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不觉掩面而泣:“竟有这样的事?看来那夏氏不过是用来背锅的幌子罢了!这世间的男子,终究是找不到第二个似我爹爹这般对我娘真心不改的痴人了。”
“那倒未必,林妹妹这样可爱,只要不是杀千刀的黑心肝,都不会忍心辜负了去的。”裴允贤安抚着她,想了想,还是将自己能力的事透露了一点点。
林黛玉听说自己原来是棵仙草,顿时羞得以帕颜面,须臾,又偷偷拿眼瞧她:“姐姐,你坏!”
“我怎么坏了?”裴允贤倒是不懂了,说她是仙草,这是事实啊。
“只有姐姐你这样健康靓丽的美人儿才当得起一个仙字,我身子这样羸弱,站在这岛上风一吹都要飘起来了,哪里当得起一个仙字呢?”林黛玉细声细语的,很是委屈。
裴允贤看了眼自己的经验条,快十级了,多亏了在扬州城的灾民,让她放下顾忌,放肆地播种收获,如今精神力大涨,可以奢侈一把了。
她便索性从商店里买来一面现代的穿衣镜,摆在马车那头,随后握住她的双手:“妹妹闭上眼,待我叫你睁开眼,便知我所言不虚。”
林黛玉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得揣着三分小心七分好奇,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裴允贤屏息凝神,全副精神都扑在她的本命真元之上,灵力似甘霖般不断浇灌着那一株泣血的绛珠草,随着她心念的转变,那绛珠草渐渐止住了哭泣,地上的花瓣一片片归位、收拢,便是叶子,也都渐渐变嫩变小。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一株看着便瘆人的绛珠草,终究回到了种子的状态,裴允贤继续注入灵力,转眼间,草种扭曲变形,化作了一粒莲子。
莲子刚发出一叶嫩芽,裴允贤忽地灵力耗尽,整个人绵软无力地倒向车厢内壁。
喘息许久,她才笑着说道:“妹妹,你且睁眼瞧瞧,镜子里的可不是仙子吗?”
林黛玉心中忐忑难定,拿帕子挡在面前,悄悄探出一双眼珠子,却又不敢睁开,只迟疑地问道:“若是一株又丑又笨的杂草可如何是好?”
裴允贤疲惫地笑:“便是杂草,也是这世上最最可爱最最好看的草!”
林黛玉扭过身去,终于拿开帕子,鼓足勇气睁眼一瞧:“咦,我脑袋上怎么趴着一粒种子?好像还有一叶嫩芽?”
待她走得近了,才看清楚,那是一粒莲子,惊得捂住了小小嘴巴:“姐姐,我是荷花仙子?”
“正是呀,妹妹这样闭月羞花的美人儿,怎么会是杂草呢?这下可信我了?我可要将它藏起来了,若是叫哪个坏心烂肺地给你拔了可就糟了。”裴允贤灵力才涨回来一点,却又立马耗尽了,她将莲子小心地藏回林妹妹的本命真元处,让她自己温养去吧。
至于那面镜子,她便索性搬到外面地上去了,爱美的姑娘那样多,来来回回都可以对着镜子美一美。
夜已深,裴允贤腹中空空,领着林妹妹去找吃的,林黛玉下了马车,一见到江水便扑了过去,也不在乎天寒地冻的有多冰脚,非要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像荷花那般喜欢水。
裴允贤拿她没办法,叫踏雪过来看着她点,转身领着允文允武捕鱼捞虾,弄吃的去了。
*
随便对付吃了点,裴允贤斟酌半天,还是来到了木屋里面。
小贺氏冷着脸看着裴耀庭,显然不满他对秋氏嘘寒问暖的殷勤样,裴允贤如今已经知道了其中曲折真相,再看小贺氏这般怒火中烧,只觉得心疼。
可怜的小姨,从进门的第一天,就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
她几乎可以断定,一旦小姨知道了真相,她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和离。
小姨与娘亲,到底是亲姐妹俩,性子太像了,太像了。
都说刚则易折,可那明明是折断她们的人犯的错误,怎么好怪她们太刚了呢?
裴允贤心疼,她走过去,默默牵着小贺氏的手,将她领了出来,试探道:“小姨,您气的,到底是爹爹偏宠她,还是她争宠害得我娘难产血崩而亡?”
“自然是气她害死了我的姐姐!至于你那个花花肠子的爹,我早就不在乎了。这些年来,他的孩子一个一个往外蹦,你可曾见我再有生育?不是我不能,是我不想。我一想到他那双手碰了那样多的女人,我就恶心!”小贺氏平日里在孩子们面前还算矜持有分寸的,今日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都被戾气所吞噬了。
裴允贤将她往旁边引,远离木屋,走出去很远很远:“小姨,日子过得不舒心,就不要凑合了。您和我娘,都值得更好的,我爹他……他不值得。”
小贺氏反握住她的手:“乖女,如今大厦倾覆,举家遭殃,娘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他,希望他知耻而后勇,早日想办法东山再起,如此,才能给你们挣个好前程啊。”
裴允贤觉得小贺氏的思想还是陷入了死胡同,一切都围着君权、父权、夫权,怎么就不想想别的路子呢?
她看着对岸的松江县,天地这样广阔,女子也可有一番大作为嘛,笑道:“我倒觉得未必,允文允武两年后便可以参加科举,允德允智看着还小,却也都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了,他们都可以靠自己的。至于允礼,有我这个做王妃的姐姐在,她的婚事也不会差到哪去的。小姨,岁月不饶人,趁着年轻,您该为自己打算了。”
小贺氏觉得她大女儿不对劲,她盯着裴允贤,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乖女,你可知一旦为娘下堂求去,就会有别的贱人爬上来,他们的孩子摇身一变,就成了嫡子嫡女,到时候那贱人再吹吹枕边风,定然会影响你弟弟妹妹们的地位的。雨雪风霜那些为娘都不在乎,波涛汹涌的那些为娘也不放心上,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可是你们几个不行,你们必须是裴府最尊贵的嫡子嫡女。为此,为娘便是受些委屈,也不算什么的。”
第39章 当面对质
裴允贤的这番试探, 终究是什么答案都得不出来。
她说是秋氏害死了她亲娘,小贺氏并没有否认,看起来似乎裴耀庭与秋氏演的戏已经彻底瞒天过海, 可之前她问的时候,小贺氏明明一副什么都不能说的样子,又好像知道些什么。
若真是秋氏害的, 她又何必遮遮掩掩?
她说不需要依靠爹爹,暗示小贺氏不如和离算了, 小贺氏却又愿意为了几个孩子的前程委曲求全,若小贺氏知道大贺氏死于裴耀庭的风流债, 真能容忍得下去?
可这么说来, 她不愿再为他生育孩子,似乎正是一种侧面的证明?
裴允贤自己都糊涂了, 她看不懂她小姨,也不知道小姨到底想做什么。
说来神奇, 她这边心神不宁, 一转身,又看到姬临霄过来了,林如海跟在身后, 不断说着些什么, 风大, 听不清,但是从姬临霄的脸色可以看出来, 他很恼火。
待得走近了,林如海忽然落后几步, 转身往江滩冲了过去。
原来是见到他宝贝女儿在玩水, 不放心盯着去了。
姬临霄一来, 小贺氏便借口不放心两个产妇离开了,裴允贤想了想,这事还是先别跟他说,家丑不可外扬,她与他到底还没有成婚,没有亲密到无所不谈。
姬临霄倒也没问,牵着她的手催她往马车上走:“夜深露寒,倒是好兴致,站在风口喝西北风呢?你看你这爪子,这么凉!”
裴允贤早就习惯了,根本没当回事,到了车上,她旁敲侧击地问了问:“你不是自诩在宫中见多识广吗?你且说说,一个女子若是对她的夫君彻底失望了,会怎样?”
“无非是三种,第一:只把他当个依傍,他图她身子,她图他地位或图他给子女带来的庇护;第二:还有感情在,互相折磨,纠缠不清;第三:彻底离开,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当然也有第四种,不过极少,这种的便是隐忍负重,意图报复的。我父皇的梅妃便是,一直怨恨父皇棒打鸳鸯,将她强娶进宫,多年隐忍,终究与我皇叔合谋,害了我父皇性命。”姬临霄说的时候,看起来云淡风轻,也不知道内心里有没有波涛汹涌。
裴允贤看不穿,便不打算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但是这事她需要跟裴耀庭当面对质,如果他死不悔改,那么从今往后她只管贺家姐妹肚皮里爬出来这几个孩子就行了,至于那些妾室的孩子,让他自己想办法去。
自作孽不可活,她可以想象,如果原主知道了真相,一定连这个爹都不会认了。
姬临霄见裴允贤心神不宁,索性把她手捂在怀里不断搓揉:“想什么呢?跟你说件正事。林如海去看过了,那些官盐都是上品的海盐,从松江县运过来的,原本打算北上运给朝廷盐库,却被水寇截了下来。这些水寇上面都有官府罩着,咱们拿下的这群人,背后是祥安县做支撑,利益四六分赃,官府得大头。至于这岛上还有没有别的据点,还得等我和林千户他们走远了看看才知道。”
“有,还有六七处,离得远,总归要走上几十里地才能遇见。”裴允贤不打算隐瞒,之前忙着捕鱼卖鱼,又想着一时半日遇不上,她便忘了跟姬临霄讲明情况了。
姬临霄倒是不意外,叫素心准备笔墨纸砚,打算由裴允贤描述,他亲自作画,意图将整座海岛的地形轮廓画出来,再将其余据点做上标记,他也好召集人手各个击破。
裴允贤精神力尚未恢复,不过那天她探查的时候心里早就有了底,便索性接过毛笔,亲自动手。
半个时辰后,一副精度不那么高的地形草图便交到了姬临霄手中。
姬临霄拿着地形图,出去找林如海、元嵘、慕容波、林通他们商议大事,裴允贤本想跟着过去参详参详,奈何木屋那边忽然传来求救声,说那秋氏之前气得气血逆转,血流不止,原以为孩子会胎位逆转脚先出来,谁先到呢,她的肚皮忽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了,便是她如何用力,都无法将孩子挤出来。
裴允贤吓了一跳,男人做的孽,为什么都要女人来承受呢?
她无法坐视不理,冲过去把裴耀庭赶了出去,随后命人关紧木屋的门,问道:“容姨娘,这是怎么了?
容菡忙了一天了,累得热汗涔涔,顾不得擦汗,只捡要紧的说:“秋氏尚且没到日子,完全是被吓出来的。眼下她的肚子收缩无力,她自己也使不上劲,益母草、当归之类的药物全都不起作用,真真儿愁死奴家了。”
裴允贤思忖片刻,这大抵就是那边世界所说的:宫缩无力,产程停滞。
以这边的医学水平来说,缩宫素这样的东西必然是不存在的,她也累了一天了,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带着容菡出去虚晃一枪找什么草药,便干脆直接在空间商店里买了,须臾便拿出一只针管一瓶试剂和一包消毒棉球出来,“别问哪里来的,准保管用。快,往她后臀扎去!”
小贺氏神色凝重,看着裴允贤拿出的这些稀罕东西,明知道不可能是波斯那边的,想问问她到底还有多少出其不意之处,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容菡接过药剂,掀开秋氏的裙摆,裴允贤过来盯着:“对,就扎这里,不要再拖,快!”
随后出声安抚道:“姨娘莫怕,会有点痛,一下就好了。”
秋氏完全没有力气抬头看,像个将死之人,头发湿哒哒的糊在脸上,凌乱不堪。
如此花容憔悴,却还不忘记安抚自己的女儿:“顺风小姐不哭,奴家没事的。”
顺风妹妹过完年四岁了,一直守在旁边,紧张兮兮的,裴允贤叹息一声,俯身将她抱起来,捂住她的眼睛:“小姨,把妹妹抱出去吧,这么小的孩子,就别过来凑热闹了。”
顺风却挣扎着:“我不,我不!我娘说大夫人就是生允礼姐姐的时候难产死去的,我不要离开我娘,我要守着她!”
裴允贤头疼,转身一看,容菡根本没有肌肉注射的经验,捣鼓了半天还是没扎进去,只得把顺风放在地上:“我来。”
她接过药剂和注射器,屏息凝神,揉了揉秋氏的肌肉,棉球消毒过后,一针扎了上去。
秋氏痛得闷哼一声,剧痛过后不多时,失去收缩力的肚皮终于又开始紧绷起来,一阵一阵的,痛觉几乎要将秋氏的理智淹没了。
她又对着小贺氏骂骂咧咧了起来,裴允贤嫌她聒噪,给容菡递了个眼神,容菡二话不说,一个嘴巴子抽了上去,秋氏便老实了。
是夜,凌晨三刻,秋氏终于产下一女。
秋氏力竭昏迷,失去意识之前还不忘娇滴滴地喊“老爷”、“老爷秋娘没死”、“老爷您放心哪”。
裴允贤看着昏昏睡去的秋氏,真不知道说她可怜好,还是说她乐在其中的好。
抱着小女婴,她终于让人打开门,让裴耀庭进来看了眼。
裴耀庭知道是大女儿救了秋氏,感激之余说道:“乖女,老二十五就由你来取名吧。”
裴允贤心中有气,但也不能对着一个无辜的孩子撒,想了想便说道:“秋姨娘的女娃都是风字辈,乘风破浪会有时,便叫乘风吧。”
“乘风?乘风好,若温氏生的是个小子,索性叫破浪好了。”裴耀庭喜滋滋地来接乘风,却不想裴允贤直接把乘风交给了小贺氏,“爹爹,我有话问你。”
裴耀庭对于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无知无觉,只笑呵呵地跟着裴允贤往外面走去。
江风潮湿,扑面而来,天空星辰稀疏,只一轮残月挂在天空。
已是农历二月,惊蛰已过,春分将来,空气里带着一股子万物复苏的气息。
裴允贤踩着脚下湿润的泥土,终于在一处灌木丛前站定,她转身看着裴耀庭:“爹,跟我说实话,我娘怎么死的。我只听真话,如果爹爹有意隐瞒,我会很伤心。”
她希望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昔日高高在上的裴相可以诚恳一点,坦率一点,别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裴耀庭显然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个事,还当是又有人嚼舌根,说是谢氏冲撞了大贺氏,只含着笑准备囫囵应付过去:“这事与谢氏无关,爹爹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么?”
“我自然知道与谢氏无关。所以,真的是秋氏害死了我娘么?还是另有隐情呢?”裴允贤很不满他的敷衍,说话间脸色渐冷,目光如炬,不打算给他任何巧言令色的机会。
裴耀庭尴尬地别过脸去:“能有什么隐情?你娘性子太烈,秋氏又是那样的出身,惯会争风吃醋,日子久了,她二人便水火不容。”
“所以呢?您为什么还在绕弯子,到底是不是秋氏害死了我娘?还是说,其实是爹爹你自己害死了我娘,秋氏不过是你用来遮羞的幌子!”裴允贤简直受够了,一个男人,做错事不承认就算了,还找别人背锅,还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