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姑娘公子们全都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林黛玉一时成了焦点人物,一会儿叫这个姐姐摸摸小手,一会儿叫那个妹妹捏捏小脸,满心都是喜悦。
从小到大,她何尝这样无拘无束没心没肺地玩耍过,一时投入进去,渐渐少了拘谨,与映雪踏雪两个笑得直打跌。
踏雪嘴快,直接唤她“荷仙姑”,臊得她追着踏雪闹了好一阵子才罢休。
裴允贤含笑看着这一切,转身掌勺去了。素心锦心还算有眼力见,忙过来帮忙采摘菜蔬,清洗的清洗,生火的生火。
两位看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宫娥,做起事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糊,婉月在一旁看了一会,也有样学样,三个人帮着裴允贤省去好多琐碎的功夫。
耳边时不时传来公子小姐们的嬉闹声,有人干脆向林黛玉讨教:“方才长姐怎么教你的,林姐姐也教教我呗。”
林黛玉便现学现卖,结果在场所有人,愣是锅不动瓢不响的。
允文最是委屈,不甘地回头看向裴允贤:“长姐,看起来好似林妹妹与你更亲近一些,我们这些蠢木头啊,怕不是长姐捡来的。”
“知道是我捡来的还不虚心学习?快些围你的荷塘,表现好了,长姐再教你不迟。”裴允贤已经系上了婉月找来的围裙,锅里的兔肉被油没过顶部,大火烧开,传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林黛玉怀着几分好奇来找裴允贤,却发现她这位贤姐姐面前摆了满满一大盆的辣椒,忙问了一句:“贤姐姐,这是要做什么菜呀?”
“这个菜呀,叫冷吃兔,很好吃的,不过你不能吃。”裴允贤笑着跟她讲解,“这菜需放很多的大料,不少于一斤的辣椒,你咳喘的毛病还没好全,不能吃,吃了会加重病情的。姐姐已经给你特地炖了一锅兔子野菜汤,清淡些的,管保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白白可以,胖胖就算了,我才不要做小猪!”林黛玉别别扭扭地锤了裴允贤一拳。
裴允贤哈哈笑着:“谁说你是小猪了?我看呀,你倒像只小猫儿!”
林黛玉不依,又怕嬉闹起来影响她做菜,只得站在旁边一个劲瞅她:“我若是小猫儿,那贤姐姐你是什么?“
“我啊,我是养猫人啊!”裴允贤说话间,将火红的辣椒倒入一部分进入锅中,不断翻炒,须臾再加入一部分,继续翻炒。
肉香味四溢,辣椒呛人,林黛玉只得捂着帕子躲开些,瞧着裴允贤这熟练的动作,不由得好奇:“贤姐姐,今日亲自下厨做了这样多的好吃的,可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今儿二月初三,瑞雪妹妹昨天生日,但一大家子全都围着两个生产的姨娘,因此,我决定给她补一个生日。”裴允贤不由得感叹,林妹妹果然心细如发。
她虽然本事不小,可从未在家人面前展露过厨艺,今日不过是想着正好猎了些兔子,又挖了不少的野菜,索性给瑞雪补个生日吧。
谁想到,弟弟妹妹们尚未反应过来她真正的目的,倒是林妹妹这小姑娘察觉到了她的良苦用心。
可见人与人的缘分,未必是与血脉有关系的。
瑞雪过完年十三了,比映雪踏雪小了不到两岁,不过这姑娘过分老成持重,平日里安静得简直像不存在似的,只有每到冬日下雪的时候才会显露出几分孩子气来。
裴耀庭这个当爹的都没有记住她的生日;而谢氏又向来谨小慎微,从不会主动索要什么东西,因而就算没有人记起瑞雪的生日,她也不会说什么;至于小贺氏这个嫡母嘛,昨日光是跟秋氏斗嘴便斗得不亦乐乎,加之大贺氏的事足够她伤神了,因而将这个庶女的生日抛到脑后也是情有可原。
其实往年,小贺氏都做得很好,只是今非昔比,一大摊子麻烦事儿,确实不好强人所难。
如果裴允贤这个做长姐的再不记着点,难保瑞雪这孩子不会生出点什么情绪出来。
她手里一刻没停,回头看了一眼允文允武,这兄弟俩已经带着允德允智,给林妹妹种出来的那颗莲子围了一座四四方方的小池塘,直接挖的泥巴围的,挺不讲究的,不过眼下什么都缺,也讲究不起来。
裴允贤喊了一声:“你们四个别挖了,去洗把手,到水寇那边拉两车木板来,试试做几张长木桌出来。待会该开饭啦!今儿咱们给瑞雪补个热热闹闹的生辰!”
“长姐,我和允文去就行了,允德允智继续挖泥巴好啦!”允武扯着嗓子应了一声,随后扯着允文的袖子,兄弟俩直奔远处而去。
裴允贤笑着目送他们远去,一回头,便看到人群中的瑞雪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惊讶与不敢置信的样子,好像她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似的。
她没说什么,继续忙活去了,袖子卷得高高的,像极了一个勤劳淳朴的厨娘。
正准备再做一道宫保兔丁,身后忽然响起瑞雪细如蚊蚋的声音:“长姐,小小生辰,不必挂怀的,您快歇会吧。您要做什么菜告诉我便是,我从小便跟着姨娘学过的,我来吧!”
瑞雪说着,已经过来跟裴允贤抢菜铲了,裴允贤看着小姑娘那坚定的目光,略加思索,便由着她自己掌勺了。
“你看着做,需要什么便招呼婉月她们,我再去找几条鱼过来。”裴允贤解开面前的围裙,替瑞雪围上。
瑞雪抬起双手一动不动,细声细语地说了声谢谢,裴允贤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从空间里掏出一盒巧克力放在她手心:“给,生日礼物。”
瑞雪安静地接过,打开盒子后一看,眼睛不由得一亮:“是巧克力?您给欢欢和乐乐吃的那种外邦的糖果吗?”
“是啊。快尝尝,很好吃的!”裴允贤发现一旁的林黛玉好像很好奇的样子,索性又掏了一盒给她,“见者有份。”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旁边那群围观莲子的小兔崽子们听到动静,一个个凑过来围着她要。
裴允贤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一只老母鸡,旁边这些叽叽喳喳的小东西们就是小鸡仔,一个个嗷嗷待哺的,还挺可爱。
好吧,身为一只护短的老母鸡,就是要满足所有小鸡仔的愿望的嘛。
她索性掏了二十几盒出来,让他们自己分脏去了。至于瑞雪这个寿星嘛,她额外多给了三盒。
一时间,你问我什么口味的,我要换你那个口味的,跟过年一样热闹。
裴允贤留下婉月她们给瑞雪打下手,随即独自离开,沿着江滩往东,才走出去不到两里地,便听到旁边的芦苇荡里传出一阵声响。
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便被一个身穿短褐的男子扑倒,捂着嘴巴,拖进了旁边的芦苇荡里。
第43章 审问盯梢
裴允贤的反应异常迅速, 第一时间拿胳膊肘格挡开男人贴上来的身躯,又及时唤醒了周遭所有的芦苇荡,一根根矗立风中的枯萎枝干, 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疯狂地扭动身躯,往男人身上抽打过来。
男人后背还能抗几下, 可是脸上却立马遭了殃,几道印子甩过去, 立马破皮挂相,鲜血横飞, 溅了裴允贤一脸。
趁着男人空出一只手试图挡住下一波攻击的空档, 裴允贤一个翻身,双腿一曲, 毫不留情地对着男人的□□踹了上去。
一声尖叫声后,男人面如猪肝, 瞪着难以置信的双眼, 昏死在江水中。
裴允贤大喘着气,叫那些芦苇停止攻击,随即起身, 走过去看了一眼, 是个面生的男人, 看穿着打扮,不像是什么有身份的人, 左手虎口有着厚厚的茧子,右手倒是光滑不少, 可见是个练家子, 还是个左撇子。
裴允贤思索一番, 要杀她的人无非就那几个,要么王家的,要么祥安县县令家的,要么范府的,范府跟王家一条船上的蚂蚱,可以划为一类。
那么还有遗漏的吗?
难道是邵玉堂的人手?
不,不至于,就算得不到的就毁掉,他也没必要派这么一个贼眉鼠眼的人过来啊,自己扑倒不香吗?
裴允贤俯身洗了洗手上的泥泞,拖着沾满泥沙的裤腿走上岸边。
她出事的事应该没什么人知道,就连远处砍伐树木的水寇都未必听到了动静,可是她一抬眼,却看到了呼哧呼哧飞奔过来的汤圆儿。
虎妞他们倒是没看到,裴允贤俯身,等着汤圆儿扑到她怀里,抬手搓了搓这家伙的脑瓜。
再起身的时候,就看到远处正加快脚步赶来一群人,不用怀疑,为首的一定是姬临霄。
对于姬临霄奇怪的心灵感应,裴允贤已经见怪不怪了,默默站在那里,等着人靠近。
姬临霄一来,便紧张兮兮地牵起她的手,一看她浑身都湿透了,地上还有拖拽过的痕迹,立马青筋暴跳,转身沿着痕迹发现了躺在芦苇荡里的男人。
什么也不说,转身从元嵘腰间抽出佩剑,一剑钉在男人的肩胛骨上,毫不客气地怒喝了一声:“起来!”
男人被痛醒,血水氤氲开来,瞬间红了一大片,幸好是初春时节,若是盛夏,定会吸引无数的水蛭疯狂。
男人颤栗着站起来,叫姬临霄拽着剑柄,一路拖到了岸上,随即看准了旁边的一株水杉树,毫不犹豫地将人推到树干旁边,连人带剑,一并扎在了树身上。
“审!”姬临霄正在捣毁水寇窝点的节骨眼上,却忽然右眼皮疯狂跳动起来,为此,他抛下已经靠岸的商船,留下林如海和慕容波,领着元嵘和裴长亭他们过来了。
没想到他未过门的妻子真的出了事,还是大事。
看她后脑勺上粘着的杂乱的水草和泥沙,他简直不敢想象,被拖拽的时候,她会如何的惊慌失措,挣扎无助。
他猛地将她拽到怀里,死死地摁在胸口:“吓死我了!从现在开始,我要把你绑在我身上,再也不准你单独行动了!”
裴允贤其实并没有受多大的伤害,不过他看着姬临霄这么紧张激动,心里倒是暖暖的,像是吃了一口蜜糖,一点点化开,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眉眼弯弯地微笑着,她趴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我这么沉,绑在你身上你拖得动吗?”
姬临霄眉峰一抖,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他摁着她的后脑勺,令她不得不直视自己的双眼:“拖得动,你就算吃成一头猪,我都能把你拖走。实在拖不动,我还可以抱,可以抗,只要你觉得无伤大雅,什么姿势我无所谓的。
裴允贤的脸噌的一下,像落日余晖下的枫叶林。
她没好气地锤了他一拳:“不跟你贫嘴,我先回去更衣。”
“我陪你。”姬临霄回头恶狠狠瞪了那男人一眼,叮嘱裴长亭,“不惜一切代价,把他能吐的全吐出来,再赏他一个痛快,否则的话,千刀万剐!”
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修罗,裴长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遵命,殿下!”
姬临霄挽着裴允贤的肩膀往回走:“回去我要好好责罚素心锦心两个,婉月是你的我动不了,可她们不一样,以后胆敢再离开你的身边,我非挑断她们的手筋脚筋,叫她们永远记住今天的教训!”
哎呀,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大的戾气啊!
裴允贤吓了一跳,忙止住了脚步:“素心锦心是我让留下帮瑞雪的,你要是非要迁怒她们,那我以后可不敢用你的人了。”
姬临霄吃了瘪,态度立马软了下来:“好嘛,我只是吓唬吓唬她们,又没有真的要那样凶残。”
凤眼上挑,脉脉含情,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狗子。
裴允贤到底还是心软了,但还是坚持道:“以后再说这样吓人的话,我会避如蛇蝎。你自己考虑吧。”
姬临霄笑嘻嘻地挠了挠她的手心,弯下腰来,脑袋往她肩膀上一贴:“知道啦我的管家婆!以后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
裴允贤勉为其难地原谅他了,继续往马车那边走去,却没有看到,落后一步的姬临霄,眼中闪过一丝不被理解的哀伤,像暗夜里划过天幕的流星,沉沉坠落下去。
他攥了攥拳头,挣扎一番,还是努力挤出一副笑脸,追了上去。
换上衣服之后,裴允贤也没有心思再弄什么河鲜了,一个劲催促姬临霄去办正事,因为姬临霄刚刚放过狠话不会让她离开身边,她只好抛下弟弟妹妹们,跟了过去。
林如海他们隐藏得很好,躲在了一长排沙包后面,想必是涨潮的时候防止淹没岸边那一排仓库的。
见姬临霄去而复返,林如海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原来那船上的买家已经下来了,正在验货,为首的正是范碧莲无误。
此女今日穿着一身绯红色袄裙,因为已经开春,气温有所回升,因此她那袄裙明显单薄了不少,风一吹,可以依稀看到鼓起的小腹。
咦,她与姬青暗通款曲,不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么?
就算那时候珠胎暗结了,也不至于一个多月就显怀啊。
除非……
除非她在跟姬青颠鸾倒凤之前,还有别的相好?
这个猜测让裴允贤心中咯噔一声,想想也是,一个行走江道贩卖私盐的女人,遇到的男人何其之多,而范碧莲本身就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人,有别的相好自然不算什么稀奇事。
只是,若她拿这孩子去骗姬青……
啧,那就有好戏看咯,反正她肚子还不是很大,粗粗看去,也就三四个月的样子,这里头还是很好做文章的。
毕竟,自古以来就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挑个好日子,就说孩子七个月早产了,完全可以蒙混过关。
裴允贤想到这里,挠了挠姬临霄的手心。
姬临霄撞进她的视线里,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和信赖,方才那已经陨落的流星,似重新寻回了活力一般,在他眸中熠熠生辉。
裴允贤差点被他电得五迷三道的,还是没敢忘了正事,她指了指范碧莲的小腹,以唇形说道:“她,多半要找姬青当冤大头,贩卖私盐,也许走姬青的门路销赃。”
姬临霄自然知道姬青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还没想到这么长远。
真好,他家允贤就是这么机智,这么深谋远虑!
他点点头,与林如海等人对视一眼,随后他竖起两根指头。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暗号,一个指头——上,两根指头——跟踪!
因此,范碧莲得以顺风顺水地将这满满一船的盐给运走了,船上旗帜翻飞,居然明目张胆地挂着范字旗,可见其气焰之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