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裴昭忽然想起,还在宁禾镇的时候,安乐也做过一道类似的盐煎肉。
若说盐煎肉是咸与鲜的乐园,那么这道回锅肉便是微辣和回甘的天下。
是家的味道。
“好吃的。”
他连连称赞,薄唇上残留着回锅肉的红油,像涂了唇蜜,好看得紧。
安乐看着他,也忍不住吞咽,但她立刻强迫自己别开眼,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做菜里。
从框里拿几个土豆削皮切块,切些葱末蒜末。
取碗打半碗清水,放入三勺酱油、少许的盐、半勺白糖和一勺淀粉调成酱汁,准备工作就算完成。
起锅烧水,将奶黄色的土豆全部倒入锅中,盖上锅盖焖煮,很快便有清甜的土豆香气传出来。
等土豆能用筷子戳动,她立即把土豆捞出,重新热锅放油,清油上开始冒烟,她把葱末和蒜末倒进去爆香。
新鲜的葱香蒜香,赶走了回锅肉的香气,成了厨房里的新主宰。
蒜末变成金色时,她把土豆块全倒进锅里。
“呲啦——”
土豆表皮携带的水和油碰撞出热情的火花,悦耳的声音炸开,清甜的香气立刻被油香裹住,变得厚重起来。
慢慢,奶黄色的土豆泡在油里的那面,变成了金灿灿的模样,仔细看,还有焦化反应残留的锅巴。
所有的横截面都变成金黄色时,安乐断过酱汁,倒进锅里。
“哗啦!”
暗红色的酱汁入锅,似震天响。
汤汁立刻将所过之处,尽数染得通红。
因为水淀粉的作用,原本清澈的汤汁开始变得浓稠,裹在金灿灿的土豆块身上,似给它们添上了件半透明的红色油衣。
“阿昭,我要大火收汁。”
“好。”
不一会,汤汁收尽,安乐将红里透黄的土豆盛出来,往上面撒上葱末。
原本只有红黄二色、略显单调的红烧土豆块,因星罗棋布的葱末,立刻变得活跃起来。
因土豆块上汤汁足,她不敢再用筷子夹起来喂许裴昭,怕汤汁溅他身上。
她忙从筷篓里抽出白瓷勺,舀出快不大不小、方便食用的土豆块,再次喂到许裴昭的嘴边。
酱香味十足的土豆,没有掩盖掉土豆本身的香气。
两种香味混合,变成另一种诱人的美味。
许裴昭看着她希翼的眼眸,忽然薄唇轻勾,他长臂一伸,搂住她的腰。
微微垂头和她对视,他笑问:“喂我喂上瘾了?”
没想到被他发现了心中的恶趣味,安乐再次将土豆块往他嘴边放。
杏眼里闪过狡黠的光,她甜甜的笑着,不自主地撒娇:“那你要不要尝?”
黑黢黢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喂喂侧头,动作极其慢地从勺子上叼走土豆块。
薄唇缓慢地将土豆块嘬进嘴里,留下不少汤汁挂在嘴边。
忽然,她见识过有多灵动的小蛇探出,将那些汤汁一滴不剩全勾走。
“!!!”
为什么他吃个土豆块看起来这么欲!
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起和他亲/吻的画面,在看不到的地方,他就是这样纠缠她的吗……
浅浅酡色浮上脸胖,慌忙地推开他,她跑到菜架边,无意识地揪住耳朵。
“做饭呢,你干嘛呀。”
许裴昭看着她背影浅笑:“不是你让我尝一尝吗?”
“可我也没让你这样尝。”
不想简单地放过她,他故意跟过去,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身,压着嗓音在她耳边轻语:“哪样?”
轻如鹅毛般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安乐下意识僵直,侧身要躲:“别闹,带会娘过来看见了。”
深如寒潭的眼睛紧紧看着她耳后,他发现每每这里被哈气,她总是会逃走。
心中有个猜想,他视线变得意味深长,又故意往那吹口气,如他预料中一样,她又抖了抖,从他怀里跳开。
安乐捂着耳朵,羞恼地瞪他:“再闹就不许你吃完饭。”
强忍着笑,许裴昭举手投降后退。
隽秀的脸笑意连连,他讨好道:“我错了。”但是下次还敢。
安乐不知道他心底在想什么,从身后拿了根萝卜当做武器威胁道:“你去把菜端出去,你在厨房我不安心。”
“好。”
他转身握拳抵在嘴边,防止笑出声。
小猫崽被惹急了,咧嘴露出小奶牙,在恶龙咆哮。
真是太可爱了。
趁许裴昭出去,不再捣乱,安乐忙快速做萝卜汤,等许裴昭再回来端第二道菜时,萝卜和鸡蛋都已经煮在锅里,等慢慢炖煮便好。
天没完全黑下去,三口人围坐在桌边。
安乐喜滋滋地给许母讲今日出行遇到的趣事,省略了遇到秦艽那个烦人精的事,在有说有笑中,结束了这顿饭。
许裴昭照常收拾餐具,独自进厨房去洗碗。
安乐和许母坐在外面,看着厨房里许裴昭忙碌的背影,她忽然觉得心里暖急了。
空了几个月的心,终于得到了安定,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身上柔和的气息把许母也感染,许母笑道:“还好裴昭终于回来了,乐儿你也可以放下心来。”
没想到许母竟然察觉到她这些日子里的小心思,她不好意思地靠到许母的肩上,在她肩头蹭了蹭:“娘,我没有……”
许母拍拍她的手背,并没有再说什么。
这两个多月安乐究竟是什么样她都看在眼里,一日比一日凝重的脸色,恐怕只有她自己觉得她掩饰得很好。
等许裴昭出来,许母就独自回到房间去,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两个小夫妻。
许裴昭坐到她身旁,学她抬头看天上星尘,手却不老实地移过去和她十指相扣。
他低声道:“去洗漱吗?”
安乐点点头,想要松开手,可他却像是没感觉般,扣着她的手不放。
她戳戳他的肩膀:“你倒是把手松开,你这样把我拉着,我怎么去洗漱。”
话音还未散,扣着她的手猛然缩紧,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悄声提议:“一起?”
“???”
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安乐不敢相信自己的小耳朵听到了什么。
虽然那天在朦胧的灯光下,该看到不该看的她也看过了,但是她还没有做过要同他坦诚相对的心理建树。
白皙的脸愈来愈红,良久之后她才憋出来一句:“想都不要想。”
急匆匆地从他手中挣脱,她几乎是逃命般,蹿进房间里拿了衣物去洗漱。
许裴昭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笑得醉人。
平时安乐洗漱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但今天她坐在浴桶里,死活都不愿意出去。
耳边好似还在回响着“一起”两个字,她将自己埋进水里,好似这样做那些羞耻感就能远离。
“叩叩叩。”
猝不及防门被敲响,她紧张地从水里冒出来,环抱双臂盯着门的方向。
就听许裴昭说:“洗好就出来,当心水凉受风寒。”
第159章
“知道了。”
骤然起身,搅动得浴桶中的水哗啦啦的响。
赤足踩到地上,安乐扯过挂在木架子上的帕子,擦去身上的水珠。
门外那道影子没有离去,静悄悄地立在那。
心里忽地有了压力,她擦水的动作都快了不少。
慌忙中,没注意到脚下,重心偏移她“咚”地摔到地上,疼得眼泪直流。
“怎么了?”
许裴昭想也不想推开门,就见她躺在地上,捂着膝盖无声地在哭泣。
敞开的门吹进来凉风,安乐下意识萧瑟。
侧头看,许裴昭已是大步跨过来,她立刻想要遮挡,顾上顾不了下。
“你怎么进来了?”
话音落,许裴昭已经行至她身边,他扯过旁边挂着的纱制长衫将她裹住,勾着她的膝盖将她抱起。
她身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纱衣被水珠浸透,紧紧贴合在她肌理上,两点殷红若隐若现。
比起进门时的初见,更是添了几分半遮半掩之意。
瞧着她,许裴昭喉头滑动,手臂青筋暴起。
他快步回到房间,把她放到椅子边,垂落的衣摆恰好露出她正在冒血丝的膝盖。
“怎这般不小心?”
蹲下身,他低头往伤处吹了吹。
凉凉的气息吹拂过伤口,火/辣辣的疼痛稍稍缓解了些。
安乐不自在地揪着衣摆,僵硬地坐在那。
刚扯着衣摆想将膝盖遮住,手便被许裴昭擒住,他皱眉道:“小心些,别碰到伤口。”
他去端了盆热水回来,用热帕子小心替她擦掉渗出来的血丝。
幸好只是破皮的擦伤,不一会就止住了血,就是看着有些吓人。
处理好她的膝盖,许裴昭抱着她回床边坐下。
他幽幽地叹口气道:“怎么就把膝盖给伤了,本来今天还想让你罚跪,现在我可舍不得了。”
脑袋在轰鸣,安乐颤了颤眼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都伤成这样,你还跟我说混话。”
他说的罚跪,哪里是真的罚跪?
分明是在说,前日他边折磨人的时候,边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胡话。
许裴昭蹲在她旁边,抬手捏捏她的脸:“你先睡,我去洗漱。”
说完他便端着水盆往外走,安乐却喊道:“你回来。”
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她指了指衣柜:“你给我拿身衣裳。”
只穿件薄薄的纱衣她觉得空落落,更多的却是克制不住的羞恼。
已走到门边的许裴昭顿住脚步,他回过头,那目光快要把安乐给点燃。
视线似要具象化,看得安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察觉到她不自在,他狡猾地笑了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但他却不给她再说一遍的机会,健步如飞离开了房间。
孤零零地坐在那,安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想趁他不在自己去衣柜拿衣服,她刚站起来,膝盖像是被万颗针同时扎中,痛得她脱力跌坐回去。
露出看破红尘的目光,无奈之下她只能裹紧纱衣趟进被窝里。
半梦半醒之时,忽然感觉到纱衣被扯动,她艰难地撑开眼皮,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人,含糊地问:“怎么了?”
手被扣住,温热的气息迎面而来。
被迫承受他不容拒绝的吻,等他终于舍得放过她时,唯一的纱衣被抛到了鞋边。
轻轻推搡他,小猫般呜/咽:“我都受伤了,能不能别……”
话还没说话,手腕便被他擒住禁锢在头顶。
他居高临下,小心挤/开她的膝/盖,哑声道:“我会轻轻的,嗯?”
兴许是他的目光太蛊惑人,明明前有被迫害的老年腰,她居然忘记了那痛苦,轻轻点下头。
正如他所说,似是怕让她伤上加伤。
后来他果真轻轻的,一切都像是被套上了慢放的镜头。
慢到极致地试探,一点一点,向着敌人的腹地推/进。
探子每探寻到几分消息,立刻退缩回去,和大部队汇合,向大军汇报军情。
将军拿了情报后,命探子继续向前打探。
进攻的军队就这样谨慎而又缓慢地朝着终点逼近,折磨敌军的心神,逼得敌军节节败退。
敌军想要投降,想将城池献上,只要不再像这样慢慢地折磨心弦,她愿倾尽所有,只求得个痛快。
哭泣的人在请求,他轻捧着她的脸,隽秀的脸上写满了隐忍。
幽幽的目光闪烁着恶趣味,将军占了上风,他高高在上地和敌军谈判:“你想要我怎么做?”
已经失去理智的安乐,只想脱离这种不上不下。
她就像是被人悬挂在了搬空,脚下空空荡荡,踩不到任何实处,心里也虚得怕。
“快一点……别折磨我了……”
汗水从他额角滑下,低落到她脸上,他暗声道:“可我答应过你要轻轻的,怎么可以食言呢?”
话罢,前行的探子又撤退去找大军汇合,吓得敌军止不住颤栗,泣不成声。
争斗结束之后,安乐发现,他所谓的“轻轻的”,比先前凶狠的模样还要折磨人。
用最后的力气侧过身去,用后脑勺背对着他。
许裴昭像是没感觉到她的恼意,立刻贴过来。
“骗子。”
她哑着控诉,不堪回忆刚刚的事。
他从后面伸过手来和她十指相交,强势地将她揽进怀里,接受她所有的控诉。
“膝盖没有再受伤吧?”
听到他的问话,安乐更加不自在。她装作睡着的模样,不回答他。
见她不搭理,许裴昭无奈地说:“原来已经睡着了吗?那我只有去把灯点上,再来看看你的膝盖有没有事。”
“???”
忙不迭拽住他的手,她咬牙切齿地说:“你都扛到肩上,有没有事心里没点数吗?”
低低轻笑在耳边响起,手再次被他反客为主扣住,他道:“我不是怕扛得太久,伤口又裂开了吗。”
“许裴昭!”
有气无力的小猫崽被他逗得喵喵直叫,他按了按她的手,柔声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顷刻间两个人都不在说话,在淡淡的栗子花香里,一同进入梦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安乐是被热醒的。
后背像是在蒸桑拿,热得她开始冒汗。
睁开沉重的眼皮,她下意识往后面看,抬起眼皮就看见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的饿狼。