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两尾长着翅膀,时不时蹿出水面,飞一段距离再一个猛子扎进去,好不开心!
裴允贤又惊又喜:“这便是你说的文鳐鱼?”
“是啊,方才抱你去车上睡,想起来这些日子把它们拘在水桶里拘狠了,便带来此处撒撒欢。你看,这条雌的叫允贤,这条雄的叫临霄。”姬临霄指着紧紧贴在一起的两尾鱼,又开始明示了。
裴允贤粉拳握起,锤了他一拳,叫他顺势拽进怀里,索要亲亲去了。
*
木屋里气氛紧张不已,秋氏痛得整个人都快不行了,不断喊着:“救我,救我的孩儿!”
小贺氏冷笑一声:“不过是一条蛇罢了,怎的便将妹妹吓成这样?你可千万要挺住啊,若是一不小心气血倒转胎儿脚先出来,可是会难产血崩而亡的!”
秋氏猛地收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小贺氏:“你这毒妇,我早知道你是故意的!你嫉妒我得宠,吓我一次两次便算了,每一胎都吓我,你是何居心?”
“呦,容妹妹,还不快给秋氏喂药,人都累出失心疯来了。我若是次次都吓她,也不知道她的孩子是怎么一个又一个地往外蹦的!难不成都是被我吓出来的?那我可成了功臣了,比稳婆还会催生呢。”小贺氏捏着帕子维持着淑女的风度。
秋氏却恶形恶状,一把拨开糊在脸上的发丝:“呸,少假惺惺了,新婚之夜便独守空房,老爷他由着你胡闹,不过是看在那个死鬼的面子上,凭你也配!”
小贺氏气定神闲,甩了甩帕子:“容妹妹,还愣着做什么,这人都快成疯婆子了,赶紧扎一针,让她梦里去见老爷和死鬼吧。反正冤有头债有主,死鬼该找谁她心里门儿清。”
秋氏听罢,忽然仰天大笑:“好,很好,你这贱人,我若此胎不保,我便是化作厉鬼都饶不了你!”
“待你做鬼了再说吧,免得大家空欢喜一场。”小贺氏走近几步,一把掀开被褥,看着秋氏高高架起的双腿,“啧,这样多的血,倒是挺像厉鬼来索命了。秋妹妹,你努力生吧,也许厉鬼看你这么辛苦,便不找你报仇了,索性投胎做你的子女,也倒是美事一桩啊。”
小贺氏笑着,扬长而去,产床上的秋氏,顿时吓得面如菜色,尖叫道:“啊,啊!!!我要杀了这个贱人!老爷,老爷你怎么还不回来,杀人啦,小贺氏要杀人啦!”
容菡实在是听不下去她鬼叫鬼喊了,走过去在她太阳穴扎了一针,终于消停了。
第37章 生母之亡(下)
天黑的时候, 裴长亭还没回来,倒是裴耀庭先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送去了消息,以至于他比原定计划早回来了。
船还没停稳, 人便扑上岛来,叫脚下潮湿且滑的滩涂赏了个狗啃泥。
人虽狼狈,精神却高亢, 乐滋滋地看了眼前头多出来的木屋,提起衣摆便冲了过去。
船上跟下来一对父女, 身后又有几个仆人,抬着些箱笼和麻袋, 似乎是些干粮瓜果一类的东西。
裴允贤与姬临霄手牵着手正往这边走, 老远便听到一个妇人的哭喊声,娇滴滴的“老爷”“老爷”, 一声一声喊得她头皮发麻。
她与姬临霄对视一眼,忙加快脚步, 往这边赶来。
待得近了, 才发现那样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正顶着江风,手足无措地站着。
“呀!原是林妹妹来啦!”裴允贤喜上眉梢, 甩开姬临霄便赶了过来, 姬临霄撇撇嘴, 认命地吹了声口哨,领着几只虎崽子过来, 见着林如海便把人喊走了。
几日不见,林黛玉气色好了不少, 虽然眉梢眼角还是少不得藏着一丝病气, 但到底开朗了许多, 一见裴允贤便咯咯的笑:“我缠着爹爹带我来的。”
“小丫头,长本事了!”裴允贤可喜欢她了,牵着她的手便准备上马车去说话。
一转身,与憨头憨脑的允文打了个照面,林黛玉便福了福身子,歪着脑袋细细打量片刻,才唤了一声:“是允文哥哥。几日不见,怎的瘦了许多?”害她险些认做了允武。
允文傻呵呵地挠挠后脑瓜:“妹妹好,这里风大。妹妹快上车去吧。”说着拽了拽裴允贤的衣袖,姐弟俩去旁边说话,“长姐,方才你不在,那秋氏把娘亲骂得好惨,长姐你管管。”
允文是个读书人,也是斯文人,平时温吞吞的半点脾气都没有,他都听不下去了,可见秋氏骂得着实难听。
裴允贤拍拍他的手:“不急,女人生产便是鬼门关走一遭,也许阎王爷就把她收了,哪里用得着你我操心。再说了,你不好好读书,理这些做什么?长姐自会料理,快去!”
允文羞愧地哦了一声,回头冲着林黛玉咧嘴一笑,憨头憨脑地走了。
“这个哥哥倒是个实心眼子。”小姑娘说话软软的糯糯的,说什么都像是在夸人似的。
裴允贤点点头:“允武可比他机灵多了,不过允武这样的花花肠子也多,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差了那么多,还是双生子呢。”
林黛玉也觉得造化神奇,笑着牵起裴允贤的手,上车去了:“姐姐你可知道,你与伯父才走,我京中的外祖家便来人了,说我年幼丧母,无人教养,欲将我接去京城养着。”
“这说的什么混账话!林叔父年富力强,又是一州长官,教养子女还能费什么事不成?该不会是你外祖家惦记你娘的嫁妆,想骗回去贴补家用吧?”裴允贤平日里是不会将人往坏处想的,可是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人家爹还在,便来抢人家的女儿,这是何道理?
林黛玉原本没有想那么多,叫她一提醒,顿时变了脸色,巴掌大的小小脸蛋,竟被气出朵朵桃花来,两道罥烟眉更是拧成了枷锁,叫她愁云难展:“倒是妹妹糊涂了,娘亲嫁妆颇丰,家中又只我一个独女,爹爹身体又不好,若真的依了他们,那日后我林府所有家产,岂不都成了他们的了?”
“正是呢!妹妹你且莫着急动气,林叔父应当是操劳过度所致,好在苏州知府并不如巡盐御史劳心费力,好好养养,会好的。妹妹若不放心,晚点便叫容氏帮忙看看,我这里也有些奇药,定能还林叔父一个健康的体魄。”裴允贤着实喜欢这个妹妹,不知道怎的,总觉得这个妹妹一见如故。
林黛玉叫她握住了手,须臾便觉得有股子清凉润泽的力量顺着掌心往手臂上蹿,不多时又蹿至五脏六腑,似枯木逢春一般通体舒泰。
不由得愣住了:“姐姐,在林府时我便想问你了,当时只怕自己是多心,故而等你走后,又与别人接触了试试,都没有这样的情况,如此看来,便是姐姐你身上有些神奇之处了?”
裴允贤对于林黛玉身上发生的变化浑然无觉,奇道:“怎么了?你且说说,我帮你参详参详。”
“姐姐你自己没有感觉吗?每次你握住我的手,我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往我身上游来了,凉凉的麻酥酥的,一开始我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可后面那些日子也一直这样。我又当是我吃了姐姐赠与的奇药所致,结果姐姐你走后,我却再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奇遇了。姐姐你说,可是你身上的什么神通,叫我不小心偷走了?”林黛玉认真且谨慎,一直斟酌着用词,眼中涟漪闪闪,时不时看看裴允贤什么反应,想是怕言辞过头,伤着这位姐姐。
因着姬临霄身上发生的异状,裴允贤还当林黛玉也是五行方面缺了火,故而叫她的木系灵根引出来些许的灵力觉醒,便笑着握住她的手腕,双目轻阖,略作探究。
这一探便吓了一跳,她的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一株泣血的绛珠草,四周秋风飒飒,每一瓣飘落的花瓣,都随着林妹妹心室的缺损与残破。
她猛地睁眼,定定地凝视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妹妹,姐姐只问你,你喜欢什么花?若给你一个选择,你想成为什么花?”
林黛玉侧过脸去,掀开马车窗帘,看了眼暮色江面上伸出水面的枯枝败叶:“我最不喜李义山的词,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姐姐且看,江上残荷寂无主,我愿化作荷花,待到盛夏光年,与她们一并随风起舞,弄潮观澜。”
荷花么,倒是比那泣血的绛珠草养眼多了。
裴允贤再次握住她细细的手腕,感知一番,须臾便看得呆了。
但见一座题字巨石,上书“木石前盟”,一瞬间,海量信息涌入脑海,以至于裴允贤猛地收手,险些昏厥过去。
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便跃然脑海。
似白驹过隙,叫她看破了原本注定在这位妹妹身上的坎坷遭遇。
她的心似乎被一只无情的铁手撕扯着,痛得几乎窒息。
见她这般喘息不定,林黛玉吓傻了,小小的人儿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急得不断落泪。
裴允贤缓了好久,却仍不知该如何向她道明一切,只能等一点点让她知道自己的神通后再慢慢说与她知晓,否则,一旦这妹妹心志不坚,真不知是会被吓傻还是吓病。
思来想去,她还是在空间商店里多买了些安神宁息的中成药,当着她的面一股脑儿掏了出来。
扒拉药物的时候,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了储存空间里的一些旧物,想起那是大贺氏的遗物,便一并取了出来。
摆在面前的是一只四四方方的金丝楠木盒子,里面有大贺氏在世时用过的一些头面首饰,裴允贤无法与玉石共情,便将目光停留在了这只木头盒子上。
为了看得更清楚更真切,她将整只盒子托在怀中,手心紧贴其上,叮嘱道:“妹妹,容姐姐看完这盒子的见闻,再细细与你解说。”
闭上眼,裴允贤似乎置身时间的洪流,摸索着徘徊着,向尘封的往昔走去。
那是一个灰蒙蒙的夏日午后,暴雨刚过,天光黯淡,有一道声音从前院传来:“夫人,夫人!夫人娘家的哥哥被封做大将军,不日就要出征北境了!”
大贺氏已经显怀,惊得站起身来:“什么?北境凶险,朝廷连年败退,哥哥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时间一转,秋风飒飒,府里不知何时传来戏曲声,大贺氏的肚子越发的鼓起来了,走路都要人搀着,不多时,前面来人传话,说老爷新得了一个美娇娘,今晚便不来陪夫人了。
大贺氏行动不便,不曾去听戏,自然不知道所谓的美娇娘是谁,只是第二日,府里便闹将起来了,是那秋氏不满裴耀庭又纳了别人,哭哭啼啼地来找大贺氏说理。
她一屁股跌坐在门槛上,哭天抢地:“夫人哪夫人!老爷的魂儿都快被那贱蹄子勾走啦!不过是来府上唱了两日戏的戏子,不知使了什么狐媚之术,骗得老爷团团转哪夫人,夫人您再不管管,相府怕是要改换门楣,充当她柳氏的戏园子啦!”
大贺氏闻言,便领着秋氏出去了。
不多时,大贺氏便领了一个哭哭啼啼的戏子来了,着一身青衣,脸画得跟妖精似的,张嘴就跟在唱戏一样:“夫人!夫人哪!奴只是陪相爷解解乏,何错之有啊?”
大贺氏冷笑一声,端起凉了的茶水浇了那戏子一身:“你这口音,真当我听不出来是北边来的么?做探子做到我贺某人面前来了,也不掂量掂量我兄长是做什么的!”
那戏子显然没想到这么快便瞒不住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簪子,对着大贺氏便扑了过来。
大贺氏因此惊了胎,原本那容菡来了之后已经稳住了她的心脉,直至诞下一女,才察觉到大贺氏已经毒入肺腑,为时晚矣。
第38章 化草为荷
裴允贤静静睁开眼, 脸庞湿湿的凉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早已泪沾衣襟。
可笑,实在是可笑!
原来原主的娘亲, 竟是因为这个风流男人断送了性命。
当时的裴耀庭见大贺氏气绝,便索性一剑刺死了那个戏子,一转身, 又将稳婆、在场的婢子尽数封喉。
一地尸骸中,裴耀庭提着剑, 一步一步往秋氏面前走来。
秋氏惊得肝胆俱裂,噤若寒蝉, 哆哆嗦嗦地往后退去:“相爷, 相爷奴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有!相爷您便是不顾惜奴的性命, 也要想想奴腹中的孩儿啊,相爷!”
森然寒光一闪, 滴血的剑锋便对准了这个吓懵了的女子, 裴耀庭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你是什么都没看见,你争风吃醋, 嫉恨夫人与你一同有喜, 言语间冲撞了夫人, 害得夫人急怒攻心,早产血崩而亡, 对吗?”
秋氏如遭雷击,猛地抬头对上裴耀庭那吃人般的目光, 双手死死攥着帕子, 须臾便将嘴唇咬出血来, 滴滴哒哒落在裙裾上,像盛开的曼珠沙华。
秋氏终究匍匐在地:“是,都是奴的错,奴心胸狭窄,见不得夫人恃孕而骄,更不想夫人的孩儿与奴的孩儿一起争宠,都是奴的错,请相爷责罚。”
“当啷”一声,裴耀庭将染血的剑摔在了秋氏面前,随即转身,看向那目瞪口呆的容菡,什么也不说,什么商量都没有,直接将人拦腰抱起,转身出门而去,须臾步入书房,不多时便听到了容菡求饶的哭声。
好端端的一个正经姑娘,就这么被迫成了小妾。
裴允贤浑身都在战栗,她无法想象,人心竟然可以凉薄至此,残酷至此。
原来这些年来,整个贺家才是被骗得最惨的那一个,大舅在前线听闻宝贝妹妹难产而亡,上阵杀敌时心神不宁,不慎中箭落马,贻误了战机,叫先帝治了一个征讨不利的罪名,扔大西北边塞去了。
小贺氏抛弃自己的小竹马,迎难而上,一个姑娘家一来便当起了后娘,还要忍受秋氏作天作地的争宠与正锋相对。
殊不知,秋氏与她一样是苦命人罢了,日子久了,秋氏无法排解心中愤懑,便假戏真做,与小贺氏再也无法和平相处了。
难怪允文那样的好脾气都会听不下去了,也难怪裴耀庭整日里做出一副宠妾灭妻的架势来,一切,不过是为了掩饰他顾着自己风流快活害死了发妻而倾情演绎的绝佳戏码罢了。
大舅贬官,便是来裴府兴师问罪都没了底气,这些年来,不知道远在塞外可曾因为思念宝贝妹妹而辗转难眠?
至于外祖,一把年纪了,骤然听闻小女儿要跟着那个遭到贬黜的男人一起吃苦,不知道是否后悔将小女儿续弦过来。
当真是碧海青天夜夜心,唯有裴相爷最薄情了。
裴允贤慢慢合上了首饰盒子,轻轻托住林妹妹的手,隐去姓名与年月,跟她讲了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