐夫人。
虽说徐夫人对当年的太后毫无威胁,可太后还是……还是耿耿于怀。
若非有这些人,先帝便会多看她两眼,便会将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
她该有的一切,都不会被旁人分走。
太后双目赤红非常,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是抓着碎瓷片朝兰姝压去。
兰姝别过头,想借此让那碎瓷片划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待太后这股劲儿过去,便是她反击的时候。
可那预料之中的疼痛感并未到来,一声巨响伴随着风划过兰姝耳畔,未待她反应过来,已被人拥入怀中。
“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五十三章
兰姝耳边满是脚步声, 背后又是滚烫胸膛,让她一瞬安心,却又回想起上辈子安心之后的下场, 脊背也瞬间僵硬起来。
裴景行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 沉默良久方叹了口气。他扶着她站起来,握着那满是血的手, 心底止不住的心疼,但面上却只克制地说:“带着少华先回去, 我叫太医到瑶华宫一趟,为你瞧瞧手。”
兰姝点点头,并未在此多言,只牵起被吓呆了的裴少华,一步步走出了福寿宫。
回到瑶华宫后, 兰姝将手递给太医包扎, 目光却落在脸色苍白的裴少华身上。
裴少华惊魂未定, 眼角仍闪着泪花,看着兰姝久久不挪开眼, 呜咽了许久才说:“皇祖母她说娘亲会来接少华,不让少华走, 让少华等娘亲来。”
兰姝沉默良久, 淡淡瞥了太医一眼, 见手上伤口已包扎好了, 才摆摆手让他下去。待太医走了, 方才看向裴少华,问:“你可知错?”
裴少华一怔, 没想到兰姝不仅不安抚自己, 还问自己知不知错。
一旁的柳絮和柳芽二人也大为不赞同, 上前一步,都是欲言又止。
“关你一个月禁闭,什么零嘴玩乐通通不许碰。”兰姝神色一凛,斜睨了裴少华一眼,顿了一顿,“伺候大皇子的宫人,看护不力,罚三个月月俸。”
裴少华瞪大了眼,连忙说:“三个月?!少华犯的错,凭什么罚姐姐?”
兰姝没有纠正裴少华那声姐姐,只扫了一眼屋内跪了一地的宫人,对他说:“你犯了错,你身边的人便要跟着挨罚。裴少华,往后做什么事儿,都先用你这脑瓜子想一想,究竟是不是会牵连旁人。”
裴少华眼角泪水有些憋不住,渐渐变为抽泣,瞧着整个人可怜巴巴的。
但兰姝还是接着往下说,并未去安抚他,也并未因他的哭泣而停下来。
她说:“一个月不许出门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三个月月俸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可这些宫人也是有家人的,他们就指着这些月银过日子,他们都因……裴少华,若今日你听不懂本宫的话,过些日子见了你的太傅,便好好儿问问,今日你究竟错在哪儿了。”
裴少华不明白,他只是关心皇祖母,听说皇祖母病了想去瞧瞧,为何就成了天大的错。
“你是皇子,你是唯一的皇子,天底下多少人想要你的小命……罢了,余下的等你父皇来教你,回去歇着吧。”兰姝用力闭了闭眼,压下心底那股气,站起身朝自己屋内走去。
走在路上,她心底叹了一声,方才她确是有些失控了……
跟着兰姝一块儿出来的柳芽瞧着对方的模样,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唤了一声:“娘娘……”
兰姝脚步一顿,站在自己屋门前,重重叹了一声,才说:“私下补贴银子给那几位宫人,莫要叫少华知晓。”
话毕,她径直进了屋内,卸下发上珠钗,又在柳芽的伺候下换了寝衣,才躺到床上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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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大早,一道圣旨如平地惊雷一般,叫一干老臣们惊得赶忙跪到福宁门前,哭得老泪纵横,只求裴景行收回成命。
朱荣带着裴景行的话往福宁门去,心中不断想这些大臣会如何义愤填膺。
不过义愤填膺也没有用,裴景行铁了心要将太后送去行宫软禁,这一干老臣如何反对都是没有用的。
今日之事若换成从前的裴景行,也许还会有些犹豫,斟酌这般送走太后是否值得。
可如今他想通了许多,他是皇帝不说,太后本也是犯了事的,将人送走是最稳妥的。
想一些寻常人不会关心的事情,倒不如想法子将国家治理得更好一些,不如想法子……想法子挽回兰姝。
走过福宁门,哭声几乎惊动天,连外人面前沉着冷静的朱荣都皱起眉,等了小一会儿才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
一干老臣见朱荣过来,相互对视一眼,更是哀嚎得凄惨一些。
这帮老臣都是文人,一开口那迂腐酸气能把这地板都酸没了,说的话也与老百姓安乐生活没什么关系,却偏要将天下万民挂在嘴上。
朱荣没有这些老臣推崇的“文人风骨”,他只看得到实际的,自然半点难以理解老臣们不愿妥协的究竟是什么。
“太后娘娘虽不是皇上生母,但到底是先帝嫡妻,是皇上的长辈!便是昭妃如何瞧不惯太后娘娘,皇上也不能为了一个小小妃嫔,做出这般不敬嫡母的不孝之事啊!”
一位老臣见朱荣走过来,连忙抓住他的裤腿,哭得声泪俱下。可一抬头,却瞧见朱荣冷得几乎掉冰渣的脸色,心头便是一惊。
能混迹官场自然也是人精,哪里会连这点不对劲都品不出来,一时间也是怔愣在了原地,不知该不该接着闹下去。
但周围其他老臣仍旧在闹,那说话的老臣也不好停下来,只好嘴巴一张就想接着哭嚎。
但没等他哭嚎出声呢,便感觉到肩膀一重,朱荣竟是按住了他的肩膀。
语气幽幽,轻声轻语的,却叫人心底发寒。
朱荣说:“大人是聪明人,该是知晓什么人该攀扯,什么人又不该攀扯。”
那老臣听了这话,手臂颤抖着撑在地上,瞪着眼看地上,额角是一滴滴的冷汗。
朱荣生生将自己的裤腿扯出来,走到众人面前的正中央去,冷冷扫过众老臣一眼,轻咳一声。
老臣们有些愤愤,心说自己科举出身的正经大臣,竟然要看这个阉人的脸色。
朱荣却全然不管他们不满,只幽幽将裴景行所交代的话都说了出来。
“皇上口谕,朕知晓你等必要拿孝道说事,便问问你等,究竟是孝顺狸猫换太子叫朕与生母分离,屡次勾结庶人裴景奕,昨夜又险些杀害储君的太后,还是该孝顺自小分离未得见一面的生母?”
老臣们都愣在了原地,他们如何想都想不到太后竟会对大皇子下手,且……且方才朱荣说的可是储君!
皇上这是拿定注意要立大皇子为太子了……
老臣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
可裴景行叫朱荣带的话,可不仅仅是这些。
“骨肉分离,又牵扯杀母之仇,朕不杀她已是念及与先帝的父子情分……你等阻拦朕将她送往行宫,莫非是叫朕即可杀了她为生母报仇吗?”
朱荣话音落下,审视一般扫过众人,记下这些人的脸与反应。
待他们终于哆哆嗦嗦地想说什么,朱荣才扬起下巴笑着说:“话已带到,诸位若还有什么话,明日福宁门大朝会,皇上等着诸位。”
说完,朱荣转身进了福宁门。
却刚好瞧见角落处不知来了多久的兰姝,微微一怔,收起方才的架势,连忙上前说:“娘娘这是来寻皇上的?这帮宫人实在是不懂事,奴婢这就领您进去!”
兰姝摆摆手,转身牵起齐云弗的手,只说:“来送送齐姑娘,见这边闹事,便来瞧瞧。”
齐云弗也走上前来,朝朱荣打了个招呼,对兰姝说:“我等他们走了再去,也好多与你说会儿话。”
兰姝颔首,又叫朱荣莫要告诉裴景行,才与齐云弗一块儿其他地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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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弗走时并未多说什么话,只轻笑着对兰姝说,在宫外等着给她发帖子,叫她快些出宫。
兰姝笑着应下,目送着她离开,回头却看见裴景行独自一人站在那儿。
“大臣们闹事,没吓着你吧?”裴景行瞧着有些担忧,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真的如寻常无异,才放下心来。
“太后送走了?”兰姝看他一眼,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问起了太后。
“明日便走,留在宫里免不得再出什么事。”裴景行也没计较,只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兰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敢对裴少华出手,已然触碰了她的底线,她自然不可能为太后求情。
她甚至……会添一把火。
只见兰姝勾唇一笑,目光落在了裴景行身上,叫他心神一荡,直觉她是有什么话要说的。
“太后既是心心念念着先帝那会儿,叫她到行宫去反倒寂寞,不如送到冷宫去陪陪那些昔日好友。”
果不其然,兰姝一开口,便是要将太后往死胡同里逼。
要知道,太后虽惯是会装,但先帝妃嫔也并非个个儿蠢笨,瞧不出她那两面三刀的样儿。更何况那冷宫里头的,多数是斗输了的妃嫔,遇见太后可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这般做法,确实解气,但裴景行若要名声,便不可能这般做。
兰姝心中这般想,倒也不强求,只抬眸看他一眼,提了裙摆就要走。
可经过裴景行身旁时,却被他拽住了手腕,耳边传来来他有力的声音。
“按你说的办。”
兰姝一怔,猛地回头看他,有些不敢相信这竟是裴景行的决定。
当初满口大局的男人,如今却为了她一句话,不要他的大局了……
“你是想留住我,对不对?”兰姝警惕起来,蹙眉看着裴景行。
“是,但……但我不会拦你,你不愿留,我也不强求。”裴景行的声音放轻了许多,那双总带着凌厉的丹凤眼染上浓浓悲伤,仿佛在忍耐什么一般。
兰姝闭了闭眼,没有说话,只抽出手径直往瑶华宫的方向走,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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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大早,兰姝独身一人,带上早收拾好的行礼,在柳絮和柳芽不舍的目光中走出瑶华宫。
刚跨过院门,她忽的顿住脚步,回过身看了一眼裴少华那间屋子,却是加快脚步朝福宁门而去。
便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叫她停下脚步……
马车缓缓驶离皇宫,城墙之上的裴景行望着远去的马车,只觉心里头空荡荡的。
“回去吧。”
他落下这话,转身径直离开,可却背影落寞,叫朱荣一时间欲言又止。
第五十四章
出了宫, 兰姝先回了一趟兰家,与许久未见的家人们一块儿吃了顿饭。饭后又叫下人收拾行装,在家只睡了一夜, 隔日清晨便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
兰家几兄弟也没拦, 只叫了个新招来的少年护院跟在兰姝身边,以防遇上什么歹人, 她双拳难敌四手,出个什么事儿可便不好了。
少年护院姓许, 名唤衿阳,满是少年气的剑眉星眸,干练的马尾搭上那一身绣了银杏叶的红色劲装,更添几分活力。
兰姝喜欢少年活力,但也知晓帮手并非是看这些虚里虚气的东西。
她眯起眼打量了许衿阳一番, 轻笑着说:“与我过两招。”
许衿阳知晓眼前这位兰家姑娘, 从前可是宫里的娘娘, 一时间万分为难,连忙朝一旁的兰家二郎看去。
坐在轮椅上的兰家二郎脸上带笑, 摇摇头,“不必让着她, 她没那么娇弱。”
许衿阳闻言一怔, 也不敢真像对方说的那般不让着兰姝, 动作间尤其小心, 力道也控制得恰到好处。
可就是因为这样, 许衿阳在兰姝手下惨败。
按理来说,这般还打不过兰姝的人, 定然不会被留在兰姝身边。但方才许衿阳的留手, 兰姝也瞧得一清二楚, 自然不会因此换人,只打量了他一番,说:“便他吧,今日便要走了,再换想也是来不及的。”
话毕,兰姝翻出一个朱红剑穗递给许衿阳,勾唇笑得明媚非常,“既是我的人了,那这个便也是你的了。”
送剑穗其实是颇为暧昧的行为,但曾跟过兰姝的人其实都有一个,兰家二郎与兰姝本人便都不觉得有什么。
可许衿阳是不知道的,接过之后有些忐忑,待兰姝走开,还悄悄问兰家二郎,“二公子,我……我这不会被皇上的暗卫暗杀吧?”
兰家二郎摇摇头,看着不远处正挑选趁手武器的兰姝,浅笑着说:“皇上不是那种人,既是放姝儿回来,想来该是不会计较许多。且这剑穗……只要是跟过姝儿的人,都是有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听说大家都有,许衿阳才放下心来,将剑穗挂到自己剑上去,到兰姝身旁又说了些话与她熟悉熟悉。
兰姝本就不是怕生之人,往后外出游玩还要与这位护院多多相处,便也有一搭没一搭与他说着话,并未冷场。
见二人聊了起来,兰家二郎滑着轮椅轮子上前,又嘱咐了两句,才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